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诺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甲午)11月10日(夏历十月初八)出生于河南鲁山县徐营村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里。名言信,字玉诺,小名建之(其女徐西兰说,乳名叫运知)。曾用笔名有红蠖、红蠖女士等。1958年4月9日,徐玉诺因患食道癌病逝于开封。
1、合出诗集《雪朝》
徐玉诺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卓有成就的新诗人。1922年,他与文学研究会的朱自清、周作人、俞平伯、郭绍虞、叶绍钧、刘延陵、郑振铎等8人合出诗集《雪朝》。《雪朝》共八集,每人一集,共辑157首新诗。第一集朱自清19首、第二集周作人27首、第三集俞平伯15首、第四集徐玉诺48首、第五集郭绍虞16首、第六集叶绍钧15首、第七集刘延陵13首、第八集郑振铎34首。
这八人中,其他七人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都是十分了得的扛鼎人物,讲授或者写作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人是怎么也无法绕开的一座座山峰。徐玉诺似乎好像被文学史家遗忘到角落里了。沉寂几十年之后,徐玉诺现象引起越来越多的文学史家或是诗论家的关注与观照。
诗集《雪朝》第四集徐玉诺48首的目录是:杂诗十五首、没什么、农村的歌、跟随者、泪膜、在黑暗里、能够到天堂的一件事、小诗五首、路上、疯人的浓笑、生命、秋晚、黑色斑点、教师、人生之秘密、谜、歌者、杂诗十三首。他的诗充满了灵巧。如《杂诗十五首》里有写爱情的诗句“桂花不惜她那小身份/止不住一阵阵放香/开得我无法对付”;以麻雀“在那小枝上唧唧嚓嚓/笑得我红涨了脸皮。”在门限跳来跳去,睹物思人,开始“给她写在信里。/抬头看时/麻雀飞去了/风起了/桂花只是一株树/黄沙干涸在笔尖上。”又如“希望很奋勇而且谨慎地提着他的衣襟/一步一级/一直走上最高度。”“土壤儿弹抖着助势/绿叶衬出我们的光亮了”“你的身躯枯焦了/这是时代待我们的厚意/何必问秋是什么意志”,等等。他的诗荡漾着生活的气息。譬如他在《农村的歌》里写道“粮食谁甘便卖/家中没有一粒米/锅中水沸着/寒风剌剌的逼人/冬天的霜/已经弥布在晨间了/单衣不主贵/不褴也透风!”他的诗富有哲理之思。如《能够到天堂的一件事》,诗的开头是天使与国王的对话。国王问天使“一个人怎样才能够逃出死的可怕,能够升到天堂呢?”天使留下一句话:“只有悲哀······”,之后,是国王向臣民询问“悲哀是什么”,层层推进。整首诗里,作者通过天使与国王对话,以及国王与小孩、农夫、老年人、乞丐、囚犯的对话,揭示了一个道理:假如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跑上天堂了,/只留国王一个人在地上,/从此,他的地也不会长禾苗,/打粮食,他所有的一切······/权利都没有了。”细细咀嚼,让人深思。徐玉诺在诗集《雪朝》里的这48首诗作,既写出了他内心之爱,之困惑,也写出了生活在社会底层人民的悲苦。
2、个人诗集《将来之花园》
