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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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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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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 网

 

(中篇小说)

  

 

初秋的川南山城。周末夜晚,虽然也下了雨,凉爽了不少,但县报副刊编辑赵多多因为参加一帮文友聚会,喝多了枸杞泡酒的缘故,浑身还是燥热,倒在床上,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起身翻了本贾平凹的散文集《月迹》,随意浏览。

多多自读大学时,就很喜欢贾平凹的散文,那篇《丑石》的散文,他曾反复阅读,惊奇于作家能把身边一件平常至极的小物,写得这么生动形象,富含哲理,印象深刻。从此,多多也爱上了写作,把家乡的风土人情,诉诸笔端,变成了一篇篇优美的文字,除了在大学的校报上发表外,还在一些地方报刊杂志上发表。

大学毕业分配到家乡的中学教书后,多多仍然痴迷写作,还把县里爱好文学的青年组织起来,办了一个红叶文学社,出了多期油印的作品集子,自己随着发表的作品增多,人生轨迹也发生了变化,先是从乡镇中学调到县教育局办公室,后来又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给一个副县长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因为性格散淡,对仕途追求欲望不高,加上文人的清高性格,服务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后来干脆只干文秘工作。多多本来很早就有希望当上政府办副主任的,但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强烈要求,也没有找过领导倾诉,所以每次调干都是失之交臂。后来,他干脆申请去宣传部,在县报当一名副刊编辑,过上优哉游哉的文人生活了。

现在,人到中年,他也自得其乐,平时和性格气质相投的文朋好友聚在一起,开开笔会,搞点户外活动,写点文章,聊以自娱,觉得自己生活得蛮有趣味的。去年,县上成立了作协,把他选为作协主席,和一帮文友办了一本内部刊物《剑兰文艺》,因为本地历史上以盛产兰草出名,所以起了这个刊名。多多靠着自己在政府部门干了多年的人缘关系,争取企业老板、政府各部门的经费支持,所以作协的各项活动搞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吸引了许多文学爱好者。多多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很自在很逍遥,自己的散文也频频在全国性的报刊上发表,还出了两本散文集子,正所谓是仕途上无望,而文学道路上一路风花雪月,风景无限。

多多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书,仍然没有倦意,反而越来越兴奋。想到明天休息,落雨也出不了门,老婆是县医院的一名护士,今晚轮着值班,要明天中午才回家来,所以,一个上午都是留给自己清闲的。于是,他干脆就不睡觉了,泡了一杯浓茶,打开电脑,把自己这一年多来写的散文整理一下,自己预计年底再出一本散文集子,市上一个作家朋友联系的,几个人共同买一个书号,以丛书的性质来出,自己出一万多块钱,出版社给1000本书,自己推销所卖的钱款,就折算稿费和出书的成本。

现在基层的作者没有名气的,要出点书,几乎都是这样的操作。多多有自己的销售渠道,每次出书,除了自己留点作纪念的书,其余都是卖完了的,还能挣一万多的稿费。

60多篇散文作品,大都在报刊上发表过,多多逐一收集在一起,再细细修改润色。多多看了几篇后,眼睛酸涩,一看时间,才凌晨两点多钟,便打开QQ,见自己好友几乎都是灰着头像没在线上,他正想关了QQ。这时,突然想起一阵清亮的信息提示声音,随即一个头像跳了出来。多多打开对话框,见是陌生人,网名是“清清凉”,自己不认识的。

对方似乎晓得多多不会认得这个网名,第一句就问:“多多,你还记得我么?”

“你是?”多多打了一句问话。

“还记得婉秋吗?”屏幕上又打出了一行字。

“婉秋?”多多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清秀女孩的形象,似乎在以一片茂林作为背景的青草蔓生的山坡上,向自己露出甜美的笑容走近。这个形象已经深藏在心底好几年了,闲暇之时,偶尔在多多的脑海里闪现过,让他生发起一段温馨的回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形象渐渐淡漠了。而在今晚,在这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这个形象又突然来撞击他的记忆之门,让他心潮泛动,敲在键盘上的双手微微颤动。

“你是婉秋啊?”多多平静一下内心,忍不住又问道。

“就是啊,呵呵,忘记我没有啊!”电脑那头,多多想象着她还是一如当初那样俏皮着眉毛,哚着小嘴唇说话的样子。

“怎么忘记得了啊,你这几年好吗?”多多记得,自从在邻县城的“红磨坊”茶楼,婉秋突然接到她母亲坠河而死的讯息,急匆匆离去后,就没有再联系了。隐隐约约听到的消息是婉秋隐姓埋名远走了,为那个老富商生了一个儿子,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多多其实知道那个老富商叫陈正高,那天婉秋约他到“红磨坊”茶楼,就是想找多多排解她怀上这个富商孩子的忧虑,替她想想办法。不料,中途却突然接到她母亲意外死亡的消息。一别多年,此时婉秋在网上的出现,多多记忆的心湖中重新掀起了情感的波澜。

“那年在‘红磨坊’茶楼,我不是告诉你我怀上陈正高的孩子了吗?当时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不想,我家里遇到母亲过世这件惨事,最终把我推到了目前带一个孩子孤苦无依的境地了,唉!在山西那边过不下去了,就依然回老家来啦!”

“咋了?那个老富商把你甩了?”多多对婉秋与那个老男人竟然扯上情人关系,当年就耿耿于怀。现在听到这个讯息,让他对婉秋这个女人涌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感喟。

“哎,一言难尽!”对方似乎有千万万语,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一句话说出口。

“那,你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安稳的生活啊!”多多见对方沉闷多久不开腔,又问道。

“嗯,想起过去的一切,自己有时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就怪当初自己没有走好第一步,又不能重头再来啊。”

“真为你不值啊!”多多想起那个清丽的女孩来,不由得感慨万端。当初,听了她的故事,自己对她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怜爱,没有进一步的奢望,至今想来,自己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而在一些私秘场地,对一个菁菁女子,一个青春洋溢充满诱惑的姑娘,却始终没有跨出男女之间的一步,是真的为她的遭遇而不忍心再伤害么?

“唉,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想当初,只有你是真的关心我啊!”屏幕上又打出了让多多勾起内心波澜的一句话。

“嗯,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蛮喜欢你青春活泼的样子。后来的接触,每一个场景,都让我历历在目,无法忘怀啊!”多多心里泛起了一股热潮,情不自禁在屏幕上迅速打字道。

“嗯,当初刚接触你时,其实我内心里也是很倾慕你的。我们那时在一起聊天谈心的时光,至今回想起都好温暖啊!”女人动情地在屏幕上留下一串温馨的文字,如淅淅的春雨润泽了多多有些干涩的心田。

 

婉秋姓王。认识王婉秋这个女孩,最先不是在网上,而是赵多多在县府办工作时。有一次搞公务接待,在本县城的一个宾馆认识她的。那应该是十来年前的事了,王婉秋在宾馆总台负责引导客人的工作。那时,她还是一个20刚出头的小姑娘,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一张随时挂在脸上单纯甜美的笑容,让许多人过目不忘,而她全身洋溢着的青春姑娘娇媚而灵动的气息,更让下榻宾馆的客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认为当地的风水一定养人,否则不会孕育如此姿容和气质俱佳的美女呢。

那次,多多是为了接待省上来的一个检查团,提前几天到宾馆进行重点布置。因为涉及年终对县委政府的目标考核,所以接待任务非常重要。宾馆安排王婉秋负责客人下榻宾馆的引导工作,因此和多多就有几次较长时间的工作交接。多多安排工作细致而周到,很注意把各种情况都分析透,什么意外都考虑到了,给王婉秋讲解的时候,温和耐性,而不象其他部门的接待人员,发指示下命令,言语生硬,高高在上,出了差错只晓得往宾馆服务人员身上推。因为相互有好感,所以多多在宾馆等待客人的清闲时间里,王婉秋还主动陪多多在总台旁边的小茶吧坐坐,除了谈接待方面的工作细节,还聊些生活中的事情。那时,多多三十多岁,属于风华正茂,而言谈又是见多识广,分析社会上的事情头头是道,入情入理,这让年轻的王婉秋听起来非常入耳。两人互留下了QQ号,相约以后随时在QQ上聊天。

那次接待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王婉秋受到了宾馆的表扬,发了一笔奖金。王婉秋很高兴,就请多多吃了一顿铁板烧,以感谢他在整个接待工作中对自己的细心指导。铁板烧是本地的一种风味小吃,形同于烧烤,不过烤架换成了一口平底铁锅。铁板烧店开办在城郊的一条铁船上,用草帘子隔成了一个个小间,临河开小窗,河风悠悠,清波荡漾,沿河风景,恬然自得。两人叫了啤酒,一边在铁板上烧烤着蛋卷、河虾、小鱼、嫩牛肉和各种蔬菜,一边轻轻松松地喝着啤酒。

王婉秋伸着两只细腻白皙的小手,灵巧地在铁锅上翻烤着肉食和蔬菜,青烟袅袅,香味扑鼻。她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烤食,玉白晶莹的鼻翼在多多眼前闪现。他心里微微起了波澜:二十来岁的青春真的让人羡慕啊,自己就比眼前的姑娘大十多岁,可看她嫩里透红的脸蛋,不是显着自己的老么?他恍惚着自己怎么就和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这样幽静的环境里独处一起呢?他不期然朝窗外的河面上看了一眼,水波轻漾,阒寂无人。而此时,整个铁船上也没有其他吃客,显得非常幽静。多多静了静心神,脸色从瞬间的不自然调整恢复了平静。

王婉秋把烤熟的一勺韭菜搁到芝麻碟子里打了一遍,然后递到多多面前的盘子里。多多拈了一小撮伸进嘴里,顿时,韭菜的清香和芝麻的舒香交织在舌头上,令他感到一阵通透的爽适。他看着王婉秋也拈了一个烤熟的鹌鹑蛋,沾了点芝麻面后,优雅地伸进自己嘴里,红软的舌头轻盈地卷着蛋体,慢慢地咀嚼,充分享受着一种吃食的过程。多多看着她吃东西的可爱模样,不禁看得呆了。王婉秋抬起头,见他盯着自己看,脸一下红了,侧脸望着他说:“嘻嘻,咋个呢,我吃相难看呀!”

多多觉得自己失态了,赶紧打趣说:“哪里哦,蛮优雅的嘛!”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面前的一杯啤酒,对王婉秋说道:“来,祝贺你圆满完成任务,受到奖励哈!”

“该谢谢你啊,多多哥,有你的支持,我才完成得顺利呐!” 王婉秋端起酒杯,给他碰了一下,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那是周六的下午,两人都放假休息了,因此心情很放松。刚开始,王婉秋喝酒有点拘谨,只小口抿酒,倒是多多本来有酒量,再加上和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在一起摆谈聊天,心情舒畅,所以他总是一杯杯的接着喝。王婉秋受他的影响,也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端起来就喝了。年轻姑娘放开来和一个男子喝酒,一定是心情好,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对这个男子有非常好的感觉,相信他。多多懂得这一点,因此,他感到很高兴快乐。王婉秋一提议喝酒,他就满杯的一口倒进嘴里。很快,桌子下就摆了十来个啤酒瓶。

“多多哥,你真好啊!” 王婉秋在喝了一杯啤酒后,伏在桌上,醉眼斜瞧着多多,哽咽着说道。

多多虽然有点醉了,但还是听出王婉秋话中潜藏的忧郁,特别是她一对漆亮如水的眸子里,湿漉漉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在绯红的脸颊衬托下,显得更加娇小柔弱,让人心生怜惜。

“小妹,你咋了,心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啊?”多多拍了拍她伏在桌上的手背。

“唉,也没啥的!” 王婉秋似乎欲言又止,只是把头埋在交叠伏在桌上的两只手上,忧郁地发愣。

“说出来啊,不要憋在心头,那样更难受啊!”多多看出她心里一定有沉重的隐忧。

王婉秋听了,反而把头深掩在自己手腕子里,低低抽泣起来。多多一下呆了,不知所措,楞了好一会,才又劝慰道:“妹子,不要哭,有啥难处,给我说说,我好歹也要帮你啊!”

“也没啥的,就是想起有些事,心里有点烦了!” 王婉秋抬起头,用纸巾揩了一下眼睛,幽幽说道。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么,多多心里有些狐疑。他感觉王婉秋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心中,一定潜藏着许多不愿说出的隐秘。果然,以后在婉秋身上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当初的猜想。

自那次在船上吃铁板烧之后,每隔一段时间,王婉秋和多多都互相邀约,在一起喝喝茶,吃点小吃,彼此闲聊交流。多多一接到王婉秋的电话,不管再忙什么事情,有什么应酬接待,都要想办法推脱掉,赶去和王婉秋见面。他心里喜欢象王婉秋这么温柔美丽的年轻女子,几天不见,脑海里就老是浮现出她秀丽的脸蛋和青春的身姿,这让他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感觉到了活力和激情。但两人在茶楼雅间这样私密的场所见面,从没有逾越过男女之间的界限。王婉秋把他当成了一个大哥哥,一点也不设防。有好几次,多多注意到,当两人在去茶楼雅间相会时,中途,王婉秋去上卫生间,她只是把门带上,并没有刻意反锁。这样的细节,让多多对年轻美丽的王婉秋更多了水样的温柔情怀。

多多自认为不是一个柳下惠,对漂亮的女子,也总会春心波动。一个上午,他按照报社安排去采访一个茶叶发展的会议。千篇一律的议程,他百无聊赖中,与文化馆上班的写诗朋友网名龙行四海的聊起了短信。刚发了一则趣闻,抬起头时,正有一个年轻女服务员,站在自己前面掺开水,年轻女孩子穿的是短袖职业小西装,小包裙,整个身子透露出青春丰满的气息,当她俯下身子端茶杯时,多多便近距离看到了女孩子从散开的西装大领口露出的玫瑰色乳罩和深深的乳沟,这个女孩子发育得真好啊!多多感觉到从自己腹下窜出一股电麻一样的震颤,迅速传导到全身。

女服务员一路倒茶过去,多多留心看了,几乎每个参会的男人都在女服务员在自己面前端茶杯时,两眼瞬间盯直,大饱着眼福。女孩子可能是个才从农村招来的新手,全然不知道怎么遮掩自己美妙的部位,于是就坦然地向男人们展示着身体的诱惑,因此竟成了这个枯燥无谓的会议中间最激动人心的点缀。

多多忍俊不住,又接着给龙行四海发了一个情色短信:一男青年在公交车上看到一美女的衣领开得很低,春光外泄,戏言道:“真是桃花盛开的地方啊”,美女听后,撩起裙子说:“还有生你养你的地!”

