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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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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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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这件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

        冬的夜晚,山里比山外更冷,整座山都被冬封闭起来。每条路上,不见人影,只有落叶凄凉地瘫在路上,瑟瑟地寂寞着。村民们都围坐在火笼屋里:屋子的中间,几个柴蔸子燃得正旺,火堆里的烰石如金锭,亮晃晃的堆集在一起。梁上垂下的一个铁钩吊着一个熏黑了的大炊壶,在火苗上哼着那首古老的调子。村民们有的剥花生吃,有的烤橘子吃,边吃边不着边际的聊着。
       可是,这天夜晚,庙前李店的村民们没有坐在火笼屋里烤火,打谷场上亮起一千瓦的灯泡,招来全村的人,整整齐齐地坐着看戏,演戏的是当阳宣传部组织的文艺宣传队。

        演的《让水》,我是随队创作人员,没有演出任务,便在下面转转,听听村民们的反应。台上,演员何道梅与张德一卷着裤脚,打着赤脚,把大旱之年不为己谋,让水于别的大队的风格展现得好感人,赢得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这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雪花如小小的白蝴蝶 在灯光里飞舞。我转到观众的最后面,突然发现一堆黑影离群而立,不是树,也不是巨石。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人,一个顶着被窝的人。虽然是夜晚,可是在灯光的照射下,我依然打量得清清楚楚。这是个小伙子,三十岁左右,国字型的脸庞,站头发,眼睛很亮,耳垂很肥,嘴唇厚,人中较长,喉结鼓囊,我想:他的声音一定很洪亮,培训培训,可能是不错的男高音。

       此人见我站在他身旁打量他,扭过头来向我点点头,微微一笑。我到现在还觉得那笑应属于女孩子,怎么他也会呢?他的脸皮虽然也很白净,身材匀称,也是跳舞的料子,可那笑应是女孩子的呀。

        懒得理我?任我打量?看样子,他不是那种狂妄的人,他明明知道我是一个陌生的外来人,却对我一点也不好奇,并不像我对他十分的好奇,只是专心地看戏。他两手捏着被窝,防它滑落地上。当他抽出一只手抹掉额头上的雪片时,我看见他手上起茧了,他的手指粗长,拳头有力,能撇断豁口粗的竹竿,谁想和他打架,肯定占不了便宜。

       他上身穿着一件黑灯草绒的衣服,裤子也是黑的,‘’要得俏,一身皂!”这是女孩子必须记得的打扮技巧,他的身上并不缺少阳刚之气。从他脚上的鞋子就可看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勤劳的男子汉,一双解放鞋沾满泥巴,有的还没干,四十二码的。

        他结婚了么?这样英俊的小伙子是不愁找不到对象的。他的爱人呢?怎么不一起来看戏?哦,他一定是有事忙,迟来了,所以站在后面看戏。果然,前面人群里,一个抱小孩的美貌女子转过身来朝他笑着打招呼,那孩子娇滴滴地喊他“爸爸”。这时,他不再微微一笑,而是顶着被窝跳起来,裂开嘴笑着向那女子和孩子打招呼,露出一口的白牙,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舞台上,戏还在上演,四周的山岚黑黝黝的,但回响着动听的音乐。这夜,他顶着缀满雪花的被窝,站在庙前李店的打谷场上,津津有味地看戏,完全忘记这是一个山区的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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