据刘福春撰《新诗纪事》(2004年5月学苑出版社出版)和贾植芳、俞元桂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1993年12月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两书所载内容,到徐玉诺个人诗集《将来之花园》出版之时,在中国个人出版新诗集的也只有八位。徐玉诺诗集《将来之花园》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共集诗90题116首。诗集分为两编,即《海鸥》和《将来之花园》,收录了徐玉诺1922年1月6日至5月11日所写的现代诗作。诗集前有郑振铎(署名西蒂)写的《卷首语》,集后有叶圣陶(署名叶绍钧)写的《玉诺的诗》。按照现在的说法,是两位文坛大腕鼎力推荐了徐玉诺的诗集《将来之花园》。郑振铎这样写道:“虽然在《将来之花园》里,玉诺曾闪耀着美丽的将来之梦,他也细细心心的把他心中更美丽,更新鲜,更适合于我们的花纹织在上边;预备着小孩子们的花园,但是挽歌般的歌声,却较这朦胧梦境之希望来得响亮多了。”他又说:“玉诺总之是中国新诗人里第一个高唱‘他自己的挽歌’的人。”这个“第一”的评价,的确十分地中肯。
叶圣陶的《玉诺的诗》洋洋洒洒一万余字,从徐玉诺诗歌的内容、寄寓的思想、生活的经历,以及诗歌的形式,深挖出徐玉诺诗歌里慨愤的“记忆”,苦酸的生活的“味道”,向往的各式各样的“梦”。
徐玉诺的诗句说“假设没有记忆,现在我已是自由的了,/人类用记忆把自己缠在笨重的木桩上。”又如:“当我走入生活的黑洞,/足足的吃饱了又苦又酸的味道的时候,/我急吞吞的咽了咽;//我就又向前进了。//历史在后边用锥子刺我的脊梁筋;//我不爱苦酸,/我却希望更苦更酸的味道。”在他看来“人生最好不过做梦,/一个连一个的,/折(遮)盖了生命的斑点。”他的梦有很多,有鞋匠的梦,有哲学家的梦,有诗人的梦,有对于死的幻想,死“是离开苦恼的开始”,他甚至于歌颂“死之美了”。然而,他最终要描绘和歌颂的是“将来之花园”“我坐在轻松松的草原里,/慢慢的把破布一般折叠着的梦开展;//这就是我的工作啊!/我细细心心的把我心中更美丽,/更新鲜,/更适合于我们的花纹织在上边;//预备着······后来······//这就是小孩子们的花园!”叶圣陶说,他的诗作有陶醉于自然风景的描写,如“看啊,这个林中!//一个个小虫都张出他的面孔来,/一个个小叶都睁开他的眼睛来,/音乐是杂乱的美妙,/树林中,这里,那里,/满满都是奇异的,/神秘的诗丝织着。”他写了许多恋念故乡的诗,诗作里多是表现无所不爱而不得所爱的悲哀。他的爱情抒情诗,都有非常动人的魔力。“于柔美之中,不脱大部分诗的刚劲的风调,更时时流露出不得所爱的悲哀。”诗集里还有一些表现甜美而细致的恋爱诗,如,《一点墨》《爱的表像》。叶圣陶认为《将来之花园》值得告诉大家的是,徐玉诺“他对于记忆仍是深恶,而对于将来却怀着新的希望。”如《宣言》写道:“我们将否认世界上的一切——记忆!//一切的将来都在我们心里;//我们将把我们的脑袋,/同布一样在水中洗净,/更造个新鲜的自由的世界。”叶圣陶从他的《新歌》里,看出了“新的萌芽”。“喂,我们的歌者——一个奇异的小鸟!//不要这样凄楚;//太阳终要出来呢。//喂,我们的歌者!//不要唱这个——这会教我们的心,/一个小心酸痛起来;//唱个新的,/赞美那沉沉快去的太阳!//表明他赐给我们的——黑暗——的美满!//表明我们怎样欢迎他给我们的快乐!”叶圣陶不愧为大家大师,他拨云见日般的指出:“沉沉快去的太阳”是垂暮的,“终要出来”的太阳是新的了!他以后将作《新歌》的歌者,对于“沉沉快去的太阳”不复咒诅而反赞美,对于“将要出来”的太阳当然更要歌颂了。这不是我们所渴望的《新歌》么?而他将为这个的歌者。 正如亚里士多德在其《诗学》里所说的那样:“诗人的职责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而徐玉诺在他的《将来之花园》里做到了。由此,我们也可以这样认定:徐玉诺是一位真正的诗人!