发完信息,多多闭目养神。深黑色的底幕上竟是莞尔一笑的婉秋,那飘忽如水的目光让自己怦然心动。多多其实默念过多少次,能否无所顾忌,迈过一道似有似无的沟坎,和雅致青春的婉秋有过一次肌肤之亲,并在脑海中预设过各种春情激荡的场景。但是,不知是囿于婉秋那一双深潭一样忧郁着的神秘眼神,还是担心和婉秋进一步发展成肉体关系后,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山区小城,自己作为一个公务人员,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声名狼藉。总之,多多每次和王婉秋独处时,尽管两人挨坐着,闻到从婉秋身上飘来一阵阵的馨香,他心底波澜起伏与惝恍迷离交织,压抑着、克制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多多有时自嘲:两人关系算啥呢?朋友、知己、情人,都沾点边,可都有点似是而非。认识王婉秋时,她刚二十吧,在一脸青春稚气的脸蛋下,多多隐隐感觉到她有不寻常的经历。

婉秋恋爱了!那是一个初夏周末的傍晚,多多和一个朋友坐在柳湖公园堤岸上一片柳树荫里饮茶聊天。柳湖公园紧傍着宾馆。清澈幽蓝的湖水,环绕着一座苍翠碧绿的小山,石堤的湖岸栽植一排迎风婀娜起舞的柳树。柳树有五、六十年以上的树龄了,虬曲铁黑的树干,飘忽沧桑的柳枝,使整个公园弥漫着雅致静谧的氛围。多多和朋友喝着茶,享受着湖光山色的清闲幽雅。是机缘巧合吧,据后来婉秋告诉他,那个傍晚是婉秋和男朋友第一次相约出去散步,当她和男朋友走过柳堤时,竟然碰到了在柳荫下品茶的多多!一刹那,婉秋下意识满脸绯红,麋鹿一样跳跃着躲避开去,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急骤惊慌的破空声。她刚认识的男朋友惊讶地注视着她,然后狐疑地向坐在柳荫下的多多和朋友瞧过来。婉秋谈恋爱了,多多感到有些失落,眼光假装莫不相关瞧向了别处。

接下来很长时间,多多以为,婉秋心底一定在意自己,才这么和男朋友第一次出来约会时,见到自己时表现出慌乱不堪。但以后发生的事情,让多多了解到了婉秋复杂的人生经历,自己因此充满了浓重的悲凉和失落。

王婉秋告诉过多多,她的人生道路受自己母亲影响很大,是母亲把她一步步从农村推向城镇,把路走成了今天的样子。

王婉秋的老家在离县城五十多华里的新龙乡龙嘴村,这个乡处于乌蒙山余脉芙蓉山的山腹地带,盛产煤炭。以前,沿着一条条煤灰浸染的山道进入大山里的七沟八岔,沟岔尽头便是一口用砖石拱成的黑幽幽的矿洞口,巷道内铺着一条上下煤车的铁轨。洞口外,一块铺满煤渍和煤灰的煤坝,满眼都是黑魆魆一片。场坝一角用红砖和水泥瓦搭建了几幢简易的房舍,作为煤矿的办公楼和矿工换班休息睡觉的地点。

王婉秋记忆的痛点,便是从老家一个名叫猫儿湾煤矿开始的。

龙嘴村,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山村。因为地下开采煤炭,地表水土流失严重,四周的山是光凸凸的,常年闹旱灾,种粮食根本维持不了家庭的生活。因此,她的父亲同村里没有更多出路的男人一样,起早贪黑到煤矿上去下井采煤。大概是她八岁多的时候,一天下午,煤矿上匆匆跑来一个工人,焦急地告诉正在屋子里忙家务活的母亲,说是矿上发了事故,王婉秋父亲被塌方的煤快砸中,抢救无效死亡了。

当母亲发疯一样拖着年幼的王婉秋赶到矿上时,只见空旷的场坝上站了许多人,场坝一角的地上摆放着一张门板,上面用白布遮盖着一个尸体。母亲一下扑倒在门板的尸体上,号啕大哭起来。王婉秋被母亲拉长的嚎哭声吓呆了,跟着大哭。围观的人群,为母女两人的遭遇叹息流泪。在家属们声嘶力竭的申讨和煤矿工人们的帮助支持下,王婉秋父亲死后,家里得到二十多万的赔款。在当时的山村,王婉秋的父亲拿命换来的这二十多万赔款,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啊!

猫儿湾煤矿在山脚下,王婉秋的家在云遮雾绕的大山深处,绕山爬坡要走一个多小时狭窄崎岖的山路。她父亲的尸体摆在矿坝上搁到当天深夜,一直等到煤矿老板和死者家属一方谈妥了赔偿金额后,闻讯赶来的同一生产队的乡亲们才扎起火把,十来个村汉轮流抬起白布蒙身的尸体,一路吆喝着,往黑魆魆的山岭深处艰难地攀爬上去。有人给王婉秋的头上缠了一圈白布,表示是孝家子女。年幼的王婉秋还不知父亲的死去将给自己和家庭带来啥变化和转折,麻木地跟在人群中,浓重的瞌睡袭来,她几次磕碰到路边的坡坎,险些摔倒。于是,听到人群中有长辈们的叹息:可怜这个小娃儿,父亲走了,香臭都不晓得,以后咋长成人哦!小王婉秋听不出大人叹息的含义,倒是磕痛的膝盖让她清醒了。抬头看天空,蓝莹莹一片,四周起伏尖削的峰峦,黑影幢幢,峥嵘奇嵬,有凶险吓人的恶相。小王婉秋赶紧垂下目光,牵着一个婶婶的衣角,急步跟上。

这时,在王婉秋身后,她不时听到在母亲伤心欲绝的哭泣声中,传来母亲和几个伯伯叔叔和婶婶们有些激烈的说话声音。几天后,在把父亲送上山安埋后的一个深夜,小王婉秋才在母亲抱 着她,在不断抽泣着的叙述里,懵懵懂懂知晓了一个激烈的争夺战在送父亲尸体回家的山路上就开始酝酿发动了:父亲尸骨未寒,围绕着那笔巨额赔偿款,父亲一大家族的人,唱红脸黑脸的轮番出马,气势汹汹。母亲的两眼红肿着,悲愤着说话的嘴角不断哆嗦流滴着白沫,这让年幼的王婉秋感到心惊、害怕。

王婉秋的父亲因矿难去世,那年王婉秋的母亲林淑芬刚三十岁左右点,正是一个女人身体机能和精神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当凌晨一点多钟,在矿区简陋的办公室浑黄的白炽灯光映照下,经过艰难谈判和磨搓,终于达成赔偿的一致意见,因哀痛过度而气息衰弱的林淑芬在赔偿协议上签下自己歪歪斜斜的名字,二十多万赔偿正式生效后,她男人的父亲,一个精瘦的山村信用社退休老头,便把自己还未成婚的大儿子、五儿和成家了的三儿两口子以及两个出嫁的女儿女婿,喊在一边,悄悄嘀咕。他们一致的看法是:林淑芬这么年轻,人又长得丰韵水灵,现在男人死了,她以后怕是在王家呆不住的,一定还会再嫁!她现在手里握着这样一笔巨款,怕更要逍遥自在,甚至连自己窝(生)下来的女娃子,都怕舍得丢哦!

直到凌晨五点多钟,东方的芙蓉山主峰已透露出微红的霞光,一两声鸡啼撩开了山村的沉寂,王婉秋父亲的尸体才艰难地抬运到家中。村人闻讯赶来,脸带悲切站满了场坝。按照农村的风俗,客死外乡的尸体是不能进屋的,因此,早有村人帮着在场坝中央搭起了塑料棚,正对堂屋外的场坝里,已用两张长木板凳端放起了一口漆黑幽亮的棺材,尸体很快被放进了棺材中。盖棺之前,亲人围观俯视,作最后的告别。死者的两个妹子,扶棺嚎啕大哭,嘶声大喊道:二舅(跟着娃儿叫的)啊!你呀好凄惨啊,咋个舍弃命去钻洞洞找钱哦!你呀,福也不会享哦,死得冤啊!

听到两个姑子的哭叫声,林淑芬听出她们的话外音,似乎是自己逼着男人去矿上找钱的!现在男人死在矿上,自己犯了莫大的罪过。本来男人意外死亡,自己就悲痛不已。现在听到夫家这么埋怨气恨,心里又悲又急,一声长嚎后,两眼一翻,双脚一蹬,竟一下昏厥了过去。幼小的王婉秋看母亲昏死过去,吓得大哭。茫然无措跟在几个村妇后面,看到她们把昏迷的母亲抬到了屋里床上。年幼的王婉秋脸上挂着泪滴,扑在床边紧抓着母亲的手臂,害怕母亲也离去了似的。不一会儿,头一搭下去,俯在母亲手臂上就睡着了。

这时,屋外场坝里,一阵锣鼓响器声、鞭炮声惊啦啦破空响起,随即,起承转合、悠扬悲切的为死者做道场开路的咏经超度声,一阵高过一阵传进了屋里。林淑芬被道士们悠长高亢的开路咏经声惊醒了,缓慢而痛苦地睁开眼,瞥见脚底下沉睡着的女儿,心里一阵悲凉,眼泪忍不住又山洪般倾泻而下。

这时,眼含悲切和怨恨的婆婆和两个小姑子进屋来,见林淑芬醒来了,其中年龄最小的小姑子说道:开始做第一轮道场了,亲儿女要去戴孝磕头的,把王婉秋催醒吧,赶紧去磕头!闹腾了一夜的王婉秋正熟睡着。林淑芬撑起疲软的身子,去拍打睡在脚下的女儿。女儿睡得太沉了,无论如何拍打都没醒来。无奈,那个小姑子硬生生把她抱起来,一边叫喊,一边摇晃,将她抱到了屋外。终于,在屋外人群高声喧哗和突然惊响的鞭炮声里,年幼的王婉秋从梦中突然吃了一惊,恍然惊醒过来,茫然环顾着自家场坝里拥挤的村人,场坝中央停摆着的漆黑棺木,一个头戴金色衣冠、身披金底红点道袍的大道士,领着六、七个跟班道士,正围着棺材一圈一圈地游走,一唱一和,前呼后应。王婉秋盯着棺材,一下醒转是自己父亲死去了,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抱着她的小姑姑一边哄着她,一边给她包扎好孝帕子,然后,把她牵到棺材前跪下。有几个表兄妹、堂弟妹们,也陪着她跪拜,只有她的脸色是悲切的,脸上挂着泪痕。

屋内,婆婆和另一个姑子正和林淑芬说着如何筹办丧事的事。林淑芬强打精神,坐在床沿上,一边听婆婆唠叨,一边隐忍着心里的哀痛。婆婆细说着一大家子经济吃紧,老公公从信用社退休了,退休金比起以前的工资奖金津贴,少了一大截。家里的大儿子腿有残疾,做不得重活,几份责任地都送给其他村人种了,所有吃穿用度都只有靠老公公那点退休金,日子紧巴巴的。林淑芬听出来了话音,他们的眼睛,都盯着自己死去老公的那笔赔偿款呢!林淑芬不想多说,先从银行存折上取出一万块钱,交给支客师,统筹着亲朋好友赶来的人亲钱,一并安排丧事的用度。林淑芬心里在思忖:丧事办完后,自己孤儿寡母俩,怕得找一个生计的去处,否则,夫家不仅不相帮,怕还有无穷的纠缠啊!

林淑芬神情哀哀走到寝室窗台前,透过窗户望见场坝里正做道场的场面,自己女儿和一帮堂兄妹表姊妹跪在黑色沉重的棺材前。年幼的女儿还体会不到至亲之人过世的悲痛,伏跪在地面铺着的一张篾席上,跪着跪着,就扑在地上睡着了。一场法事做完了,大道士指挥孝子孝孙们起来休息,女儿还伏在地上呼呼直睡。

看到女儿的样子,林淑芬不仅悲从中来。

婆婆和小姑子走出寝室时,还在唠叨:当初他们成婚后,要分家另过,修建的这几间平房,老公公还出了五万块钱,现在一大家子经济恼火了,林淑芬也得把钱抽出来还老公公了。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冲着那笔赔偿款的。

林淑芬没有搭理,只是注视着场坝里被叫醒后还惺忪坐在檐坎上的女儿,两道秀美的娥眉逐渐朝中间聚拢,干裂的嘴唇紧咬在一起。随即,杏眼一挑泛出一丝冷笑,口里“哼”了一声,心中默念道:我男人尸骨未寒,你们就千方百计挤兑我娘儿俩,我林淑芬咽不下这口气,咋也要活出个舒坦人样来!

 

 

确实,林淑芬不是个一般的农妇。正因为她的好强,不甘沦为山村里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烧锅喂猪肥腰身的黄脸婆,她才不停追求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带着女儿从农村走向城镇,最终影响了女儿王婉秋后来的生活道路。

林淑芬出嫁前,就是村里的一朵花,长得丰满妖娆,尤其是一张白皙的脸蛋,咋晒都晒不黑。她之所以看上王婉秋的父亲,王家的二儿子,是因为王家在当地是出类拔萃的人家。王婉秋的爷爷,曾经在乡信用社当过会计,和乡上、村上的干部都挺熟的,家里有个大烦小事,包括乡里乡亲,要托人办点事情,只要王婉秋的爷爷答应诚心帮忙,总是迎刃而解,办得巴巴适适的。农村人实诚,只要求王家办了事情,总要提鸡鸭鱼鹅和烟酒什么的,上门感谢。王家人缘好,家庭条件也殷实,这在偏僻的山村里是很让农村人羡慕的。林淑芬舅舅家和王家在一个生产队,她时不时去舅舅家耍,在村人闲谈中渐渐知晓了王家的家境状况,而当时也正是王家顺风顺水的时候。王家老爷子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大儿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脑袋瓜子没问题,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直到二十五、六岁了,还说不上人家。因为大哥亲事没说定,几个男娃陆续长大了却都没有安家,这让王家老爷子心上好像压了沉重的一块巨石,逢年过节,亲朋好友聚一起喝酒,醉了就要流泪哭泣。

正在这个时候,林淑芬和王家二儿子好上了,迅速成了亲。这极大地疏解了王家老爷子的心中闷气。

认识王家二儿子的时候,林淑芬刚好满二十岁。从十几岁她开始身体发育,山村里老少爷们盯着她身上凹凸有致的曲线,许久挪不开发直的眼光时,她就渐渐明白了自己身体的价值,开始幻想着自己未来一定要过上让人羡慕的生活。可惜,上天给了她一副让男人垂涎的好身材,却没有给她一个好身世、好家庭。她在家里是幺女,上面还有四个姐姐。象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她的父母作为老实巴交的山区农民,最渴盼的就是要生个男娃,并为此倾尽精力、财力也在所不惜。从结婚出嫁开始,她的母亲的主要职责就是怀娃生娃,一个接一个的女娃落地,中间还流产了几次,到最后林淑芬呱呱出世时,她的母亲耗尽了最后的心力和体力,身体薄如刀纸,气若游丝,不到一年,命归黄泉了。此时,她的父亲也穷尽一生的劳力,黄皮寡瘦,眼光散淡。春秋轮回,四季交替,他就只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整天听不到他说一句话,任几个女娃吵闹,他也不管不问。女子大一个,飞一个,十天半月没有一个音信。等到一两年后回家来打一逛,女子的肚皮已经凸起了,后面跟着一个口音完全听不懂的外地男子。还好,女子们逢年过节给老爸汇点钱来孝敬。

