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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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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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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的爱情(外一则)

阁楼里的爱情(外一则)

□后街

只有三平方米见方,一盏发黄的老台灯,一把旧吉他,乱作一团的铺盖卷。阿正的父亲在宿舍楼的过道上面架起这个阁楼,足足花了一个星期。阁楼里只有一米二的高度,阿正只能盘腿坐着,这一年,阿正十九岁,已经长成标准的青年模样,准确地说,是失业青年。这样一个高壮的男青年,无论如何不能再跟父母挤在那间厨房、客厅、兼卧室的大房间里。

每天晚上十点后,吉他声准时响起,然后是阿正略粗犷的声音,张学友,齐秦,刘德华,什么流行就唱什么。阿正还有一台他老哥给他的收录机,还有自己动手做的两个笨拙的木头音箱。这就足够了,阿正从没想过还有什么比这私密小阁楼更让他迷恋的事情。

阁楼是夹在过道的两墙之间,前面是推拉小木门,后面一个小木窗,一个活动木梯挂在墙边。每天晚饭后阿正就从木梯爬上阁楼,拉上木门,挑起小木窗,便有腾云驾雾的感觉。标准的空中楼阁,但这里永远不见月光,更没有璀璨的星空。但阿正可以从小木窗往下看着过道里来来往往的人,当然也包括阿丹。阿丹那年只有十六岁,刚上高一。阿正就这样看着阿丹上到了高三。最终看着阿丹哭着走过楼道,原来她也没能考上大学。和三年前的阿正一样。

阿丹是单位领导的女儿,她们一家独自占据着这层楼的四分之一,三个大开间,所以阿丹有自己的房间,就在楼道的最尾端。阿正每天傍晚急急忙忙上阁楼,就是为了能目送着阿丹渐渐消失在楼道里那间令人向往的神秘闺房,所以阿正那扇小木窗永远是开着的,他能从小木窗看到白月光,看到美丽的星河。

阿丹偶尔也会好奇地抬头看看这悬挂在空中楼阁,像一只巨大的木头箱子,她知道里面装着一个会弹蹩脚吉他,唱喑哑情歌的大男孩。只是父母交代过,不要和这些社会青年来往,阿丹是个听话的孩子。

阿正终于学会那首“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因为他听到阿丹常常哼唱着这支的曲子从他的阁楼下走过。有一个傍晚,阿正破例没有关上木门,双脚悬吊在阁楼外,还戴了副黑墨镜,像电影里的瞎子阿炳,他抱着吉他等……等他的白月光。

阿丹终于来了,披着五彩的星星,阿正开始认真地弹唱着,阿丹抬头一看,噗哧一声笑了,阿正第一次听到她笑,却因为架着墨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慌乱中要扯下墨镜,不小心又滑掉了手中了吉他,情急中一失手,从阁楼上掉了下来……

住院的第二天,护士送进来一束鲜花,说是一个女孩送来的。阿正拖着裹着石膏的腿,从床上蹦了起来,冲出房门,却空无一人,急忙又蹦回到窗口,窗外,阿丹一步一回头,很羞涩地笑了。

安静了许久的空中楼阁里,重新有了歌声,是两个人的,阁楼里有了笑声,也是两个人的。

阿正用打工挣来的钱把小阁楼布置得像是一个巨大的花篮,有绿叶,有藤萝,有玫瑰,有康乃馨……

朋友介绍给阿正外地一个活儿,价钱很好,阿正背上行囊就去了,他太需要那笔钱,阿丹的生日就要到了。一个月后的一天,阿正完工后就急着往家赶,回到家刚转过楼梯口,过道里的一切却让他顿时呆滞了,散落一地的碎木板,宿舍楼的过道里空荡荡的,阁楼不见了。阿正进到父母的房间,老俩口欣喜地看着刚到家的儿子,转而却不禁老泪纵横。单位领导,也就是阿丹的父亲,说上级来消防检查,那阁楼是违章搭盖,必须拆除,只半天时间,阁楼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

阿正一阵咆哮,发疯似的要冲出门去,父亲一把扯住他说:“你别去闹,这事儿是我们没理啊,好歹你也住了这么多年了……”阿正怔住了一下说:“我不闹。”

母亲窸窸窣窣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说:“阿丹的一家已经搬走了,她留给你一封信。”

