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增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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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审计局下派窑湾村的扶贫干部罗梓明下队时摔了一跤，折断了一条腿。得知消息后，审计局领导立即去医院看望了罗梓明，随后召开了局长办公会，决定派宣传科副科长张天民接替罗梓明的扶贫工作，任窑湾村第一书记。
一
接到通知后，张天民走马上任，上班路上差点出了车祸。
像往常一样，张天明收拾好行李，开着自己的大众途观上班。开车时，他喜欢听音乐，舒缓的音乐在车厢里回荡，人沉浸在音乐的声浪里，有一种柔柔的情愫潜滋慢长；有乐曲相伴，再远的行程也是短途。车过紫蓬山，往西开十公里就到了。虽是初冬，山区仿佛仍是深秋，一路上岗丘起伏，红衰翠減，乌桕裸露着黝黑的躯干挺立在蜿蜒的山道上，偶有一两片树叶如旗帜般耸立在枝头，让人精神为之一凛。右转窑湾村口时，一辆电动三轮车突然不管不顾从左路边机耕道上斜刺蹿出来，往前冲；张天民反应快，忙踩刹车。三轮车侧着途观呼啸过去，张天民惊出一身冷汗；好险！他稳定了一下情绪，下车查看了一下，车门把手刮掉了一块油漆，他心疼自己的车，皱皱眉头，抬头一看，电动三轮车在前面路口也停了下来，车主一瘸一拐顺着三轮车四周转了一圈，然后快速开动，转过一个弯，没了影子。张天民想骂人，张了张嘴，忍住了。
车开到窑湾，张天民停好车，看看手表，八点未到，他快步走向办公室。太阳暖暖地照着，微风轻拂，村委会前的花坛上几株秋菊似乎忘了季节，星星点点地开着。眩目的阳光照过来，张天民沐在阳光里，眯着眼，注意到大门前站着几个人，好像是要扶贫款。他不紧不慢迈开脚步走过去，进门的时候，两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拦住他，询问扶贫补助款什么时候到账。张天民笑着说”情况我暂时不熟悉，等一会我来问一问村文书，大家到村委会坐坐。“两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松了手。一个中年汉子却还拽着他的衣角还要喋喋不休，窑湾村书记汤爱民从身后走过来，大声说“孙守财，你拽着张书记干什么？”
那个叫孙守财的却不慌不忙地说“汤书记好！我来看看能不能拿到扶贫款；再问问像我家庭这种情况，扶贫补助款能不能多增加一些？”汤爱民说“国家扶贫有政策，贴在村公示栏里，你先去看看，有疑问再来咨询；扶贫款不是说想要就有，想增加就增加。”张天民注意到那个中年人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觉得似曾相识，突然想起那个驾驶电动三轮车的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追上去问问，又觉得不妥。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耳畔响起矮胖的窑湾村书记汤爱民说话声“张书记，今天上午我们开一个碰头会，研究村里下一步工作安排，行吗？。”张天民点了点头，转过身，看见孙守财开动了电动三轮车，走了。
上午的村干部碰头会开得热闹，汤爱民首先通报了村道维修，干渠加固和村文化广场建设规划，村干们纷纷发表意见，张天民新来乍到，他仔细听了各位的发言，不时在本子上记着。当大家谈到建档立卡户脱贫情况时，他抬起头，对照着贴在墙上的窑湾村二十八户建档立卡家庭信息表，一边听着大家介绍，一边做记录。直到会议结束，下坝拐村民组的贫困户孙守财始终没有人提起；张天民顺口询问了一下孙守财的具体情况，村团支部书记孙明明介绍说孙守财就是刚才要扶贫款，腿脚不方便的那一位；和他一个村民组，论起来两个人是本家，孙守财是长辈。孙守财家属于特困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老人七十多岁，老婆李素珍得了肾病，是个药罐子，打针吃药花了好多钱。儿子在县城上高中，据说成绩还不错，但是上学要学费，生活费，资料费，现在农村人家供养一个高中生不容易；因此他家欠了一屁股两花篮漏子，村里人人都知道。