靠着农村免费义务教育和姐姐们不时汇寄来的一点钱款,林淑芬在山村学校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她本来读书迟,初中时又跟着一个姐姐去温州偷瞒了岁数打工一年多,要不是国家义务教育均衡检查,乡、村干部天天上门逼着她父亲,催着她回家继续读书,就不会发生她和体育教师的那段情爱纠葛,也许她未来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初三春期,全县组织中小学生篮球比赛,满过17岁的林淑芬明显比其他女学生高个半头,早熟丰满,高挑卓立,被选入了学校女生篮球队。山村女学生,很少打篮球,只有突击训练,掌握一点基本功和比赛规则,只要比赛时,不拿起篮球满场跑就行,至于能投多少个篮球进筐,就看运气了。

体育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中师毕业后安排到这个山村初中来的,身材粗壮,肌肉饱满,脸色黝黑,骨格分明,一双冷峻的眼光,让小女生们望而生畏。但林淑芬敏感发现,第一天排队集合,她站在第一个位置,立正报数时,她挺立着胸脯,有点小号的红色运动衣紧绷着胸前两个挺凸傲人的圆润山峰,体育老师从她胸前扫过时,冷峻的目光竟然有些吃惊而害臊般跳过。林淑芬从体育老师闪烁的目光里,以一个萌动少女的细腻心理感觉到他对自己抱有一种男子对女人天然的渴望,这让她感到无比的自豪满足。看到其他小女生在训练时一听到体育老师的口令,一个二个便傻呆了一般,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离体育老师远远的,林淑芬觉得心里好笑。她不怕体育老师,多次察觉到他趁自己不注意时两眼象燃烧着火一样盯着自己身体看,而一旦自己的目光迎接上去,体育老师就赶紧调开了直射的目光,这让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种洋洋自得的感觉。

在空旷寂寥的山村,从山外来的教师是村民最敬重的人物,能得到男青年教师的青睐,是林淑芬这样漂亮的大龄女生最感欣慰自豪的。那种眼光交流烫人的感觉,让她心中多了几分遐想,每天下午一到运动场训练,她的心口总是要咚咚直跳,而迎接体育老师的目光里,逐渐水色朦胧起来。

训练一个多星期后,体育老师和林淑芬以及女生篮球队的其他队员们,渐渐解除了拘谨的状况。让林淑芬记忆深刻的是,为了教会她们女生三大步上篮,体育老师除了示范动作外,还从一侧手牵引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如何起步,手中的篮球如何换接,最后如何平衡姿势投篮,近距离的接触,男性身上特殊的气味,强壮的体格肌肤,让她心中翻滚着异样的情绪。因为激烈的运动,她大口喘息着,呼出的气息直吹向体育老师的面颊,正在向她讲解动作的体育老师被一口口吹来的气息弥漫笼罩了,竟一下发怔起来,忘记了往下讲述动作要领。世界似乎停止运转了好几秒钟,等到体育老师回过神来,一脸绯红,赶紧掉转目光。

林淑芬一年多以前,跟着自己三姐在浙江温州一家鞋厂打工时,对外出打工的青年男女谈恋爱耍朋友司空见惯了。那时,三姐就是她现在这个年龄吧,十七岁多点,就已经耍了两个男朋友了。一天晚上她约会后回到两姊妹租住的房间,满嘴的酒气,口里直骂:这个老土坎,钱迷子!一毛不拔,还想吃老娘豆腐,一根项链钱都不出,就想拉起老娘去开房,呸呸!还没骂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听到三姐的酒醉斥骂声,林淑芬一边替姐姐整理弄脏的衣物,一边担忧着姐姐这样耍男朋友会吃亏吗?

闲暇,三姐给林淑芬摆悄悄龙门阵,叮嘱她以后朋友可以多耍,但身体下面那道城门,可得守住,金贵着呢!最好等到一个吃、穿、住、行都不愁的男人才给!三姐指着她隐私部位,弄得她满脸绯红。三姐说,现在出来打工的男人,不管老的少的,除了找钱,就是找女人成家,现在家乡山区里,哪个姑娘长大了不是出来打工了,家里女娃子影花花都见不到一个呢!我们女娃子也不要傻,一棵树上拴死,多耍几个,也来个花中选花呢!

林淑芬不知道三姐是如何花中选花的,在她被逼回老家上学前,三姐已经被当地一个村干部的儿子成天缠上了,似乎那道城门也失守了,连着两个月没有叫林淑芬去给她买卫生巾了。三姐带她去这个村干部家里看过,因为地处温州郊区,家里的土地全部被征用了,赔偿款得到好几百万元,家里还在公路边办了个修车厂。所以,男方家里经济条件非常好,三层的豪华楼房显得气派抢眼。林淑芬三姐长得高挑丰满,皮肤白皙,脸蛋漂亮,才得到村干部儿子的一见倾心,非她莫娶。见过两次面后,三姐再不吝惜,就把身子给了村干部的儿子了。

 

重新回到山村上学的林淑芬,她眼里早瞧不起那些畏手畏脚的山村男子了。而体魄健壮、阳光帅气的体育老师,在她萌动的少女情怀里,却成了魂牵梦萦的心仪对象。那时,在山村学校,有相当一部份城里分配来的教师,长期工作生活在山村,要想找个在城里工作的女朋友结婚成家,难度可想而知。有的男青年教师一年拖一年,年龄拖大了,而孤寂的单身生活更让他们心理和生理受到痛苦的煎熬。于是,便有男教师与自己教过的山村女生结婚成家的,当然这些女生相比其他女生年龄要大一点,而且模样也要出众得多。在林淑芬就读的这个初中学校,她就从别的同学口中听说过,好几年前,一个数学老师悄悄和一个大龄的初三女生好上了,似乎还闹出了风波,女生家长跑到学校来,找到数学老师,关上门来扯了大半天,最后数学老师恭恭敬敬把这个女生泼辣的母亲送出了校门,没有惊动学校领导。等到这个女生一毕业,两人就扯了结婚证住在一起了,刚过半年时间,就生下了一个小孩。听说这个奇闻后,有天下午课后林淑芬专门去观望过数学老师两口子,他们就住在学校后面一排教室改建的砖瓦房里。数学老师戴副厚厚的眼睛,脑壳秃顶,胡子拉杂的,而那个女生虽然穿着一般,但丰满窈窕的身材和一张白皙俊俏的脸蛋,明眼人一下就看出,要不是数学老师有个吃公家饭的职业,女生如何看得上哟!

看了数学老师两口子的现状后,林淑芬再上训练课,两眼盯着俊朗帅气的体育老师时,便有一种温软的气息传出。体育老师回望两眼炽热的目光。两束目光在空中交集,似乎紧紧拴成了一团,扯得两人的心痒痒的。

林淑芬算了算时间,县上篮球运动会结束后,自己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就毕业离校了。她想:几个月后,自己还是象上面的几个姐姐一样,又出去打工,然后找个打工仔成家吗?自己各方面条件,都要比几个姐姐优越,就这样把自己身子处理给打工仔,她觉得不值。那个对自己充满炽热欲望的体育老师,会给自己带来崭新的希望么?一种朦胧的憧憬,让林淑芬激动不已,每天的文化课,她几乎都是走神,眼前老是晃动着体育老师的一言一笑。漫长的时间熬过去了,一到下午的训练课,她心里便擂鼓似的,急切地跑向操场,脸蛋上红扑扑的。而一看到体育老师,她反而羞涩缓步下来,两只脚一左一右扭步挪动着前行。因为急切的跑动,丰满的胸脯不停起伏。两眼害羞低垂着,不敢直望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是个过来人,一看女生的模样,心里抑制不住欢喜。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林淑芬经历了一个青春少女最惨痛的遭遇。在县城参加篮球运动会的第三天,因为她们队遭淘汰了,剩下的时间全队自由安排,等待参加第二天的闭幕式。晚饭后,体育老师把林淑芬悄悄带到了城郊一处偏僻幽静的河滩。在茂盛的芦苇丛中,体育老师坐在一片草地上,娴熟地把惊慌失措的林淑芬环抱着坐在自己怀中。犹如一只惊吓后振翅欲飞的家鸭,在主人强有力的抓攥下,几下扑棱后有气无力任随主人的宰割。夜色深沉中,当一身酸痛的林淑芬挣开仰躺在草坝上的体育老师怀里时,用卫生纸从大腿间揩拭,微弱的星光下,湿漉漉的秽物间显现黑紫的凝斑。林淑芬呜呜地低泣了。

运动会结束后,林淑芬回到学校,整个人象变了似的。当其他同学都投入到紧张的毕业复习中时,她却无心看书做作业,经常看着窗外走神,沉迷中有时脸上露出一笑,然后不自然地绯红。同学间逐渐开始流传,说她常悄悄跑去体育老师的寝室,一呆就是很久。就在老师、同学间开始议论纷纷时,突然一个惊天暴雷,彻底击毁了林淑芬的美好幻想:就在毕业前一天,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三岁多大的孩子,来到学校,住到了体育老师的寝室里。原来,体育老师早已经结婚了的!

绝望中的林淑芬跑出学校,哀伤痛苦跑到邻近学校的二龙湖,站在高岸上,两眼一闭,泪水便从眼角涌出。瞬间,她胸口堵塞,喉咙咕隆一声,整个人便倒进了湖水中。等到林淑芬被人从湖中中救起后醒来,已是第三天下午了。那个体育老师据说遭了个重处分,调离了这个学校。

 

 

林淑芬凭自己美貌要找个体面男人的梦想遭到严重打击,直到一年多以后,她才从悲伤中调整过来。此时的林淑芬,出落得更加成熟丰韵,周围三乡四岭稍有头面的农户,家里有长得灵光的儿子,见到过林淑芬的,莫不神魂颠倒,托人上门说亲。林淑芬虽然遭受过情恋上的打击,但更加下定决心要找个般配的人家,一般农村人家的男子,根本不放在眼里。上门求亲的人家,林淑芬都一一拒绝了。

林淑芬二十岁那年,舅舅家进新房请客。家里没有其他人,自己老爸平时基本不走人户的,只有林淑芬去了。吃酒席时,林淑芬和王家二儿子被安排坐在一桌。当时,靠着自己父亲的关系,王家二儿子在村上谋了个文书的职位,气质明显不同于一般山村男子,白衬衣扎在黑长裤里,头发三七分梳得溜整,脸也白净许多。两人面对面坐着,眼一瞧,彼此就上心了。整个酒席中间,两人眉目不时传递,王家二儿子主动跑去给她舀饭,中间便有了交流的言语。王家二儿子落落大方的言语神态,让林淑芬感觉到他不象大多数山村男青年那样木讷老实,心里便微微起了波澜。

酒席散后,林淑芬从一场坝嘈杂的客人中溜出,去周围的田间地头随便走一走。沿着山路弯来绕去的,走到一座桢楠林掩映的大青瓦房,场坝干净整洁,一副农村殷实人家的气象。随着一声狗吠,林淑芬吓了一大跳,惊慌着狼狈逃窜。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呵斥住了狗吠,随即惊喜地喊道:是林淑芬妹子啊,快进家里来坐一坐啊!

林淑芬惊悸中抬眼一望,原来是刚刚在酒席上认识的王家二儿子王顺刚!她脸顿时红了,心里直打鼓,骂自己:真害臊,刚刚认识,人家怕以为跟着撵来啊!越想越害羞,推辞着跑了。王顺刚跟着撵上来,把她送回舅舅家。两人穿过一片片青葱茂盛的玉米地,你一言我一句地问答着,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当他们走到舅舅家依然人群纷杂的场坝时,有眼尖的亲朋盯住他俩,窃窃私语,脸上绽开意味深长的笑。林淑芬脸色红透了,赶紧钻到舅舅家的里屋去。

很快,王家通过林淑芬舅舅试探着提亲,林淑芬经过和体育老师的那场情爱纠葛,看待自己的婚姻问题要现实得多了,王家的父亲在乡上信用社上班,算得上是有地位的。王顺刚虽说是农村男子,但毕竟在村上干着文书,人前人后也不掉价。家里状况恼火点的是兄弟姊妹多点,还有个没成家的残疾大哥,不过,林淑芬后来去过他家几次,看家境还是殷实的。林淑芬还有一层担忧,自己与体育老师在乡上中学闹出的那场风波,虽然时间过去两年了,当时知晓整个事情的极少人员也逐渐淡忘了,但自己毕竟失去了身价,摆在台面上来说,自己能和王顺刚这样家庭和个人条件的男子结婚,在山村里也算不错的搭配了。

曾经有一次,两人刚处朋友后不久,林淑芬叫上王顺刚,走出他家,来到一个池塘边。林淑芬内心里矛盾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自己曾经失身的事情,告诉了王顺刚。她想,如果隐瞒着这件事,两人成婚了,迟早一天,他知晓这件事后,到时候闹个天翻地覆,扯得血淋淋后再离婚,还不如现在把事情说明白,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当时,王顺刚听了,一霎那发怔了,呆望着低垂着脸庞的林淑芬,然后紧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下。

傍晚,夕阳中的池塘,一片幽静,山风悠悠,池面水波粼粼,翻滚着一池跳荡的金光。林淑芬平静而忧郁地望着金光闪烁的池水,耳听着王顺刚痛苦般的喘息声。许久,她幽幽地丢下一句话:你觉得接受不了,那我们就分手吧。说完,林淑芬转身朝通往舅舅家的山路走去。她穿过苞谷林时身体碰擦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下惊醒了蒙头蹲在地下的王顺强。他抬起头,瞥见身穿水红衬衣的林淑芬就要消失在苞谷林中了。他顿时急了,作为村干部,几年间他跑遍了大部分芙蓉山区,要找个象林淑芬这样水色出众的女子,几乎不可能了。他一下撑起身子,跑进苞谷林,从后面一把紧紧抱住她,冲她耳边说道:我不管你以前发生过啥,都不在乎,我就要接你进家门!被紧抱在青年男子怀中的林淑芬,全身酥软,眼睛一闭,心里一块巨石落下了。

婚后,按照农村风俗,两人分家另过。在信用社当会计的老公公很高兴,自己二儿子能说上这么一个漂亮标致的媳妇,在乡里乡亲们面前长眼啊!在老屋基旁,靠着老公公资助一半的钱,他们两口子从信用社贷了另一半的款,修建了几间平房。一年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王婉秋。

这期间,王顺刚还从村文书当上了村主任,一切都顺风顺水。林淑芬已从昔日情爱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农村少妇。王顺刚对自己美艳的老婆更是百依百顺,有时去县城、乡场上办点事,都带着她去。而她经常要去逛的地点,多是时装店。常常在街上看到城市少妇穿着一套时髦雅致的女装,她就用眼波的娇媚、手心的摩挲,弄得男人心痒痒的,咬牙给她买来穿在身上。她穿着薄如蝉翼、款款飘逸的丝质套裙,若隐若现着丰满毕突的身材,走在乡村山道上,那是一道让乡村汉子们瞪直了牛卵子眼睛、脸色潮红、心里痒痒的迷人风景啊!镇、村干部跑乡,也喜欢把伙食安排在他们家。酒酣耳热之际,有个风韵标致的少妇在身边飘来飘去,开点洋荤玩笑,格外的爽快。

