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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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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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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走海参崴

张兴华

一前一后,两辆“高尔基”牌大型豪华客车在蜿蜒起伏的盘山公路上奔驰。远东暮夏的崇山峻岭之间,万木苍翠。

“女士们、先生们,从现在起,我们就踏上了俄罗斯的领土啦!”

正在接近车厢尾部座位上打瞌睡的游沧浪被这清脆的女高音猛然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向前望去。刚才用那清脆的女高音讲话的,是站在留着两撇棕红色小胡子的俄罗斯司机旁边年轻的女导游,她的名字很有趣,叫做柳丝。

在游沧浪看来,这柳丝长得特别夸张,用一个“大”字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一袭黑色的紧身衣裤,更是勾勒出她大大的胸部、大大的屁股、大大的高挑身材——只是皮肤有些黑,鼻子上散落着一些金黄色的雀斑。不然,也称得上中俄混血的美女了。

“她如果不留披肩长发,也许会更好些。不是哪个年轻的女人都适合披肩长发的。”游沧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现在,我们脚下同绥芬河市相对的这个城镇,有两个名字,波格拉尼奇内是地名,格罗捷阔沃是根据俄罗斯将军的姓氏为火车站作的命名,我们中国人嫌麻烦就简称它为格城,其实格城只相当于我们的一个小镇子,人口相当稀少。我们在这里要过俄方的海关。过了格城,再经过一个小城市乌苏里斯克,我们中国清朝时叫做双城子,而后就到达海参崴了。这海参崴,俄文叫做符拉迪沃斯托克,翻译成汉语是一个相当霸道的名字——统治东方!”

“唉!”听到这里,游沧浪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满鞑子当年打老朱家明朝、打李自成、打张献忠、打吴三桂,势如破竹。到了俄国佬面前,就变得像筛糠了!乌苏里江以东四十多万平方公里,黑龙江以北六十多万平方公里,加上在西北丢掉的四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给了人家一个大新疆啊!真他娘的是丧权辱国!”这最后一句,游沧浪骂出了声。

“喂!绅士,注意风度!别在这儿咬牙切齿的。你睡醒啦?人家俄国人经营海参崴都一百多年了,好几辈儿人啦,你还是尊重点历史吧。”坐在游沧浪身边的商徵羽,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低声说道。

她顺手递给游沧浪一瓶矿泉水:“润润喉吧,看你嗓子都冒烟儿啦。”

“这里的俄国人敬业精神很差,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有这么个笑话,说在码头吊车把货物吊到半空,突然下班铃声响了,吊车司机立即停机,就让货物在空中摇来荡去,他则悠哉游哉去喝伏特加啦!”

哄堂大笑。

柳丝仿佛受到了鼓励,愈发得意地讲了起来:“俄国人爱喝酒,醉鬼很多。现在,国家已经禁止出品烈性伏特加,只是生产低度的伏特加、白兰地和啤酒。通常,你在街上看到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手拿一瓶啤酒得意地品尝。”

“醉鬼会骚扰游客吗?”坐在车厢中部的贾慰民,圆睁了布满血丝的金鱼眼泡,颤动着充满赘肉的下巴颏担心地问。

“俄国人喝起酒来不加节制,醉成一滩泥的时候又怕被警察拘捕,于是就找个电线杆子或大树一抱,嘿,只要我不倒下,谁也甭想奈何我!醉汉一般不惹事,放心吧,老先生。”柳丝安慰着他。

“老贾眼见退休了,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出国了。”从背后望着贾慰民“地方包围中央”的稀疏的花白头发,商徵羽不无怜悯地对游沧浪耳语。

“他可是老资格的大律师了,老领导、老党员,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他会经得起‘革命的洗礼’的。我说,这次出来的人是不是太多啦?”游沧浪皱了皱眉,轻声问商徵羽。

“可不,一百多人呐!弄成A、B两个团,每团五十多人,管理起来可要困难些啦。”

“哈!AB团,整个一大型特务组织!”