为了挣钱养家，上半年孙守财曾到建筑工地打工，夜里加班拉钢筋时不小心从车上摔下来，跌伤了腿，也没治，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是村脱贫攻坚的重点户，也是前任扶贫干部罗梓明的联系户。如今罗书记受伤住院，所以他家的具体收入不是很清楚。听完介绍后，张天民想起了早上差一点发生的车祸，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没有与孙守财发生碰撞；一旦碰上，结果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想了想说“既然孙守财家以前是老罗负责，我来了，我来接手吧，大家可有啥意见？”村干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说行。汤爱民说“张书记，孙守财家脱贫难度大，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你心里要有数。”张天民点了点头，又低头在本子上写起来。
散会后，村干部们作鸟兽散。张天民叫孙明明等他一下，他想到孙守财家看看，孙明明站住了，张天民发动了汽车。
二
在车上，孙明明详细介绍了相关情况，孙守财算得上是一个知识分子，上过高中，当过村民小组会计；也算是个能人，改革开放之初，他家劳动力多，收入大，一家人齐心合力翻盖了房屋，箍了院子；只是近两年他家走背字，妻子得了慢行肾炎；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他自己也摔成半残废，你说日子可难？前任书记老罗对他不错，首先通过351医疗健康，新农合医疗保险帮助李素珍报销了大部分医药费；帮他儿子申请减免了学费，另外他还动员他们家参加了光伏发电项目，搞稻田养虾，千方百计帮他，可是效果不明显，孙守财家穷根子还在。张天明听着介绍，慢慢开着车，一路上沉默着。
十分钟左右，两个人到了下巴拐。孙明明邀请张天民先到他家里坐坐，他去叫孙守财过来，张天民摆了摆手，拉着他，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孙守财家走去。
孙守财家在村东，远远地张天民看见屋顶上铺设的银灰色光伏发电设备，分外抢眼。门半掩着，孙明明上前拍了拍，叫了两声，有人在里面答应着，他俩推开门就进屋了。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两进房屋，前面一进是砖瓦房，做客厅，后面平房是卧室，侧边上还有两间披厦做厨房，院子里一株香樟高过屋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前面堂屋中央摆着一张长条案，条案上摆放着水瓶，茶杯等物件；一张饭桌，几把条凳，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没见到大型家用电器。屋子里，一位七十余岁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迎过来，孙明明介绍说这是孙守财母亲，张天民问候了一声，“老人家好！”老婆婆咧了咧嘴，脸上有了笑意；一位脸色苍白的中年妇女应声从后院赶过来，女人的脸瘦成巴掌大，脚步迈得慢，似乎力气不足；不用介绍，张天民知道她就是李素珍。孙明明把张天民做了介绍后，李素珍赶忙招呼他们坐下，孙婆婆忙着倒开水，张天民坚决地摇了摇手，问了一声孙守财的去向，李素珍告诉他借钱去了；昨天晚上她儿子托人代口信回来，说学校要三百块钱资料费，上午他从村委会跑了一趟后，没要到钱，估计又在外想方子。公公趁着天晴，今天给油菜除草，等一会就回来。张天民详细询问了李素珍身体情况和她家的实际困难，李素珍说“家里有老有小，主要靠孙守财一个半残废挣钱；日子肯定难过。也多亏了罗书记和村领导照顾，帮助报销了医药费，还给困难补助。上一年孙守财搞稻虾养殖和光伏发电，收入也不多；好在庄户人家，粮食不用买，一家人吃饭没问题，就是孩子读书，自己吃药，家庭日常开支都需要钱，家里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张天民笑着说“不要急，慢慢来，相信日子会好起来的。”李素珍听了，没吱声。