林淑芬日子过得顺心,姿色益发水灵,人前人后顾影自得。老公欢喜她不得了,就尽力揽活找钱,好满足她吃穿的用度。近几年来,各行各业延伸到村上的工作,啥农电工、信用社联络员、治安员等等,都有一定的报酬。近水楼台,有啥报酬性的岗位,这些单位部门总是找村两委的人。王顺刚因为有个在信用社当会计的老爸,跟镇上领导和县级部门延伸到乡镇的站、所负责人都比较熟悉,所以这些岗位他都提前知晓,抢先占据了。还有,近年来,扶贫上有些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安排下来,王顺刚和乡上一个叫吕二毛的包工头撵起做些村上的工程项目,本来该赚正常的工程利润,但由于招投标竞争激烈,相互砍价形成低价中标,利润空间大大挤占,甚至有的项目管理不善,还会出现亏本。面对这种状况,黑心的施工方就采用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手段,验收阶段行贿业主方,蒙混过关,尽可能赚取高额利润。这些涉及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的劣质项目,一旦出现险情,后果不堪设想。日子过得舒心甜美的王顺刚,没想到参与做龙嘴村甘家沟水塘的大坝加固工程,遭遇了人生大逆转,给王顺刚一家人的命运带来了重大变故。

龙嘴村甘家沟水塘大坝加固工程本来财评价45万元,他和吕二毛以38万元低价中标,为了赚取利润,施工过程中吕二毛采用了大量劣质便宜的钢材和水泥。工程完工后进入验收,王顺刚因为自己暗中入了股,所以在代表业主方参加验收时,有意误导放水,使工程得以验收过关。谁知,两个月后,大坝就出现渗漏现象,有村民将图片发到网上,引起县上有关部门的关注,派工作组和专家进入调查。最终,劣质工程受到严厉查处,王顺刚被判了个缓刑,村主任也被罢免了。

遭受如此严重打击,王顺刚很长一段时间萎靡不振,家里经济一下陷入入不敷出的状态。不久,王顺刚的老爸也从乡上信用社退休,回到了乡下,人缘关系也逐渐淡薄了,以前王家亲朋满门的景象也很少见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淑芬再也找不到当初三天两头跑县城和乡场购买衣物饰品的感觉了,再不好去人群前后显摆了,只有呆在家里,无端生闷气。看到哪不顺眼就和王顺刚吵嘴。王顺刚只有忍气吞声,家里家外都弄得灰头土脸的。

更气人的是,有一天下午,两口子从乡上蚕茧站卖蚕果子回家,走到场尾,经过一段积水的路面时,正好一辆轿车从旁边经过,车子没有减速,泼溅起的污黑泥水,脏湿了两口子半个裤脚,男人挑着箩筐,林淑芬背一个大背篼,瓜兮兮低头瞧自己的狼狈相,正要破口大骂,车门打开,竟是自己的一个初中女同学,穿戴新潮,珠光宝气,半幅胸脯裸露着。开车的是一个半大年纪的中年男人,女同学和他说话嗲声嗲气的。风闻这个女同学外出打工期间,傍上了一个台湾到福建厦门经商的富豪,把自己的男人都甩了,公开当起了台商在大陆的第二夫人,据说还为这个台商生了个儿子。想当初,这个女同学凭身材、凭脸蛋,跟她林淑芬相比差了一大截。眼前,遇上这个尴尬场面,从女同学一眼瞥她的目光里,她看出了女同学富贵后的自得和对她的轻贱。林淑芬回家后,气得饭不吃,窝在床上,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这期间,他们家遇到一件事情,促使王顺刚不得不恨气到煤矿去上班。女儿王婉秋马上该读小学了,他们家所在的龙嘴村,因为大部分村民连同儿女一起外出了,村小没有生源,早就停办了。要读书的娃娃,父母都想方设法送到城里、乡场上,租间屋子,一边打工,一边陪伴读书。实行计划生育后,哪个村民家庭都是只有一两个娃娃,谁不想把自己娃娃送到好的学校读书呢!曾经,林淑芬还谋划着去县城租套房子,既陪伴女儿读书,更可长期呆在城里,像模像样做个城里人,多舒爽!可是,老公因参与做劣质工程遭重处后,家里经济一落千丈,哪还有资本去县城里逍遥呢!县城去不了,起码也该送到乡场上去读书啊!路途遥远,只有寄宿在学校,每个月需要一笔开支。这点钱,放在以前,根本是九牛一毛,现在呢,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眼看开学报名在即,林淑芬心里怄了气,时时刻刻拿白眼瞪男人,甚至一个多月不让男人沾自己身子。男人逼急了,便不顾安全生死,也不怕笑话,跑去煤矿上做了一名下井工。煤矿开的工资高着呢,一个月可以做到七、八千块钱。但山区人都知道,煤矿工和货车司机,民间俗语:一个是埋了还没死,一个是死了还没埋。尤其是乡村煤矿工,那个年代,许多安全措施形同虚设,时不时发生安全事故,死伤惨烈。工资虽高,但乡村人普遍不愿去拿这个死人钱。

果然,王婉秋的父亲死在了矿下。因为父亲的死,改变了王婉秋以后的生活道路。

 

 

自从柳湖公园见到王婉秋开始耍朋友后,多多好久没有和她联系见面了。他觉得,人家一个年轻姑娘,该有自己的情感生活了,自己少去掺和为好。如果哪一刻把持不住,和她发生了肉体关系,在小城这狭小的地方,真的弄出个桃色新闻来,闹得满城风雨,家庭来个分崩离析,自己人到中年,真的划不来呀。

但让多多难以忘怀的是,一个人闲暇独坐的时候,脑海中便自然浮现出王婉秋的一颦一笑。而王婉秋虽然耍朋友了,但似乎没有忘记他,时不时还发个短信来,问候问候,发点开心的笑话段子,让多多寂寞贫乏的内心泛起异样的涟漪,婉秋娇丽的脸庞和青春的身姿,便明丽鲜活浮现在眼前。

一天下午,王婉秋打来电话,约他去邻县县城的一家雅致的茶楼碰面聊天。电话里,多多听出了婉秋的烦闷和忧郁,也不好多问,但从她的话外之音里可以听出,她想见多多的心情却是急切的,似乎非有话要说。多多老婆本来也安排了当天下午要去看一个生病的亲戚的,多多为此找了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说要下乡去采访一个致富带头人,报纸上急切等着用稿,才说服让老婆一个人去看亲戚,自己惶惶然答应了王婉秋的邀约。

多多开车,在城郊一个僻静的地点把王婉秋搭上了车,随后,两人往邻县赶去。这一年多来,多多象这样和王婉秋约起去邻县散心聊天,已经有好几次了。多多私下里曾想过:不知道别人耍小情人是什么一种状态,自己和王婉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一定认为是情人关系,可是,自己凭良心说,和王婉秋不要说没有肌肤之亲,就是拥抱和牵手都从来没有发生过,想来,这真是一种奇特的关系啊。

到了邻县县城,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子停好后,按照王婉秋的指点,多多和她坐了一辆三轮车,来到了一个名叫“红磨房”的茶楼。这是一家才开张的茶楼,每个单间布置得清新舒适,两盆翠绿的热带植物,叶子蓬蓬,在浅紫色的灯光映照下,犹显生机盎然。两人进去后,感觉都很放松舒爽。

隔着一个小茶几,两人对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初春微凉的天气,王婉秋内里上身穿着紧身的黄绿条纹相间的薄毛衫,胸口上印着一个可爱的黑色卡通形象,外套一件浅色风衣,整个人显得梦幻般的青春飞扬、靓丽。王婉秋进门后,话不多,眉目间似乎掠过一丝愁郁,但一抬起头,和多多说话交流时,她神色又竭力保持往常的宁静柔美。

这时,服务生送来一盘水果,王婉秋就用竹签插一片西瓜,微笑着亲自递到多多的嘴边,一直伸着白皙灵巧的手指,等待着多多把西瓜片含在嘴里慢慢吞下。多多心里不仅感慨:王婉秋这女孩,多么善解人意啊!他再深一层想,自己比王婉秋大十多岁,这样时不时的相约在一起,会不会发展为别人认为的情人关系呢?

其实,自从和王婉秋相识以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作为一个身体和精神都蓬勃的中年男人,对和王婉秋这样清纯美貌的姑娘时不时独处一起,心底不免要泛起男人异样的感受,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她的一颦一笑,身体的婀娜秀丽,心思便泛滥开了。有一次酒醉过后,半夜醒来,全身躁热,下体撑起了高高的天蓬,老婆又在外打牌未回家,自己欲望控制不住,神思飘忽激奋之间,就把青春曲线的王婉秋身子,想象成了自己恣意欢爱的对象,在一片快乐的呻吟声中,喷薄而出。恰在第二天,王婉秋有事和他见面,想到昨晚自己的放纵,看王婉秋的目光就有些局促和羞郝。

这时,王婉秋叫服务员送一瓶葡萄酒来,说今天晚上要和多多喝点酒。自从相识以来,王婉秋很少主动提出喝酒,看她的神色,似乎非喝酒不可。多多狐疑着,看她把服务员开启了酒瓶的葡萄酒往各自的玻璃杯里,满满倒上了一杯。

“来,干杯!” 王婉秋端起酒杯,和多多碰了下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多多知她有很重的心事,又不好多问。只见她把喝空了酒杯亮在两人中间,一醉方休的目光直盯着自己,多多只得一口把酒喝下。清凉的液体灌进胃子里后,很快,胃子里就聚集了一股热流,直冲大脑,蔓延到全身,顿时周身都热烘烘起来。

王婉秋又在各自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多多还没喘过气来,见王婉秋端起酒杯,和他面前搁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不等多多说话,把酒又喝干了。满满两大玻璃杯酒下肚后,王婉秋已是满脸绯红,似乎眼里噙着泪水,扑倒在桌上,身体在微微颤动。

多多见了,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轻柔地问道:“遇到啥麻烦了,心里不舒服啊?”

王婉秋掩埋着头,不说话,身子还是微微抽泣颤动。

多多见了,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来,劝慰道:“有啥烦心事就给哥子我说一下,不要闷在心里难过啊!”

这时,王婉秋抬起头,也不说话,又拿起酒瓶,直接往自己嘴里就灌酒。瓶嘴关不住,就有酒液从嘴角洒流出来,溅落在她白皙的脖子和毛衫领口上。多多见了,赶紧从她手里抢过酒瓶,放在远处,爱怜地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呀,你不能再喝酒了,有啥改不开的心事,你就给我说嘛!”

王婉秋睁着发红而泪水涟涟的眼睛,呆望了多多一眼,随即低下头,嗫嚅着说:“我有了。”

“啥?你有了!”多多一下蒙了,问道:“那个男朋友的?”

“不,一个老头的!”王婉秋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绝望般地说。“我不知道咋办啊,男朋友特喜欢我,可连我的身子都没有碰过啊!”王婉秋又伏在沙发上,抽噎着。

不啻于晴天霹雳,让多多喘不过气来。一阵无端的悲凉从心底涌起。自己这么珍爱的一个雅致清纯的姑娘,竟然也沾染上了依傍大款而获取钱财的魔咒吗?他背过身去,愤愤地喘着粗气。

最让多多难过的是,这么长时间,他竟没察觉出婉秋有一个老男人,事情是怎么来怎么去的呢?接下来,他从王婉秋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叙述中,得知了她走过的复杂人生经历。

王婉秋父亲死后,围绕着二十多万赔款,父亲大家庭中的爷爷、奶奶、叔伯姑嫂,与王婉秋母女两人发生了激烈的遗款争夺战,她们娘俩在这个偏僻的山村受到了排挤、攻击。父亲过世的那个暑假,是王婉秋小小年纪经历过的最灰暗的人生记忆。安埋父亲过后的头几天,小婉秋幼稚的双眼,还不时看到奶奶和婶婶、姑姑亲亲热热走进自家里,先是帮着操持下家务,然后进了母亲的卧室,似乎在言辞动情地劝慰着母亲,但每次说完话,奶奶她们总是气咻咻骂咧咧走出母亲的卧室,而母亲一个人留在屋里流泪哭泣。婉秋走进母亲卧室,在黯淡的光线里见母亲泪流满面,怔忪间被母亲一把抱在怀里。年幼的婉秋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母亲一起流泪。

终于有一天,满脸严峻的爷爷走进了她们屋里,后面跟着腿有点瘸还未成家的伯伯。从前慈祥的爷爷一下变得面目扭曲而可怕,从他干瘪的嘴唇里蹦出几个冷硬的字眼:婉秋母亲要么和伯伯成家,继续做王家媳妇;要么把赔偿款拿出来,让爷爷奶奶分配,房子也交出来,爷爷奶奶出了钱的!

年幼的王婉秋看着一脸悲愤流泪的母亲,才知前几天奶奶和婶婶姑姑们是来说服母亲,竟然让母亲再嫁给瘸腿的大伯伯,这样,他们王家虽然失去了二儿子,但避免了人和财的流失。在偏僻的山村,因为娶亲的不易,象这样男人过世后老婆再嫁兄弟的现象并不少见。但林淑芬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她如何接受一个瘸腿的农村大龄男人。林淑芬断然拒绝了。见林淑芬如此坚决,爷爷出门时丢下狠话:你这个歪心婆娘,不要男人死了,就想着拐带钱财去嫁人享福!你男人也是我王家的儿子,他过世后的财产,王家人也该分得!这座房子,当初老子也出了一大半钱,明天起,我让大儿子也住进这屋来!