“没正形儿!”商徵羽扬起俏丽的眼睛,嗔了游沧浪一眼,“好在大家都是律师。东北律师协会出面组织,还是纪律性蛮强的。”

“放心吧,游老兄!人家辽宁和吉林的代表分到A团,黑龙江和我们内蒙古呼伦贝尔、兴安、哲里木、昭乌达的分到B团。老贾是两个团的总指挥,有他掌舵,我们放心!在咱们团,你是黑龙江的头儿,我是内蒙的头儿,只要咱俩团结合作,保管是一路顺风,最后呢奏凯而归……”

“别吹啦,老赛!”贾慰民不耐烦地打断了赛吉拉胡的话。

“嘿!老贾,你对我们草原人有意见是咋的?”来自呼伦贝尔的赛吉拉胡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瞪了个溜圆。

“柳丝小姐,‘姑娘’这个词儿用俄语怎么说?”坐在柳丝身后的樊雨打趣道。

“‘杰乌什卡’。你要是想和人家‘那个’,就问‘杰乌什卡巴乔’?‘巴乔’是多少钱的意思。”柳丝大大方方地吐出这样一串话。

“啊!意大利的足球明星,可怜的罗伯特·巴乔,到了俄文里就变成‘多少钱’啦!”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俄国人在这方面很开放的,谁要是看中了你,会主动约你去桑拿。哈哈,可不仅仅是洗澡,什么都要做的!到时候看你的勇气啦!”柳丝继续开着玩笑。

谈笑间,大客车停到了一片市镇。

“乌苏里斯克到了,各位下去透透气吧。”柳丝抢先跳出了车门。

一派萧条破败的景象。

在一家小卖店门口,背手叉腿站着个俄国保安。这俄罗斯小伙子相当年轻,面对大群的中国游客,两眼放射出警惕和敌视的寒光。看到他腰间别着一支老掉牙的毛瑟枪,游沧浪“噗哧”笑出了声。

“你又笑啥?好像这俄罗斯什么都好笑似的。”商徵羽向后拂了拂飘到脸颊的乌黑的长发,整理一下天蓝色的连衣裙,微笑着问道。

游沧浪指了指那俄国保安腰间的破枪,幽幽地说:“这才叫老子先前也阔过哩!”

贾慰民晃动着肥胖的身躯,从俄罗斯保安身边挤进了小卖店。一会儿,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抹着顺鬓角淌下的汗珠,洋洋得意地蹩了出来。

“老贾,到俄国的第一件战利品?”人高马大的樊雨,不屑地瞟了瞟眼前的矮胖子贾慰民。

“啊,买几瓶俄罗斯辣椒酱,你大嫂就好这口儿L。俄国佬可真抠门儿,就这破塑料袋还另要十个卢布!”

这时,头顶绿色鸭舌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干瘦的俄国司机挤到了商徵羽面前,左手高举一盒巧克力,右手竖起大拇指,咕哝了一句:“中国姑娘,哈拉少!”

商徵羽霎时飞红了脸,一时不知所措,慌乱地直往游沧浪身后躲。游沧浪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接过巧克力,连声说着“斯巴细吧(谢谢)”,再将巧克力递给商徵羽。

俄罗斯司机友善地拍了拍游沧浪的肩膀,满意地笑着走向大客车驾驶室。

游沧浪开玩笑道:“我们如此漂亮的小商律师还怕这个?俄罗斯人表达喜爱之情就是这么直接,这是人家对你的美丽表示欣赏。入乡随俗,还是接受人家的礼物,才不失礼呀!”

“乌拉!”柳丝凑了过来,“你真幸运!俄国司机往往都是把巧克力送给全车最漂亮的女士——我都嫉妒你啦,商小姐!”

前面的大客车徐徐开动。柳丝喊道:“咱们B团的,上车啦!两个团同时行动,不要掉队!”

两辆“高尔基”牌豪华大客车,尾部吐着浓浓的黑烟,驶离了乌苏里斯克。

“喂!柳小姐,到俄罗斯买些什么东西好呢?”坐在樊雨身边的温忱尖声细气地向柳丝发问。

“这女妖怪,抽吧得跟晒茄子干儿似的。都徐娘半老了,非得来那个嗲劲儿,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嘿!要是那个小商律师——这丫头有点葛丽苔·嘉宝的贵族气质,她要再来点这味道,得他妈的让俺醉死……”想到这里,樊雨不禁偷眼睨了一下商徽羽美丽白皙的脸蛋儿。不看则已,这一看,恰好看到商徵羽将一罐八宝粥塞到游沧浪手中,低声说:“午间没人管饭,快把它喝了吧……”樊雨醋意大发,身子向座椅靠背上一仰,艰涩地闭上了眼睛。

