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学东的头像

张学东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2/04
分享

镌刻金口河大峡谷上的壮烈史诗(散文)


 

暮色中,我站在毗邻金口河大桥的青石河堤上,长途跋涉疲惫的神经却被眼前险峰耸峙急流奔涌的场景所激奋震撼:这就是隐藏在大西南崇山峻岭间充满神秘色彩的金口河大峡谷!

尽管金口河市区沿河两岸逼仄狭长的河谷地带修建了一幢幢气派豪华的高楼大厦,闪烁迷离的彩灯在渐渐浓厚的夜雾中惊艳夺目,而大桥悬索屏幕上,以现代电子音像技术制作的一幅幅精彩漂亮的图片不断向游人推送着金口河大峡谷壮丽的风景,一切都似乎在尽力展示这是一个新兴现代的城市,早已脱离了荒蛮绝塞,但从幽深狭长的河谷吹来的苍凉冷风,两岸险峻陡峭的山峰在明暗变幻的黄昏雾罩中显露着峥嵘的形象,浪涛翻滚的大渡河袒露着不羁狂放的野性,让人依然感受到这个神秘峡谷逼人的沧桑狂野气息。

从峨边彝族自治县高速收费站下高速后,沿着大渡河河岸斧削陡崖间修筑的国道245向金口河城区小心翼翼地开车驶去,忽然,路边一块蓝底白字由中英文书写的醒目标志牌“未开放区  外国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异常鲜明地向国内游人宣示你将进入的是一个有独特内涵的神奇地带,怎不让人心情激奋!

    确实,金口河地区是最近几年才渐渐为世人所知晓的,当你看到以下这些说辞,任何一项都会撩拨起你旺盛的游兴的:“目前仍是四川省唯一不对外开放的区县”“这里是古时候神秘的虚恨部落”“这里有世界第二大桌山——大瓦山”“这里深藏着中国十大最美大峡谷之一的大峡谷”“这里有象征‘二十世纪人类征服自然的三大奇迹’之一的成昆铁路”。

此时,适逢国庆大假,夜雾渐渐笼罩的大桥上、车路上,仍然车流滚滚,车灯映照着苍茫的河谷。显然,远方的游人们冲着金口河这样几个擦亮眼球的金子招牌,即使大假人流再密集需遭受堵车拥挤之苦,也要风尘仆仆赶来,一览它的神秘之姿。

当我沿着河堤上下走动,饶有兴趣地观览拍照着对岸高耸的山峰在暮色中益发显现出崔嵬雄俊的风姿时,一个散步的老人热情地向我介绍说:你朝桥口下走去,再仰望对岸的山峰,它就是一个逼真的卧佛呢!

听了老人的介绍,我沿着河堤朝下游大桥口走去。果然,站在桥口仰望对面苍黛色的峰岭,一个栩栩如生面目慈祥的卧佛正仰天安详入定,似乎正为谕服汹涌澎湃桀骜不驯的大渡河而让沿岸人民幸福安澜诵经念咒呢!我想,托福于佛,这是当地人对千百年来野性狂放稍有不羁便泛滥成灾的大渡河最美好的期望吧。

大渡河发源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境内阿尼玛卿山脉果洛山南麓,上源足木足河经阿坝县马尔康县境接纳梭磨河、绰斯甲河后称大金川,向南流经金川县丹巴县,于丹巴县城东接纳小金川后始称大渡河,再经泸定县石棉县转向东流,经汉源县峨边县,于乐山市城南注入岷江,全长1062公里。历史上大渡河被作为中国长江支流岷江的最大支流,但从河源学上应为岷江正源。大渡河流域内地形复杂,穿行于川西北高原、横断山地东北部和四川盆地西缘山地,河谷束狭,河流下切,岭谷高差在500米以上,谷坡陡峻,河中水深、流急,巨石梗阻,险滩密布,河道之险峻在我国众多河流中名列前茅。

