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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增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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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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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道

借道

1939年春,张子恭带领一队四十余人的自卫队驻防巢湖西岸的刘河集。

所谓自卫队,就是地方性武装;人员全部来自周围的乡村,东拉西凑;武器更差,二十几枝汉阳造,有几把还打不响;王八盒子只有两把,剩下的就是打兔子的洋炮;自卫队吓唬吓唬老百姓,抓贼缉盗,维护地方治安还马马虎虎;如果真上战场,经不住三敲两打。

四月的夕阳拖着金色的尾翼滑过刘河街头灰暗的茅屋,街头巷尾丢下了一条条暗影。风起于湖上,呜呜地吹过街头巷陌,卷起了阵阵浮尘,混杂着一股水腥味。

趁着弟兄们吃晚饭的功夫,张子恭悄悄带着跟班李榆一起查岗,张子恭是保安队队队长,查岗布哨是他的责任。李榆是张子恭从紫蓬山老家带来的跟班,同来的还有解启梧,俩人是练家子,又与张子恭有着牵牵绊绊的亲戚关系,用起来放心。李榆读过两年私塾,识字,文静,张子恭安排他在身边,帮助打理一些杂务。解启梧灵活,好动;放在队上当班长,负责轮岗放哨。一文一武,张子恭的保安队长当起来就轻松了许多。

自打民国二十七年日本鬼子占领庐城后,庐城县政府就迁到了刘老圩旁的鸽子笼。鬼子来了,巢湖沿岸不太平了,日本兵的巡逻艇整天整夜在湖面上游来荡去。李宗仁带领的广西佬驻扎在农兴集,紫蓬山,云洞山一线,防着鬼子出庐城大西门,朝西搜剿。前一段时间鬼子在防虎山就遇到桂军的顽强抵抗,双方激战,死伤七八十人,吃了一个闷亏。在湖边活动的是新四军巢湖支队,他们时常袭击鬼子巡航船,所以现在鬼子也学精了,只要发现可疑情况,从很远处就开枪。

各种力量绞合在一起;巢湖周边形势变得特别复杂,谁都不想被吃掉。各方之间你防着我,我盯着你;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鬼子最可恨,他们在遭受一连串袭击后,变得更加凶残,有时几条巡逻艇同时在湖上巡查,艇上驾着机枪,见人就扫射。前几天葛家圩的吴大嘴不听劝,冒险下湖捕鱼,就遇到了鬼子,一阵枪击后小船被打成筛子,躲在船舱底部的吴大嘴也未能幸免,子弹穿胸而过,鲜血染红了船舱,血尽身亡。日军在前,桂军在后,四十几个人的民团兄弟的命捏在自己手上,张子恭不得不万分小心。

太阳落山了,暮色越来越浓,远远的巢湖在暮色中变得越来越幽深,湖水拍打着湖岸,浪花飞溅。张子恭忽然记起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句子,“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眼前的巢湖真有那种感觉。后来他又回想起在庐城上学时教国文的朱先生讲解苏词时激情飞扬的场面。朱先生是张子恭的国文老师,他喜欢在班里讲中华文化,唐诗宋词;他特别推崇苏轼词的境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至今朱先生吟诵诗词的腔调张子恭都还记得。同班同学中有很多人都欣赏先生的文采和书法,庐江的守兴,罗竹的应仁都说先生的学问高,字好看,他们几个人都参加了朱先生组织的读书会,谁知后来有人说读书会里有共党嫌疑,竟被学校强行解散了。想到这里,张子恭脸上严肃起来,好人多磨难,好多年未见朱先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庐城中学毕业后,张子恭先是在家乡教书,后来结婚成家。依靠家族在地方的实力,他被推荐参加了庐城县干训班;结业后到刘河任职。同学应仁在他的帮扶下担任罗竹保长。张子恭任职后第二年卢沟桥事变,日军袭击宛平城,全面抗战开始。蒋介石在军事上总是失利,华北丢了,上海丢了,南京也没能够保住,日本人38年7月占领了庐城;逃难的人讲南京失守的事更让人起来心惊肉跳——守城的将士和难民的尸体像收割季节的稻草把子一样,到处都是,扬子江都堵住了,南京下游几十里江面都被血染成红色。日军进占庐城也一样,烧杀抢掠,凌辱妇女,无恶不作,四处都是逃难的人;可是都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孬种当不了,只有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日寇当前,一刻不能疏忽。想到这里,张子恭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检查湖边树林里布下的暗哨,同时对驻地周边情况进行观察了解。