柳丝打量了温忱一眼,回答道:“一般来说,俄罗斯的各种木制工艺品,比如套娃、餐具等,还有俄国产的纯毛手工地毯,都不错。另外,各类糖果和巧克力,俄罗斯以及土耳其产的伏特加白酒、药酒、虎骨酒,货真价实。海参崴的黑鱼籽、大马哈鱼籽也很好。其实,海叁崴的大螃蟹最过瘾,硕大无比,肉质白嫩,只是必须在那里享用,不能带回国内。女士嘛,可以买到俄罗斯的紫金首饰,意大利真皮包包、皮靴也是别具一格的。”

“喔!简直太诱人啦!我真想马上飞到海参崴!”赛吉拉胡眯缝着小眼睛,捋捋小胡子,咧开大嘴扮了一个饕餮滑稽相。

“你才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哩,你是想赶快和金发碧眼的‘杰鸟什卡’幽会加桑拿!”樊雨终于找到睁开眼睛的机会,一串炮弹轰向赛吉拉胡。

“樊傻大个子,你个小兔崽子!留神你回到红花尔基,叫呼伦贝尔的羊羔羔一脚踹死!”

哄笑声、口哨声四起。

“朋友们,前方到达我们这次俄罗斯远东浪漫风情游的目的地海参崴。现在是俄罗斯远东时间下午六点,北京时间下午四点。为方便起见,我们在俄国期间,将继续使用北京时间。我们将下榻北极宾馆。待会儿北京时间下午五点三十分吃晚饭。现在还有一段空余时间,北极宾馆坐落在巍峨的虎山脚下,外面就是大海,叫做阿穆尔湾。前面这条街叫做纳别列日那亚路,翻译成汉语就是海滨路。大家可以到外面转转,吹吹海风——记住吃饭时间啊!晚饭后,北京时间傍晚六点三十分我们在北极宾馆门前集合,进行集体活动,去看俄罗斯美女的风情舞蹈表演。”

大群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游客,涌下北极宾馆门前陡峭的台阶,散落在阿穆尔湾的海滩上。这些律师们看见海滨广场上矗立着一座俄罗斯大胡子将军的塑像,便纷纷簇拥过来,要在塑像前合影留念。游沧浪仔细阅读了西里尔碑文,高声喊道:“这是沙俄建队统帅马卡罗夫,在日俄战争中因战舰爆炸而丧生。在这个侵略者脚底下,我们还是不照相为好!”于是,听从了劝告的律师们继续往海边走去。

哈!成群结队的中国游客,男女老幼参差不齐,着便鞋休闲装者居多,也不乏西装革履者,几乎每人脖子上挎着一架相机,有些人还拨弄着摄像机。他们一下子就吸引了海滨所有俄罗斯人的目光。

还没等游沧浪看清阿穆尔湾的景色,只见一位头上裹着绿色丝巾,身穿绿色吉卜赛长袍的女郎冲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袖就开始乞讨。身边的商徵羽刚想上前帮忙拆解,一个蓬乱黄头发小卷毛已经拽住了她那精致的小皮包,小手也是做出要钱的状态。

“嘿嘿嘿!这成何体统!”贾慰民从后面赶上,拖住小卷毛就往一边搡。被搡了个翅趄的小卷毛显然是恼羞成怒了,他双手紧紧抓住贾慰民的小臂,一口咬下!

“啊!小崽子!”疼痛难忍的贾慰民一脚将小卷毛踹进了阿穆尔湾。

那边,吉卜赛女郎突然放开了手,也不纠缠游沧浪了,接过游沧浪喝剩下的半瓶啤酒,含笑向远处走去。

在贾慰民帮助下摆脱窘境的商徵羽,急忙问游沧浪:“用什么高招儿打发人家走啦?”游沧浪微笑不语。

贾慰民笑道:“小游律师会俄语,又一表人材的,他告诉那吉卜赛女人说晚上请她去桑拿!哈哈哈哈哈……”

闻听此言,商徴羽立即默然不语。

“快别闹了,已经五点四十分啦!快去吃饭,肚子饿瘪了!”一旁的樊雨催促道。

到达海参崴的第一顿晚餐就是在北极宾馆内的餐厅里吃的。不过,为了不影响中国游客们的食欲,还是地道的中餐。这是典型的中国桌餐,十菜一汤,外加白酒、啤酒和各种饮料,相当丰盛。看得附近用餐的俄罗斯人直眼馋。大家酒足饭饱,剔牙打嗝时,桌上杯盘狼藉,最显眼的是只动了几筷子的鸡鸭鱼肉,明晃晃地撂到餐桌上。此刻,游沧浪真担心邻座的钱国人发现刚刚摆脱困的中国人是何等挥霍无度、败家子风格!果然,立马就有一些俄国男女瞪圆了眼睛,轻轻地摇摇头,无奈地耸耸肩膀,嘴里不停地嘀咕着。

