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河畔的小布尔乔亚

张兴华

如果把莫斯科比作千年帝都北京的话，那么，圣彼得堡就是当之无愧的现代魔都上海。且不说圣彼得堡满城弥散的德意志风格多么醉人，单是那涅瓦河两岸涌动的小布尔乔亚情调，就让你于惊鸿一瞥之际，顿生心旌摇荡之感。

站在横跨涅瓦河两岸的冬宫大桥上向南眺望，此刻，恍若恢弘璀璨的巨型画舫一般的冬宫悬浮在金波粼粼的河水之滨，正以绚丽多姿的俄罗斯“伊丽莎白巴洛克”建筑“绿白镶金”的主调，招引着我心驰神往的目光。

冠盖满欧陆

通体翠绿、立柱洁白，花蕾拱顶、浮光跃金，这是逐渐走近的冬宫给我的第一印象。涅瓦河边的冬宫与芬兰湾畔的夏宫齐名，都是俄罗斯罗曼诺夫王朝沙皇的皇宫。冬宫始建于彼得大帝的女儿伊丽莎白女皇统治时期，由于她的极力倡导，在俄罗斯“纳雷什金巴洛克”和“彼得巴洛克”之后，又诞生了以冬宫为代表的“伊丽莎白巴洛克”建筑。华丽炫彩的冬宫面向涅瓦河张开修长圆润的双臂，丰满的胸襟凸显着雍容华贵和礼貌热情，微笑着迎接我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观光客。

下得时髦的冬宫大桥，进入广阔的冬宫广场。放眼望去，呈半圆扇形向两翼对称排开的明黄色宏大建筑群，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广场中央一根高耸入云的粗壮圆柱。这是当年为纪念战胜法兰西拿破仑大军的侵略，由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下令竖立的纪念柱。雄浑壮美的亚历山大纪念柱使用整块的巨型花岗石制成，高达47.5米，直径4米之阔，足有600 吨重。亚历山大纪念柱没有依靠任何支撑物，只凭借自身重量矗立在宽大敦厚的基座上。纪念柱的顶部站立着高擎十字架的天使，她的脚下踩踏着一条挣扎的毒蛇，寓意着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回转身来到冬宫近旁，但见，三道拱形的厚重铁门全部打开；中间的大铁门上，惟妙惟肖的双头鹰雕像警惕地地凝视着宽阔的冬宫广场。冬宫每一扇窗子的上方都镶嵌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浮雕，那是古希腊神话中泰坦巨人一族的擎天神阿特拉斯。冬宫的四周由两排高大的白色柱廊气势磅礴地列开阵势，颇具骁勇善战的俄罗斯重甲龙骑兵的神韵。据说，为烘托冬宫的宏伟瑰丽，当年俄罗斯沙皇曾经颁布过这样的命令：圣彼得堡的建筑都不得高于冬宫——当然，神圣的教堂除外。

步入冬宫大堂，霎时，大片的金色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实足黄金的浮雕、硕大华丽的金枝玉叶吊灯、面积浩繁的大理石楼梯和栏杆、猩红绣金的波斯地毯……典型的法兰西洛可可风格华丽内饰！这就是世界上最豪华的楼梯——约旦大阶梯！据《圣经》记载，耶稣基督是在约旦河接受的洗礼。巧合的是，彼得大帝与耶稣的门徒圣保罗的生日是异年同月同日！于是，为推崇父亲的旷世功勋，笃信“君权神授”的伊丽莎白女皇兴致勃勃地把进入冬宫的主楼梯命名为约旦大阶梯。每当外国大使觐见沙皇的时候，也是从约旦大阶梯进入冬宫的，于是，约旦大阶梯又增添了“使节阶梯”的美名。抬眼望去，诸多两两组合的灰黑色塞尔维亚花岗岩巨柱，托举起约旦大阶梯楼梯间金碧辉煌的天花板。天花板正中镶嵌金边的矩形水晶框架，烘托着与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琪罗齐名的绘画大师提香的巨幅油画《奥林匹斯山》。伴随着俄罗斯东正教圣歌《圣母玛利亚》的优美旋律走上约旦大阶梯，一种神圣的体验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惊鸿照影来

