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大雾。从楼上阳台望出去,只隐约看到对面单元楼和楼下停靠的车辆、草坪,它们仿佛笼罩在一丝薄纱里,略远些的广场、楼房仿佛不存在一般,完全隐没在浓雾里。
雾起的没有一丝预照,心中颇是踌躇,开车还是骑车回老家?
唯一一次雾中开车回老家的惊惧还残存在心中,那是雾霾严重的一年,也是晨起大雾,等了许久都不见消散,于是心急的驱车回老家,上路才发现路边的一切标志物完全失了踪影,车的前后左右全部是团团迷雾,完全分不清方向,根本无法定位自己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到处充满着无法想象的危险,于是战战兢兢打开车灯,按亮双闪,缓慢的跟着前面的车辆,以蜗牛的速度在路上前行,还要不时受到突然冒出来的车和行人的惊吓,坐在汽车这个钢铁盔甲里,因为车内视觉的盲区,还有大雾的协助,竞生出完全没有了保护伞,仿佛大海上的孤舟,随时可以颠覆的惊恐心。行至路口更是无比惊悚,根本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到现在还在莫名心悸。
那就骑自行车?可是自从开过车以后,才知道,骑车的不安全系数更高,只要相交就是在用血肉之躯同钢铁对抗,但雾天里,汽车速度应该都不快,只要坚守交通规则走自行车道也相对安全,骑车视野比车里更开阔,速度更慢,只要警惕周围环境,及时规避风险应该可以保证安全的吧。不知道这个理论正确与否,尝试体验一下。
老家离县城9公里,我与家人各骑一辆自行车,二人成行,不仅目标大,更可互相照应。雾没有想象的浓,近距离景物都依稀可辩,远离主城区,骑行进入雾的世界,感觉很是奇妙,放眼望去一片苍茫,天地笼罩其间,世界很安静,周围的一切更是朦胧美好,乡间的柏油路充满了神秘感,仿佛在“人间仙境”漫游,有轻纱样的薄雾从眼前飘过,一丝丝、一缕缕,如烟似尘。不时有打着双闪的汽车安静的、缓缓的从迷雾里驰来驰去,丝毫没有威胁的从身边而过,雾天,你不得不慢下来,没有了呼啸而过,自然就没有了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静谥的世界很好,柏油路两边的凄凄蓑草看不到,麦田看不到,远近的车辆看不到,周围的村庄看不到,只看得到家人骑车的背影,我紧紧的跟紧他。
漫长的行进中,思绪没来由的飘荡开来。想起没有雾的时候,大千世界被填塞的满满,拥挤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潮人海,各种声音、颜色充斥了整个世界,不留空隙和余地,世界是如此的眼花缭乱、活色生香,感官在无限的忙碌和追寻中,思维和意识被无限的分散、分散、再分散,一不小心就迷失在纷杂的世界里。
雾起的世界和雪落的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吧。世界变得安静起来,人们停下匆匆的脚步,短暂的、认真的审视这个世界。雾起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吧,万物都隐藏在浓雾里,周围有什么都变成未知的、新奇的,原来熟悉的一切都需要重新考量。放弃便利的交通工具汽车,放弃那层钢铁的保护层,放弃左右后视镜,放弃所有妨碍观察的保护装备,在茫茫天地间,渺小如尘的我认真的辨认四周,用眼睛细致的观察,用耳朵仔细的倾听,小心翼翼,安全缓慢的划出自己的人生轨迹,知道一不小心就会走上陌路歧途,所以在路口要百般确认,仔细辨别标识物后,才会启程,这样强烈的无措感、敬畏心,使我更警觉、更认真,而这对一个雾中的行者应该是有大大的益处吧,而这样的警觉和认真也是平常日子里的那个行者所缺失的吧。
警醒着抬起头,家人一直在我前面骑着,他的背影熟悉又陌生。平常骑车回家我总是一边骑车一边欣赏风景,枯黄的带着霜露的野草,远处冬日里依旧青葱的麦田,路边挺拔高大的白杨树,然后思绪会飘到天的尽头,对骑行在身边的他总是漠视和忽略 。今天,在这静谥的雾霭里,我凝视起这个陪伴我最长久的人。二十多年了,那个幼稚少年已经消失无踪了。现在的他因腰围的增加,仿佛身高都缩短了些,头顶的头发有些稀疏,从后面隔着薄雾依然可以看到有白发的踪迹,骑行速度更是差劲,好几次,我的前轮险险要撞上他的后胎,虽然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仔细端详过他了,但知道,用眼角余光扫一下,人群里最易分辨的也会是他。唯有他在我身前、身后、身旁陪伴了24年岁月。就如这次雾里骑行回老家,所有一次都是未知的,唯一确定的是他,他普通而平凡,只是对我来说最重要而已,我只需看清他,跟紧他,即得心安。
雾起世界时,重新看一下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拾起一些平常忽略了的;雾起世界时,再一次用心倾听一下陪伴自己的;雾起世界时,是给自己一个可以安安静静的思考机会;雾起世界时看能不能发现一个不知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