大渡河声名卓著,是因其以险要的天堑书写了中国近现代史上两起极其惨烈悲壮的战争。1863年5月,太平军石达开率余部从云南昭通米粮坝抢渡金沙江,意图抢占粮米补给,整顿军马再图成都。四川总督骆秉章为了防堵石达开大军进入四川,在大渡河早已布置好了兵力。此时的大渡河河水猛涨,水势惊人,太平军渡河困难重重。石达开最终兵败身死,一代英雄就此葬身大渡河畔。1935年5月,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途中,曾经强渡石棉县大渡河安顺场渡口和夺取泸定县城西横跨大渡河的泸定桥,打破了蒋介石妄图把红军变成第二个石达开的反革命迷梦,是红军长征中具有战略意义的重大胜利之一。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伟人豪迈雄壮的诗句曾让我在脑海中千百次描绘大渡河波涛汹涌的场景。此时,我身临其境站在大堤上,目睹从金口河大峡谷奔涌而下的大渡河水,急浪翻滚,涛声喧嚣,恍惚感到堤岸震动,身形摇晃,心底一阵颤栗。而向上游的金口河大峡谷方向望去,黑沉沉的山峦夹峙着一条狭长幽暗的河道,暮色中的河水似乎隐藏着神秘的氛围。

金口大峡谷,位于四川省西部的金口河、汉源、甘洛三区县交界处,全长26公里,东西宽14公里,谷深达2600米,谷宽不足200米,堪与长江三峡、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媲美,被誉为“地质天书、旷世幽谷”。峡谷两岸山峻,峰奇,石怪;大渡河滩险,浪急,绝壁深谷连为一体,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大渡河金口大峡谷,2005年10月,被评为“中国最美十大峡谷”之一。

夜色渐浓,峡风侵寒。我回到宾馆,盥洗后,舒服地躺在床上,在耳闻着大渡河隐约的涛声中,翻阅金口河大峡谷的有关资料,令人震惊地发现在金口大峡谷的绝壁险滩之间,发生过中国近现代交通史上两件极其雄浑壮烈的筑路事件:一是象征“二十世纪人类征服自然的三大奇迹”之一的成昆铁路,二是二战时修建的运输大动脉乐西公路。险峻的山河与悲壮的征服激烈碰撞,交相辉映,气吞山河,回肠荡气。

在大渡河不息的涛声中,我耳边隐约回响起筑路工人一阵阵开山裂石雄浑的号子声,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垂吊在悬崖绝壁上开凿挖路飞跃摇晃的身影,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入睡。我隐然觉得,接下来两天的金口河大峡谷之行,一定能探寻到沉淀在历史深处沉雄悲壮的故事,震撼我的心灵。

 

 

考虑到国庆大假游客众多,路上会出现拥挤堵塞,第二天一早六点,我们就起床,简单吃了点早餐,天色微明,便驱车沿金乌公路穿行在晓雾迷蒙的金口河大峡谷中。

沿峡谷深入前行,处处皆雄俊奇丽的景观。峡谷逼仄幽深,回环往复,寒雾笼罩的河面上,急浪奔涌,涛声激遄,两岸险峰绝壁,直立高耸;遥望对岸丛丛苍绿灌木丛间隐现青灰崖壁,劲倔苍古,状如写意画家随意点染皴擦的一幅幅杰作;仰视云雾袅绕中的山顶,峰峦起伏,如聚如怒,婀娜竞秀,挺拔多姿。不同视角,不同角度,雄俊幽奇的大峡谷都给你一幅令人惊艳叫绝的画面。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此时,依傍着大渡河而缠绕在绝壁间的金乌公路边的停车点上,游人们下了车,兴奋地拍摄雄奇壮丽的峡谷风光。三三两两的游人结伴缘山道爬上悬崖陡坡,走上横跨峡谷的缆索桥。峡风阵阵,索桥摇晃,桥下急流涛涛,两岸绝壁风光,俯瞰上游狭窄的峡谷地带,金乌公路漆黑修长的桥梁凌波在湍急的河流之上,车辆飞驰,动感十足,画面强烈冲击,令人过目难忘。

    这时,从峡谷的绝壁之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一列绿皮火车正从绝壁间横卧的一段乌黑钢轨驶过,然后钻进山腹隐没了踪迹。目光再遥望上游,山崖之间,横卧一水泥大桥,列车厢体式的封闭桥面,是防地质灾害频繁的垮山落石,保证列车畅通无阻。这就是著名的成昆铁路了。

金口河区永和镇的胜利村,曾经是孤悬在大渡河大峡谷1600多米峭壁上的“云端上的村庄”,位于乐山、凉山、雅安三地交界处,这里是成昆铁路的“咽喉”,整条线路最险峻、最艰难、最复杂的一段。当我们走进这个隐藏在金口河大峡谷腹地的“悬崖村”,探寻共和国三线建设史上的工程奇迹——成昆铁路,感悟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三十余万筑路工人挥洒青春、汗水,乃至奉献鲜血和生命的可歌可泣的壮丽人生!