漫步冬宫内廷，乐享艺术盛宴。拉斐尔长廊、宝座大厅、金色大厅、皇后客厅……富丽堂皇，蔚为大观！达·芬奇的《圣母与圣婴》、拉斐尔的《科涅斯塔比勒圣母》、米开朗琪罗的《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伦勃朗的《扮作花神的沙斯姬亚》、雷诺阿的《持鞭少年》、高更的《朝拜玛利亚》、毕加索的《牵狗的少年》、马蒂斯的《红色餐桌》……琳琅满目，大饱眼福！古埃及木乃伊、浮雕、祭祀用品和科普特人的纺织品，全球最大的波斯银器，古巴比伦、亚述、奥斯曼土耳其的文物……古色古香，意蕴深长！殷商时代的甲骨文，两汉时期的丝绸和绣品，敦煌莫高窟的雕塑和壁画样品，瓷器、珐琅、漆器、山水和仕女图……价值连城，叹为观止！古希腊、古罗马、拜占庭的雕像和花瓶，五光十色的各国艺术家具……包罗万象，妙趣横生！正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感受视觉之冲击！

庄严肃穆的陆军元帅大厅引我驻足。这里是俄罗斯权贵觐见沙皇的等候大厅，大厅里极其醒目地悬挂着六位俄军元帅的彩色巨幅画像，他们是大名鼎鼎的苏沃洛夫元帅、波将金元帅、库图佐夫元帅、迪比奇元帅、帕斯凯维奇元帅和维特根施泰因元帅。在俄罗斯历史上，这几位强大武装部队的元戎是顶级的“军魂”人物，也在全球军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说这粗壮的库图佐夫元帅吧——米哈伊尔·伊拉里奥诺维奇·库图佐夫，是跟随成吉思汗的孙子孛儿只斤·拔都西征东欧大陆的蒙古-鞑靼贵族后代，和我们中国的塔塔尔人同属一族。早年间，库图佐夫这位百战百胜的杰出军事家在激烈的战斗中弄瞎了一只眼睛，“独眼将军”的威名不胫而走。正是因了独眼损害其“光辉形象”的缘故，我们看到的库图佐夫画像从来都是突出他的左脸，而将那只致盲的右眼隐藏起来。1812年，高傲自大的法兰西小个子拿破仑·波拿巴率领60万大军，以欧洲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远征俄罗斯。库图佐夫元帅在东斯拉夫大平原凛冽的“严冬将军”的帮助下，带领俄罗斯军队毫不留情地火烧莫斯科，把一片残垣断壁留给了拿破仑！后来的情况众所周知，惨败于俄罗斯军队的拿破仑大军在退出俄罗斯国境的时候只剩下了可怜的5万余人！鉴于库图佐夫的辉煌战绩，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册封他为斯摩棱斯克公爵，并将一级乔治勋章（最高战功勋章）亲自佩戴于库图佐夫的胸前。

在这里，我有两个奇妙的发现。请看：其一，苏沃洛夫元帅是俄罗斯人，波将金元帅是白俄罗斯人，库图佐夫元帅是蒙古-鞑靼（塔塔尔）人，帕斯凯维奇元帅是乌克兰人，维特根施泰因元帅和迪比奇元帅都是德意志人。其二，陆军元帅大厅的墙壁也不都是挂满了功臣们的画像，有两处空白立面儿非常醒目地与这些彩色巨幅画像格格不入。缘何？壁立千仞，海纳百川。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无往而不胜！建立强大苏联的列宁（俄罗斯-卡尔梅克蒙古人）、托洛茨基（犹太人）、斯大林（格鲁吉亚人）、捷尔任斯基（波兰人）、伏龙芝（罗马尼亚-摩尔多瓦人）、布琼尼（俄罗斯哥萨克-蒙古-鞑靼人）、铁木辛哥（乌克兰-蒙古-鞑靼人）……也是来自不同的民族。此其一也。而陆军元帅大厅墙壁上的两处空白，则是为后来的浴血疆场、马革裹尸、建功立业的元帅们保留的位置啊！此其二也。肃然起敬！