“大家马上到外面集合,我们去太平洋宾馆观看歌舞表演。”此时的柳丝,手举导游旗,肩挎小皮包,脚踏尖尖的欧版高跟皮鞋“得得得”地来回穿梭。

游沧浪注意到,每次经过北极宾馆大堂时,从左侧一个幽深的小酒吧里都会走出来一个小个子俄罗斯中年男子,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自我介绍:“我的中国姓氏是李,这是我的名片。我这里有漂亮的姑娘,到深夜费用打折。”

太平洋宾馆坐落在虎山西坡上,同北极宾馆相距大约六七百米,但比北极宾馆豪华气派得多。夜幕中,霓虹灯闪烁之处,“CASINO”(赌场)标志格外醒目、抢眼。

…………

北京时间夜里九时,大批的中国游客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太平洋宾馆。

“够味儿!”赛吉拉胡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向两边捋着八字胡,兴奋地对贾慰民说,“这俄罗斯小妞那舞跳得才叫浪!体形盖了帽儿啦!”他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激情澎湃的歌舞厅。

“我说你小子在赌场咋输得那么惨,原来是迷上俄罗斯姑娘啦!”贾慰民狠狠地回了赛吉拉胡一句。

“哟哟哟!酸酸酸!”赛吉拉胡响亮地打了个口哨,跑到前面找樊雨去了。

“喂,柳丝小姐,把护照发给我们好吗?明天我们好出去转转。”樊雨狡黠地向游沧浪眨了眨眼睛。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好吗?”柳丝以同样的口吻低声对樊雨说,“明天我给你介绍一位俄国帅哥瓦洛佳,让他领你去桑拿……”

“真的?”樊雨凑近柳丝耳边:“要不……我一会儿出去找你。你住那个房间?”

“我今晚可能得忙个通宵,根本就没订房间。”柳丝道。

“是吗?”赛吉拉胡侧身挤了过来,“真不告诉住哪个房间,柳小姐?”

“我知道你们住什么房间就行啦!”柳丝意味深长地瞟了赛吉拉胡一眼。

“这北极宾馆也太寒酸啦!”站在水房里找热水器的温忱,嗲声嗲气地对商徵羽抱怨道。

商徵羽苦笑了一下:“真是没想到,凋零败落!”

是的,这些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律师怎么也没有料到,在海参崴的北极宾馆,遇到了如此令人伤心的情景——宾馆大堂里有两部电梯,两部电梯的门上都用汉字歪歪扭扭地写着如下内容,很明显,都是给中国人看的:“本电梯只能容纳七人同乘,如果有发生意外,本宾馆概不负责!”电梯轿厢地板和每一楼层之间,都有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透过这缝隙,可以清晰地看见黑洞洞的电梯井底部,让你毛骨悚然!电梯运动起来,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咣啷咣啷”响个不停,仿佛矿山里的老式“罐笼”!宾馆房间里面的陈设更是落后透顶:客房由原来的一室一厅民宅改装而成,稍大一些的房间放置三张木床,墙角有一台小小的俄制黑白电视机。“厨房”则摆放两张小木床,也算一个房间,里面再无他物。五位客人住一个“单元”。房间里有一部老旧的电话机,但那绝对是摆设!房间里的电线一律裸露在外,令人回想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城市住宅的房间走线方式。小小的没有窗户的方厅,并排设两扇门通向厕所和洗澡间。厕所狭窄无比,只能容一个瘦子进入,转身极为困难。虽然是“坐便”,但连便池与盖子之间的垫圈都没有!洗澡间里只有冷水,澡盆如同一口破旧的薄皮棺材,蹩脚的设计师还忘记了设计“地漏”!俄罗斯人没有喝开水的习惯,中国人想喝开水,要么到公共水房向楼层服务员——肥胖的“马达姆”索要热水器自己烧,要么就得到外面购买纯净水或矿泉水。

“我的妈呀!还不让带手机过来,叫我们都失去联系啦!”樊雨叫道。

“你不就是想和‘杰乌什卡’桑拿吗?自己下楼找吧!我说,咱们要在这肮脏的地方住上三宿!”赛吉拉胡瞅了瞅同“单元”的旅伴们,他们是:游沧浪、贾慰民、樊雨,加上陪同他们前来海参崴的“舒心”旅行社的副总经理郑福成。