第二天一早,王婉秋还在睡梦中时,一阵猛烈的撞门声就把她惊醒了。她惊慌胆怯地跟在一脸怒气而又无可奈何的母亲后面,躲在门框旁边怯怯地偷望出去,只见爷爷带着瘸腿伯伯和婶婶姑姑们,将一些竹椅板凳和锅碗瓢盆搬进堂屋旁的另一间屋子。奶奶随后跟来,一边“咚咚!”有意把物件撞击地面,一边破口大骂。骂声中,竟抖出了林淑芬当初与体育老师的旧事。懵懂年幼的王婉秋,看到母亲红黑着脸,哭泣着跑出了屋门。王婉秋小鹿般惊慌无措地跟着哭泣,爷爷奶奶竟没有理她,只是满脸怒气地搁碰着、摔打着,每一次刺耳的撞击声都让王婉秋心惊肉跳,瑟瑟发抖。亲情,在面对钱财时是如此的绝情寡义,不堪一击。这一幕,深深铭刻在王婉秋的记忆中。

八月下旬一个酷热的中午,刺眼的阳光笼罩着大山沟壑,空气异常的沉闷,坡地田亩里叶片泛黄的苞谷和稻米,在幼小的王婉秋看来,似乎都发散着毛躁相欺的光芒。她在母亲林淑芬的带领下,携带着经过七算八算后剩余的十万多点钱,凄惶惶离开了山村老家。娘俩到县城城郊买了一座旧楼房。母亲一边打工,一边让王婉秋在城里小学读书,期望她以后读书有点出息,长长脸。

一个家庭没有了男人来支撑,这让王婉秋的母亲在外面打工遭受白眼屈辱甚至一些男人的骚扰时,回到家里没有一个倾诉的地方,压抑久了,思维有时会走极端,只有拿王婉秋来吆喝,而往往斥骂一顿后,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抱着王婉秋痛彻心肺般的流泪自责,弄得年幼的王婉秋又惊又怕,常常情不自禁怀念起父亲在世时自己度过的美好时光。父亲的影象越来越远,而内心对父爱的渴盼却越来越强烈。王婉秋在家庭逆境中形成的对父爱的心理强烈需求,为她后来所走的道路埋下了伏笔。

多多思绪还纠结着:自己一向珍重单纯可爱的王婉秋,怎么也落入了老牛嫩草的俗套香艳故事呢!而且,在与自己交往一年多时间里,他多多和婉秋有那么多可以发生男女关系的机会,她都不像一般风尘女子那样贪念钱财,两人保持着清白的关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那天,王婉秋真的喝醉了。她说着醉话,说其实这么些年,她的母亲过得很苦,她们母女俩住在城郊那套老楼房,虽然开销大,母亲还是坚持让她读完了高中,期盼她通过读书,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可惜,她参加高考,因为心理压力大,没有考好,她无法去读高价的专科学校,于是,她提早进入了社会,应聘在一家宾馆工作。

婉秋没有考上大学,这让性格好强而又一直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的母亲林淑芬很伤感,随着王婉秋逐渐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早晚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相处,难免不起磕碰。这时的王婉秋,出落得比自己母亲年轻时还丰满漂亮,身材毕凸有致,再加上读过三年高中,言语神态间多了优雅的气质。从读高中起,她身边便不乏献殷勤的男生。林淑芬是过来人,知道女儿的魅力。既然女儿读书不行,自身的漂亮身材或许就是改变命运的唯一砝码了。林淑芬把自己一生的坎坷归结没有嫁个有钱或有势的男人,所以经常在女儿耳边唠叨的是:自己身子要看牢靠,不要随便给一个白玩的男人,特别是那些两手空空的年轻男子,嘴巴甜,没有干货。王婉秋听得心里起鸡皮疙瘩。母亲已经把她得天独厚的身子条件看成未来获取钱财的最后通道了。

王婉秋说,母亲在城里一家饭店打工,其实背着王婉秋,有一个相好,那个男的是个厨师,就是县城里的人,死了老婆,有一儿一女。林淑芬之所以没有和厨师组建家庭,是担心双方的娃儿都没有成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不起隔阂,假如打闹起来,重新组合家庭的父母,咋个处置都是难题,都会落下偏袒自己一方的话柄,最终会导致离异,这样的情况王林淑芬和那个厨师见得多了。为此,两人商量暂时维持地下交往的状态,等双方儿女长大工作或者组建家庭后,再说自己的事情。

那时,林淑芬也就四十左右一点,说实在话,这个年龄也是女人性欲还比较旺盛的时期,以前,王婉秋读高中时住校,她和厨师三天两头还能偷偷睡到一起,彼此享受到男女之间的快乐。而现在,王婉秋每天晚上都呆在家里,林淑芬也不好意思到厨师家里去,他家更是有两个儿女,碍眉碍眼的。两人在偏僻的街头巷尾相聚,只能短暂交谈一会,从口头上相互关心问候对方,连拥抱抚摩一下对方的机会也没有,内心里紧紧憋着越来越强烈的身体欲望。

有一天,王婉秋对母亲说,自己第二天上午要和同学一起去宾馆报名参加应聘。林淑芬听了,心里腾地冒出了火花,晚上在饭馆打烊关门前,偷偷告诉厨师,叫他第二天早晨到家里来。厨师听了,“嘿嘿”直笑,弄得林淑芬满脸绯红,伸手在厨师肥胖的腰身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厨师“嘘嘘”轻叫,两只眼却满足地笑得挤成了一条直线。

第二天一早,还没吃早饭,同学就跑来家门口,催促王婉秋一起赶去宾馆,说迟了,担心报名人多,满额了报不上名。王婉秋听了,早饭也顾不上吃,给母亲打了声招呼,匆匆跑出家门。林淑芬随后跟着走出了屋子,见王婉秋和同学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巷子后,马上跑到巷子的另一个出口,对着巷口站着的厨师远远地招了招手。厨师见了,兴奋地跑了过来。林淑芬埋下红着的脸,胸口却激烈地起伏着,叫厨师不要跟自己走拢到一起。她紧走几步,把厨师甩在了后面。很快,到了家门口,左右见无人,赶紧走进了屋子,把门虚掩着。

厨师跟着闪进了屋子,一下就用背把门给抵上了。犹如干柴遇到烈火一般,壮硕的厨师一下就把丰满柔软的林淑芬揽过来,将她的背部紧贴在自己怀里,从女人松开的衬衣领口里,深长地呼吸着女人的体味。厨师把女人一把抱起,朝卧室走去。女人象一堆面团一样,被搁在床上,软软的横陈着身子,而心里翻涌着的欲望却让她两眼红湿,欲张欲闭地斜眼望着口喘粗气的厨师。厨师来不及关掩上卧室门,整个身子便随着女人扑倒在床上,跟着几下就把女人的衬衣掀开,裸出白嫩的上身来。厨师和女人的身子,忘情地扭结在一起,口里都发出快乐至极的呻吟喘息。此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因为着急出门而忘记了带高中毕业证的王婉秋返回了屋子,当她用钥匙打开屋门时,便听到了从母亲那间半开半合的卧房里传出男女交织在一起异样的喘息声,已经成为大姑娘的她在瞬间的惊滞之后,突然明白正在发生什么,又急又羞,胸脯激烈起伏,匆忙低着头,跑到自己寝室里,翻出毕业证书,赶紧跑出了屋子。

屋外,阳光灿烂,绚丽的光线刺得她两眼发黑,她脑子里感到一阵晕眩,茫然拖动步子。

婉秋告诉多多,在发现母亲偷偷找了相好男人的那一刻起,觉得和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她尽快想找一份工作,有属于自己独立的空间。

 

 

那天,在邻县县城的“红磨房”的茶楼,多多在初期的迷惘之后,看着满脸泪痕的婉秋,不禁踌躇不堪。他不知婉秋告诉他,怀了一个老男人的种,是何用意?

婉秋抬起哀怨的双眼,幽幽一叹说,要是那次你接我电话,出来陪陪我,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

婉秋说,在知道自己母亲有相好之后,王婉秋和母亲在情感上交流越来越少了,似乎隔着一层膜。王婉秋在宾馆应聘成功后,告诉母亲说自己为了上下班方便,要搬到宾馆职工宿舍去住。林淑芬听了,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和羞郝,感觉女儿似乎知道了自己和厨师之间的事。但当她看到女儿坚决的表情后,内心又被另一种欲望的情感充斥,她对女儿的搬家离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此,她没有过多的劝阻女儿,就让王婉秋搬上被褥,到宾馆去住下了。

搬到宾馆住下的第一晚,王婉秋孤零零躺在偌大的职工集体宿舍里,许久都睡不着觉,两眼呆望着窗外孤悬着的一钩残月,眼泪无端地流泻了出来。她感到了从内心到身体各个部位的凄冷,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长期处于贫困焦虑之中,王婉秋一直缺少真正意义上的父爱和母爱。现在,王婉秋离开家到宾馆职工宿舍住下来,除了担心再遇见自己母亲和那个厨师亲热的难堪场面外,更多的是在自己缺失父爱后,母亲也把心思放在了那个厨师身上, 自己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姑娘,心灵孤苦,无人慰藉,干脆自怨自艾,离家远点,用更深的孤寂来麻木自己。

王婉秋在宾馆总台工作岗位上,时不时要为入住宾馆的客人提供一些咨询服务,渐渐地,就和几个长期入住的重要客人熟悉了。因为王婉秋不想回到家里,见到自己母亲和厨师相会的难堪场面,于是经常都住在宾馆职工宿舍里。那几个做生意的客人晚上有应酬时,就邀请王婉秋去参加。王婉秋开始不愿意去参加,推脱了多次。有次,一个名叫陈正高的从山西来川南做矿山设备销售的商人,三伏天去跑矿山回到宾馆中了暑,情况危急打电话到总台,是王婉秋接的电话,她当即叫来救护车,并把陈正高送到了医院急诊室。陈正高病好后,为了感谢王婉秋,特意在宾馆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宴,邀请宾馆老总和长住宾馆的客人参加作陪。

那天,气氛热烈融洽,客人们对王婉秋交口称赞,让王婉秋感到了莫大的荣誉。而陈正高更是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给王婉秋留下了很深的影响。这个年近五十的商人,曾经当过教师,后来辞职经商,经历丰富,谈吐儒雅,关心人得体而不唐突。说老实话,王婉秋并不是羡慕虚荣的女孩,她特别反感那些找了点臭钱而说话粗野下流的爆发户,但温文尔雅的陈正高却让她感到一种亲切感。自从相识后,王婉秋又参加了陈正高邀请的几次酒宴,在酒桌上,陈文高从不让王婉秋喝白酒,最多喝点葡萄酒,说女孩子喝酒容易误事伤身,有客人竭力想让王婉秋喝酒时,都是陈正高出面解围。而每次酒席完后,陈正高在把王婉秋送到宾馆职工宿舍楼下,就止步看着王婉秋开门进寝室才转身离去,从没进过王婉秋的寝室。

 让王婉秋逐渐接受并感动的是,陈文高总是象一个父亲一样,从细节之处关心自己。往年一到冬天,王婉秋的两个手掌心,因为冰冻,皮肤一层层的脱落,皮屑翻飞,既难受,也不雅观,让王婉秋苦恼不已。陈文高发现后,一次去东北哈尔滨跑生意,专门留心买了一种特效药,回来后让王婉秋用来搽抹,当年冬天王婉秋的手掌就好多了。

陈文高家在山西晋城,每次回家返回川南小镇后,总是要给王婉秋带点山西的土特产来,尤其是带来的一件件山西琉璃制品摆件,那鲜明的色彩,浓郁的生活气息,让王婉秋非常喜欢,摆放在自己的床边,时时观赏,让别的女孩看见了,羡慕不已。

 随着接触的增多,缺少父爱的她,把陈正高看作了父亲一样的男人,王婉秋开始对他产生一种信任、依恋的感觉。最让王婉秋上心的一件事情是,宾馆按照人社部门的要求,必须为宾馆职工买养老保险,但先期进宾馆的职工要把前几年属于自己应缴部分的款项补交上,这样,王婉秋就需要补交五千多块。王婉秋回到家,怎么也无法向自己母亲开口,因为家里的经济状况她很清楚,每个月能够应付过去就不错了,哪里来的积蓄呢?看着缴费时间一天天临近,王婉秋心里焦急万分,但又不好给其他人求援摆谈。陈正高在经过宾馆总台时,看出了王婉秋的彷徨焦措,问她遇到啥事了,但她没有说出来。陈正高还是从宾馆其他人员的摆谈中,知道了要补交养老保险费用的事情。自交往以来,陈正高知道王婉秋的脾气,从没有给过王婉秋钱,因为王婉秋在宾馆上班这么长时间了,看到了宾馆里有相当多的姑娘,因为贪图钱财,和一些老板勾搭在一起,有的做情人,有的做二奶,甚至有的就是为了几百块钱就和老板睡一次觉,时不时去医院做人流、堕胎,这些姑娘还满不在乎,让王婉秋一点也看不起,她叮嘱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拉下一个姑娘家的尊严,去出卖身体。因此,她和陈正高交往大半年以来,一直清清白白的,没有过金钱上的来往。

当天下午就是缴款的最后期限了,如果不交,算下来,就相当于放弃好几万块的权益,而且以后再没机会享受这样的优惠条件了。王婉秋无限伤心地闷坐在自己在宾馆的寝室里,忽然,自己手机响了,一看,是陈正高打来的,叫她马上下楼,有急事商量。王婉秋一下楼,就被陈正高催上小车,迅速赶往社保局。路上,陈正高告诉王婉秋,她要补交的款,他已经替她先垫交了,但需要她本人带上相关证件去签字落实。陈正高一边开车,一边对惊异不安的王婉秋说:你不要推辞了,事情紧急,要补交的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你逐月从工资里扣来还我。听陈正高这样一说,王婉秋稍稍平息了自己尴尬而想拒绝的想法,再加上此时再不补交钱款,自己确实就丧失了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她默默接受了陈正高的好意,当她偶尔侧过头,看看一脸专注开车的陈正高,那是一张饱经风霜而坚毅沉着的成熟男人的脸,一种温馨的感觉包裹着王婉秋,一瞬间她鼻子发酸,心想要是自己有这样的父亲照拂着,该是多么幸福啊!