适逢国庆的胜利村,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座座漂亮整洁的农家小楼,掩映在绿树鲜花丛中。三三两两的外地游客,从这些从事民宿旅游的农家院落里进出,悠闲地走在雕塑着“云端遗民”文化石标志的农特产品街道上,与淳朴的彝民闲谈,购买一点地道的花椒、天麻,喝一碗滋补香浓的“羊肉汤锅”,然后,走到观景台上,欣赏壮丽的大峡谷风光。作为“峡谷第一村”的胜利村,近年来积极推进“农旅融合”发展模式,依托铁道兵博物馆博物馆、洞中车站—关村坝等特有文旅资源,实施山地文化栈道、购物一条街、峡谷观景平台等配套项目,打通环村旅游步行环线,发展“农家乐”民宿客栈,开展“看山水景、品民族情、吃农家饭”为主要特色的生态休闲游,每逢节假日,吸引众多的外地游客入住民俗客栈,体验成昆铁路在金口河大峡谷这个神奇地带最艰苦卓绝的筑路风采。

铁道兵博物馆位于国家地质公园金口大峡谷腹地的胜利村,坐落在中国唯一的洞中火车站关村坝站旁,集收藏、研究、宣传、教育等功能于一体,是全国唯一一座以铁道兵为纪念主题的专题历史博物馆,分为铁道兵主展馆和成昆铁路纪念碑广场两个区域。珍藏历史文物1100余件,收藏铁道老兵珍贵历史照片300余张,生产工具、生活用品、书籍、证章、影像资料等铁道兵文物680件。

博物馆大门上方矗立着“铁道兵博物馆”六个大字的馆名,正是开国上将、原铁道兵政委吕正操于2008年3月在北京亲笔题写的。走进博物馆大门,一座“隧道”便出现在眼前,“隧道壁”上,题写着朱德元帅1958年的题词:“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铁路。”穿过“隧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繁忙的筑路实景:穿着军装、扎着腰带、戴着竹盔的战士们,拉着斗车、推着“猴儿车”、举着电钻,紧张而有序地建设着“成昆铁路”。实景展现的旁边是实物展区,从铁镐、铁铲、铁锤等筑路器具,到搪瓷盅、旧军装、旧围肩等生活用品,每一件都留着历史的痕迹。

我们一边参观,一边听讲解员充满深情的讲述,全身心融入到修建成昆铁路那段辉煌壮丽的岁月中。成昆铁路起于四川省成都市,止于云南省昆明市,全长1096公里,是中国铁路主要干线之一。沿线山势陡峭,奇峰耸立,沟壑纵横,地形和地质极为复杂,素有“地质博物馆”之称。成昆线工期历时12年,于1970年7月1日正式建成通车。30万铁道兵和施工人员付出巨大的牺牲,缔造出了“20世纪人类征服自然奇迹”。1984年12月8日,联合国官员宣布:象征人类征服大自然的三件礼物,被评为联合国特别奖,来自中国的成昆铁路象牙雕刻艺术品,被排在三项特别奖首位。

成昆铁路为何获此殊荣?半个世纪前建造的这条铁路,开创了18项中国铁路之最、13项世界铁路之最,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人民日报》曾称,在全世界无数条铁路中,中国的成昆铁路可谓地位超然,它铸就了中国乃至世界铁路建设史上的一个神话。

据记载,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于1948年组建,到1983年并入铁道部,铁道兵一共存在了35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工程技术兵种。战时,担负战区的铁路抢修、抢建任务,保障军队的机动和作战物资的输送;平时,主要参加国家铁路建设。其间有8000多名战士为国捐躯,而修建成昆铁路, 牺牲的烈士高达2000多人,平均每1公里大约有2名筑路者牺牲。

成昆铁路凝聚了铁道兵矢志不移的筑路精神。横穿金口河全境,全线最险峻、最艰难、最复杂的一段集中在金口河区。其中,在穿越大渡河金口大峡谷的41公里路段,几乎全部是桥梁和隧道相连。“身后悬崖近乎90度,无法站立,只能用绳索把人吊在半空,用钢钎和铁锤打炮眼,山石随时会垮……”铁道兵博物馆讲解员介绍。在那段峥嵘岁月里,英勇无畏的铁道兵给后人留下了众多宝贵财富。