郑福成是一个四十多岁粗壮的高个大汉,闻听此言,一脸的尴尬,慌忙赔笑道:“这以前的苏联呐,虽然是和美国一样号称超级大国,那只是军事实力畸形强大。如今的俄罗斯,欧洲还好些,这远东的经济条件实在太落后,请各位担待一下,这条件就算可以的啦。”

“我们主要是来旅游的,住宿条件差些,无所谓。”游沧浪反过来安慰郑福成。

“对对对,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游览和购物,只有晚间才回来睡觉。无所谓的。”贾慰民附和道。

“嗤!”赛吉拉胡不满地钻进了厕所。

这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樊雨打开外间儿的房门,柳丝闪了进来。

“你还没休息,柳小姐?”游沧浪问道。

柳丝进入“三人间”,一屁股坐到门口的床上,神秘地说,“我来找赛吉拉胡先生。”

“老赛,柳导找你!”冲着厕所樊雨高声喊道,

“喔!”走出厕所的赛吉拉胡见到柳丝,高兴地叫了起来,“是这么回事:柳导为我们联系了一个绝妙的节目,桑拿!”

“那地方的杰乌什卡”绝对一流!费用也合理,我陪你们去。你们商量妥了吗,赛先生 ?”

“这……贾慰民把游沧浪拉到一边,“小游,我们是律师,又是党员,千万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游沧浪笑出了声:“老贾,看把你吓的!这样吧,我们虽然是集体出来的,但个人的行为个人负责。我们也不拦你,赛吉拉胡,你和柳丝一起去吧。”

“哎,你们……”樊雨急得直用眼睛瞟向郑福成。

郑福成笑了:“我没听见,也没看见。”

赛吉拉胡一看这阵势,连忙给柳丝使眼色:“你先回去,柳小姐,我们商量商量如何?”

“那……好吧!不过要快点儿,人家车还在楼下等呢!那……郑总,我找你有事。”柳丝怏快地推门走了出去,郑福成冲大伙儿笑笑,跟了出去。

“我警告你,赛吉拉胡!我们都是律师,你也是党员,不要做出……”

贾慰民还没说完,樊雨接过话头:“行了行了,老贾,这是在国外,难得来一回。”

又有人敲门。游沧浪示意他们打住话头,起身去开门。原来是商徵羽和温忱,带着扑克来找他们玩。

“反正也睡不着,打扑克好吗?”商徵羽向着游沧浪说。

“啊啊哈,你们来得太及时啦!” 贾慰民如释重负,“来来来,咱们打它个通宵!”

      “你们好,来自中国的律师朋友们!”一位身材孔武伟岸的俄罗斯小伙子,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同大家打招呼,“我是这个团的俄罗斯导游,我的名字叫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彼什阔夫,你们就叫我瓦洛佳好啦!”

“你说,这西方欧洲人讲中国话,怎么听也能听出是老外。包括讲得那么好的那个加拿大的大山!”贾慰民若有所思地对赛吉拉胡总结道。

“当然,汉语讲究四声,西方字母文字只有升降两个调,肯定不如中国人说西方话地道。”赛吉拉胡显得十分权威。

“我们今天先乘车到列宁广场,参观十月革命大型雕塑群,还有第一台从莫斯科驶来的蒸汽机火车头,去看莫斯科-符拉迪沃斯托克九千两百八十八公里欧亚大铁路终点站里程碑。另外,我们到世界著名不冻港——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再去金角湾,去看第一艘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登陆的军舰。午饭后,我们去参观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出海口,在那里可以眺望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神秘海岛,并鸟瞰符拉迪沃斯托克全景。”

游沧浪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瓦洛佳绝口不提海参崴这个名称,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符拉迪沃斯托克。他暗暗思索着:“谁说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淡化了政治?这个小伙子可不简单!说话很有水平,绝对受到过专门的外事纪律方面的训练。”

“明天,我们早餐后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海滨黄金浴场,然后参观水族馆。再去海鲜大市场品尝海鲜,再去潜水艇博物馆等地。午饭后,我们去二道河子皮草大市场,购买意大利、土耳其的真皮美妙物品,比在中国便宜多了。我们还要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珠宝和妇女儿童商店购物,那里其实和中国哈尔滨的秋林公司等等商场风格差不多……”

“这家伙,日程排得满满的!”赛吉拉胡恶作剧般叫道“瓦洛佳,你没说这两天的晚上干什么呀!”