信里说,歌唱得很好听,但那不是属于我的声音……

跌来的爱情

“美利坚终于来了一位黑皮白齿的主,哇靠,酷呆了。”林小丫歪靠在酒红色的布艺沙发上,翘起两只光洁漂亮的腿,以啮齿类动物的嘴和灵长类动物的手,划出优美的弧线,迅速吞噬一大袋印有周杰伦头像的薯片。

大威猫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头埋在一台已经看不清本色的破电脑前,林小丫的呼叫声已经过去了有半分钟,大威才微微抬起头冲着小丫的方向空洞地“嗯”了一声。

“哇,你快看,你快看,这个胸是真的假的啊,这东西真有这么大的威力啊,我也要买一个。”小丫说完看看自己小巧的胸部。大威又是半分钟后抬头“嗯”了一声。

“喂,你同意啦!”小丫说话总是一惊一乍的。说完诈尸般跳起来,小豹子般扑过去,抱着大威的脑袋使劲摇晃。

“别闹,别闹,我这还没写完呢,明天赶着要交稿的。”大威没心情去体会小丫的小巧酥胸,一把甩开缠绕着的章鱼手。

“我不管,你刚才答应的,你现在上网给我买。”小丫几步又蹿回沙发,嘟囔着,拿遥控器撒火,几十个频道翻了N遍。

大威和小丫半年前租了这间公寓。大威帮一些三流杂志写小说,都是游离在文学与黄学之间的通俗小说,但这个来钱快。但是再快也来不及林小丫折腾光,好在他们俩心知肚明,反正结婚的事也是遥遥无期。

大威终于在凌晨一点把活干完,自己又细读了一遍,居然有些热血沸腾,看来效果不错。林小丫刺猬一般蜷缩在沙发睡得呼呼响,她从来都是这样,倒哪睡哪。大威看着摇摇头,怜爱地抱起这只小刺猬放床上去。

大学毕业三年了,大威像老鼠一样在这个城市里觅食。最初到了一家广告公司,几十米高空中一间气派的老总办公室里,真是太气派了,整整三四十个平方米,一张大得可以当乒乓球桌的大班台,后面一个长得有些象马云的人物,用两片小而薄的嘴唇把这个宏伟并带有传奇色彩的公司演绎得悲壮而生动,大威想都没想就在合同上画押。

马云问“:你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大威摇摇脑袋,一片迷茫。自己身上一件洗得掉色的宽大文化衫,一条黑漆漆肥得像布袋子七分马裤,胡子拉碴,一脸方便面的颜色,就这些能看出自己什么?大威确实没明白从自己身上能看到什么。马云接着说:“我看到了创意,创意,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创意的味道,我等这种味道很多年了,他,创意,终于来了。”马云说完使劲地挥了一下双手,有点像希特勒,眼睛里有一股吃人的激情。

大威在这种激情的引导下,哦,不对,是在一位身材高挑,长相迷人,一双高贵眼睛的秘书小姐指引下,来到了公司唯一的另外一间办公室,不对,好像是杂物间,又好像是工具房,一地的木线条,塑料白板,还有喷涂广告布,更像是加工作坊,墙角里有唯一一台好像是“286”的电脑,一位穿迷彩服的小伙子正猫腰在那玩蜘蛛牌。高贵的秘书发火了:“喂,那是你玩的地方吗,赶快做自己的事情去。”转过身对大威摆了一个请的姿势,又指了指那台电脑说:“那就是你的办公桌,这几家商铺需要几个具有创意的广告词,你想想看,再用什么合适字体赶快打印出来效果图。”

秘书很优雅地转身,背影很性感,西装裙把臀部包裹得丝丝入扣。迷彩服凑过脸来问:“新来的?大学生吗?”然后很不以为然地奸笑一下。

在一个星期内,大威的创意思如泉涌,“高长健杂货店”,“克来顿小吃店”,“留得瓜水果铺”,“张学优文具”等等广告词应运而生。马云很满意,说这里是金子发光的摇篮,大威你现在正式加入我们的团队,恭喜你,请先到秘书那里缴五百块押金,谢谢。

周一早上是公司例会,出席的有马云,马云秘书,大威,迷彩服。马云说:“经过一个星期的试用,大威创意作品获得广大客户及业内人士的一致好评,现在经过紧张地制作已经正式出炉,接下来就是考验大威现场施工的管理操作水平,会后马上开工。”