主展厅内,一尊《生死攸关》雕塑引人注目。1965年9月3日下午,乐山犍为籍战士徐文科与战友在乐山沙湾大桥湾隧道施工时,遭遇大塌方,碎石与横木迅速将他压住。他左手撑住身体,护住身下队友。在这生死攸关之际,23岁的他牺牲了自己,保住了部队的有生力量。

博物馆讲解员含着热泪,向我们介绍另一则关于铁道兵烈士熊汉俊的悲壮事迹,令人荡气回肠,充满深深的敬意。那是1965年的一天,在修筑成昆铁路云南禄丰县龙骨甸大桥的紧张时刻,熊汉俊在奋战了三天三夜后,十分疲惫,不慎跌入正在浇筑水泥的桥墩里,被“速凝”水泥迅速包裹、吞没。周围的战友们大喊着“班长”,想尽各种办法救人,但都失败了。为了保存遗体完整,加上当时工期又十分紧张,经向上级报告并获同意后,战士们含泪将这位年轻的班长浇筑在了桥墩里。1970年,成昆线通车以后,经过这里的列车都会遵循惯例——鸣笛,向牺牲在此的铁道兵英灵致敬。

在铁道兵博物馆,我们还听到父子两代奋战在金口河大峡谷修建成昆铁路的感人事迹。2017年5月8日,成昆铁路成昆复线罗湾隧道顺利贯通。在欢庆的人群中,时任中铁十七局峨米2标项目部罗湾隧道架子队队长的胡旭华尤为激动,他心里向父亲默默报告:“我带工人们安全打通了罗湾隧道,您一定很高兴吧!”

1964年,胡旭华的父亲胡佑文到地处四川省小凉山的金口河,参与修建成昆铁路关村坝隧道。1965年10月10日,关村坝隧道掌子面爆破中出现哑炮,胡佑文和另外两名工友在排险中哑炮突然爆炸,年仅30岁的胡佑文和另外两位工友就这样将生命熔进了关村坝隧道。在金口河父亲长眠的地方,胡旭华告慰父亲:罗湾隧道顺利打通了,在6个多月的施工中,他带领的施工队没有发生一起安全质量事故。

成昆铁路在莽莽群山、浩浩江河间每前进一步,便留下一个可歌可泣、气壮山河的英雄事迹。博物馆不远处,有一棵华罗庚落泪树。当年前来金口河考察的数学家华罗庚,目睹铁路修建的场景后不禁流泪感叹:“多难的数学题我可能能把它解出来,但是我无法解出铁道兵战士对党和人民的忠诚。”

从博物馆出来,向胜利村的后山坡上走去,紧挨着铁道兵纪念广场,便是全国唯一的桥隧相连的洞中火车站——成昆铁路关村坝火车站。关村坝洞中火车站其隧道长6107米,是成昆铁路进入金口大峡谷的第一个隧道,也是成昆铁路全线仅次于沙木拉打隧道(6379米,当时的全国第一)的第二长隧道。

听博物馆讲解员充满深情地讲述道,当年来到金口河区修建成昆铁路的铁道兵们,两人一组,打二锤、挖炮眼,打山洞,一干就是4年。铁道兵24小时两班倒,连日连夜施工加班。为多往前进一米,战士们不吃饭也要接着干。战士肩扛风枪,手握工具,只要示意安全的绿灯一亮,尽管洞内依然硝烟弥漫,依然冲锋向前。当时,有一种进击速度叫“月百米成洞”,就是每个月打出一百米的成洞来。1965年,关村坝火车站隧道率先实现百米成洞,带动全线隧道快速施工的进展。

1970年7月1日,两列火车分别从昆明和成都开出,胜利会师西昌。成昆铁路的开通,是当时党中央、毛泽东主席高瞻远瞩部署“三线”建设取得的丰硕成果,对于改善西南地区的交通状况、开发西南地区丰富的铁矿石、煤炭、二氧化钛、稀有金属和非金属矿等50余种矿产资源、密切西南边疆与全国各地的联系、促进西南地区的经济发展和国防建设,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

逢山凿路,遇水架桥,英勇无畏的铁道兵指战员们,将自己的忠诚和豪迈镌刻在大西南的崇山峻岭之间,书写了人类征服大自然的神话。

山岳巍巍,大河奔流,历经沧桑的钢铁长龙依然气势轩昂地穿梭在金口河大峡谷的悬崖绝壁之间。我和众多的游人来到“成昆铁路建设纪念碑”前,向为成昆铁路建设作出巨大贡献的30万铁道兵们,深深地鞠躬,表达由衷的敬意。

