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湾咏叹调

张兴华

烟波浩渺的波罗的海，是由好几部分水域组成的：爱沙尼亚、俄罗斯、芬兰环抱的蔚蓝浅海，叫做芬兰湾；爱沙尼亚与拉脱维亚共有的浑厚水体，以拉脱维亚首都的名字命名为里加湾；瑞典和芬兰之间的深邃碧海，叫做波的尼亚湾；分隔丹麦和挪威并连接北海的狭窄水道，叫做斯卡格拉克海峡。此刻，我正伫立于芬兰湾岸边，凝视着空濛远海中一艘悬挂着俄罗斯三色旗的军舰出神。

“那是加里宁格勒开过来的巡洋舰！”旁边站岗的俄罗斯年轻水兵自豪地告诉我。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我以为，用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来形容隔波罗的海相望的加里宁格勒再恰当不过了。

波罗的海的悬浮孤星

那个海市蜃楼一般的所在——加里宁格勒是俄罗斯波罗的海舰队所在地，位于波兰和立陶宛之间，与俄罗斯本土并不相连，是俄罗斯的一块“飞地”。其实，数百年来，它一直以德意志东普鲁士首府柯尼斯堡这个名字著称于世。

当年，我是从法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最早知道的普鲁士。加上后来研习世界历史得知，崇军尚武、锐意进取的普鲁士击败丹麦，夺得日德兰半岛南部德语区；击败奥地利，夺得整个德意志领导权；击败法兰西第二帝国，迫使其皇帝拿破仑三世带领法军投降！进而，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铁血宰相”俾斯麦共同建立了将奥地利排除在外的德意志第二帝国。作为与柏林、慕尼黑齐名的德国文化中心之一，柯尼斯堡则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龙兴之地”。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仰望终生：一是人们心中崇高的品德标准，二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多么熟悉的箴言！这正出自伟大的德国哲学家康德之口。德意志古典哲学创始人伊曼努尔·康德、浪漫主义作家恩斯特·特奥多尔·威廉·霍夫曼、“数学界的无冕之王”戴维·希尔伯特都出生在东普鲁士的柯尼斯堡。

那么，德国的柯尼斯堡怎么变成俄罗斯的加里宁格勒了呢？说来话长。普鲁士人本来是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相近的波罗的海民族，大约在中世纪，忠诚于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第一帝国）的条顿骑士团攻占了普鲁士。德意志人逐渐同化了普鲁士人，普鲁士地区完全德意志化。后来，来自霍亨索伦家族的阿尔伯特担任了条顿骑士团大首领，建立普鲁士公国。再后，同属霍亨索伦家族的勃兰登堡选帝侯西吉斯蒙德继承普鲁士爵位，建立了勃兰登堡—普鲁士公国。1701年，霍亨索伦家族的骄子弗里德里希一世成为普鲁士王国首任国王。这个普鲁士王国一直延续到1871年威廉一世在法国凡尔赛宫称帝。第一次世界大战，德意志第二帝国战败，皇帝威廉二世退位，西普鲁士的中心城市但泽被划为波兰的出海口成为格但斯克，东普鲁士的中心城市柯尼斯堡则孤悬在波兰和立陶宛之间，成为德国的“飞地”。第二次世界大战，希特勒纳粹“第三帝国”再次战败，苏联红军占领柯尼斯堡。根据《波茨坦协定》，柯尼斯堡划归苏联。1946年，为纪念刚刚逝世的苏联著名领导人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加里宁，斯大林将柯尼斯堡更名为加里宁格勒。到1950年，苏联把柯尼斯堡的德意志人全部驱逐出境。至此，作为纯粹的地理概念也好，作为德意志军国主义的策源地也罢，普鲁士彻底消失了。波罗的海舰队的司令部随即设立于加里宁格勒。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有道是沧海桑田，浮云苍狗。数十年后，庞大的苏联骤然分崩离析，波罗的海三国独立，加里宁格勒又戏剧性地变成了俄罗斯的“飞地”！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彼得大帝的消夏离宫

面对沧海，感慨万千！转回身来，沿着芬兰湾岸边的滨海大道漫步。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毛榉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这规模宏大的金色宫殿与烂漫花海，正是被誉为“俄罗斯的凡尔赛宫”的彼得大帝夏宫及其花园。

