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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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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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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记忆之三

通往老苏区洪庙的路上,奔走着一支大军,里面没有青壮年,全是古镇上的老少妇女孩子,全都提着篓子、扛着锄头。萧瑟的秋风摘下几片枯萎的树叶抛给这支部队,却被杂乱的脚步踢进路边的沟渠。不再火热的阳光被寒塘冰冷了。邵嘎湖里不见白鹤觅鱼,陈嘎竹林子里难闻斑鸠的鸣叫,爬上天子山,不远处,一个老头牵着一头水牛在牧霜草。

稻谷都收割了,留下谷蔸子。一片一片枯黄的谷蔸子无语地蹲在板结的田中,仰望霜天,回忆收割。青春已去,收割不再,唯剩满眼的荒芜。真的荒芜了么?饥饿的人们摇摇头。不,这些荒芜的地下还藏有宝贝:野荸荠!

荸荠,清脆可口,小时候,古镇的石板街两边,常常有店家将荸荠削好,用篾签穿它几个,一串珍珠似的荸荠水灵灵、白净净、亮晶晶诱惑得过往的行人垂涎三尺,孩子们最喜欢买一串举起,在石板街上和小伙伴疯赶。南方人赞之为“地下雪梨”,北方人夸其“江南人参”。鲁迅爱吃它,常于藏书室的窗子外边挂一筐风干的荸荠。

鲁迅风干的是家荸荠,不是野荸荠。家荸荠是有娘的孩子,所以被人养得那么娇贵。“凫茈小甄饮,丹柿青篾络”“仙溪剩得紫琅缺,风味仍同荔子看”,野荸荠是没娘的孩子,没人养,所以个儿小得可怜,不起眼,总是被人忽略,更别想得到诗人的吟诵。只有到了饥荒之年,才被人们想起。世上之人和物,命运各异,有的天生富贵,有的天生贫贱。然而,“天生我材必有用!”大自然既然让其延续不绝,必有可用之处,必有可用之时。被人忘记,是因为还没到用你的时候。野荸荠是稻田里的恶性杂草,必除之,扯秧草时,伸出两指顺其植株插入泥中一拔,挽成把子,任尔泪珠涟涟,抛往田堤枯死。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野荸荠终于等到了有用之时。古镇上的人们成群结队的来挖掘,一锄一锄地挖,一块一块地掘,一坨一坨地掰,满手的泥土,满脚的泥土,裤脚沾着泥巴,鼻子上也沾着泥巴,如沙里淘金,挖呀,找呀,找那比指头还小的野荸荠,找那嚼在嘴里如木渣的野荸荠。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田堤边,挺着几根野荸荠的青茎,向人们炫示它们旺盛的生命力。不远处是绿林山,这些残存的野荸荠的青翠的细秆秆,似乎是当年起义军射落的利箭。而那些泥土中的野荸荠,更似老苏区赤卫队员射出的铳籽籽,那不是锈迹斑斑的球状物,而是铁血浸透的微型舍利子。

傍晚,挖野荸荠的大军撤出洪庙,却撤不出记忆。当年挖野荸荠,篓子没盖底,却挖出一种情怀:对历史的心酸,对现实的忧虑。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仿佛进入共产主义社会。谁知一年的浪费招致三年的饥饿。如今的浪费远胜那年,那个年月的饥饿会不会再次降临?富不过三代,盛世盛不过几代?当今的社会酿出多少不同的感悟?“杞人忧天”,洪庙的稻田里,又悄悄地生长野荸荠,不知为谁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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