坐了一会，张天民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三百块钱，递给了李素珍，说是给孩子的资料费；李素珍推辞不要；站在一旁的孙婆婆一把接过钱，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李明明先是坐着，看到张天民掏钱，他坐不住了，讪讪地站起来，出了门；张天明只好相跟着。走过窄窄的村巷，转过两个拐角，孙明明鼓着嘴巴说“张书记，你的扶贫工作做得太实在；村里二十多户建档立卡家庭，都照你这么做，我们村干部裤子都没得穿。”说完后，他自己觉得话似乎说得重了一些，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张天民紧了紧眉头，既像是回答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能帮的尽量帮，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想办法拔掉村里贫困户的穷根”。
从孙守财家回来，张天民一直在思摸着窑湾村脱贫致富办法；根据几天的走访，他发现罗梓明做了不少工作，但是未能彻底解决问题；寻找正确的致富门道才是窑湾村脱贫致富的关键。只要有空，他开着车，四处打听附近乡镇脱贫致富采取的一些举措。一周后，张天民到市政府报材料，遇到了市畜牧水产局防疫科工作的老同学陈斌。老友相见，话多起来；陈斌问张天民工作情况，张天民和盘托出自己在村里任挂职书记，主要负责建档立卡户脱贫工作，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找不到好的致富途径；张天民特别提到了孙守财家的困境，陈斌说他妹妹的公司在做禽产品收购生意，公司和许多农户都签订饲养收购合同，还培训养殖户，学习技术。像孙守财家有场地，有人手，只要做好家禽防疫，养殖应该是一条不错的路子，张天民听了频频点头。
想曹操，曹操到。隔了一日傍晚，落日熔金，红霞满天，张天民下班刚出村委会大门，看见孙守财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在路边等着他，说要送给他，感谢他雪中送炭资助的三百元钱；他说如今自己穷得舔蚂蚁，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有时候手头缺个三五百块钱，借半个村子都借不到；人家不是没有，都知道借钱给他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没钱还，人家也没指望要，所以好多人见他都绕着走，不愿意跟他面抵面。说完孙守财叹了一口气，伸手还要把篮子递过来，张天民皱了皱眉头。他告诉孙守财鸡蛋拿回去给老婆孩子补补身子，孙守财还要客气，张天民笑着说“感谢我的机会有的是，你先把自家的日子过好了，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孙守财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天民忽然想起了陈斌介绍的家禽养殖项目，拉着他说“老孙，有一个项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如果愿意，今天你来了，我俩说道说道。”随后他把养殖项目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出来；他建议孙守财先试养一批冬鹅，冬季气温低，病毒少，鹅群只要做好保暖，打好疫苗，充分利用村外的闲田荒地河滩散放，专人看护，三个月后鹅就可以出栏，赶在年头出售。他再三叮嘱孙守财考虑考虑，如果可行，他私人先出资一部分，算是借给他买鹅苗。孙守财家里人手多，房间多，如果能挑一些野菜白菜萝卜菜，拌上稻糠碎米，鹅饲料就解决了。张天民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倒完后，孙守财的眼睛亮了，他用力点了点头，抓起张天民的手，使劲地握着。
三
没过几天，张天民借钱给孙守财养鹅的消息传遍了窑湾村；有人说张天民是实干家，扶贫扶在点子上；也有人说张天民这点钱不够填孙家的穷坑，估计又是打了水漂。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张天民不管，决定了的事他丝毫不后悔。根据俩人商定的计划，张天民委托陈斌妹妹公司，先让孙守财先参加为期十天的养殖技术培训，培训结束后他回家打扫了一间披厦，作为鹅棚，拖两包生石灰杀菌消毒；随后他与公司签了合同，购买了一百多只鹅苗。鹅苗到家后，粉团团的鹅秧子唧唧喳喳叫着，孙守财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和家人一起忙前忙后。