艾尔米塔什

话说冬宫竣工之际，正是伊丽莎白女皇辞世之时。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真正享受了冬宫之美的，则是来自德意志的另一位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出生于普鲁士斯特丁（今波兰什切青）的索菲娅，本是德意志安哈尔特·采尔布斯特公爵的女儿。与彼得大帝的外孙、德意志荷尔施泰因·哥道普公爵之子彼得三世成婚后，索菲娅改成俄罗斯名字叶卡捷琳娜。因为彼得大帝的立陶宛妻子玛尔塔的俄罗斯名字也叫叶卡捷琳娜，为尊重外祖母这位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外孙媳妇索菲娅将其供奉为叶卡捷琳娜一世。而当索菲娅也成为俄罗斯女皇时，便被称为叶卡捷琳娜二世了。

顶礼膜拜缪斯，疯狂开疆拓土，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终其一生的两大癖好。1764年，叶卡特琳娜二世从当时的普鲁士王国首都柏林购买了伦伯朗、鲁本斯等著名美术家的250幅画作，在冬宫里开辟了面积不大而结构精巧的小楼“艾尔米塔什”加以收藏。艾尔米塔什源自法语，是“隐宫”的意思。财大气粗、酷爱艺术的叶卡捷琳娜二世频繁购买并收藏全世界的绝世艺术珍品，仅仅从古至今的硬币和纪念章这类藏品就有16000枚，令任何有幸走进冬宫的人惊叹不已！在内政外交方面大有作为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其收藏于艾尔米塔什里的38000册珍贵图书，旁证了她为什么能成为俄罗斯“大帝”的原因。要知道，千古以来，俄罗斯留里克王朝、罗曼诺夫王朝的君主数不胜数，但能被尊为“大帝”的只有伊凡三世、彼得一世和叶卡捷琳娜二世3人！正如我国的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赵匡胤、成吉思汗孛儿只斤·铁木真、伟大领袖毛泽东一样！当时，俄罗斯宫廷以法兰西生活方式为标杆，叶卡捷琳娜二世极力推崇伏尔泰和卢梭，她和伏尔泰保持了多年的通信交流。伏尔泰逝世后，叶卡捷琳娜二世买下了他的7000册藏书。叶卡捷琳娜二世还曾在10年间一口气疯狂购进了2000多幅欧洲名画！为了收藏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叶卡捷琳娜二世下令陆续营建了小艾尔米塔什和大艾尔米塔什。这些艾尔米塔什的建筑外观和内部装饰五彩斑斓、光芒四射。

“十月革命”胜利后，昔日沙皇的冬宫成为了人民的财产。冬宫与旧艾尔米塔什、小艾尔米塔什、大艾尔米塔什一道，被命名为圣彼得堡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作为18世纪中叶俄罗斯新古典主义建筑杰出典范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与北京的故宫博物院、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巴黎的卢浮宫、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一道，并称为“环球五大博物馆”。如今，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宽敞明亮的展厅里，共有各类文物近300万件，其中绘画约1.5万幅，雕塑约1.2万件，版画和素描约62万幅，出土文物约60万件，实用艺术品26万件，钱币和纪念章约100万枚。包括3个艾尔米塔什，加上冬宫及其圆形剧院，现在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是由5座大楼合围而成的美轮美奂的世界艺术宝库！

流连冬宫，饱览全球艺术珍品之际，也逛得我两股战战、头晕目眩！这时，导游一脸坏笑地靠近我：“要想走完艾尔米塔什博物馆350间开放的展厅，看完近300万件藏品，你大约得步行30公里！”

品尝了一杯醇厚香浓的俄罗斯“老教授”牌咖啡，怡然自得地移步冬宫剧院的圆形剧场，一是欣赏精彩的芭蕾舞，二是放松身心惬意小憩。这里正上演根据普希金的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改编的芭蕾舞剧《奥涅金》，优美的旋律出自柴可夫斯基的妙手。巧合而有趣的是，女主角塔吉雅娜的扮演者，正是来自莫斯科大剧院的首席芭蕾舞者叶甫盖尼娅·维克多洛夫娜·奥布拉兹佐娃。叶甫盖尼娅饰演叶甫盖尼，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