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醒醒,听听外面是不是有咕咕咕的声音?”虽然已是深夜,可老刘头儿再也睡不着,他一边嘟囔着一边用手推了推身边睡着的老伴儿。“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听什么,脑子有病吧你!”老伴儿迷迷糊糊中有些生气地回道。
“也许真是我脑子有病了,真的有病了!”老刘头儿声音有些颤抖,他披上袄,黑灯瞎火背靠着床头久久地坐着,被这窗外传来的“咕咕”声搞得很是烦乱,虽然半眯着眼睛,但他知道,又得在这不眠的后半夜里煎熬了。
其实,老刘头儿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咕~咕~咕”的声音了,这声音两年前就开始有,而且大白天听不见,一到夜深人静,咕咕咕的声音便开始传来,忽强忽弱,有些粗沉,像是有人吹一种叫做泥咕咕的儿童玩具发出来的响声,老刘头儿对泥咕咕这种物件并不陌生,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也常和同伴儿们一起吹着泥咕咕在老家的胡同口玩,但现在不一样,老刘头儿年纪已快七十,他喜欢过清静的生活,这咕咕声如果是在白天响起,倒很正常,也容易被接受,可这声音偏常常是在寂静的深更半夜响起,传得很远,而且不管是春夏秋冬,都能清晰地听到,这让本来就易失眠的老刘头儿更是无法入睡,烦躁不安。
起先,老刘头儿是半夜去厕所解小便时无意间听到的,那“咕~咕~咕”的声音,时而间断,时而续连,从东北方传来,老刘头儿曾对声音做过分析,这吹响的人一定是憋足着劲儿,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老刘头儿从这咕咕声中,不只听出了粗沉,还有好似扯着嗓子的呼唤。
老刘头儿原以为是哪家的淘气包儿,深夜兴奋了吹响几声心爱的玩具,他心里开始埋怨起这家的父母来:怎么就不管管,怎么就不知道深夜吹响很扰民。老刘头儿曾好几次想过要寻着声音去找到这家住户,想过生气地叫开门大声训斥家长几句,可这咕咕声总是在半夜以后传来,天又黑,一把年纪行动起来很不方便,因此,老刘头儿只好在不眠的深夜里无奈地叹气。
可随着时间推移,老刘头儿又有了新的分析:不对,谁家的小孩子能使那么大劲儿,连续吹上几个小时,直到黎明。“这不是小孩儿吹的,一定是个成年人,对,是个成年人。”老刘头儿把牙咬得咯嘣嘣响,很气愤地说道:“这人儿,怎么就一点素质都没有,没教养,可恶,不,简直是可恨!”
这声音几乎在每晚的半夜响起,老刘头儿为此得了心病,不但时常无法入睡,还胡思乱想,听着声音作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分析:是不是这人与邻居有矛盾,故意半夜想出损招来对付,或者……或者这人是用这种方法强身健体,增大肺活量,练习深呼吸,咦!是不是我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能接收一些诡异信息。老刘头儿越想越入迷,越想越恐惧,近些日子,他好几次在半夜时分把老伴儿叫醒,问她是否能听到咕咕声,一开始,老伴儿没当回事,甚至回他几句难听的话,比如,说他脑子有病,这么一说,更让老刘头儿怀疑起自己的听觉。有一次老伴儿被他叫醒后,也坐起来侧耳静听,“听到了,我听到了咕~咕~咕的声音”,老伴儿轻声说道。“你也能听到?”“是的,能听到”,老伴儿回道。“这声音从两年前就有了,白天听不见,一到深夜就能听到,像是有人吹响的泥咕咕,而且吹个不停,吹得让人心烦意乱”,“哎------”老两口在黑夜里背靠着床头坐着,同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刘头儿,正巧,棋盘刚放好,来来来,下两局”,小区里的老李朝着刚下楼的老刘头儿喊。“不不,不想下了”,老刘头儿说着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呆呆的发愣。“怎么了老刘头儿,这些天总是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没病,哎!”老刘头儿长叹一声,“老李呀,我问你个事”,“什么事”“你半夜听没听见过咕~咕~咕的声音?”话刚说完,只见老李瞪大眼睛,很是惊讶:“你也听见啦,那声音半夜传来,让人简直睡不成觉,很是心乱。”“我也是!”旁边路过的老王也停下来跟着气愤地说道。此时,已围了七八个人,其中还有年青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开来,大家保持一致的是,都听到了那咕咕咕的叫声,有人提议,晚上可否一起去寻着声音探个究竟,提议立刻赢得大家的赞同,并决定,当晚就行动。
这天夜晚,大家都很兴奋,就像要去探险一样,怀着各自的心态,早早就聚集在小区广场的路灯下,有几个人拿着强光手电筒,还有的拿着防身木棍,有去发泄愤怒的,也有感到好奇去看热闹的,大家讲述着应对的办法和步骤,中年人情绪有些激动,但年青人则谈笑风生,有一种毫无畏惧的姿态,老刘头儿精神得很,却保持着沉默,他在很专注地听着东北方是否有“咕~咕~咕”的声音传来。
时间过得真慢,老刘头儿隔一小会儿就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显然他已等待得很焦急,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老刘头儿知道,这咕咕声马上就会响起,他告诉大家安静一下,生怕错过了第一时间听到。
“咕~咕~咕~咕”,声音在晚上十二点钟左右传了过来,老刘头儿急促地说了声:“听,大家快听”,人们把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东北方,“听到了听到了”“我也听了”“东北方,是东北方”“声音好像是在小区外”“走,找找看”,于是大家伙儿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出了小区北门。