自从孙守财把鹅苗买回家，张天民生怕出岔子，三天两头跑去看看，他嘱咐孙守财要细心，争取一炮打响。孙守财懂他的意思，一颗心扑在养鹅上，鹅出鸿毛之后，孙守财为了防止踩踏，将前屋腾出来，分群饲养，早晚他赶着鹅群在河滩上漂，鹅群像一朵白云在天地间飘荡；孙守财内心的喜悦一天天膨胀，鹅是他的希望和梦想，新年将至的时候，除去踩踏和病死之外，孙守财将剩下的九十几只白鹅以每斤十元的价格销售殆尽，毛利润赚了一万多元，除去本金和饲料，孙守财赚了六七千。春节到了，孙守财手里有了钱，脸上有了笑容，见人也客气了许多。
春节后下了一场雪，雪覆盖着大地，粉妆玉彻，一片晶莹。霜前冷，雪后寒，天寒地冻，张天民和汤爱民领着村两委顶着风雪去建档立卡户拜拜年，呱呱蛋，说说新年打算。一天跑下来，张天民乏了，傍晚回到村委会，泡了一杯茶，润润嗓子想提提神。冰天雪地里村道上开来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凑近一看他才认出是孙守财；孙守财裹着一件不合体的旧大衣，一瘸一拐地迈进村委会，挨桌向大家敬烟，打招呼，然后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张天民，说是还钱，他特别邀请张天民带着村干部到他家里坐坐，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
看见孙守财得意的模样，张天民沉着脸，端着茶杯，深深喝了一口，热茶烫得嘴直歪。汤爱民开玩笑说”孙守财，你狗日的才挣几个钱，就一刀割掉鼻子，分不清前后。你看张书记半天不做声，你不想想？“张天民慢慢放下茶杯，说“孙守财，我的钱不咬手，你先拿着，做本钱；人不能小富即安。日子刚刚有一点儿起色，你就翘尾巴，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孙守财仰着头，油嘴滑舌地说“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继续养鹅。”一屋子人都笑。张天民正了正脸色说“你不要油嘴滑舌，我和汤书记村考虑到你去年养殖白鹅有经验，准备为你担保，从农村商业银行给你申请一笔扶贫贷款，扩大养殖规模，你看可行？”孙守财一听有贷款，一下子蹿起来说，“张书记，汤书记，你们太了解我了，贷款解决了我的大难题。感谢领导，有你们支持，如果今年我发不了财，你们拿我是问！”说完又扭动着身子挨桌敬烟，一屋子人又笑了。
春日苦短，惊蛰一过，太阳暖和起来，柳树像个黄毛丫头，睁开了惺忪的眼睛，黄鹂躲在树丛里唱着清亮的小调；性急的年轻人脱去了臃肿的冬衣，精神抖擞地走在道路上。春天来了，张天民地心情也明朗起来，根据各位村干部汇报的情况，窑湾村二十八户建档立卡家庭脱贫都有了安排，下一步只要抓紧落实就行了。
张天民心情好，情绪就高，晚上散步时也学年轻人一样，戴上耳塞听听音乐。他特别喜欢听常思思演唱的《春天的芭蕾》，“随着脚步起舞纷飞/跳一曲春天的芭蕾/天使般的容颜最美/尽情绽放青春无悔。”歌曲节奏明快，音符跳跃。听着歌曲，一股激情在张天民的心里萌动。春天，这美妙的季节总让人迷醉。
二月里，孙守财的扶贫贷款批了下来；他决定大干一场；趁着农闲，他迫不及待地找工人在河边荒地上建了两个鹅棚，与公司签订合同，买鹅苗，买饲料；他在鹅棚旁搭建了一间小屋，方便早晚看守鹅群，确保能够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控。张天民有时路过，站在一旁，听听鹅群嘎嘎的叫声；再与孙守财聊几句，看孙守财一家忙着给鹅群喂草喂菜喂饲料，心里漫上了一层淡淡的喜悦。
四月，油菜花落了，麦子顶着麦芒，高高地昂着头；天气越来越热，审计局安排张天民参加市里组织的为期一周的脱贫干部学习班。学习班里年轻人居多，思想活跃，讨论问题常常见解犀利；比如说张天民介绍白鹅养殖，他们就提出搞林下养殖，在线直播卖鹅卖水果，中药材种植等多种致富模式，活跃的思想，超乎寻常的创造性思维让他眼界大开。脱贫致富道路千万条，关键要选择一条适合农户的好方法。