“哦!晚上……自便、自费;赌场、歌舞、桑拿,你自己安排,到时候我就下班了——伏特加在等待我!”瓦洛佳微笑着回答。

“站住!来人呐!”柳丝的惊叫划破了夜空。

随着她的恐怖到极点的呼喊,一辆咖啡色“伏尔加”牌轿车箭一般地冲了出去,时消失在夜幕中。

柳丝紧跑了几步,伸手拦截了一辆对面开来的出租车跨了上去。出租车向“伏尔加”疾驰的方向呼啸追去。

“怎么回事?”听到喊声,跟在走向北极宾馆的B团队伍后面,正和商徵羽、樊雨一起研究今天晚餐上那道乌克兰红菜汤的做法的游沧浪,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前面。

“我……啊……是……”受到极度惊吓的贾慰民蹲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我的上帝!”俄方导游瓦洛佳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远方,不住地揉搓着双手,嘴角不断地抽搐着。

“沧浪啊,真倒霉!”赛吉拉胡窜到游沧浪面前,“柳丝领大伙儿往回走,突然上来一辆轿车,司机在右侧开车。那家伙左手把着方向盘,猛劲伸出右手,一把拽走了柳丝的背包!看来包里有贵重物品,柳丝打车追去啦!”

“你们都是死木头疙瘩!再说,柳丝一个女同志,就是追上不也是送死吗!”游沧浪咆哮起来。

“我说,”惊魂初定的贾慰民制止了游沧浪,“太突然,太突然了!不能怪大伙儿。我们还是回宾馆,研究一下对策吧。”

次日深夜,北极宾馆。游沧浪住的“单元”里,黑压压挤满了B团的律师游客。

“同志们的心里不要蒙上什么阴影,要记住,这是一个突发事件。但是,我们这些同志,一百多人,的确是太显眼了,不排除让当地犯罪分子盯上的可能性。为了这几天旅程的安全起见,我们两团负责人开了个小会研究决定,从今晚起,天黑以后不得离开北极宾馆大楼。晚餐就在北极宾馆吃,晚饭后一切活动都在楼内进行。”贾慰民擦了擦鼻洼鬓角渗出的汗珠,继续说道,“下面请郑福成副总经理谈谈具体情况。”

“实在对不起大家!柳丝的包是彻底没戏了!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没有照管好大家的护照,部分同志的护照,有一十五本护照下落不明。同时,旅行社准备交给宾馆的三十多万卢布,加上我们给导游携带的应急款项人民币八万多元,一起被抢走了!这样的话,我们采取了如下措施:一是立即向当地警察局报案;二是给国内旅行社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带来足够的款子;三是马上和格罗捷阔沃海关联系,那里海关的关长是我的朋友,看看能否给予一定的优惠,让大家能和A团同时过关。请大家一定放宽心,明天早晨三点三十分,让A团先出发,去格城走关系。B团七点三十分出发,到格城时,估计A团……”

“我来说吧,”见说到关键地方郑福成开始语无伦次,游沧浪接茬往下讲,“情况很不好,我们的手机不在身边,对外失联,请大家做好思想准备。明天早晨,我们可能遇到两种情况,一是先到那里的A团做通了格城海关的工作,我们集体闯关成功,顺利回国;二是由于我们部分同志没有护照,在格城受阻,必须立即返回海参崴,补办了护照,才能回国。而要补办护照,必须到中国领事馆,地点在哈巴罗夫斯克,往返需要三天。也就是说,我们在海参崴还要停留三天,A团纳的同志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把他们身上的现金收集起来,一共有十多万元人民币,外加十五万户布,交给我们使用,以备滞留海参崴这几天的吃住之需。老赛,一会儿我们也把B团的钱集中一下,统一使用。郑经理的护照是随身带的,让他和A团一起走,做工作、疏通关节……”

这一下,整个房间可炸了营!

“这样不行!”樊雨问道,“如果滞留,那谁去哈巴罗夫斯克补办护照?”

“柳丝是导游,懂俄语,她是一个;我们团再去一人,帮助说明情况。游沧浪最合适,他上大学时英语已经到了六级,俄语是他的二外,对话不成问题。”贾慰民回答。

樊雨叫道:“不行!团里两个懂俄语的都走了,我们憋在北极宾馆,万一俄罗斯警方找麻烦,我们咋办?”

“对劲儿!”温忱歇斯底里了,“郑福成不能走!!让他把护照撕掉,也来个报失。旅行社造成的后果由他们来承担,我们还要旅行社赔偿损失!”