彼得大帝夏宫由典雅别致的法兰西风格上花园、遍布喷泉的古希腊风格下花园，以及巍然屹立在两座花园中间的金顶大宫殿三部分组成。但见，一条宽阔的海运河笔直远去，两岸是五彩缤纷的草坪和花圃。这里地势低平，是彼得大帝夏宫的下花园。远远望去，数不胜数的喷泉幻化出随风飘舞的喷水柱，不间断地向如洗碧空喷射发散，描摹成天女散花一般绚烂多彩的斑斓图案。一时间，半空雨雾弥漫、瑞霭千条；到处仙山琼阁、纤尘不染。缓缓走近奢华绮丽的下花园，这里散布着诸多的“消息埋伏”，游人若不慎触碰机关，就会有喷泉从各个角度向你喷射过来，虽然弄了个落汤鸡一般，却也是一洗凡尘、乐在其中！

用“雄心壮志冲云天”来形容彼得大帝诚不为过！取得对当时的海上强国瑞典巨大胜利的彼得大帝，在洋洋自得地下令建造“朝向西方的窗口”圣彼得堡的同时，不忘乐享人生，在新首都西郊的芬兰湾畔修建占地800公顷的花园宫邸——彼得大帝夏宫作为皇室避暑消夏的离宫。彼得大帝每年夏天都和他的立陶宛妻子玛尔塔、嗣后的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一世来到这里避暑休闲。那个时期的许多豪华宴席、宫廷舞会、大型庆典等活动都在彼得大帝夏宫隆重举行。

再往前走，拾级而上，就是由数不胜数的金色雕塑构成的人物肖像群。艳阳朗照之下，一团团、一簇簇，金碧辉煌，熠熠生辉。在通往高高耸立的金顶大宫殿巨大平台的缓坡上，一座硕大无朋的喷泉拦住我的去路，数十个金色巨人争相喷射出冲天水柱，这就是大宫殿前的梯形瀑布喷泉群。这里集中了37座金色雕像、29座淡绿浮雕、150个小雕像、64个喷泉及2座梯形瀑布。在喷泉群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水池的中央，矗立着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参孙和凶猛的雄狮拼死搏斗的雕像——闻名遐迩的隆姆松喷泉就在眼前。参孙与狮子的雕像高达3米，有5吨多重，伟岸而敦厚。只见力士参孙双手奋力将狮子的血盆大口掰开，泉水从狮子口中冲天怒射而去，形成高达22米的彼得大帝夏宫及其花园最大的喷泉水柱。彼得大帝高薪聘请的来自法兰西和意大利的设计师们，用这个杰作来象征俄罗斯在对瑞典的北方战争中获得的空前胜利。

离开下花园，登上大平台，就来到了彼得大帝夏宫的主建筑——金顶大宫殿面前。这是一座双层楼的俄罗斯巴洛克风格的巨大宫殿，由于建在高台之上，给人的感觉相当雄伟壮观。据说，为了建造这座辉煌宫殿，集中了当时法兰西、意大利最优秀的建筑师和能工巧匠。彼得大帝兴致勃勃地参与工程擘画，如今，金顶大宫殿里保留了十多张由他亲手设计的规划蓝图。这座大宫殿的内外装饰用富丽堂皇、巧夺天工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对称性结构的金顶大宫殿的两翼都安排有镀金的巨大穹顶，相比法国的凡尔赛宫毫不逊色。金顶大宫殿里的庆典厅、宴会厅、皇家宫室，一言以蔽之——光芒四射、流金溢彩。值得一提的是，来自意大利佛罗伦萨的设计师运用了货真价实的中国漆屏风和红木家具，匠心独运地布置了一个神秘莫测、情趣盎然的中国厅。

不知不觉，月光洒满法兰西风格的彼得大帝夏宫上花园，周边万籁俱寂，水面静谧闲适。偶尔有沙鸥掠过近旁的浅水，泛起朵朵涟漪。此刻，正符合北宋诗人林逋《山园小梅》的意境：“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里如今属于人民！”我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