3、在中国文坛上的影响
1921年春夏间,徐玉诺由文学研究会发起人郑振铎介绍加入了文学研究会,入会编号是56号。1922年1月7日,徐玉诺处女作短篇小说《良心》经由郭绍虞推荐,发表在北京《晨报副刊》。从此,徐玉诺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此后,徐玉诺创作的诗歌、小说、散文等便在《晨报副刊》《文学周报》《小说月报》《文学旬刊》《时事新报·学灯》《诗》《语丝》《明天》《骆驼草》等报刊发表,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徐玉诺的小说散见于《小说月报》等刊物,未出专集。鲁迅曾打算为徐玉诺的小说集作序;茅盾认为“徐玉诺是一个有才能的作者”,“他在一九二三、二四年间,创作力颇旺”;西谛(郑振铎)指出“玉诺总之是中国新诗人里第一个高唱他自己的挽歌的人”;叶绍钧赞颂徐玉诺的诗是“壮美的”“优美的”;朱自清也推崇徐玉诺的诗,在他主编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中,曾选录徐玉诺的诗十首。
由于徐玉诺在1921年到1924年间,有大量的诗文在北京、上海这两大政治文化中心的文学报刊上出现。而且这些作品往往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徐玉诺和他的作品便引起当时文坛同道人的关注。
王任叔(又名巴人)是最早关注徐玉诺诗作的评论家。王任叔专门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对于一个散文诗作者表一些敬意!》刊发在1922年5月11日的《时事新报·文学旬刊》。他直言,徐玉诺是“我所钦敬的散文诗作者”,又说:“这位徐先生真是有绝大的天才”。他例数徐玉诺几首诗后,说:“因为《是谁做的事情》一诗上是(使)我下了泪,我便开始注意这位大诗人了。”周作人于1923年8月11日在《时事新报·文学旬刊》发文《寻路人——赠徐玉诺君》他说:“玉诺是于悲哀深有阅历的,这一回他的村寨被土匪攻破,只有他的父亲在外边,此外的人都还没有消息。他说,他现在没有泪了。······你也已经寻到了你的路了罢。”“他是乎微笑的脸,最令我记忆,这真是永远的旅人的颜色。我们应当是最大的乐天家,因为再没有什么悲观和失望了。”瞿秋白在他写的《荒漠里——一九二三年之中国文学》一文里,对徐玉诺诗作《问鞋匠》颇感兴趣。他从革命文学理论的视觉,在引用了《问鞋匠》中的一节后,迫不及待地说:“梦中鞋是穿了,可惜走不出东方。我实在熬不住,不免续貂”。于是,瞿秋白便写出了他的《东方的鞋》。他在文章的最后说:“东方的日诗中是要出来的,大家醒吧。东方的日始终是要正中的,大家走向普遍的光明吧。”瞿秋白的这篇文章写于1923年10月,刊发于1924年《新青年》季刊第二期上。
《将来之花园》出版不久,已经到美国留学的闻一多在1922年11月26日致信还在清华读书的梁实秋,信中写到:“承你寄来的各种诗集杂志都收到了。《创造》里除郭、田两人外无人才。《未来之花园》在其种类中要算佳品。它或可与《繁星》比肩。我并不看轻它。《记忆》《海鸥》《杂诗》(五三页)《故乡》是上等的作品,《夜声》《踏梦》是超等的作品。‘杀杀杀······时代吃着生命的声响’同叶圣陶赏的‘这一个树叶拍着那一个的声响’可谓两个声响的绝唱!只冰心才有这种句子。实秋!我们不应忽视不与我们同调的作品。只要是个艺术家,以思想为骨髓也可,以情感为骨髓亦无不可;以冲淡为风格也可,以浓丽为风格亦无不可。”闻一多说:“徐玉诺是个诗人。”就是在这封信里,闻一多就他自己即将出版的诗集《红烛》的计划提出了一些要求。其中他说:“书内纸张照《雪朝》《未来之花园》底样子。封面底纸张也应厚如《雪朝》的”,1923年3月25日,闻一多在给闻家驷的信里再次提到徐玉诺和他的诗集《将来之花园》,他说:“文学研究会里的徐玉诺出了一本《未来之花园》,见过否?实秋不喜欢他,我却说他颇有些佳点。徐君是个有个性的作家,我说他是文学研究会里的第一个诗人。”
根据秦方奇先生编校的《徐玉诺诗文辑存》中“编者说明”里内容:“《将来之花园》初版后,颇受读者青睐,以后又多次重版(据查证,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有初版本,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有1924年出的第三版,复旦大学和吉林大学图书馆均藏有1933年的版本)。”可以看出,徐玉诺诗集《将来之花园》的价值和它在中国新诗发展史上地位和影响。