“是啊,这是个办法!”赛吉拉胡逼视着郑福成。

“你……你们简直是胡闹!”贾慰民只觉血往头顶奔涌,手捂着胸口跌坐在床上。

“老贾,老贾!”游沧浪和商徵羽异口同声地呼喊道。樊雨慌忙用手摩挲贾慰民的胸口。

“老贾有冠心病,快给他吃点药!”游沧浪在贾慰民衣服的几个口袋里摸索起来。

温忱拧开一瓶纯净水的盖子,给贾慰民服了药。然后,大家慢慢将他扶靠到几只大枕头上。

“啊……”好半天,贾慰民才喘出一口粗气。

“好啦!”游沧浪也长出了一口气。

“啊!你说,这可怎么办呀?”商微羽无助地望着游沧浪。

“听我说!”游沧浪咬了咬嘴唇,猛然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起,我们团由老贾和我负责!郑福成一定得走,他有他的使命!去哈巴罗夫斯克补办护照,由柳丝、赛吉拉胡、樊雨三人一起去。我留下来,在海参崴一切同俄方的交涉由我出面。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了,大家快回去睡觉,明天早晨七点三十分出发,但愿俄方能网开一面,让我们和A团的同志们一道回国!话说回来,同志们,在海参崴多玩几天,我们都是律师,好好考察考察,也是不可多得的收获。”

郑福成感激地深深凝视了游沧浪一会儿:“啊,我今晚不能睡了。柳丝,你和我去宾馆商务中心打几个电话。”

翌日凌晨三点多钟,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的游沧浪被一阵急促的扣门声惊醒。待他揉着眼睛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郑福成,后面跟着失魂落魄头发散乱的柳丝。

“老郑,您这是?”游沧浪不解地问道。

“游律师,现在A团已经向格城出发,先过海关,并做‘工作’,疏通关系。目前我们还有可做的事情。就是……”

“就是什么?”贾慰民提着裤子凑了上来。

“就是……以前在这里也发生过这类事件。一般那些作案的家伙只要钱,而后,把证件、护照等东西扔到发案地点附近的垃圾箱里,让你在位置明显的地方能找到。他们也不想惹麻频……”郑福成嗫嚅道。

“你是说……”游沧浪向柳丝投去探询的目光。

“我们可以去翻翻附近的垃圾箱,这是最后一线希望,或许侥幸……”柳丝替郑福成说了出来。

“什么?荒唐!”贾慰民高声叫道。

“算啦,老贾,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走!”

此时,外面乌蒙蒙一片混沌。

“海多崴的早晨真他奶奶地冷!”贾慰民被冰凉的海风吹得上牙直打下牙,他来到北极宾馆右侧的垃圾箱旁,一边向里面张望,一边狠狠地咒骂着。

“好像后半夜下了场雨?”游沧浪也来到垃圾箱近旁,“咱们把它推倒,仔细翻翻!”

赛吉拉胡、贾慰民、樊雨、郑福成同游沧浪一道,合力推翻了沉重的垃圾箱。“轰隆”一声巨响,一股腐朽酸臭的气味扑面而至。大家找来枯树枝、铁棍、板条子,一通乱翻……而后,失望地相对苦笑。柳丝默默无言,顺山坡向上走去。大家理解她心情似的,也默默地跟着她走,去寻找第二个垃圾箱。

天已破晓,海滨路上有零星的汽车在疾速奔驰。“注意车!俄国人开车可快啦!”柳丝打破了沉默,回头提醒大家。

“轰隆!”第二个垃圾箱又横卧尘埃。游沧浪等人蜂拥而上。

几个荷枪实弹的俄罗斯警察哪见过这阵势:成群结队的中国人,有的手里提着棍棒,有的拎着板条子,个个手里都有“家伙什儿”,还出来这么早,专“颠覆”垃圾箱!这是要搞暴动咋的?最近可是要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召开APEC会议,朝鲜的金正恩立马就要来了。他们右手按住腰间的手枪,左手摆弄着对讲机,相互通报着信息。

柳丝带领大家从北极宾馆一直寻到太平洋宾馆,又下坡折回海滨路,翻遍了沿途的垃圾箱,一无所获。她无奈地摇摇头,说:“回去吧,我们尽力了。”

“心到佛知!”游沧浪看了看贾慰民。贾慰民双手一摊,长叹了一口气。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另一方向回到了北极宾馆。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