其实,在陈正高为婉秋垫交养老保险款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王婉秋和他的交往,虽然比以往更密切了些,但互相还是有男女之间的距离。事情的转折点是王婉秋在时隔多日,回到家里时遭遇的一场意外袭击后出现的。

 王婉秋在发现自己母亲和那个厨师在家里发生的难堪场面后,就很少有回家,常常一个星期还没有回一次家。她母亲沉浸在和厨师的快乐之中,女儿不回家,给他们提供了更多在一起的机会,神经反而轻松了许多,因此,她也懒得催问女儿。那天下午,王婉秋突然想起回家,是因为自己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家了,而自己上午刚领了工资,她想回去交一半的工资给母亲。

王婉秋回到家,见屋门紧闭。她用钥匙打开门,喊了母亲几声,母亲不在家,不知出门到哪里去了。她见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此时又十分清净,没有事情可做,于是,她斜躺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把电视打开。因为昨天晚上值了一个通宵的班,看着看着电视画面,疲倦感浓浓地袭来,不知啥时候,两眼一合,便沉沉地睡去了。

 飘飘忽忽中,她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荒草芜杂、四野空旷无人的山冈上,天近黄昏,暗淡无光,不时有冷风把荒草吹得起起伏伏,感觉在一丛丛幽深的杂草后面,躲藏着一双双又红又绿的令人胆寒的目光,让她浑身瑟瑟发抖。她害怕极了,转身想跑出这片危机四伏的山冈杂草,可无论往四周怎么逃跑,前面都有更深的杂草堵挡着自己,让自己跑得更加紧张、害怕,气喘吁吁,几乎就要昏倒在地上了,偏在这时,从自己身后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巨手来,一只紧紧箍住自己的喉咙,让自己憋得喘不出气来,而另一只手,却一层层撕掉自己的上衣,要把自己的胸膛裸露出来,吃掉自己。她害怕极了,不停挣扎,而撕扯的手劲似乎更大了,狠狠地掀开自己护弄着的双手,一把攥着自己的胸口,马上就要撕拉开了,她惊惧地一声大叫,遽然从恶梦中醒来,却见一个男人,就是那个厨师,正伏在自己上面,大睁着一双欲火燃烧的眼睛,恶心地扫射着自己的身体。更让婉秋惊怒不已的是,自己穿着的上衣已经被厨师解开了,扎在牛仔裤里的紧身背心,也被翻卷上去,玫瑰色的乳罩似乎被揉捏过,松垮着就快要掉下来了,而厨师的双手刚好悻悻地从上面挪开。王婉秋眼泪夺眶而出,一脚朝厨师蹬去,厨师“哎哟!”一声惨叫,痛苦地掩盖着下身转身跑出屋去。

原来,林淑芬为了让自己情人厨师出入方便,便配了一把钥匙给厨师。谁知,这天厨师进了屋后,见林淑芬不在,而王婉秋一个大姑娘就躺在沙发上深睡着了。厨师在王婉秋周围走了一转后,见因疲劳至极而熟睡中的王婉秋,仰躺着的身体把丰满的胸部衬托得更加挺凸,特别是从揉皱开的衬衣缝里,可以看到隐隐凸现着乳沟的玫瑰色乳罩,这样青春成熟的身体让厨师猛窜起压抑不住的欲念,一双充满淫欲的黑手便向熟睡中的王婉秋胸部伸去……

王婉秋掩抑不住心中的悲愤,两眼流泪,整理好衣服,也不给自己母亲打个招呼,昏头昏脑赶回宾馆宿舍,蒙上铺盖,一个人悲悲咽咽的哭泣,为自己孤零零缺少父爱和母爱而伤痛不已,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几乎也失去信心。

 

 

婉秋告诉多多,自己在遭受母亲相好厨师欺负的那个晚上,整整一个通宵没有睡觉,泪水洗面,觉得整个世界都空落落的,自己一个孤弱女子,好无助啊!躺在床上,全身怯冷,瑟瑟发抖。当晚九点多钟,心里憋得难受,极想找个人来倾诉。她想起了多多,平时像个哥哥一样照顾自己,却从没有打过自己的主意。于是,她情不自禁拨通了多多的电话。电话“嘟嘟”响了多遍,却没有接听。婉秋知道,一定是多多在家里,不方便接听。她不禁悲从中来,连多多与自己交往都小心翼翼,还有谁会关心自己呢?她恨气把手机按键关了,一个人蒙着头呜咽痛哭。

此时,听到婉秋悲咽着的叙述,多多恍然回忆起,大半年前,有天晚上自己接受一个朋友的宴请,酒酣耳热之际,大家又起哄去歌厅唱歌。在歌厅吵杂的氛围里,他根本没有听到手机铃声。等到唱歌间歇他查看手机时,发现了婉秋的多次来电。他赶紧拨打回去,但手机显现关闭状态。

多多此时才感到多么对不起婉秋,要是当时接通了她的电话,也许,婉秋的命运会走向另一个方向吗?多多忍不住也两眼一红,内疚地看着低头饮泣的婉秋。

婉秋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又开口对多多讲述。第二天一早,王婉秋对镜子一看,两个眼睛肿得象桃子一样,这个样子无法上班,她干脆向经理请了两天的假,趁大家都在上班无人看见的机会,打了个的士,赶到车站,然后买了去竹海旅游景区的车票,准备一个人去散心,解除心中的烦闷抑郁。

车窗外,风景一闪而过,王婉秋侧头向着窗外,尽量避免让人看到红肿的双眼。昨天事情发生后,想到母亲跟厨师这样禽兽一样的男人搅混在一起,自己就感到万般的悲凉、气狠。很显然,母亲跟厨师在一起不是一朝一夕的了,自己怎么给母亲说自己的遭遇呢?所有的苦水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吞咽下。

蜀南竹海是一个风景清幽优美的景区,几百平方公里范围内,翠竹连绵,起伏如浪,一条条红沙小径串织在景点之间,犹如一条条翡翠长廊。年前,王婉秋随宾馆职工来此游玩过,喜欢上了这里的碧翠清幽、空气清新。当时住的是一家竹海深处的农家乐,木壁青瓦的川南农舍,掩映在茂密的竹丛之间,门口的一口清水塘,倒影着蓝天白云,清风徐徐,鸟儿啼鸣,好一派清丽舒适的人间仙景啊!当时,王婉秋和职工们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对这里的景色清幽赞不绝口,都说以后有时间再来这里休闲度假,享受难得的清净悠闲。现在,王婉秋心情烦郁,迫切想找一个地方来独自消解愁苦,自然就想到了竹海深处的这座农家乐。

路上,王婉秋转了两趟车,中午时分来到了景区大门口,随便在一家小吃摊上吃了点水粉,然后买了一张门票,进了景区。王婉秋进了景区后,遇到了一辆招徕游客的农户自用的面包车,她见面包车上坐有其他游客,心里放心不是黑车,于是告诉司机那个农家乐的名字,正好,这个面包车司机的家就挨着那个农家乐不远。

很快就到了那座熟悉的翠竹环绕的农家乐。王婉秋心情抑郁,没有情致欣赏周围优美的风光,登记了一个房间,进去后就躺到在床上,盖上被子休息。竹海深处,四周环境清幽,王婉秋独自躺在床上,想到自己自从父亲过世后,除了母亲外,缺少亲人的关爱,一个人孤单凄清,特别是从小到大缺少心灵依托的父爱,在关键时候给予自己支持和安慰。现在遇到母亲的情人欺侮自己,更是有苦无处说,找不到倾诉的地方,多么的悲哀啊!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低低抽泣,蒙上头,昏昏然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搁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把昏睡中的王婉秋闹醒了,她本不想去接,但手机固执地一遍接一便地响起。此时,拉遮上的窗帘外,天色已经灰暗,时间显然是傍晚时分了,自己竟然已经深睡四个多小时了。她伸手去拿起铃声还在不停震响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陈正高打来的。象一个在茫茫山野走失的孩子,突然在前方看到了打着火把来接自己的父亲,一种依托感油然而生。当她摁下接通的按键后,听到陈正高焦急的询问声:“喂,婉秋,你怎么了?咋一天多没有你消息了?你现在在哪里?”一个接一个充满关切的问讯声,让她禁不住失声呜咽哭泣,似乎是涨满了的一库蓄水,终于决堤长泄。

好一阵深长的痛哭!是啊,整整一天过去了,凄凉孤单的王婉秋终于听到了有个关心自己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又是那样的温暖亲切,似乎一直以来就象父亲一样关爱着自己,怎不让她一下找到了庇护皈依!陈正高知道她此时处于极度的悲哀郁闷孤独之中,于是在手机里对她短暂的劝慰后,问明了她在竹海所在的位置,说要连夜赶来看望她,不容她拒绝,就把手机挂了。

王婉秋怔怔地搁下手机,心里处于矛盾交错中:陈正高这么急切地关心赶来,对于她这么柔弱单纯的姑娘来说,感到了心理的安慰,但是,他到底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年男人,这么远这么迟地赶来,又让她觉得有些惶恐不安。但遭遇变故的凄清孤独让她对一个成年男人长久以来不带私欲的关心,更加有一种心灵上的依托感,因此,她不想逃避,在暗夜里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屋子外风吹竹林的飒飒声,林间各种昆虫的鸣叫声,睁着双眼,似乎有某种渴盼。

陈正高半路上开车拐到邻县县城,专门买了一个王婉秋平时非常喜欢吃的麻辣鸡,然后才从另一个方向赶往竹海。路上,又不停打听道路方向,所以,接近午夜时分,他才赶到了这个竹海深处的农家乐。为了避免农家乐老板的猜疑,陈正高没有说明来此处是找先已住宿的王婉秋的,只介绍说自己在竹海林中独自旅行迷路了,现在终于找到了一家住宿的农家旅馆。老板也不在意,因为住宿的人不多,陈正高就刚好安排在了王婉秋住宿的旁边一间。服务人员是被深睡之中叫醒的,哈欠连天,在打开房门简单安置后,就回去休息了,于是,整个一座旅客住宿区就冷寂下来。

陈正高进了自己房间,知道王婉秋就住在隔壁,虽然此时环境非常安静,没有任何人会出现,但他没有敢马上去敲王婉秋的门,他担心王婉秋看出自己的欲望和企图,一下把自己推拒门外。说老实话,他陈正高发自内心地喜欢王婉秋这个年轻姑娘,但他从一开始,就发现王婉秋不是宾馆其他年轻姑娘那样爱慕虚荣,会轻易舍身的,而这一点就更让他上心了。为此,他放长线钓大鱼,文火慢熬,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尽力装成一个父辈的样子,从各方面关心着王婉秋,从没有做出非分之举,逐渐获得了王婉秋的好感,并对他产生了信赖和依托,有时,王婉秋和他说着说着什么笑话,还可能一下倚靠在他身上,甩着他的手臂撒娇。那时,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陈正高曾心神激荡过,险些控制不住。但他知道,如果时机不当,惹怒了王婉秋,可能前功尽弃,他一次次地隐忍下来了。这个过程中,他其实也体会了慢慢酿制陈年佳酿的滋味,到时品味,一定异香扑鼻。从今天晚上和王婉秋通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此时的王婉秋一定遇到了意外的打击,孤独悲伤得紧,渴盼着安慰和倾诉。他赶来了,可她此时状况如何?她会拿什么样的心思看待自己呢?陈正高久久踌躇着。

思虑了好一会儿,他想了想,还是先给王婉秋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已到她住宿的农家乐,并且就住在她的隔壁,字里行间充满了关切之情。信息发过去后,他焦急地等待着。

忽然,他房间的门被敲响,他抑制住蹦跳的心,拉看门一看,果然是站在夜色中的王婉秋。只见她脸色疲乏苍白,两眼红肿,犹如暴雨浇打过的一朵玫瑰,娇弱而凄清,一见到大老远赶来的陈正高,似乎见到至亲之人,眼泪忍不住又簌簌而下。

陈正高看出了她的孤苦无援、心灵凄苦,忙把她拉进屋里,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顺手把房门掩上了。王婉秋对陈正高毫无戒备生疏,穿着素白的衬衣衬裤,显露出婀娜娇美之态,而神情的抑郁更衬托出楚楚可怜之貌,特别是眼角下濡湿的泪痕,映衬着绯红的脸腮,让人心生怜惜。

“婉秋,遇到啥难处了?”陈正高让王婉秋坐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关心地问。

“我,唉!气死人了,不说了,说出来更气人!” 王婉秋气急地答道,眼泪忍不住又流出来了。

“那你不要生气了,你看你,都气成啥样了!”陈正高知道王婉秋的脾气,不愿说的一定不会说出来,于是劝慰道。

“谢谢你了,大老远的跑来,还这么晚了。” 王婉秋感激地对陈正高说。

“没啥的,我会开车,一会就到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没见到你,担心你出啥事呢!”陈正高脸上堆满了关切之态。

“也没啥的,我想一个人出来清净地耍几天,心情就会好的!” 王婉秋说着说着,又低下头,似乎烦闷的心情随时都会袭上心头。

“是啊,你也真的该出来好好耍几天了,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太清苦,不值啊!”陈正高顺势说道,“这两天,我也正好没有事,就开车陪着你在竹海转转,好不好啊?”

“好是好,可要耽误你做生意啊!”已经对陈正高产生了依赖感的王婉秋,听说他要开车陪着自己在偌大的竹海游逛,心底的烦闷减掉了许多,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没事的,昨天一笔五百多万的矿山设备,已经交到买主的那个煤矿了。接下来,我也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呢!”陈正高有心无意说出自己生意场上的事情,其实还是想在王婉秋这样的年轻姑娘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气魄和能耐。这些话要是放在以前,王婉秋一点触动也没有,但随着交往的加深,当她逐渐认可了陈正高以后,他做生意的本事,还是让王婉秋开始从心底产生了佩服。就在上个月,当王婉秋满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陈正高买了一条金项链送给她,她也接受了。一个姑娘家心思的演变,还真的难以说清道明啊。

“好啊,那我们放开心来在竹海好好游玩几天呀!” 王婉秋开心地说道,一扫刚进屋子时脸上的阴郁。

“是呀,该开心就得玩开心,不要苦自己哦!”陈正高迎合着她说道。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带进来的一个提包里,拿出一大包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打开袋子,顿时,屋子里便飘荡着一阵阵惹人谗欲的扑鼻香气,王婉秋一吸鼻子,便惊讶地高叫:“啊,好香哦,麻辣鸡!”伸手就从塑料袋里抓了一块麻辣鲜艳的鸡块,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大吃了起来。

“哈哈,我知道你没吃东西,专门去给你买来的哦!”陈正高见了王婉秋高兴的样子,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不要说,我还真饿了呢,有麻辣鸡,更逗人口水流呢!”一整天沉浸在抑郁伤感中的王婉秋,自从陈正高来了以后,逐渐从忧郁中摆脱了出来。她一连吃了几块鸡块,嘴角流出红油的汤汁也似乎顾不上,见陈正高递给自己餐巾纸,才不好意思揩了揩嘴角,做个鬼脸笑了。年轻姑娘天真烂漫的笑容,激射得陈正高这个老男人心中震颤不已,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带了葡萄酒来,要喝点吗?”陈正高乘着王婉秋好不容易转过来的快乐劲问道。

“好啊,反正明天就是在竹海耍,喝了酒,明天早晨迟点起来再去游玩!” 王婉秋满口答应。

于是,陈正高把放在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搬到屋子中间,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大盘子,把麻辣鸡肉倒在里面,同时,又从提包里抓出一些袋装的牛肉干、豆腐干、口水鱼、干果等,都通通堆放在小圆桌上,显见他是早有准备的,这让王婉秋瞠目不已,对陈正高这样细心的关切,心里更是涌起一阵阵温馨的涟漪。

两人对坐在小圆桌边,陈正高开了两瓶木盒长城干红葡萄酒,一人一瓶,各自倒了满满一大玻璃杯酒。王婉秋虽然眼眶还是红红的,但因为陈正高今天晚上的及时赶来,并给他带来了父辈般的温暖,此时脸上荡漾起了开心的笑容。

“来,干杯,为你接下来开心的游玩!”陈正高举起酒杯,碰了碰王婉秋手中的酒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好,干杯!” 王婉秋心无它虑,姑娘家很快就把不快的心思转换过来了,某种程度上还要以目前的喜悦尽力掩盖和冲淡过去一整天的阴郁。以前,她和陈正高喝了好多次的酒,一直没有发生过让她担忧的情况,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了象父亲一样依赖的男人了。因为过去一天的烦闷,因为未来几天想象的快乐,她更想喝酒,让自己找到情绪的发泄。