徐玉诺在1924年和朱自清、俞平伯、梁宗岱、徐志摩、朱湘、周仿溪、王任叔、许杰等30人创作的新诗共56题60首汇集成新诗集《眷顾》,于1925年4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做为小说月报社编辑的"小说月报丛刊"第58种图书。在这部新诗集里,收录徐玉诺诗歌9题11首,俞平伯、王任叔、许杰各1首,朱自清、梁宗岱、徐志摩、朱湘等也只收录了2首。我们仍然能够看出来徐玉诺作为文学研究会扛鼎诗人的地位。
4、关于徐玉诺研究
二十多年前,我读到刘增杰先生的《鲁迅与河南》一书,才知道徐玉诺的名字。那时,我知道徐玉诺(1894年至1958年),原名徐言信,笔名红蠖。河南省鲁山县徐家营村人。是“五四”时期一位有一定影响的诗人。后来,我又买了刘济献编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徐玉诺诗文选》,沈用大著的《中国新诗史》,周良沛编辑的《中国新诗库之徐玉诺卷》,秦方奇辑校由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徐玉诺诗文辑存》,以及刘振军主编的《徐玉诺君》《徐玉诺先生的故事》等书,我对诗人徐玉诺有了进一步了解。不久前,杨振超先生设法帮我找齐了一套鲁山县徐玉诺学会史大观等人编写的《徐玉诺研究丛书》,资料翔实,皇皇八册,汇集了徐玉诺一生的所有作品,几乎不遗一字。
据日本学者秋吉收所著《鲁迅与徐玉诺》一文中统计的"徐玉诺著作一览表”显示,从1921年到1930年,徐玉诺创作的新诗依次为:1921年49首、1922年185首、1923年63首、1924年5首,1927年1首,1929年8首,1930年2首,总计313首。这是秋吉收先生根据刘济献编写的《徐玉诺年谱》补充的,时间在1992年。而在2008年8月出版的秦方奇先生编校的《徐玉诺诗文辑存》里,秦方奇先生说:“综观徐玉诺一生,1920年代(特别是1921年至1925年)是他文学创作的高峰期,短短几年时间,陆续在全国各种刊物上发表了四百多篇作品。其中大部分是新诗,约三百四十余首;小说次之,近三十篇;杂感随笔和学术文章等三十五篇;另有短剧剧本三篇。”
2017年第3期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刊发了河南大学文学院邓小红的文章《一个新文学作家的爱与憎——新辑徐玉诺集外诗文述略》又在1923年的《小说月报》和1927年吉林毓文中学校刊《毓文周刊》上发表的诗文21篇(首)。据《毓文校史》(时代文艺出版社2017年5月版)载,徐玉诺1921年至1927年间,先后三次到毓文中学任教。在这里他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张云责、李光汉等人,1921年9月,张云责与徐玉诺、穆木天、沈立峰、郭桐轩、何霭人等人创办了《吻爽》月刊。《毓文校史》介绍说,“此月刊规格类似折叠式请柬,狭长,彩印,图文并茂,内容针砭时弊,倡导自由和个性解放,也推崇民间文学。《吻爽》月刊是东北最早的新文学刊物,对吉林的新文学的发展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也极大地推动了东北新文学运动的发展。”徐玉诺既然在1927年的《毓文周刊》上发表的有文章,他一定在《吻爽》月刊上留下有文字的痕迹。史大观先生在编辑“徐玉诺研究丛书”时,搜集到1929年10月10日徐玉诺为《申女月刊》创刊号写的“编者的话”。刘济献先生在《徐玉诺年谱》里有言:“12月10日,《申女》创刊号《编者的话》(写于本年10月10日),诗《悼田中义一》、杂文《柳如是传》(写于本年10月1日)等诗文五篇刊于《申女》月刊创刊号。”《申女月刊》是当时徐玉诺在信阳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任教时主办的月刊,既有创刊号也应该有续刊,既是主办者,也应该还有文字留存。所以,沿着这些蛛丝马迹,徐玉诺轶诗文还会有发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