走到树林里,没有发现哨兵,只有一件灰上衣挂在树梢,张子恭心里一紧,把王八盒子掏出来,打开枪机保险,招呼李榆小心。却不料树上传来带班班长解启梧响亮的笑声,原来这个鬼家伙躲在树上面。张子恭长出了一口气,放回枪,解启梧从树上跳下来,敬个军礼,“报告队长,一切正常!”,张子恭问他为何要上树,他回答说上树可以看得更远,张子恭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他干得好,同时叫他小心,不要摔着。走出小树林时,暮色混合着巢湖的水汽开始弥漫起来,距刘河集南两里的高家户的草屋顶时隐时现。隐隐约约在通向刘河集的土路上,一个精壮的汉子脚步飞快地赶路。

“队长,前面来了个人,我上去问问,没准是个密探。”半日里来了个生面孔,李榆很是兴奋,自然想去表现一番。他从肩上卸下汉阳造,钻出树林,端枪在手,朝着来人快步迎上去,大声喝到“干什么的?过来接受检查!”。那个人也不慌乱,收住脚步,粗声大气地回答“搞什么家伙,别吓我;我找张子恭队长!”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号,跟在后面的张子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注视着来人,看着有点儿面熟,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找我,你是哪一个?”。来人说:“张队长你不认得我,我是张子玉,家住罗竹,我们保长应仁大爷叫我来请你六月初九去吃喜蛋;应仁大爷家生个小子,添人进口,高兴,四处散喜帖,庐江守兴队长也打招呼要过来,应仁大爷叫我专程来请你作陪,你们几个老同学聚聚!”说完,张子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红的请帖。张子恭接过请帖,这才想起老同学,罗竹保长应仁上次来到乡公所开会,这个叫张子玉是他的跟班,也跟着一起来了,见过一面,所以看起来面熟。

“认得,认得,你一讲我想起来了;应仁可好?”“好!”,张子玉瞅着李榆黑洞洞的枪口,背过身子飞快地答道。张子恭被他笨拙的举动逗笑了,招呼着说,“李榆,这是自家兄弟,下次来别拿枪吓着他。”李榆不好意思收了枪,挠挠头,站在一旁。张子恭拉着子玉边走边说请他去刘河集吃晚饭。

“晚饭就不吃了,应仁大爷还等着回话;再说天一黑就不安全了,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张子玉站直了身子,拱拱手笑着就要告辞,张子恭见他说的也是实情,就不再勉强,把请帖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张法币,塞在张子玉的手里。“拿着,回去给伢们买两块糖。”张子玉见到钱,喜笑颜开,拱拱手谢过张子恭,转过身子,快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

望着张子玉消失的背影,张子恭慢慢踱着步子往回转。他心里打起了小鼓,一路思摸着这件事——应仁大爷只是一个保长,生个儿子怎么会这么张扬?庐江守兴虽然是同学,现在应该当上庐江保安总队的一个分队长,手下也管着几十号弟兄,怎么也来为张子玉贺喜?带着一连串疑问,张子恭回到了刘河集,匆匆扒了几口饭,回到宿舍里。几位士兵在宿舍的方桌子前吵吵闹闹地推牌九赌钱,旁边还站着几个家伙,边看边帮腔。张子恭脸色严峻地盯了他们一眼,使劲咳嗽一声,赌钱的家伙一看队长的脸色,悄悄散去。茅房里还有个家伙蹲着坑也不消停,扯着破锣嗓子唱三河街《十大舍不得》,“七舍不得小玥埂上拉拉拽拽;八舍不得‘天然楼’油炸烧卖;---”。张子恭越听越烦躁,他大声地招呼李榆,“命令各小队加强警戒,明天早上训练;跑步五公里。”茅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形势似乎越来越紧,张子玉走后的第二天传来了一个坏消息,桂军一个近五百人的加强营突然驻扎到身后的严店,丰乐镇一线。并在各处道口设立检查站,盘查一切可疑人物,就连从巢湖沿上,三河街运来的稻米鱼虾也要接受检查。这意味着一旦日本鬼子打过来,张子恭的保安队将首当其冲,一点退路都没有;而且保安队的活动范围也会受到限制,甚至保安队的粮食蔬菜采买,人员流动都在桂军的监控范围之内。桂军到底查什么,是共产党还是日本探子?张子恭越想越多,心里突然烦躁起来。