 一大杯葡萄酒喝下去后,王婉秋白皙的脸蛋上很快浮现了红潮,一种兴奋的神经开始从头脑向身体四周扩散开去,整个人便轻飘飘的。似乎是一整天的压抑需要发泄吧,她自己主动又倒了一大杯酒,跟陈正高碰了一下酒杯,“咕咙”又满杯喝下了。

很快,两人各自喝了将近一瓶葡萄酒。陈正高看着在酒精作用下神情激亢的王婉秋,娇艳的面容如出水芙蓉一般,让他心里泛起狂潮样的欲望。他慢慢把椅子挪过去,和王婉秋紧靠在了一起。王婉秋毫不在意,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拉着他肩膀,目光红红的斜望着他的脸,口齿不清地喊道:“喝啊,喝!”她竭力想喝酒,刺激自己神经,排遣心中的郁闷。也许,从陈正高深夜赶来后,她敲开门,走进这间屋子,潜意识里就有放纵自己一次、对过去一整天心情极度压抑的释放吧。她恨自己很早就失去了父亲,恨母亲找的情人欺侮了自己,她在自己酒精一阵阵充涨的脑袋里,开始怨恨起自己的身体,似乎就想象自己全身光裸如一条细白的鱼,晾晒在光石板上,一阵毒晒的刺疼,她却感觉到了阵阵快意。

为这种意想不到的快意,她又抓起酒杯,把一大杯葡萄酒倒进了嘴里。她已经完全飘起来了,控制不住自己身子的摇晃。因为潜意识里对陈正高的信赖和好感,眼前的他在自己迷幻着的眼光里,变成了一个充满刺激、能带来极度快乐的男人,让她的身体感受到一波接一波难以控制的冲击狂涛。她兴奋而快乐地感受着陈正高一阵紧一阵把自己环抱在怀里,一双急迫而兴奋的大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甚至在他把自己的衬衣纽扣一颗颗解开后,用手一阵阵揉搓着她两个红色乳罩包裹下饱挺的乳房,她都仿佛局外人一般,好奇而兴奋地欣赏着、享受着,甚至还有一种报复母亲情人对自己身子侮辱的快意!当陈正高近乎暴躁地拉扯开精致小巧的乳罩,裸露出玉白凝脂般挺立的乳房,昂立在乳尖上樱桃样红润的乳头,晶莹欲滴,秀媚诱人。陈正高眼红着、震颤着、吞咽着,饿狗一般急切伸下头去,张嘴叼着乳头,口水泗溢地咀嚼开了……

那一夜,王婉秋彻底接受了一个男人的进入。没有痛楚,没有害羞,有的只是长久以来缺乏亲情的渴望,极度压抑后的放纵!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从被窝里摸到自己凌乱的内衣内裤,下体隐隐的酸疼,她恍惚回忆起昨晚发生的零星场面,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她感觉到内心的忧伤和孤寂。陈正高那个老男人不知啥时候睡到隔壁去了。

王婉秋抚摸着自己酸痛的身子,心里不断涌动起悲伤凄凉的情绪。她不想在今天再面对陈正高,收拾好东西,一个人离开了竹海。

 

 

“红磨坊”,当婉秋告诉多多她怀孕时,他不无醋痛般想起,曾经有好几次他与婉秋见面喝茶聊天时,婉秋接到某个电话后,急忙走到一边去,悄悄通话。接完电话后,转身回来告诉多多,说是宾馆有紧急的接待安排,通知她去接受任务,于是丢下多多匆匆走了。有一两次,多多也怀疑婉秋是借口,怕是去约会年轻的男朋友吧。自从那次在柳湖边见到婉秋与男朋友约会时手足无措的尴尬场面后,多多其实和婉秋见面聊天的机会少多了。如果是与男朋友约会,在多多的情感上是接受的,毕竟婉秋是一个年轻姑娘,该是谈男朋友的年龄了。但现在看来,婉秋在与他聊天时的突然离去,很大可能是去幽会陈正高这个老男人。在他心目中婉秋清纯的形象瞬间象遭到一大盆污水溅泼一样,让他感到憋气般难受。

婉秋深埋着头,忧郁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多多因为心中升腾起的对婉秋作践自己的怨怼,似乎作为一个冷然的局外人,听着婉秋幽怨的絮语。

婉秋说,自从竹海之夜婉秋与陈正高的关系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后,王婉秋就成了陈正高暗地里的一个小情人。因为王婉秋对此事隐瞒得紧,再加上陈正高自己身体的原因,对她性的需求也不是很强烈,两人几乎十天半月才见一次面,所以,两人的关系几乎没有被外人知道。 

王婉秋还是象当初那样,并不奢求陈正高的金钱,虽然陈正高在每次见面后,都要主动在她的皮包里塞上两三千块钱,但她并不在意。甚至在开始几次,当陈正高离开时给她钱,她憋得脸红脖子粗,眼睛里一下涌出了泪水,觉得这个举动是对她的侮辱,她从没有想到过和陈正高的交往是掺杂着金钱的关系,难道她和陈正高两人之间就就真的落入了社会上所说的“包二奶”吗?她开始坚决不要,但陈正高作为一个情场老手吧,自认为和年轻女子的关系都是要用金钱来维系的,所以每次见面后,总要找些理由给她钱款和饰品。渐渐地,婉秋也不再推辞,似乎和陈正高之间,交织着既是情人又当作父辈的复杂感情。

多多听到这里,心里无端感慨:自己比婉秋要大十多岁,莫非在婉秋心目中,对自己也是恋父情节吗?要不是有这十多岁的鸿沟,自己难保不会贪念进而占有她青春美艳的身体吧。多多恍然发现,自己对婉秋充当了陈正高这个老男人的情人而心怀怨恨,其实心底有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酸的心理吧!想到这一层,多多脸色不期然愧怍了一下。

多多何尝不想文人多风流啊!以往,他每次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后,总是有意无意把自己发表的文章拿给婉秋看一下,从婉秋艳羡的目光里找到一种满足感,进而渴望着有一天能自然的拥香入怀。但他始终不敢迈出和婉秋男欢女爱的一步,就是担忧小城范围狭促,香艳之事最容易惹火烧身。现在,陈正高这个外来的老富商,竟然凭据着钱财,毫无顾忌,一下就占有了婉秋年轻漂亮的身子。多多心里隐隐升腾起一股怒气。

婉秋没有注意到多多的神情变化,只是低着头幽幽地说,在她与陈正高发生关系的初期,王婉秋在做爱后总是服紧急避孕药,大半年下来,对她的经期产生了影响,每次例假都拖得很长,有十天半月的样子,让她很是苦恼。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正高对做爱显得力不从心了,每次面对王婉秋青春诱人的胴体,他虽然情绪激亢地抚摩着她身体起伏的曲线,弹性的肌肤,可是,当他急切地爬上她的身体,咬住腮帮竭力想多熬住一会,但仅仅抽插几下便控制不住一泄而出了。他委顿地倒在一边,喘着粗气,脸上露出莫名的悲哀。做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到后来,她就干脆每个月算准安全期和陈正高见面,避免吃避孕药。不曾想,前段时间,因为陈正高跑广州采购设备,两人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乍一见面,陈正高性欲正浓,急切地爬上了她的身体。婉秋阻挡不住心急火燎的男人,心里算了算日子就在安全期前后几天,想来应该不出问题,那曾想,就在那次做爱后,体内就怀上了。算了日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现在是四月微冷天,再过个把月,天气开始发热,倘若婉秋没有处理好腹中的胎儿,那时穿着浅薄的衣衫,一定会让人发现的。特别是她正在谈着恋爱的男朋友,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

多多想起去秋在柳湖边碰到的那个腼腆男生,当时婉秋因惊诧害羞跳动身子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多多从一个男人的心理出发,当时还暗暗自得,以婉秋羞郝的表情,觉得她是多在意自己啊!可悲可叹,婉秋竟然还是依傍上了一个老富商。多多难掩心中的郁闷,尽量平稳着语气问婉秋,你男朋友还是湖边遇到的那个吗?

婉秋的脸在忧郁中浮现了羞红,点点头。

婉秋说,男朋友其实是她读高中时就认识的同一学校男生,他家住县城郊区农村,读大学毕业后考公务员,考在了本县一个镇上的国土所。婉秋说,男朋友读高中时,比她高一个年级。因为两人的家在城郊同一个方向,上下学时,常常一前一后跟随着,但两人因为男女生的间隔害羞都没有搭腔。直到有一天下午上晚自习,婉秋背着书包出门时还晴空万里的,刚走到一个名叫弯弯桥的小桥上,突然瓢泼大雨落下来了,她穿着薄薄的衬衣,要是全身湿透,显露出女生正发育的身材,该多么害羞尴尬啊!好在后面跟着的那个男生,及时跑上来,把手中的伞递给她遮挡起风雨。而男生用自己外衣顶在头上,冒雨跑到学校,外衣全部湿透,只穿着一件背心。婉秋随后赶到学校,看到站在走廊上的男生,一头湿发、嘴唇青乌、瑟瑟发抖。当时,婉秋两眼发酸,眼泪险些跌落下来,一种温暖的情愫从心底油然升起,渐渐包裹着全身,让长期孤寂的她感到难言的欢悦。

从这开始,婉秋和男生就常常相伴着上下学。在相伴而行的摆谈中,婉秋得知男生家里经济比较穷困,虽然住在城郊,但因为母亲常年病卧床上,只能靠父亲在城里工地上打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两人家境相似,遇到啥苦楚,相互安慰打气。那段相伴上学路上的时光,成了婉秋少女时代一段温馨甜蜜的记忆。男生学习很勤奋,在两人相识的第二年上,男生就考取了北方的一所大学。九月初,男生在起程去读大学的前一天下午,约了婉秋来到绕城而过的县河岸边,迎着悠悠的河风,两人穿行在雪茫茫一片的芦苇滩上。想到男生就此去远方读书了,婉秋无比的怅惘,情绪非常低落。男生跟在后面,看着婉秋寂然瘦削的背影,心里似乎憋着许多话要说,但临要说出口,涨红了脸,却又生生咽下肚子里去。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在穿行在芦苇丛中,反倒不像平时上学路上那样自在随意地交谈。直到夕阳从远山沉没,夜幕渐渐笼罩了荒寂无人的芦苇滩,男生最后才拽住婉秋的双手,一字一句对她说:等我毕业了,一定回家来找你!

男生一转身,腾腾地踩着沙滩往前急急地走了,胸脯不断起伏着。婉秋跟在后面,脸上已是两行清泪,从芦苇丛中吹来的河风,吹得泪痕一片冰凉。

婉秋说,男生头一年去大学读书时,还每隔一段时间给她通信,聊一聊大学生活。后来,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觉得没有脸面与男生再通信,于是两人断了音信。等到她到宾馆上班,在与一些大学毕业的客人交谈中,得知现在的大学生,谈朋友就同居的现象非常普遍。婉秋想,自己现在就一个宾馆女服务员,咋配得上男大学生呢?男生怕早已交了女朋友了。男生已渐渐隐藏在自己记忆深处了。等到男生大学毕业,考回家乡的公务员,再与婉秋见面时,此时,婉秋早已失身于陈正高这个老富商了。

这时,婉秋忧郁中抬起难得一见的羞涩,说道:那天在湖畔见到你,是男朋友第一次约我出来走。突然见到你,心里好害羞哦!从你们旁边走过后,男朋友似乎也觉得惊诧,好奇地往后看你们。我知道一个男孩狐疑的心思,解释说你们中一个是我宾馆的上司,撞见了她多不好意思的。听了这样的解释,男朋友才释然。

多多回想起来,当初是察觉道婉秋那样惊慌失措后,她男朋友在远处还不停回望。此时,看着低头伤感的婉秋,多多心底五味杂陈,莫名怅惘:这么青春美丽的女子,自已与她的关系,似乎是在踩着一根钢丝,惊险刺激。但自己始终没有走过钢丝,摇摆着,好在也没跌落。

而那个老男人陈正高于婉秋而言,更像是一个驯兽师吧,用纯熟老道的技艺,将婉秋这个淳朴的年轻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当初,婉秋是极不愿意钻这个套的吧,而今却习惯服帖地随着他的导引,任随他的摆弄。

婉秋的男朋友呢?多多觉得他就是一个渴望一顿美餐的乞丐吧,他可怜巴巴的寻找着,却始终没有得到。

婉秋说,男朋友的突然出现,让她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年少时代最纯真的一段感情,竟然在自己人生恍惚时,天赐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对未来的婚姻家庭生活终于有了一种期盼。忧的是,自己还纠缠于与老男人陈正高不见阳光的男女关系中,她觉得愧对男朋友的纯情。有一次,她与男朋友约好傍晚七点见面,但那天下午,陈正高从外地回来,急切地发了短信要见她。之前,陈正高是去外地谈一笔生意,出去将近一个月了。婉秋知道一个月没见面的男人,对自己身体的需求是何等的渴望。她矛盾彷徨,心理的天平不知该偏向那方?让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是,她把与男朋友见面的时间推迟到八点以后。当她从陈正高的被窝里爬出光裸的身子,去卫生间淋浴器下,用热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的身子时,她泪水随着喷洒的水花溅落。那晚,在柳湖公园后山的香樟林里,清淡的月光烘托着一种迷离浪漫的氛围,男朋友情不自禁要把她拥揽在怀中。婉秋惊遽般挣脱一边,泪花盈盈地低垂着头。男朋友急切地为自己的鲁莽自责,发誓今后不会轻易触碰她。婉秋听了,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让自己大哭出声。

多多记得,当时在“红磨坊”茶楼,婉秋说到这里时,一脸的怅然。她一手握着滚烫的高脚菊花茶杯,一手用吸管缓缓搅动着茶水。忽然,她伏在桌上,低声抽泣起来。多多不知所措,看着她不断耸动的瘦削肩膀,想伸手去拍拍宽慰一下。但一想到婉秋此时正纠结在一个老男人和男朋友之间时,便自嘲自己算啥呢?悻悻地缩回手,盯着桌面上的茶杯发愣。

许久,婉秋止了低泣,抬起头继续幽幽说道,其实她在与男朋友建立起恋爱关系后,多少次试图断绝与陈正高的往来,一心一意与男朋友谈情说爱,让自己的心灵在纷繁浮躁的人世中解脱出来,过上平凡但安稳的生活。但不知是自己沉陷于与陈正高畸形的男女关系中不能自拔,还是男朋友的年轻和家贫不能承担起组建一个家庭责任之重,让自己母亲一次次数落她不会找男朋友。因此,她一直游离在这种矛盾痛苦之中。直到现在,她竟然怀上了陈正高的孩子!

婉秋痛苦地抬起头,泪雨满面的问多多:我该咋个办啊?

多多也是内心纠结而脸上茫然地望着婉秋无语。

这时,婉秋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电话,刚听了几句,脸色一下苍白,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晕倒。

原来,婉秋的母亲林淑芬跳河自杀了!

