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老不行了,我和爱人急忙赶到医院。一走进病房,就见老老躺着病床上,挂着吊针,我的婶娘及五个堂弟堂妹都围站着,愁着的脸上满是泪痕。老老时不时的扭动瘦弱的身子,无色的脸上抽搐出无比的痛苦,我看着他与死神作最后的搏斗,脑子里渐渐的浮现出他的一生。
老老本是两兄妹,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却在逃日本难时死在远安的老罐窝,爹妈也死了,七岁就成了孤儿。加上本房宗的叔叔伯伯家境也不好,可想而知,他总是饥一餐,饱一餐,所以,打小就个子不高,瘦。就这样过了几年,房宗的长辈们聚在一起商量,说老老只适合学裁缝,给他找个师傅吧。于是,大他十几的堂兄明松大哥便领着他来到复兴街,拜余裁缝为师,余裁缝的家在复兴牌坊旁,屋较宽,离堂兄也近。余裁缝个子高高的,却瘦,很温和。
三年满师了,有口饭吃了,老老也就成家了。娶亲的那天,租的屋,在严家巷尾,离西华堂不远。老老成亲时,几个叔叔伯伯都去世了,健在的一个不知下落,另一个上不了台面,好在几个婶娘很会料事,把我的新妈接进门了。
解放初期,老老正是一个年青的小伙子,加上苦大仇深,很快成了积极分子,当上了镇上的民兵营长,没日没夜的站岗放哨、巡逻巡查,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成为缝纫社的一个领导。精力投入火热的革命工作,已有五个孩子的老老依然住无定所,从下街搬到上街,几十年搬了五次家。他的单位也随革命工作的需要换一个又一个。他当过民兵营长,当过缝纫社领导,当过环卫所长,当过陶瓷厂长,可是最后,却一无所有,连退休金也没有。
有一年,清明后的第二天,老老对我说;“我昨天去了老罐窝!”
我诧异了,问:“老罐窝?七八十里呀!去做什么?”
“给妹妹插青!”
“您有个妹妹?”我第一次听说老老还有个妹妹。
“亲妹妹,就这一个,逃日本难死在老罐窝。”
“找到了吗?”
“没找到。就在那里烧了几张纸,放了一挂鞭!”
我望着老老那布满深深皱纹的苍老的脸,心里在颤动。以前,他没有时间去想他的亲人,时间、精力都给了革命工作。现在,有时间了,可妹妹呢?那么小就睡在那么远的深山里,除了他,还有谁记得他的妹妹?
第二天,老老终于没战胜死神,告别了人世,葬在他亲叔叔的墓旁,再也不会去给妹妹插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