几天后桂军驻军的麻脸营长骑着马在庐城自卫大队队长田兰田的陪同下,带着十七八个人,列着队,扛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到刘河集检查防务。他们在巢湖大埂上转了一会,召集自卫队训了几句。中午乡长邀请张子恭一起招待,酒席安排在刘河集最有名的得月楼上,乡长派人杀鸡宰鸭,捞鱼摸虾,席面上菜品丰盛。麻脸营长看着满桌的酒菜连声说好。张子恭从集上找了几个能喝酒的乡绅陪着,轮番上阵,喝掉了十几坛粘稠的三河米酒,麻脸营长的脸变成猪肝色,说话舌头都不知道打弯,走路不上正线,几个士兵搀着他走出刘河集。田兰田没喝酒,他陪着麻脸营长,拱拱手与乡长和张子恭告别。午后的阳光温熙而灿烂,喝过酒的士兵们牵着马,歪戴着帽子,斜挎着枪,坦胸露怀地抬着刘河集乡公所奉送的礼品,稀稀拉拉走出街道,也不成个队形。

天气越来越热,屋子里早先买的茶叶走了气,喝起来一股的霉壳味;乘着麻脸营长刚检查过,张子恭叫李榆去三河街买一点新茶,他准备送一点茶叶孝敬麻脸营长,和他搞好关系。也准备作为礼品带一些给应仁。李榆走前张子恭把他叫到屋里,给他一张刘河乡的公函,一再叮嘱他多看多听多想,不要惹是生非;万事低头过,心头留乾坤。李榆点头称是。天蒙蒙亮时李榆就出去了,天黑透了才回来,他把十来斤六安瓜片,舒城小兰花茶用棍子挑着,一身的疲惫,张子恭连忙叫他去洗澡吃饭。晚饭后星星闪烁,张子恭把他叫出宿舍,两个人迎着习习的晚风走上巢湖大埂,李榆一五一十将沿途所见所闻向张子恭作了汇报。李榆说各个路口桂军查得更严了,幸亏有个公函在身边,要不然早就给桂军逮起来了。他到三河街茶馆喝茶时听人说高敬亭领导的红军游击队已经改编成新四军第四支队,在花子岗七十埠了伏击日本兵,炸毁日军汽车。张子恭问他有没有其他动向,李榆腼腆地说不知道。