 

 

多多事后才知,此时,婉秋在意外怀上陈正高的孩子而无所适从之时,雪上加霜的是母亲遭遇了意外。在婉秋急速冲出门的那一刻,多多没有想到,他与婉秋接下来再也没有见面了。

关于婉秋母亲的情况,这是好几年后,多多再度与婉秋在QQ上相遇后,婉秋告诉多多的。

婉秋说,正当她彷徨无助之时,母亲林淑芬遭遇了一个非常大的危机,一下把婉秋也拽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使她和陈正高之间的关系不再淡然超脱,也因此断绝了和男朋友的关系。

自从那次发生厨师骚扰婉秋的龌龊事情后,婉秋平时基本不回家去住,即使回家也匆匆和母亲打个照面,说不上几句话就离开了。母亲埋怨女儿不顾家,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婉秋听得烦了,一次忍不住骂了厨师流氓。母亲听出了原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母女俩的情分就生分了一些,林淑芬过后再不好意思怨骂女儿,倒是盼望着每个月婉秋能按时送钱来孝敬就成。

林淑芬已经是四十几的人了,她和厨师的关系可以说是公开的了,两人经常成双成对出入县城的公开场所。算时间,林淑芬和婉秋进县城已经十来年了。此时的林淑芬,在经历进城初期的劳累奔波后,体态已显肥胖,生活习性完全是城镇里那种常见的说话做事无所顾忌、串东家门说西家事的清闲妇人,坐在哪户人家门口摆龙门阵,声音便扯天吼地,随便跟男人开些荤玩笑。有男人借机揩油,伸手从宽松的衣领里插进去,使劲攥一把就跑开了,弄得林淑芬一声惊叫,脸红脸白,口里一阵乱骂,嘻嘻哈哈。有好几次,婉秋在回家的路上,大老远看到林淑芬与街坊上的男人们随便拖拖扯扯,打闹疯跑,自己觉得脸上无光,生气转身就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们家住城郊结合部,来往人员芜杂,一张麻将桌上,坐的牌角子男女混杂,有收荒的、拖三轮的、送水的、工地打工的、做小生意的,穿得稍微周正的,是能带一、二十个人的小包工头,基本上是农村进城的打工人员。牌桌上一个个目露尖光,角角分分钱都算得丝毫不离,对钱的欲望渗透到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里。林淑芬是牌桌上的常客,此时,她把自家旧楼房的另一半租给了一个收荒的河南人,一个月有千把块的进账,再加上女儿那里每个月给她五、六百块钱,她便不再去饭馆打工,整日里闲耍着。常见她一大早才衣裳稀松地出门,穿一棕色毛拖鞋,口里嗑着瓜子,从一家家门前缓悠悠溜达过去。等到串拢场口那家幺店子豆花饭店,已是日上中天。要一碗豆花,下着吃完二两米饭,她便喜笑颜开踏进隔壁的一家喝茶打牌的杂烩茶馆。此茶馆后面有一宽敞坝子,临河岸翠竹环绕,一棵老黄桷遮盖着一片浓荫。十来张简易木桌摆放在坝子里。林淑芬穿过房屋,摇摆着松垮丰肥的双臀走到后院场坝,两眼笑盈盈环扫过去,便听到角落里三缺一的一桌人喊道:林嫂子,来这里正等你哦!林淑芬一听,脸上笑开了花,妖娆着身子摇摆过去。到了坐位,口里的瓜子皮啐向邻座的一个男子脸面,口里还嬉笑道:等老娘慌了!那男人也不恼,一手揩去脸上瓜子皮,顺势在林淑芬屁股上揪了一把,弄得她一声惊叫。打闹一番后,才打开麻将机,正式开始方城战了。牌桌上,四个男女再无戏谑,各人眼里闪射炯炯寒光,输赢毫厘必清。一天打牌下来,已是傍晚。林淑芬依然到隔壁小饭店随便吃点饭食,回到住处全身酸软一困身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厨师忙完夜活,突然想做那事了,便从城中饭店摸黑来到城郊林淑芬家,自掏钥匙打开房门。林淑芬还死睡着,呼喊不应。便自个拽下她衣裤,摆开身子,一个人自得其乐在下面忙活。女人还流着梦口水,随着节奏倒有嘤嘤嗡嗡的回应声。事完了,女人还未醒,厨师也不打整凌乱场面,倒在一边也是呼呼大睡。

厨师与林淑芬初相识时,为了把她弄到手,还不时塞点钱给她用。几年后,厨师已经可以随心所欲把林淑芬喊上床了,再加上林淑芬已人老色衰,没有摆谱的资格了,厨师有时十天半月也不来林淑芬处,反倒弄得林淑芬主动去饭店处,把厨师嗲回住处,好酒肉伺候着,然后浇灭一下女人如火的欲望。厨师再没给林淑芬钱了,反倒不时从她口袋里哄点钱去打牌逍遥。所以,林淑芬时时感觉钱荒,一到月底,盼望着女儿送钱来应急。有时打牌不顺,差了牌角子的赌债,见了女儿,便千方百计缠磨着女儿多孝敬点钱款。当女儿打开提包,林淑芬偷眼瞧到里面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时,她不禁两眼放光。女儿瞧到她眼神,再听到她哭穷的叹气声,只得又多抽几张百元钞票递给她。林淑芬是过来人,从女儿的言语神态间,隐隐猜出她一定找了个有钱人。她也不多问,只要女儿按时多给她送钱就行。婉秋心里隐隐感到悲哀:老男人哄自己上床给的一点钱,大多转送给了自己母亲,但母亲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一点也不关心。进城十多年后,她与母亲的隔膜越来越来深了。当婉秋谈上那个男朋友后,有一次带着男朋友去与见林淑芬。林淑芬听说这个男朋友家住农村,经济条件不咋样时,脸上露出不冷不热的神态。婉秋感到难过,饭也不在家吃,拖着男朋友就走了。

有一次,婉秋从母亲口中听说,厨师一家很宽敞的老房屋,正处于县城新开发区,拆迁赔付了两套房子和三十多万现款。昔日家如水洗的穷家小舍,一夜之间拥有了一大笔财富,厨师和一儿一女,在初期短暂的惊诧之后,开始恣意快乐、随心所欲地销蚀这样一笔天外飞落的巨款钱财。在三百多户拆迁小区里,象厨师这样有几套房和一笔巨大存款的人家比比皆是,大家都实现了咸鱼翻身,欢天喜地。离开了土地,男人女人、老老少少都无事可干,于是年青人三五成群无所事事晃荡,赌博吸毒者开始蔓延。厨师本来就贪念赌博,现在有了钱,敞开手脚大干,啥推码股、闷鸡、打麻将、大二、斗地主,只要是赌钱,样样都来,身上的钱输完了,场子里借水钱也要继续赌。而厨师的儿子与一帮无所事事的混混搅合在一起,沾染了毒瘾,三天两头闹嚷着厨师拿钱去买毒品,厨师上梁不正下梁歪,只得咬牙出钱,很快,不到半年时间,父子俩就把那三十多万拆迁补偿款挥霍完了。厨师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占据了一套房子,将房子抵押在银行贷了二十万元的款,说是与男朋友去云南做珠宝生意,一年后,血本无归,回到小县城,肚子里倒是有了个种,哭哭泣泣的,连去做引产手续的钱都没有了,那个男朋友早不知去向。

开始,这林淑芬只知厨师拆迁赔补到手一笔巨额财产,睡在她上面时都是满脸得意之色,还给她丰硕的脖子上套了一根金项链,让林淑芬激动不已,格外卖力扭动身子,有意发出嗷嗷痛快的呻吟。有一次,两人完事后,厨师倒在一旁,环视这楼房,对林淑芬说,他有门路可以放款去吃高息,月息二分,你这房子拿去银行贷过二十万块,除去银行利息,每月净赚一分多的利息就有两千多块进账。林淑芬在茶馆打牌,听到过有开煤矿的老板在出高息集资,但自已一是无现钱,二是不熟悉老板心里没底,听过也就算了。现在听厨师说起门路可靠,他厨师的赔偿款都投进去了的,于是算起了进账,脑壳一下就喜胀了,也没给女儿婉秋商量,几天后就从信用社贷了二十万块,和厨师去一家煤矿公司,将钱投入了进去。开始第一个季度,林淑芬还按时去煤矿公司结到了款,一共领到了一万二千块钱,除去还银行利息,净赚六千多块钱!林淑芬欢天喜地请厨师吃了一顿海鲜大餐,床上尽情服侍了一大晚上。

不曾想,从第二季度起,林淑芬去煤矿公司再结不到息了。一打听,原来煤矿公司早在半年前就债台高筑,老板已经跑路了,委托一个小喽啰在公司撑门面。其实,林淑芬这笔款并没有进煤矿公司的账户,而是厨师窜通那个小喽啰移花接木,把钱弄去填窟窿了。林淑芬蒙在鼓里,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等到她发现事情真相,四处找厨师要本钱。厨师象人间蒸发一样,找了大半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林淑芬想集资吃高息,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银行每个月的贷款利息,靠房租和女儿孝敬的钱根本还不起。

就在婉秋找多多去“红磨坊”排解忧愁那天,银行催还贷款利息的通知单又送到了林淑芬手上。银行工作人员说,再逾期不去结息,银行将采取措施起诉至法院,查封房产。林淑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老情人的寡情让她绝望。林淑芬关上门在家里闷了大半天,黄昏时分,一个人木傻傻地走出屋子,来到郊外横跨县河的大桥上。四野苍茫,河风呜咽,林淑芬在桥面上呆呆站了几分钟后,竟然翻过桥栏杆,一头栽进几十米高的涛涛河水中了。

整整一个多月,婉秋处于无法解脱的悲伤之中。自父亲矿难过世后,自己从小跟着母亲进城,按照母亲的心性一直想寻找属于她和女儿快乐幸福的生活,但最后沦入庸常低俗的生活漩涡之中,最终被一个人渣害死。婉秋悲哀地想,自己目前的窘境,比起母亲来,也是一样情何以堪啊!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处于悲伤中的婉秋一直请长假,没有去宾馆上班。自从她与陈正高发生情人关系后,就从宾馆宿舍搬了出来,租住在一个小区里,便于两人的幽会,租金是由陈正高一租三年付款的。婉秋处于悲哀之中,成天麻木地呆在屋里,甚至连自己怀有身孕这样急迫的事,也放之不管。她关掉了手机,任何人都不见。那个男朋友不知她发生了什么,急得四处寻找,发了许多短信要见她。婉秋只回了短信:我们没有缘分!

那个男朋友不相信,仍然不停寻找她。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夏日炎阳,柳湖边的一片柳荫下,婉秋身着单衣站在那儿,一脸忧郁中的沉静。明眼人看出,她的腹部已经微微凸起。男朋友抹着满脸的汗水,充满希望地急急赶来。

走近了,男朋友突然站住,圆睁双眼,紧盯着婉秋的身子和神态,一下击垮了,痛苦地叫唤一声,倒转身跑开了。

婉秋站在阴影里,双眼泪雨直下。

婉秋在QQ里告诉多多,之前,陈正高得知她母亲跳水而死和怀有他孩子的事,而且通过打B超得知是个男孩时,欣喜异常,因为他一直就盼望有个儿子来续接香火。于是,陈正高出了二十万钱款,还清了婉秋母亲在银行里的贷款,保留下那座老楼房,当然条件是要婉秋替他生下那个孩子。

婉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那座老楼房,是用父亲和母亲的死换来的,她要留下一份念想。至于她和那个男朋友的恋爱,失去了,对她和男朋友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即使结婚组建家庭了,男朋友保不准一生都会处于阴影之中吧,婉秋想。

 

 

几声鸡啼后,窗帘上隐隐透露出浅灰色。多多一看时间,已是清晨五点多钟了。他和婉秋通过屏幕,聊了大半晚上,此时不仅没有倦意,反而因洞悉了婉秋母女俩哀婉曲折的情感人生,内心波澜起伏,伤感唏嘘不已。

多多忍不住问:“你出去这么多年了,咋想起这个时候回川南老家来呢?”

婉秋似乎也毫无倦意,从电脑屏幕上回答道:“那年,母亲坠河而死后,我大腹便便的了,无法在家乡呆下去,便按照陈正高的安排,去往山西晋城,在他老家所在的一个市,租了一套房子,让我住下,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以后几年,就真的像一个小三一样,长期呆在屋子里,为那个老男人带娃儿。陈正高十天半月来一趟,看看娃儿,丢点生活费,睡一觉第二天就走了。听说,他老家有个老婆,六十几的老农妇了,也是给点钱就不开腔的。他老婆生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在老家县城做点小生意。陈正高在外四处飘荡,跟家里联系也少。”说道这里,婉秋在屏幕上消失了好一会,多多以为她下线了。

就在多多眼睛开始疲沓模糊时,婉秋又出现了,抱歉说刚才憋不住去小解了。她告诉多多,她本想等娃儿大了,就把娃儿交给陈正高,与陈正高彻底断绝关系,去走自己的路。不想,去年下半年,陈正高合伙投资一个房产项目资金链断裂,楼房烂尾。陈正高欠债高达三千多万,银行贷款、民间借贷,逼得他四处隐匿。最后,在自己最早发迹的家乡一个小煤窑的工房内,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婉秋是在三个多月后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平时和陈正高少有联系,从心底厌恶起这个糟老头子来和自己睡觉,因为这时期的陈正高,已经基本丧失了性功能,在床上就找些变态的法子来让晚秋满足自己的欲望,让婉秋羞愧难当。最近一两年,陈正高因为生意上、项目上的不顺,心绪更加焦躁不安,每次来到婉秋这里,都是变本加厉折磨婉秋,每一次陈正高走后,婉秋身上隐私部位的瘢痕都要好多天才恢复好。婉秋感到悲哀和屈辱,因为自己和娃儿的生存,又离不开陈正高经济上的支付。

陈正高死了。婉秋知道,陈正高负债累累,自己和孩子无从分得一分财产,而且她也不想出面丢人现眼。接近年关了,她偶尔带着孩子走出屋子,走在彩灯闪烁的晋城街道上,挤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看到人们脸上绽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心底涌现无限的悲凉。无论是在遥远的川南,还是在黄土高原的晋城,她唯一的亲人就是眼前天真烂漫的孩子了。雪花飞舞中,婉秋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泪花奔涌而出。

她决定了,春节过后,就回到川南老家,住在父母亲遗留给自己的那座老楼房里,一心一意抚养孩子。但春节过后,因为和房东的一些手续问题没有处理好,一直没有能回到川南。直到八月初,她才带着孩子,回到老家,把出租的那座老楼房作了简单的粉刷修补,才算安顿下来。孩子也在她曾经就读的城郊一所小学上学了。

算来,婉秋又是象她母亲林淑芬一样刚进城时三十左右丰韵正盛的独身年龄。这时,窗外已是大白,多多因为一夜的网上聊天,头脑已开始浆糊了。忽然,对方屏幕上婉秋发来一句话,让多多一激灵,心潮翻滚不已:

多多,我好想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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