“我这里有漂亮的姑娘,欢迎光临!”大家在经过北极宾馆一楼大堂去用早餐时,那个自称汉姓为“李”的小个子俄罗斯掮客依然殷勤地招呼着他们,忙不迭地分发着他的美女名片。

“快去吃饭吧”!”商徵羽一把将伸手接名片的赛吉拉胡拽到了一边。

“嘿嘿,看看,看看!挺好玩儿的。”赛吉拉胡干笑着走进了餐厅。

大家将行囊包裹放好,低头吃起清汤寡水的俄罗斯早点来。

谁也没有说话。一片沉寂。

“好消息,好消息!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当大家默默无言地在餐厅里用早餐的时候,柳丝旋风般地飞了进来。

“怎么?”商徵羽迎上前去。

“是这样的,商小姐……我们的护照!他们……派一个小男孩……给送回来了。一共……一十五本,一本也不少!”柳丝气喘吁吁地说着,一脸欣喜。

“是吗?”游沧浪忽地站起来,“真的?”

“真的!”柳丝眼角挂着泪花,大声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过的话。

游沧浪感到一阵激动,一股雄性的豪气涌荡了全身。他张开双臂,狠狠地将柳丝拥入怀里,“老天,你可真是有福气!”

在柳丝将绯红的脸颊靠近游沧浪温热的嘴唇的一刹那,只听——

“啊……哼!”商徽羽嗔怪地咳嗽了一声。游沧浪频顿时从亢奋中清醒过来,旋即放开了柳丝,不好意思地冲商徵羽笑了笑。

“唉!那包里的钱是都没有啦!不过,护照都在,是不幸中的万幸!”柳丝不安地低下了头。

“好啦,好啦!”贾慰民劝道,“大家能一个也不少地安全回国,就是万幸。”

“这些人也真够黑的,领取护照,还得付给他们两千美金赎金……”柳丝的声音小得有如蚊子飞过。

一星期后。符拉迪沃斯托克。

阿穆尔湾远海,这里与烟波浩淼的日本海脉脉相接。按说,相对于中国渤海、黄海、东海、南海等近海,阿穆尔湾的水质已经够纯净清洁了,而广袤无垠的日本海,更是空明澄碧,清澈晶莹。但见,“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即便如此,两海交界的水面,依然给人以泾渭分明的感觉。

一艘悬挂三角白帆的游艇,孤零零地游弋在这海天接吻的化境。

“瓦洛佳,你看,从海上看符拉迪沃斯托克,多像我们中国的的重庆!”身着黑色比基尼泳装的柳丝,身体伏在架在船尾的高倍望远镜前,兴奋地叫了起来。

“是吗?”在船头驾驶位置的瓦格佳给游艇熄了火,点燃一支“俄罗斯风格”牌香烟,悠然吸了一口,缓步向船尾踱来。。巴掌大的白色泳裤,紧紧箍在他的胯骨上。他那不满黄色绒毛的强健的胸肌,浑身结实的的肌肉,令人立即联想到著名的雕塑“拉奥孔”。

瓦洛佳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距符拉迪沃斯托克实在太远了,肉眼眺望,那里只是一带飘渺的海市蜃楼。海上离他们最近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白帆。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瓦洛佳双眼闪动着迷离的光晕,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泳美女,如同欣赏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柳丝,你真是上帝创造的海伦!过来,再让老公抱抱。”瓦洛佳将柳丝拉到身边。柳丝温顺地投入瓦洛佳温暖的怀抱。

一串忘情的长吻,一阵醉人的眩晕……

“瓦洛佳,亲爱的!你说,将来,我们到欧洲部分去生活怎么样?我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圣彼得堡,一个是加里宁格勒,都在波罗的海海滨。尤其加里宁格勤,德意志风格的哥尼斯堡,一块飞地,多有情趣!”

“嗨!你看那边游来一个什么东西?好大!”瓦洛佳猛然回头,右手指向船舷一侧。

“是啥?我看看……”柳丝好奇地凑了过来。她的左臂弯住瓦洛佳的脖项,右手搭个凉棚,遮蔽了刺目的阳光,探出身子,努力张望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柳丝身体探出船舷的瞬间,瓦洛佳白皙的脸膛涨成酱紫,有力的双手狠狠掐住她的纤腰,顺势向前推出,孔武的身躯往后一让——只听“扑通”一声,万朵浪花飞溅起来,柳丝已经在海水中拼命挣扎了。她只折腾了一会儿,都来不及喊叫,就默默地消失在深邃的碧水之中。

碧蓝的海水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可怜的女人,贪心的女人!这点钱够做什么的?还想上什么圣彼得堡、加里宁格勒,双栖双飞?白日做梦!呸!拿来还我的赌债才勉勉强强……安息吧,傻女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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