小区北门是一个不大的后门,前门朝南,临着很繁华的大道,车来车往,而北门外则是一条用砖铺成东西方向的小路,一帮人顺着小路向东,不远处有条向北的岔道,道路不宽,路两旁是大片的杨树林,冬天的杨树上早已落光了叶子,隐隐约约能看见几只鸟在树尖上静止不动,穿过这片树林,路右侧是一座八十年代建的四层楼,咕咕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老刘头儿心里一惊,他对这里很熟悉,白天有时候会来这条小道上散步,还曾与看管这座楼的小赵聊过几次,听小赵说,这楼是他亲戚的,他亲戚过去在这儿办公司,公司已搬迁到交通便利的新区有三个年头了,这里便人去楼空,亲戚找他来看管院子。哦!老刘头儿突然想起来,这整个院子整个楼难不成就小赵一个人,那这咕咕声又是?就在老刘头儿思考的同时,大家伙儿已到来了门口,很清晰地听到咕咕咕的声音依然连续地响着。“对,就是这里”,年青人压低声音说着打开手电筒,大铁门很旧,已生了锈,门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老刘头儿把门推开一尺宽,向黑洞洞的院子里轻轻喊道:“小赵,在吗?小赵,睡了吗?”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回话,但“咕~咕~咕”的声音依然连续地响着,很清晰地听到就是从大门内右侧东西方向而建的旧楼里传出来的,大家走进院子,顺着年青人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寻找着楼的入口,找到了,就在一楼的中间位置有个一米五宽的楼道口,楼梯也不在室内,而是外露型设计,一帮人蹑手蹑脚走到楼道口,却听见咕咕声是从楼上传来,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又听出这咕咕声还在楼的上层,上了三楼静听后发现声音还在上层,再往上走,大家伙儿开始提心吊胆了,但谁也不敢独自留下来,到了四楼,一帮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可咕咕声并不在这一层,而是从楼顶传来,通向楼顶的不再是水泥和钢筋混合建造的楼梯,而是用铁管儿焊接的只有一尺半宽的小梯子,大家更有些紧张,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可既然来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踩着铁管儿焊成的梯子向上爬,通过顶部的方孔,来到露天的楼顶,楼顶是平面的,边缘有一米高厚厚的防护墙,大家都在借着暗淡的月光寻找着发出声音的某个点,这回真的找到了,只见在楼顶的东北角,站着一个人形黑影,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老刘头儿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心里暗暗想到: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他又瞅了一眼那黑影,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此时,两个年青人已慢慢挪动步子朝着那黑影靠近,其他人也悄悄在后面跟着,十米、八米、五米、三米,大家隐约发现这个黑影是背对着的,可与此同时,咕咕声突然停止了,那黑影好像已听到了动静,突然转过身来,年青人也在瞬间打开了手电筒,有的已举起了防身的木棍,这冷不丁的举动使得黑影与大伙儿都在慌乱中吓得惊叫了一声。
在手电筒光束的照射下,这回大家看得清楚,对面站着的是个三十多岁身体瘦瘦的男人,老刘头儿一眼便认出,放声说到:“这不是小赵吗,怎么在这儿呀小赵!”小赵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他认出了老刘头儿,忙问:“刘叔,您怎么半夜里和大伙儿一起跑这里来了?”老刘头儿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原因说了一遍,小赵连连道歉:“对不起,没想到我吹这泥咕咕打扰到大家了,真是对不起!”这时,有年青人好奇地问:“你干吗总在半夜跑到楼顶吹这泥咕咕呀?”没想到这句话说到了小赵的痛处,只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经过大家伙儿一番安慰后,小赵的情绪慢慢稳定,讲出了几乎每晚吹泥咕咕的原由。
原来,小赵因两口子感情不合在五年前就离了婚,三岁的女儿由小赵来抚养,女儿非常乖巧,但对家庭本不富裕的小赵来说,抚养孩子还真不是件容易事,他给孩子买不起漂亮的玩具,就自己动手用胶泥给女儿做了个能吹响的泥咕咕,却成了女儿的宝贝,把这唯一的玩具常常放进衣兜里,时不时的拿出来吹几声,可就在三年前,女儿得了场大病,不幸离开了人世,这对小赵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打击,他终日闷闷不乐,寡言少语,亲戚想让他在新环境里调节一下心情,就把他找来看楼护院,还按月发着工资,但小赵很想念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女儿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他亲手制作的泥咕咕,因此每当晚上十二点以后,小赵就会站到高处一声声地吹着泥咕咕,他幻想着女儿能够听到。
哎!这哪是普通的泥咕咕声呀,还满满融着他内心的呼唤、思念与伤感。
大家伙儿对小赵的经历和内心的痛苦深表同情,老刘头儿也突然感觉这咕咕声不再让他心烦意乱,大家都建议小赵多做些漂亮的泥咕咕来卖,这样可以增加点收入,从那儿以后,巷子里经常出现一个卖泥咕咕的手艺人,他所带的泥咕咕很受孩子们喜欢。
近些天,老刘头儿依然习惯性地半夜里静听,再也没有“咕~咕~咕”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