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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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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1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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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绎祖克慰散文“动物系列艺术世界”的建构

祖克慰散文“动物系列艺术世界”建构的过程,从表面来看,是以其《观鸟笔记》(2017、9)、《动物映像》(2018、6)、《鸟声中的乡愁》(2019、3)等系列散文的集中出版问世为标志;而从“文学性”实现的深层次来探究,是以“具象”、“形象”、“个象”和“独象”为其艺术升华的过程并贯穿始终,从而实现其写作的自我超越——营造“艺术生命的结晶体”、“艺术世界的结晶体”,完成其“艺术性”,最终指向了祖克慰散文独特的“动物系列艺术世界”。

当代著名学者吴炫,倡导否定主义美学、否定主义艺术观。在其颇具原点性的理论著作《中国当代文学批判·穿越个性写作》中提出了作家进行艺术创作的“金字塔”理论。他认为追寻作家作品之文学性和艺术性,就是作家建造艺术金字塔的过程。艺术金字塔应该具备“形象”、“个象”、“独象”三个特点——“形象”是塔基,是其底座;“个象”是塔腰,是其塔身,是艺术升华提升的关键;“独象”是塔尖,是艺术的高级形态,是写作的自我超越,是艺术生命的结晶体,同时也是艺术世界的结晶体。

由此为出发点,祖克慰散文“动物系列艺术世界”的建构过程,就是其艺术创作“金字塔”的建造过程,从中我们能窥见到祖克慰艺术探索的清晰轨迹与艰难蜕变过程。

1、祖克慰对“具象”的使用及其演变

具象、形象、个象、独象等文学术语对于从事文学活动者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笔下、嘴巴、心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概念,每个作家在其作品中都有大量的“具象”或隐或现地存在,既是时时刻刻感知感受现实世界(生存环境)的结果,又是作为文学创造活动的生活根基,同时又是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体现,没有作家的诗意关照,文学形象很难塑造出来。

具体来说,“具象”就是指物体的具体形象,文学作品中的具象,常指实物的名称,包括物体的形状、颜色、质地等,在祖克慰的散文中这些“具象”具体起来,就是开满花朵的植物系列——百合花、菊花、牵牛花、荠菜、夏枯草……有数十种之多、可谓孔子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祖克慰的植物、动物、人物系列散文深得自然之物与人物道德相沟通的“感兴”、“比德”美学思想;唐宋女诗人系列——李冶、鱼玄机、刘采春、上官婉儿、颜令宾、步飞烟、关盼盼、江采苹、程长文、花蕊夫人、杜秋娘、赵鸾鸾,李清照、朱淑真、张玉娘、吴淑姬、魏玩、李煜、陆唐恋、王清惠、严蕊……乡村文化人系列——史正国、史安国、周黑子、 鼓词李、栗宝玉、呱哒嘴、哑喉咙、小白脸、万人迷、泥人张……动物系列——狐狼、野猪、豹子、蛇舞、狐狸、老虎、红狐、丑狗、野兔、豺狗、黄鼠狼、獾子、刺猬、胆熊、黄羊、果子狸、香獐等……鸟系列——绣眼、燕子、黄雀、伯劳、靛颏、云雀、鹡鸰、麻雀、画眉、黄鹂、百灵、喜鹊、乌鸦、大苇莺、相思鸟、白头鹎、灰喜鹊、太平鸟、白颈鸦、金翅雀等20多种……

从哪一个意义上使用具象,或者说对具象的审美观照有多深入,决定了作家塑造艺术形象是否鲜明、生动,是否具有了典型中的个性,具象中的形象,形象中的个象,个象中的独象。

回到祖克慰作品对具象的选择现场。早期作品中,开满花朵的植物系列,数十种植物,不管是百合花、菊花、夏枯草,还是荠菜、牵牛花,开篇的一段引子,和一般说明性文字极为类似,咋一看就是科普文章;正文部分,叙述、说明、描绘杂糅在一起,寻章摘句也有突兀不顺畅的地方,所思所想所感比较浅陋,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缺陷,千篇一律的行文结构、章法,决定了很难有大的突破与精进。

由此看来,祖克慰的唐宋女诗人系列散文、《乡村文化人》系列散文以及结集出版的《守望家园》、《故乡恋歌》等故乡生活感悟散文可看做作家对艺术创作所做的准备,整体具备了“具象”的特质,其中个别篇章,作为创新的因子还是不知不觉中显现出来了,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潜质和艺术创造,在等待时机破土而出。

如果我们把早期植物系列比作具备“具象”特征的话,那么,相比较而言,唐宋女诗人系列、乡村文化人系列就具有了“形象”化的色彩,并且逐步克服了艺术上的粗浅幼稚,向着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大踏步迈进。

2、祖克慰散文作品艺术形象的“虚构”与“呈现”

祖克慰的作品贴近生活、接近现实,寻常人、事、物皆可入题,这也契合散文的体裁特点;但是,说起散文的“虚构”与“呈现”,我们可能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散文融入小说的笔法,散文小说化,这是“新散文”运动二十多年来,为多数散文作家认可的事实。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等作品就是例证;再向上追溯,废名、沈从文等京派作家的小说采用散文笔法,不就是小说的抒情化、情景化吗?散文的“虚构”与“呈现”,不就是散文吸纳其他文体优势加以发展的一个创造性体现?祖克慰散文的“虚构”与“呈现”又体现在哪些方面?

