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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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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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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醉红拂 流连逍遥津

张兴华

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就成为十足的戏迷了,有意思吧。于京剧、评剧、豫剧、沪剧、粤剧诸剧种之中,尤喜京剧,酷爱生旦──老生戏首推杨、马,旦角最嗜程、荀。

说起来您也许不相信,我在京剧方面的启蒙竟然是当初那八个“样板戏”。当年的小孩子往往将穿军装的人当成自己的偶像,更何况谭元寿饰演的郭建光、童祥苓挥洒的杨子荣、钱浩梁扮演的李玉和、李崇善演绎的陆长海、宋玉庆演出的严伟才……无论是唱腔,还是配器,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当年搞极“左”,哪个不会哼几句现代京剧?一张白纸,随意涂抹几笔就成爱好,也没什么稀奇的。

由爱好到痴迷于京剧,得益于靠了电影帮忙的两出戏:一曰《白蛇传》,一曰《红娘》。刚刚粉碎“四人帮”时,我还是小学生。寒假里电影院上演《白蛇传》,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杭州西湖的亭台烟雨、白娘子的丽影清歌和那柔肠寸断的爱情故事,让我懂得了什么叫流连忘返。那时早场的电影票便宜,才一毛钱一张,我便把买冰棍儿的钱省下来,又一连看了两个早场的《白蛇传》。连续三天,一个上小学的毛小子,披寒星顶北风去看京剧,忘记了对黑暗的恐惧,在父母看来真有点不可思议!上初中时看的电影《红娘》是荀派代表剧目,宋长荣昂然堂堂须眉,能将一个热情活泼俏丽的小女子刻画得栩栩如生,对当时的我来讲简直是在听“海客谈瀛洲”!我开始对传统戏情有独钟了。

买京剧唱腔,听名家磁带,读梨园掌故──我堕入了“京”网。嚯!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拦裙,足登战靴,飞身跃乌骓,一抖丝缰,得胜钩鸟翅环上摘下铁如意,指挥倜傥,咱就是那沙陀英雄李克用,不由得豪气冲霄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令人怅惘嗟叹,扼腕痛惜,“拔剑四顾心茫然”!马连良的《甘露寺》、麒麟童的《徐策跑城》、杨宝森的《空城计》,字字珠玑,句句琼瑶。一番钻研,我晓得了“生旦净末丑”,梅程荀尚“四大名旦”、谭马杨奚“四大须生”、张李毛宋“四小名旦”、铜锤“裘”、架子“袁”、小生天下第一“叶”……精忠报国、尊老爱幼、和睦邻里、祛恶扬善、孝悌敬老、礼贤下士……几乎是京剧一贯的主题。我认为,京剧是一部中国人必习的极好的教科书。

上大学以后,学的是中文。京剧知识对于我研习古文大有裨益,什么叫触类旁通,什么叫相得益彰,不身临其境,“谁解其中味”?“少年不识愁滋味”,竟不晓天高地厚地把略知京剧皮毛的稿子投向省广播电台,到现在还记得播发我的稿件的和蔼可亲的栏目,叫做“老张聊戏”。以后发表传奇小说,有羡慕古龙、金庸才情的成分,但不能不说《单刀会》《挑滑车》《刺王僚》《双锁山》《穆柯寨》《八大锤》《连环套》《闯王旗》之类英雄戏对我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

经过去粗取精,沙里淘金,京剧老生行当我一爱以故前辈李少春,二慕当今于魁智;青衣则喜李世济。李少春的《将相和》《野猪林》,于魁智的《上天台》,如《广陵散》一般,堪称绝响。那真是鼓板一响,回肠荡气,陶醉其中,宠辱皆忘。用南朝诗家吴叔庠的话说,叫做“鸢飞唳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公论梅派为海内第一旦,然而,在纪念梅大师的一次晚会上,程派名伶李世济一段《锁麟囊》,技压群“梅”。正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梅派优秀不假,但将其发扬光大了的张派更胜一筹,而程派在悲剧方面则是“绝胜烟柳”!

京剧不为一些青少年喜爱,无外乎徽汉韵白难懂,表演程式化,情节进展缓慢。殊不知,这正是京剧魅力所在:那唱词诗化,是语言的精华;里面蕴含了丰富的历史知识;而且,戏剧界将京剧表演体系称为梅兰芳体系,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布莱希特体系并列为世界三大表演体系。当然,观看全本剧耗时费功,今人更喜欢折子戏。西方人经常把歌剧中的精彩曲目拿到音乐会上演唱,诸如《茶花女》中的《饮酒歌》、《卡门》中的《斗牛士之歌》;为痛痛快快过戏瘾,我们最直接接触京剧,也往往是名角表演一些著名唱段,譬如《对花枪》中姜太君痛骂北平王罗艺、《坐宫》中杨四郎与大辽公主的对唱、《文昭关》中伍子胥愁白头……酣畅淋漓,浩气凌云。西方人将京剧叫做Beijing Opera,就是“北京歌剧”。把京剧同他们歌唱艺术的瑰宝歌剧相提并论,可见其对京剧推崇到什么地步。炎黄子孙,尤其是青年一代,丢掉国粹实在是太可惜了。

疫情渐退,花团锦簇,初夏的韵味愈加醉人。于皓月当空之时,邀二三知己,“葡萄美酒夜光杯”,《龙凤呈祥》《桑园会》──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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