 

   

因为留恋于大峡谷的雄俊风姿和探寻成昆铁路建设者们在这片险峻的山水间挥洒下的青春、汗水、热血乃至生命的忠诚奉献,当晚,我很迟才回到金口河市区,好不容易找了一家简便的宾馆住下。本想在胜利村的民宿住下,但因为没有预约,游人早已爆满,所以未能如愿。看来,金口河大峡谷早已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了,而是因为“禁区”名声在外,国内游人纷至沓来了。

跑了一整天,我全身疲乏躺在宾馆的床上,头枕着大渡河奔流不息的涛声,当我的思绪还久久沉浸在修建成昆铁路的铁道兵们气壮山河的英雄业绩中时,我从茶几上拿起介绍当地文化旅游景点的小册子,乐西公路又跃入了我的眼帘。随着翻阅了解的加深,我的心海里翻腾起了巨澜狂涛,对发生在金口河大峡谷这片悬崖峭壁、急滩险流上的又一起悲壮的筑路史,充满了强烈的探秘之心。我当即决定,第二天改变行程,先去寻踪消隐在历史烟云深处的乐西公路后,再去“中国百慕大”之称的黑竹沟景区。

据资料介绍:乐西公路修建于二战时期,是抗日战争的运输大动脉。粤汉铁路被日军切断后,国际通道滇缅公路运送的战略物资难以运抵重庆。为了打通四川通往缅甸国际公路的最直捷通道,1939年国民政府决定在西康省境内修筑连接川康的乐西公路。乐西公路起自四川省乐山县(今市中区),跨青衣江,经峨眉、龙池,再循大渡河经新场、金口河、绕越蓑衣岭,至岩窝沟,偏西南行抵富林(汉源县),沿大渡河至石棉;继续南行经冕宁、泸沽等,止于西昌,其终点与西祥公路(西昌至云南西祥)衔接,从而与滇缅公路实现沟通,全程525公里。

当年,国内抗战进入异常严峻的阶段,在日军切断桂越交通线和对重庆大轰炸的紧急态势下,当时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还有一个绝密计划,就是在战时陪都重庆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拟将陪都紧急迁往西昌,所以乐西公路的建设显得尤为急迫,蒋介石在两个月内二次紧急下达赶工手谕,后来,蒋介石又发出三次手谕、口谕,对乐西公路修筑的征工、施工督导权限、施工队伍的组织、最后的完成期限要求等进行了一系列的指示。国民政府最高统帅如此关注一条公路的修筑,这在中国公路修筑史上极为罕见。看到这里,我心里不由感慨万端:当一个国家积弱积贫到如此境地,把个战时都城一迁再迁,最后竟要退避到西南偏僻弹丸之地,这是国家民族何等的耻辱啊!乐西公路,就是在背负国家民族大辱的背景下,数万劳工在金口河大峡谷演绎出了一幕幕悲壮的筑路传奇。

第二天一早,在大峡谷弥漫起的袅袅雾霭中,我们驱车从金口河城区出发,踏上了去探寻乐西公路的征程。因为成昆铁路和国道245公路的开通,乐西公路这个昔日的交通大动脉已冷寂下来,有的路段还是碎石路面,异常颠簸,也许这就是七十年前乐西公路开通时的境况吧,这样更好,让我们真切感受当时公路修建者的艰辛了。当我们途经金龙桥、水墨顺河、瓦山睡佛、大瓦山国家湿地公园,绕道进入崇山峻岭间的乐西公路时,只见蜿蜒的老公路穿行在高耸的峻岭之间,一边绝壁岩,一边万丈深谷,幸喜路边石障隔离,否则借一万个胆子给我,也不敢穿越这险要的挂壁公路了。

    按照导航的指引,我们一路颠簸、小心翼翼来到了乐西公路标志性工程的蓑衣岭。位于金口河区与雅安地区交界处海拔2800多米的蓑衣岭,是当时川康两省的界山,终年云雾弥漫,雨水滴零,行人翻越,必备蓑衣、斗笠等雨具,故名蓑衣岭。

