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的这句来自民间的俗语,麦家却以此作为自己沉寂八年之后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名字,说起来挺让人意外的。
以当代谍战第一人著称于世的麦家,出生于浙江富阳一个农民家庭,从军17载之后转业到成都当编剧,并写出了其创作生涯的《解密》《暗算》等重要作品。咋一看,总觉得怪怪的,有某种说不出来的“未解之谜”,这反而激发起我们一窥究竟的好奇心来。
源于此种纡徐委婉的笔法,更能直抵人的心窝,让人感受到来自情感幽深之处激荡起的惊涛骇浪。虽然此部长篇区别于《解密》《暗算》《风声》《风语》《刀尖》等五部作品,但此种曲径通幽、纡徐委婉的笔法却显得出奇的一致。
如果我们深入探究,可以惊奇地发现,光环加身的麦家并不轻松如意,反倒和普通人一样,郁郁寡欢,尘世的烦恼一点也不比我们常人少,这其中亦有他不可言说的隐秘,譬如外公家的地主身份、爷爷的基督徒阴影,父亲的右派帽子,更有童年的痛殴给作家烙下的创伤……所有这些如影随形,逃离得越远,感觉沾粘的更厉害,让人痛苦不堪。
《人生海海》是不是因此让作家一下子顿悟,并心生感触?和很多人一样,年轻逐利,中年逐名,在名利双收之后,麦家一个转身回归故土,对父亲的抱恨终身,他体悟了人生的起伏不定,与故乡和解,躺在父亲病亡的床上达半年之久,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沉疴旧疾,释放被压抑已久的窒息之苦,直到母亲拆掉旧床,赶他出去……“人生海海”被麦家赋予了崭新的涵义,人生的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而此种沧桑之感也正是常人所能引起共鸣的情感“密码”,麦家敏锐而神奇地抓住了这一点,扭住不放,和人生之困苦搏斗抗争,和命运之谜团打赌决斗,纠缠扭打在一块,最终只能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以“小我”融于“大我”之中,以“本我”碰撞“超我”,以“自我”回应“本我”,回归乡野村落间,搭建起生命的未可预测之桥,人生的宿命和定数不经意间纤毫毕现,这亦可能是家族的定数,抑或是文明的渊薮……
《人生海海》以童年视角讲述了一个全身上下透着谜一般的“上校”或者“太监”的一体两面,甚至是一体多面的一个圆形人物,在时代衍变中缠斗的一生,传奇的故事隐含着让人唏嘘不已的各类人生况味,既有日常生活琐碎所滋生的残酷,更有光阴流逝所带来的宽宥和仁慈。
以“我”作为叙述者,既摒弃了中国传统小说那种无所不知的叙述视角,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冒险;同时,也区别于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那种多重视角变化的叙述转换。“我”贯穿小说的始终,渗入了更多的童年生活环境,并带入性地抒写出和父辈祖辈相处时的心态境况,并能在穿插与回忆中,国外与国内时空转换中,也显示“我”之情感嬗变以及性格成长之轨迹,从而完成另外一个角色的塑造,这和借鉴鲁迅先生的《孔乙己》不无关系,只不过一为静态塑造,一为动态塑造,我们亦看到其艺术之匠心。
此外,通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朝鲜战争这种历史性的大事件大变局,紧扣小人物的命运、性格以及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特别是细节性的生动刻画,譬如林阿姨和上校的再次相遇相知并一起永远“长睡”不醒,都具有了异常感人的魅力和间离效果,给小说留下更多的想象审美空间。
至此,《人生海海》完整还原并诠释了直抵心窝的人类情感密码,既包括作家又隐含了读者最深切的生活体悟和人生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