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匠“驼爹”

“驼爹”是别人对我爷爷的称呼。爷爷因腰肌劳损导致身形弯曲，在其行动忙活的时候都要驼着背，为了区别于我的其它几位爷爷，背地里别人都称呼其为我们家的“驼爹”。

木质厚实粗糙的长条形凳板，通过榫头与前后两个“八字形”的凳子腿牢固的咬合在一起变成了长条板凳。四个“【”形的抓钉两端，分别钉在了凳腿和凳板的侧面，并与之构成了四个稳定的“三角形”，使这特制的长条板凳更加稳固，这是“驼爹”的工作台。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跨过门坎穿堂而入，透过房顶的几块透明的“玻璃瓦”洒落在爷爷家堂屋的时侯，爷爷已经骑在长条板凳上把父亲前一天晚上替他磨得锋利的刨刀，借着这和煦的阳光安装在刨槽上并校对好了刨面，将需要加工的木料固定在木凳上，开始为木料找平。随着爷爷一次一次轻快的推动刨子，刨子与木料摩擦发出了“哧溜，哧溜”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刨花也从刨子里不断翻飞而出，这摩擦声音越短促，飞出的刨花就越小，声音越长，则飞出的刨花也越长，我们捡起这卷成一团的刨花并把它慢慢拉长，就如把胶卷拉长一样，透过阳光欣赏这印在刨花上天然的花纹。

驼背的爷爷工作时旁若无人，有条不紊的“坎坎而伐”。他时而起身执锯锯木取其长短，时而坐下凿木打孔，时而左手执木，右手取钻旋转转把，呼啦啦的为木板钻眼，我们看着他娴熟的操作着不同的工具轻巧的劳作，听着其叮叮咣咣的敲打声，吱啦啦的拉锯声，宛如在观赏一件艺术品的生产制造过程一般。

爷爷堆放木工工具的地方，那形状似“老爷车”儿童玩具模型大小的墨斗盒吸引了我，我尝试着将墨斗盒内的线拉了出来，结果弄了我一手的墨，从此，那弹出的黑黑的墨线和墨香就深深的印入了我的头脑。

听父亲介绍，家里的桌椅板凳等日常用具都出自爷爷之手。爷爷不仅将自己的木工技艺用于满足家庭日常生活的需求上，还将它运用到改善创新生产工具上。那时，生产队用于运输的板车、独轮车，用来杀虫的背水桶，用于播种生产的小麦条播机、棉花条播尺、木犁和木耙等都是爷爷根据生产使用要求因时因地进行的改制和创新，从而更好的促进了生产，提高了生产效率。

爷爷的木工技艺没有特意的去拜师学艺，他的木工技艺来源于互通有无的学习和实践摸索，最终能自成一派，足可为人匠师。

房前台坡上，爷爷家那颗青翠的枣树已挂满了青色的果子。枣树树荫下，爷爷扎着围裙驼着背坐在椅子上，正将一棵刚刚从竹园里砍回的竹子去枝去节，它要为家里再编织几个竹蓝。

青色的竹杆斜卧在他的腿上，爷爷左手握杆，右手执蔑刀顺着竹杆的方向，轻轻的劈向竹杆底部，让竹杆底部咬住蔑刀，爷爷手腕一用力，蔑刀就渐渐的深入竹杆，当爷爷上下按动被竹杆咬合的蔑刀时，竹杆也逐渐的张开了一道口，爷爷两手轻轻往外一掰，长长的竹杆就“啪’的一声张开了一道大口，随着爷爷继续向外用力，竹杆裂开的声音就如燃放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此时竹杆也被分成两个半圆形的竹片并向两边迅速弹开，爷爷继续对竹片进行多次分离，竹片变成了竹条，竹条又变成了柔软的竹丝，竹子也由起初在爷爷手中“抖动”的弧形的弓，逐渐变成了能“飘动”的丝带。

随着编织工序的展开，长长的竹丝继续在爷爷手中翻飞。爷爷左右手交替编织，手指带动竹丝摆动，不停摆动的竹丝就如舞动着长长的丝带一样，直到爷爷为这编织的竹篮打好结收好口。手里提着这青色的，还带着爷爷手掌印记的崭新竹蓝，一股竹子的清香沁入胸怀，立刻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回想起爷爷为家里编织制作的竹筐，竹筛，簸箕等大大小小的竹制用品，想起在爷爷手中那不停舞动的竹丝，我认为那是新的生命形成过程中生命的律动。

房子后面的那条河里鱼虾成群，过了禁渔期，爷爷就提着自己编织的竹篓和自己纺线织就的鱼网开始下河撒网捕鱼。父亲曾说自己的撒网捕鱼的技术就是跟随爷爷所学，我没见过爷爷撒过网捕过鱼，后来跟随父亲去捕鱼时见过他撒过网，只见父亲弯腰整理好鱼网后，双手提着鱼网沿着河岸走到鱼群可能出没的水域，迅速侧身摆动身体和鱼网，非常利落的将鱼网撒了出去，撒出去的鱼网霎时张开成一个又大又圆的喇叭，准确而垂直的罩向了目标水面，随着父亲慢慢将鱼网拉出水面，几条欲逃出鱼网的白鲢撞在鱼网上，摆动的鱼尾激起好大的水花，这才知道父亲很好的传承了爷爷撒网捕鱼的技术。

爷爷不仅能编织鱼网，还会量体裁衣。家人的衣服好大一部分都出自于他的手里，父亲小的时候，那时还没有缝纫机，爷爷裁好衣服后，完全靠爷爷手工一针一线的将衣服缝合完成。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当听到父亲对我谈到爷爷还是一名裁缝的时候，我不由得吟诵起唐朝诗人孟郊所作的“游子呤”这首诗，我真的难以想象到爷爷穿针引线“密密缝”时的样子，从父亲的话语中，我深深的感受到父亲对爷爷的敬佩之情。

爷爷虽然身形伛偻，背如锣锅，但智慧过人，善于学习，乐于钻研，勇于实践和创新。从爷爷身上，我看到了他内心的强大和自信，看到了他思想的开放和身心的自由。

2023年1月31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