    蓑衣岭是乐西公路全线工程最艰巨,气候环境最恶劣,施工条件最差,粮食、药品补给最困难,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段。由于工人和粮料运输的关系,1940年10月初,才集中了民工与石工2万人全面动工。荒僻的大山上一下涌入这么多工人,住宿与给养都成问题。山上搭了200多间临时工棚,勉强解决了住宿。每天所需粮食达4万公斤,贫瘠的山区无法解决,连同材料工具等都需从乐山运入。据当时统计,大约每3个人做工就需1个人运输给养。而更困扰工程建设的是蓑衣岭气候恶劣,工人衣服单薄,工棚简陋,赶工紧张,兼之给养不足,冻死、病死的人数达3000多人,连与詹天佑、茅以升并称为“中国交通工程三杰”的施工总队长赵祖康因过度操劳而瘦得皮包骨头,并患上了咯血病。

    不知内幕的现代人难以理解,以当年的施工条件,缺乏后勤保障,处于零下10多度寒冬腊月里的蓑衣岭是无论如何不适合修建公路的。但1939年底面对国内抗战形势异常严峻的国民政府,已把焦灼的目光紧盯在金口河大峡谷的这片崇山峻岭之间,蒋介石两道措词严厉的手谕,更是把两万多衣衫褴褛的劳工,驱赶上了风雪交加的蓑衣岭上。筑路的艰危,系于国运一脉啊!

在金口河大峡谷,修建乐西公路另一个险峻的地点在岩窝沟,民工死伤同样惨重。岩窝沟在蓑衣岭南麓,海拔2000余米,属于坚硬的变质岩山体,天开一口,宽800米,深1500米,呈狭窄巨“V”状,山山对峙、崖如刀截,峡谷幽暗,深不见底。虽然岩窝沟的海拔远不及蓑衣岭,但却是一个左邻悬崖峭壁、右面深沟大壑的魔鬼地带,施工难度更加险要。

鉴于当时有限的工程技术条件和工期的紧迫要求,公路修到这里后根本无法架桥,线路只能选择沿岩窝沟的峭壁悬崖呈“U”字形展线,从坚硬如铁的半山腰中硬凿出一条路来。施工则采用最原始的办法,将筑路民工用绳索从几十米高的山顶垂下,悬于半空中。用钢钎、铁锤一锤锤地凿,安放火药炸开岩石再推入沟底。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绳索磨断、山体崩裂等各种事故。民工们每每遇到事故清理出同伴的遗体安葬后,又拿起钢钎錾子继续劳作,更多的人掉入深渊摔得粉碎甚至连尸身都不可寻。据史料记载,为打通岩窝沟7公里长的路段,就有1400多民工死亡,仅坠崖身亡者就达40余人。

今天,当我们经过这段完全从悬崖峭壁中开凿出来的挂壁公路,还能依稀看到当年筑路民工用钢钎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的凿痕,而紧靠深渊一侧当年炸山裂石开凿出狭长公路后遗留下的一个个石笋、石柱,则象一座座无言的丰碑,镌刻着当年筑路工人以血肉身躯在这片悬崖峭壁间留下的坚毅顽强。

一路功成万家哀。1941年元月,乐西公路建成通车时,时任中华民国交通公路总管理处处长兼乐西公路施工总队长赵祖康先生感慨良多,在乐西公路蓑衣岭要隘亲笔题写了“褴褛开疆”纪念碑,并撰写了碑文:“蓑衣岭乃川康来往要冲,海拔二千八百余公尺,为乐西公路之所必经,雨雾迷漫,岩石陡峻,施工至为不易。本年秋祖康奉命来此督工,限期迫促,乃调集本处第一大队石工,并力以赴,期月之间,开凿工竣,蚕虫鸟道,顿成康庄。员工任事辛劳,未可听其湮没,爰为题词勒石,以资纪念。”

“褴褛开疆”纪念碑于1942年9月立于蓑衣岭至今。此时,我站在纪念碑前,只见背衬一片野花杂草的青石碑体,历经七十年风霜雨雪的侵袭,依然孤傲坚挺,俨然一位饱经沧桑的古稀老人,胸藏翻江倒海、血肉相拼的云烟往事,然而却沉稳淡薄地注视着眼前环绕而去、消隐在雾气弥漫的绝壁深壑间的这条抗战老路。

群山苍茫,石碑无言,我抚摸着寒雾冷浸的石碑上细密的刻纹,似乎听到了一个民族在生死存亡时发出的一阵阵深沉的回响。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