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古镇淯溪有四条街。一条是主街——石板街,一条是背街——张嘎街,还有一条是复兴街,另一条是咸宁街。
咸宁是个市,一个乡下的集镇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条街?上海有南京路,此路住的并不是南京人。而古镇淯溪咸宁街住的却是地地道道的咸宁人。原来,古镇淯溪是个银子窝,那个时候,咸宁的人纷纷奔向这里谋生。他们大多携家带口的到此经商,但也有的来此娶媳妇,因为淯溪河的姑娘多,会打哈哈会唱歌,美貌赛嫦娥。石板街上曾在国务院办公厅工作的丁治秀的父亲是咸宁人,可母亲是淯溪河邢嘎湖的女子,市劳动局原局长李书武的岳父是咸宁人,岳母却是联合大队武汉大学体育系教授的女儿......咸宁的人蜂拥而至,怎么会不成街呢?
在古镇淯溪到咸宁街,大致有三条路。一条从余嘎巷南口经余怀勋、周贤仁、刘克强门口,在当阳政协原主席徐时成父亲老屋的旁边向北拐,前行不足一百米就到了。再一条从万寿宫望南走,打唐官荣的旁边前行五十米再拐向西南就到了。另一条是在石板街上街肖嘎秤铺那里,穿过一条窄窄的、长长的一线天的巷子向南拐过夏贤生的后门就到了,这条巷子就是扦担巷子,夹在两方古老的墙壁中间。
古镇淯溪的咸宁街开始只有半边街,在石板街南边的后面坐北朝南,就像山边边上的人家,屋后是阳沟坎子。称其为街,却无店无铺,是古镇四条街中最不起眼的一条街,可这里却人杰地灵。街西正对市政府原市长胡学兵著名书画家艾赓唐淯溪广播站开创人洪声远等人的后门。它的后门口有当阳第一大中药铺,是当阳名中医汪作忠的师傅周耀东的家。从咸宁迁来的石婆婆也不简单,她大女儿的丈夫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间石板街上呼风唤雨的人,小女儿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城关东群的书记,其女婿是市公安局的名人,当阳的大律师。石婆婆的孙女曾兼任过宜昌一个中学的书记,后来又是宜昌一个社区的书记。还有老公安朱正安的爱人袁本静也是这条街上的人,我的挚友陈声洽曾笑着对我说:“兆仁,我的字写得那么好,却赶不上朱正安的字。老朱提笔轻轻一挥,一斤,就比我的字值钱多了。”我笑着说:“你的字白练了!”当年,买猪肉要肉票,朱正安是食品公司的书记,找他批条子就能割肉。陈声洽的字写得再漂亮,拿到食品谁惹?所以说,老陈的字不如老朱的字值钱。
咸宁街上,尤其是民国初期兴建的阅览处的对门石老爷子一家,更是让这条街蓬荜生辉。石老爷子叫石谷平,也是咸宁来的。老爷子个子不高,本事却高。他是民间戏剧家,淯溪镇业余剧团的总导演。导演过大型歌剧《九尾狐》、《白毛女》、《王秀兰生产》《刘胡兰》《夺印》《王贵与李香香》,大型汉剧《九件血衣》、《梁山伯与祝英台》、《葛麻》、《白蛇传》、《窦娥冤》。我记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我随二爹到下街李应权家里去玩,李家宽敞,有个大天井,好多人,有石老爷子、漆文宝、刘维保、胡学凤、刘生英、曹子龙等几十人,拉的拉二胡,吹的吹笛子,跳的跳舞,好热闹。原来这天,刘维保结婚大家聚在一起祝贺。石老爷子提议:“维保,来个节目。”众人立刻拥护。漆文宝说:“不来别的,演崔二爷!”因为刘维保在《王贵与李香香》中扮演的就是崔二爷。刘维保被众人推到天井中央,扭捏了几下,用手把头发一抹,亮开嗓子唱道:“崔二爷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把香香抱在怀中。”大家立刻把新娘推到刘维保的怀里要他抱。打那时起,我也会哼这两句唱腔。
石老爷子会导演,他的女儿石鉴秀也会演,媳妇吴孙玉也是文艺爱好者,大媳妇宋大秀更是古镇淯溪剧团的台柱子,把沙奶奶演活了,只要有宋大秀在场,这幕戏就好看,汇演夺奖稳拿。就连石老爷子的外孙李容新当上市文化体育旅游局局长后也出演过电视剧。老爷子的长子石鉴恭更是不得了,吹唱弹拉样样精通,不仅会导演,还会编剧谱曲,是漳河大鼓的开创者,是古镇淯溪宣传队的老领导。可以这么说,古镇淯溪成为文化名镇,咸宁街的石老爷子一家功不可没。
先前,咸宁街的南边没有房屋,只有阅览处孤零零的坐北朝南矗立在石老爷子的对面。长满青苔的灰砖老墙外生长着一排冬青树,鸟儿似乎受到对面文艺之家的熏陶,唱得那么好听。阅览处的西面是一大块园田,是古镇石板街蔬菜队的田,蔬菜队的人都吃商品粮。园田当头有一口堰,有时满堰满垱,长满浮萍;有时枯底朝天,垦为菜园。阅览处的前面有一口堰,据说不干净,有鬼。每当我们从那里经过,都是提心吊胆。
阅览处的东面不远处也有一口堰,生长野藕。荷叶如唇,如卷着的画册,如绿伞,如玉盘,花似新做的羊毛笔,雪白雪白地插在碧波荡漾的砚池中含苞欲放,那盛开的也亭亭玉立,展示诱人的粉红色的鲜艳,却又让你够不着。白日,风如登徒子欲卷荷裙,力不从心;田田的荷叶捧着一只玉蛙晒太阳;夜里,荷塘月色,朦朦胧胧,荷花如仙子飘飘渺渺于碧水之上,梦幻一般,可望而不可及也。
古镇淯溪的咸宁街宛如一个外来的丽人,淡妆侧卧于石板街外,注视着东头挂着十字架的传教士和披着袈裟的和尚,那阿门,那阿弥陀佛,那木鱼声,那钟声,随他在不远处飘出福音堂,飘出茶庵庙,咸宁街人依然兢兢业业地拨动着手里的算盘珠子,就像在拨动地球仪,拨动人生的轨迹。从店里出来回到咸宁街,仿佛回归了大自然。喧嚣扔在石板街上,宁静盈盈走来。开门便是盎然的春意,那秋月就挂在窗前的树上,那蒲公英,那野蔷薇,那牵牛花,那野菊花......哪天不在门前的阡陌上灿烂?那门前望不到边的雨帘、望不到边的漫天飘洒的雪花在石板街上是观赏不到的。
我喜欢撑着一把雨伞穿过油茶花来到这里,我也喜欢踏着如水的月色在萤火虫的陪伴下来到这里,我还喜欢坐在这里聆听门前草丛里的蛐蛐叫,我更喜欢坐在这里听那蚱蜢子在门前的田野上忽近忽远幽幽地纺线。
千种风情,古镇淯溪的咸宁街应有尽有。忆之想之,且作《楚宫春慢》送之:
朝云锦绣,又门外莺啼,风拂春柳。
一带远山,征雁长空声透。
几度芬芳翠陌,数不尽、银河星斗。
思卷香帘,蟾桂舞、倩影芸窗,醉了几家街后?
长弦短笛,舒水袖、犹如蓬莱仙叟。
天籁绕梁,千古风流魁首。
脉脉街头巷尾,演绎尽、春秋恒久。
渐老萍踪、藕花艳,客梦依依,浪漫咸宁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