“喂,把钉子给我递一下,不是那个,是四寸的,还有榔头,哎呀,是那把榔头,笨。”迷彩服站在人字梯上面骂骂咧咧地,大威在工具箱里翻得满头大汗。

“好,搞定,大威你把工具收拾一下,准备去下一个店铺挂牌子。”迷彩服在现场已经成为大威的上级,时不时骂他一句笨死了,感觉很快活,妈蛋的大学生。

大威挂最后一块牌子刚好就是林小丫上班的那家化妆品店,那时不认识林小丫。迷彩服说要考验一下大威的动手能力,让他上了人字梯,店门很高,只好在人字梯下面另外架了两张凳子,大威正在弯腰向下拿钉子的时候,林小丫刚好进店门,并且抬头看了一眼大威,这抬头一眼是百媚生,大威的脚哆嗦了一下,人字梯就倒了,哐啷哗啦一阵响,大威折了小腿,林小丫折了胳膊。

马云带着秘书到医院里看望大威,一脸的肃静,将一袋水果外加这半个月工资放在床头说:“对不起,很遗憾,作为一个现场施工人员,你连最起码的自身安全都不能保证,我只能说抱歉了,押金不能退,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因你所造成的林小丫的医药费公司也没有义务承担,你可以去告我,我会让我的律师出来说话。”马云很洋味地耸耸肩,女秘书也跟着耸耸肩,然后惋惜地拍拍大威的肩膀说:“多保重。”

得知林小丫的病房就在隔壁,大威拄着拐跳着脚过去,把那半个月工资合着一张纸片及身份证放在林小丫病床头,把马云的话重复了一遍给林小丫听。最后加了一句说:“我真的没有钱了,这是我的地址和手机号码,还有身份证,医药费你先垫着,等我赚了钱马上还给你。”

大威和小丫在这一天都失业了。

一个月后,大威正在屋里码格子,手机响了,大威一下就听出是林小丫的声音来:“臭男人,我都没饭吃了,你自己看着办。”

大威将所有的口袋搜了一遍,六十元,还是昨天刚收到的一笔稿费。按林小丫给的地址应该离这里不远,但没想到这么近,就在隔壁胡同,两人合租的一个单间里,林小丫的胳膊已经基本好利索了。大威抽出那张五十的递给小丫说:“你先将就着用几天,等我手头上这篇稿子发了,稿费一到就给你。”小丫黑漆漆的眼珠子瞪了大威一眼,从床头一个袋子里摸索出一片薯片放嘴里嚼了,含糊不清地说:“看你还老实,信你一回。”

大威第三次把稿费送到林小丫那去的时候,小丫说:“差不多了,你最后再请我吃一顿饭,这事就算结了,免得你说我这人赖上你。”大威想这意外就是因为小丫头长得漂亮才惹出事来,既然都丢了工作,那必须得让她赖着自己,这不就有得有失了,大家扯平。

大威那天刮了胡子,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衣,还把本来就乱的长发用摩丝弄得跟鸡窝一样。没想到这样的发型居然让小丫有点喜欢上他了,这最后一顿饭成了他们的第一顿饭。

林小丫喜欢上这个文学青年,特别像大威这样带着点颓废劲的文学青年,当她在大威房里看到那些作品样刊的时候,才惊叫道:“你就写这些东西啊,纯粹的地摊文学,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切。”

大威说我要是不写这些我们俩都没饭吃了知道吗。小丫想想也是,一切为了吃饭。

林小丫中专毕业,在这个城市里也只能是个打工妹,好在人长得滋润,可以到那些漂亮些的店堂里混半个白领,手折了以后老板立马换了新人,多给她一个月工资就打发了。

“我得出去找工作了,要不真饿死了。”林小丫知道文学青年挣点昧心钱也不容易。

“你的手还得保养一段,工作不急,我养你。”大威狠狠地甩了一下头发。

“你养我?真的假的啊,哈哈,你打什么歪主意了你,你害得我受伤加失业,到头来还想白捡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林小丫一针见血指出大威的阳谋。见大威一脸尴尬又调转话语说:“不过看在你为人还老实的份上,这样吧,本姑娘再让你养两个月,咋样。”

“能养你一辈子吗?”大威铆足了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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