《守望家园》的乡愁相思相恋,《故乡恋歌》乡土叙事抒情,可谓是农村习俗 、风土人情的一滴水、一束花、一抔土……虽然篇章结构、主题意蕴、构思立意,还是缺乏进一步的提炼,点点滴滴还带有新闻记录或者田野调查的印迹;但是,普通至极,常常也是绚烂至极的体现。

《乡村文化人》系列收录的50篇文章,可以说是为50位乡村文化人树碑立传的。呱哒嘴、哑喉咙、小白脸、万人迷、泥人张、烙画王……还有农民书法家、民间故事家,还有一批鼓儿哼、三弦书、槐书、大调曲等乡村民间艺人……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曾经是熟悉的陌生人。可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乡村文化衰败了,乡村艺人们不见了,古老的艺术寂灭了。《乡村文化人》对此现象进行整体的反映,以农民的身份进行了深入的体验和挖掘,并以作家的敏感和良知给乡村文化人一一立传,为各怀绝技的乡村文化人描摹出了谢幕的背影,透出了作家的反思和对文明进程的拷问。这让我想起南阳另一位著名作家周同宾的《皇天后土——99个农民谈人生》,这是南阳乡土文学的传承,也是乡土题材的又一次大胆尝试,未尝不是散文写作的创新努力与实验。

耕耘于当代中国文坛的散文作家们,肩负着时代的使命,从自身的艺术审美与生活感受出发,以全新的艺术审美视域重新审视当下散文创作和理论之现状,以1998年云南《大家》推出的“新散文”为标志,汇聚在“新散文”的大纛之下,呈现区别于“朦胧诗”与“先锋小说”的本质化艺术审美特征,表现出异常活跃的创作活力,在持续、稳定中走向未来,并在此过程中,逐步确立了“新散文”的艺术审美标准与规范。

当祖克慰困惑于虚构与非虚构,徘徊于家乡的人物(具象)与作品的艺术形象(虚构)时,新闻的真实性、田野调查的在场感以及文学艺术的非虚构与人物形象的塑造,自然而然就区别开来,甚至新散文创作理论已经远远把这些问题抛之脑后,一切的困惑都不称其为疑难,它却是鼓励散文作家大胆尝试、勇于创造创新的一把锐利的文学之矛、思想之剑。

从乡村文化人系列,植物花草系列到唐宋女诗人系列,到动物系列,再缩小到鸟类系列(更缩小到《画中读鸟》),狐狸系列……从人物到动物,从生活走向艺术,从虚构趋向非虚构,他作品的艺术虚构与呈现,展现出不同凡俗的一面,这难道不是祖克慰散文艺术风格渐趋成熟稳定的标志?这不是新散文在经过长久的探索之后,最为鲜明的回答?

回到虚构和非虚构,也是一对矛盾,也是文学艺术升华的一条途径。祖克慰曾说过,因为自己在散文作品中使用家乡人的名字,常常招来非议,面对这个困惑,艺术升华,形象化、个象化,不是最好的解决渠道嘛!《鸟声中的乡愁》、《观鸟笔记》和《动物映像》不就是最好的回答?

3、动物系列艺术世界的“个象”与“独象”

文学形象塑造是文学创作的核心。中西文论都有意象(image)一词。归纳起来,一是心理意象,二是内心意象,三是泛化意象,四是观念意象,观念意象是从泛化意象简化而来的,我们称之为艺术形象或者文学形象,也就是文学意象。

在我们看来,意象就是蕴涵了作者主观情感的客观物象,包含了作者的审美体验和感受。

譬如来说:“马”是物象,“白马”是具象,“烈马”就是意象。“人”是物象,“黑人”是具象,“好人”与“坏人” 就是意象。物象比较模糊,具象比较清晰,意象就有了人主观的好恶道德判断。

祖克慰的动物系列散文(包括《观鸟笔记》、《鸟声中的乡愁》、《动物映像》以及即将出版的《画中读鸟》《狐狸》等),最为重要的是,在生态美学的视域之下,具有多重审美意蕴:

首先,整体上的生态美学视域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生态审美系列散文作品。从植物系列作品中,我们看到他与花草对话,与唐诗宋词深情唱白;从农夫与土地的耕作中,我们洞察到他对农民、民俗、节令、人情、世故等敏锐的感知感应;从动物系列作品中,我们发现他与动物同呼吸共命运的悲悯之情;从与鸟类的朝夕相处中,他听懂了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融入农耕、也融入传统的文化意象中。