为期一周的学习结束后，周末张天民想趁着春末夏初，天气晴好的日子带着妻子，陪着父母去巢湖周边看看，欣赏巢湖沿岸旖旎的风光，吃一吃三河米饺，登一登孤山岛，两位年近八十的老人兴致很高，不断指点着沿岸的景物，张天民忙着给老人拍照，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天民特意在中庙的餐馆里点了几个巢湖特色土菜，刚拿起碗，手机响了，张天民看了一下，是孙守财，他按了一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了孙守财的声音，似乎有哭腔，他说“张书记，砸蛋了，我家鹅发病了，拉出来的鹅屎都是绿的，半天死了几十只，急死人！想想办法救救我家的鹅，救救我！”张天民问他可请了兽医，孙守才说乡里的兽医来过了，配了药，撒在饲料上，可是现在鹅都晕头呆脑，不吃不喝，没效果。电话里又传来孙守财粗重的叹息声。张天民叫他不要慌，他来想一想办法。随后他打电话给陈斌，请他安排专家牺牲周末休息时间去窑湾诊治诊治。陈斌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儿，架不住张天民一再请求，答应卖一回面子，带几个专家过去，张天民在电话里千恩万谢。
吃过饭后，张天民再也没有有玩的心情，把老人送回家后他直奔下巴拐，到达孙守财的鹅棚旁，老远看见陈斌带着几个专家正在给鹅群注射疫苗。张天民询问发病的原因，陈斌说是鹅在出鸿毛前少打了一次防疫，所以引发了病毒感染，这种病毒发病快，传染面广，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鹅群将会大面积死亡。他说孙守财的鹅群诊治还算及时，但是损失肯定也不小。张天民准备埋怨孙守财两句，看见他红着眼睛，带着家人，手忙脚乱地给几个专家打下手，没一点空闲；他嘴唇动了动，一肚子的狠话没说不出来。
四
几位兽医专家从下午一直忙到侧黑才把鹅群的疫苗接种完毕；他们留下几本家禽养殖的专业书籍和一些药粉给孙守财，叫他第二日把药粉拌在饲料里给鹅群喂食，有关养殖的书要细读；张天民要准备晚餐，几个专家都说有安排，开着车回去了，张天民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一直在心里梗着。
一周过后，张天民再次到鹅棚看看，病毒基本控制住了，这次孙守财损失惨重，死了近两百只鹅，张天民叫他一定要做好后期鹅群的瘟疫防控，切不可大意，孙守财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一堑长一智，此后孙守财对鹅群养殖更上心了；闲来无事，孙守财把专家送的书仔细地阅读，反复琢磨，对于鹅群易发的传染病早防控，尽早采取相关措施；此后鹅群一直没出现纰漏，端午节后孙守财联系签约公司，把白鹅一次性销售完。除去成本、饲料，略有盈余。鹅卖掉后，孙守财加固了鹅棚，里外填上生石灰，准备养下一步动作。张天民劝他缓一缓，总结一下养鹅经验，磨刀不误砍柴工。
秋风送爽，金桂飘香的时节，村委会请建筑公司对村干道进行了整修，修建村民文化广场，张天民整日泡在工地上，人晒得又黑又瘦。偶尔路过下巴拐村时，他看见孙守财和李素珍在河边漂着白鹅，从老远处朝他招手；他停下来和他们聊聊家长里短。孙守财说这一季白鹅要出手了；张天民问他能有多大赚头，他用手一挥，露出五根黝黑的手指；说完他憨憨地笑起来；张天民问他赚钱后有什么打算，他沉思了一会，说要去感谢一下陈斌和市兽医站的几位专家，还要带妻子李素珍去检查检查，带家里老人去省城转转。张天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孙守财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又是一年冬雪飘飘，天寒地冻的时节，窑湾村召开了脱贫致富奔小康表彰大会，孙守财作为先进个人在会上介绍了自己养殖白鹅的成功经验。会场上热热闹闹，建档立卡户纷纷亮出自己的致富法宝；会议的间隙，张天民走出来透透气，村委会花坛里不起眼的一株红梅居然凌寒而开，风姿卓然，一股悠悠的香味扑鼻而来，张天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少年时代背诵的古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开，春天就要来了，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