六月初九说到就到,天气越发热起来,六月的骄阳威力无穷,人一动,汗就出来了。吃过早饭后张子恭让李榆留队,叫他小心,一有情况赶快联系。自己带着礼品和解启梧等四五个人走在乡村道上。由于害怕日本兵从湖上扫射,靠近湖边的很多田地都荒了,杂草丛生,高高低低的蒿草高过人头。从刘河到罗竹步行也就半个小时,人走一阵风,身上刚冒出细汗,张子恭就看见罗竹小丰寺金黄色庙宇的屋顶,他叫大伙儿放慢脚步,自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前面,果然在村口遇到了迎接他的应仁和张子玉。几个人有说有笑走进了应仁家三进的院子里,院子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解启梧怕东西丢失,他首先安排两个人抬着礼品和交给张子玉,张子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红包交给应仁。应仁满脸堆笑说“破费了!”;然后他喊着“上茶!”分宾主坐下,立刻有人端来茶水和一大盘茶叶蛋,瓜子,糕点等放到桌上。正当应仁招呼亲友就坐喝茶之际,张子玉进来通报说庐江守兴到了,张子恭赶忙站起来,陪着应仁一起迎接。远远地看见守兴穿着崭新的军装,后面跟着七八个士兵,笑盈盈地边走边作揖,原来守兴老家也在这边,与应仁同族同宗,只是辈分比应仁小两辈。守兴从多远处看见张子恭,招手示意,亲热得不得了。随后应仁叫过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抬着两三个沉重的箱子进来。应仁赶忙接住,嘱咐张子玉将东西收好。随后几个人又是一番客气,彼此谦让,最后手拉手一起走入堂屋,就坐喝茶;说了一些相互问候的客套话,吃饭的时候大家一起喝酒划拳,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吃过午饭附近的亲戚纷纷告辞,应仁忙着送客,然后招呼余下的客人打牌;张子恭对打牌没兴趣;守兴拉着他到阁楼上聊天;各自讲讲个人情况,谈谈家国大事;随后守兴给他看了一个手写苏轼的词“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横轴,张子恭一看就知道是朱先生的墨迹。守兴坦诚地说今天来主要是受朱先生之托,运一批武器到新四军桂俊亭部,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派一个姓沈的先生护送,叫张子恭一定要想方设法把武器送到。张子恭沉吟一会,低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推辞,先把东西在这儿放几天,注意保密,容我再想想办法。”守兴拱拱手脸色凝重地说“拜托了!”,张子恭读懂了话语里严肃、庄重的含义;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一时间阁楼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从罗竹回来后第二天一大早,张子恭带着李榆拜访了桂军的麻脸营长,将几斤茶叶,巢湖白鱼和糕点送上,麻脸营长很高兴,拉着他的手,非要安排吃饭;张子恭婉拒了。麻脸营长也不勉强,送张子恭出来时,一群广西兵在哨所边的草堆旁吵吵嚷嚷,原来是他们抓住了一条粗大的麻公蛇,用细麻绳勒紧蛇头,正在用竹刀剥皮,蛇身痉挛着,弯曲着,剥了皮的部分白白的,蛇皮拖在地上,蛇血还在滴,一股的腥味,很是吓人。草堆旁桂军挖了一口地灶,上面架着一口瓷罐子,正准备烧火。血腥的场面,袅袅升腾的烟火刺激了张子恭,他头皮发麻,嗓门发痒,忍不住呕吐起来。麻脸营长看见张子恭的怂样,哈哈大笑。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子恭按部就班带领民团士兵出操,查岗。晚上躺在床上,他的脑海里一直出现那条痉挛的的蛇身画面,挥之不去。蛇是凶残的,却也变成了人的一口吃食。他的脑子里放了无数次电影,思考着怎么才能把那三箱武器送出桂军的关卡,想了一想还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隔了几天,张子恭请乡长吃饭,觥筹交错间他与乡长商量,准备带自卫队出去演练演练,请乡长向附近驻军、县自卫大队及周边自卫队通报一声,怕引起误会。乡长同意了;同时叫他一定要小心,不能把家底抖光了。张子恭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肯定不会,灵活机智他是知道的。第三天夜里他叫解启梧找了十几个精干的士兵顺着派河往上走,看看从哪里能够找出一条去山区的路。解启梧做尖兵,侦查情况,张子恭带着大队紧随其后。走过三五里,前方碰到了了鬼子的巡逻队,解启梧跑回来叫大家隐蔽;众人刚刚在一个土岗后面卧倒,鬼子的枪就响起来,子弹带着尖锐的声音划过夜空,打得地面嗖嗖地响。鬼子打了一阵枪,看看没有动静就撤走了。在浓密的夜色掩护下,张子恭悄悄带着自卫队撤了回来

桂军喜欢吃蛇,终于吃出事来。这些广西蛮子兵四处寻蛇,他们把蝮蛇(土呆子)当成无毒蛇逮来,逮的过程中就有两个士兵被蛇咬伤,神志不清,军医也没办法。另外凡是吃了土呆子肉的士兵头都肿了,口鼻歪斜,口涎直流。麻脸营长慌了,派人来刘河集请人医治。张子恭得知这个情况,赶紧找到几个专门治疗蛇毒的蛇花子,带上草药,在最短的时间内到了严店,给受伤的蛮兵敷料,给中毒的士兵熬药汤。张子恭整夜陪着他们,经过治疗,蛇咬的士兵命终于救了回来,中毒的也不同程度缓解了症状;麻脸营长深受感动,早晨他安排好张子恭等吃早饭,笑盈盈地对张子恭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只管提出来,他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随后几天张子恭和李榆偷偷摸过合安公路,去鸽子笼汇报演练情况,顺便去老家看看家里的老婆孩子,来回跑了两趟,了解了各地的兵力部署。他们花了一下午时间猫在陶店边的树林里,观察庐城到安庆公路上日本兵的巡逻规律。也侧面了解了防虎山边桂俊庭的缺牙山游击队在活动范围。途径严店时,张子恭给麻脸营长送去了一点家乡特产和自己家祖上收藏的一只翡翠玉镯;麻脸营长很喜欢,拉着他吃饭。张子恭觉得恭敬不如从命,爽快答应。两个人以兄弟相称,推杯换盏,畅叙友情,一场酒直喝到红日西沉。吃饭的时候麻脸营长透露说上峰有令,过两天部队有行动,大概需要两三天时间,他要张子恭派二十几个人过来,协助检查严店关口,张子恭醉醺醺地说保安团装备不精,素质不高,恐怕难担此任。麻脸营长带着酒意,胸脯拍得擂鼓一般,说,“老弟只管放心,我留下一些军装武器弹药给你,好处肯定有的;上峰查问,一切由我担待!”。