“万物皆有灵”,动物与人相伴,鸟落户于村庄,在作家笔下,这些颇具灵异意象的狐狸、狗、狼、虎……以及品类繁盛让人眼花撩乱的五彩斑斓之鸟事百态,从某种程度上看,她们都是自然美的化身,与人类如影随形,从古代一直相伴到如今,更具有了生命美的独特内蕴之美,同时在超越生命美的同时,具备了文化之美、生态之美。“从自然到田园,从鸟到人,把鸟与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再从鸟文化中选择闪光的传承,让鸟穿越时空,从古文化里飞向大地与今天,可谓百鸟与诗意齐飞,乡愁共云天一色。”韩华仁的评论可谓一语中的。

祖克慰系列生态散文作品,不仅关注社会生态,更挖掘其文化生态、精神生态之内核,可谓别开生面,在生态文学领域一枝独秀,沁人心脾,受到越来越多生态文学爱好者的关注。

人类踏入21世纪,繁荣发展与生态失衡的矛盾日益突出,诗意栖息的生存环境乃至萌生的田园诗意悄然褪去,悠闲惬意的诗情画意慢慢成为回忆。祖克慰系列生态散文的出现,无疑给文学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为生态文学提供极为重要的参照系。

其次,“感兴”、“比德”传统诗学之赓续、传承。祖克慰早期的开满花朵的植物系列——百合花、菊花、牵牛花、荠菜、夏枯草……有数十种之多,作品中之“具象”很容易让人想到孔子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并由植物到人物再延伸到动物等系列散文,都是一脉相承的,这是祖克慰艺术的真精神、真精髓,其艺术深得自然之物与人物道德相沟通的“感兴”、“比德”诗学思想——“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等无不如此。祖克慰散文就是从这些具象出发,从自然事物中(包括后期的动物系列)见出人格道德蕴含和审美的意趣、意旨,这不正是“识见多于鸟兽草木的名称”吗?

《花瓣上的金翅雀》由“感兴”着笔——“春天刚来,桃花就开……单位的楼前楼后都是桃园,站在楼上,抬眼就是花海,一片片的桃花,开得烂漫,粉的红,紫的红,白的红,让人眼花缭乱。”自然而然引出两只娇小的金翅雀,雄雌一对,并由此推测这是一对恋爱中的鸟,或者是新婚的鸟,雄鸟七彩斑斓、雌鸟灰头吧唧,从穿衣打扮、青春、初恋、幸福种种……联想到鸟和人的差别,让人忍俊不禁,会心一笑。然而,乐极生悲,转瞬之间,雄鸟被一根柔韧结实的草缠住了,脱不了身,在雌鸟的帮助下,雄鸟最终抽身而出……这和俗语所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相比照,“比德”的诗学意味不是异常凸显吗?

有“感兴”起笔,再到“比德”,最终回到“感兴”,祖克慰的散文韵味十足,小小的篇章里,杯水起风云,尽揽生活的情趣情调情味。

最后,造语造景形成独特的意象体系,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清音浅唱野百灵》:“嘀呖呖,嘀呖呖,总有一种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鸟,鸣叫声特别的动听,飞过之处,留下一串的歌声,嘀呖呖,嘀呖呖,嘀呖呖嘀呖呖……”“羊吃草时,我就躺在树荫下听鸟叫,啾啾啾的麻雀,嘀溜溜、嘀溜溜的黄鹂,咕咕咕的鹌鹑……”《催春的催耕鸟》:“播谷播谷,早播早熟……”“咕咕,咕咕咕咕”、杜鹃“歌歌郭果”、“割麦插禾”、“早熟早熟”、“播谷播谷”、布谷鸟的“快黄快熟,快黄快熟”、“咕咕,咕咕”、不够,不够”、“亲亲哥哥”、“亲亲哥哥”,这那里是文字,简直就是一曲又一曲优美的生命、青春、生活的乐章……

这样的声音,就是一部多声部的声音大合唱,文学审美讲究“先声夺人”,祖克慰对声音的描摹,可谓劲道之极,无可模仿,《诗经》的双声叠韵、重章叠韵为后世击节称赞,李清照的“声声慢”是绝响,祖克慰的对声音的感悟以及描摹,也可为天籁之音,不可多得。

祖克慰造语造景构成的独特意象体系,由此,我们可以窥见一斑。就“形象”和“个象”而言,20世纪中国作家不称其为问题,但对以“独象”为支撑点的“文学性”和“艺术性”而言,20世纪中国作家与理论家确实难以真正面对的。

当下中国文学与西方文学的差距体现在个体化理解的程度上,我们很多作家能从文化批判走向人类批判,进而对中国文化的问题进行独到的认识和开掘。从这个意义看,祖克慰的艺术探索之路值得引起关注与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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