过了两晚,麻脸营长果然来通知要保安队去协助守卡,叫张子恭负责。按照约定,午夜时分张子恭派李榆带领二十几个自卫队来到严店,和桂军取得联系,盘查搜索,一切如常。天放亮不久,关口就忙碌起来了,上街下县,推车挑担子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太阳刚刚冒了个头,应仁穿着绸衫,杵着文明棍,摇着折扇陪着沈先生有说有笑地来到检查站上。应仁说家里的舅舅住在山南沈店,马上要做寿,他让沈先生带着伙计挑着些礼物送过去。张子恭看见几个挑担子的汉子上身赤裸,大汗淋漓,扁担直颤,忙走上前迎接;边走边和应仁说着话。当班的桂军班长看见张子恭亲自陪着应仁,不知什么来头,也不好得罪;再看看担子上面裹着红绸,挂着猪肉,点点头放过去。应仁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袁大头,赏给班长,叫他买几件点心给站岗的弟兄们吃,班长接过钱,喜笑颜开。应仁把一行人送过严店,回来又和张子恭说了一会闲话,然后回罗竹去了。

应仁的礼品担子刚走不远,张子恭叫解启梧等七八个士兵扛着麻脸营长留下的武器,带上子弹,穿上桂军的军装,让他们开开洋荤,学学正规军的样子,也去山南馆转转。他一再叮嘱解启梧见机行事,注意保护沈先生和礼品。解启梧几个人欢呼雀跃地相跟着出发了。半日里西北方向没有听到枪声,张子恭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二天小中午解启梧回来了,一脸的惭愧和憔悴。他虽然没有遭遇到鬼子,但是沈先生和礼品丢了。他汇报说一路平安。各地民团,自卫队看见一队桂军扛着机枪,挑着担子,也不敢自找麻烦,纷纷作缩头乌龟。过中洋河木桥时沈先生叫解启梧带人先走,他带两个担子在桥头歇歇。解启梧遵命行事,走过三里时还不见沈先生跟来,他着急了,带着队伍返回中洋河,桥上早没了人影;问附近做农活的人,都说缺牙山桂俊庭的部队刚走过,沈先生就是和他们一道过了防虎山。解启梧带着人追赶了半天,沈先生的影子都没看到。

听到解启梧的汇报,张子恭很是生气,虎着个脸,两三天不说话;解启梧和一干人也吓得不敢出声。两天后麻脸营长一身疲惫地带着部队回来,据说在农兴集与日本鬼子打了一仗,伤亡了几十个弟兄,张子恭也不便多问,他把这两天所得的收益移和防务一并移交;麻脸营长咧着嘴,拍着张子恭的肩膀说他够朋友。为了表示心意,他送给了张子恭的自卫队一箱子弹,两支三八大盖枪,张子恭高兴地收下了。

一个月后应仁派人送来朱先生手写的一张立轴,“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张子恭笑了。他请人照着样子做了一个画框,挂在自己的宿舍的墙上,常常一个人对着立轴独自欣赏。

三年后守兴参加了庐江人孙立人的三十八师,远征缅甸,一去不回,不知所终。47年冬张子恭与土匪作战时被流弹击中,伏地身亡。应仁解放后做一老农,每日劳作,干活拾粪,耳聋眼花直至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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