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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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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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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菊婚事》 作者:刘景刚

田菊婚事

 

□刘景刚

 

秦龙村是闽北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有百十户人家,依山傍水,村后的秦龙山像一个巨大的绿色屏障环抱着村子,村前秦龙溪像一条银链静静地流过。

夏日,村里大人小孩都喜欢在这清清的溪水里泡凉,村头有个小龙潭,水更深些,能淹及人的胸部,这儿潭面也较开阔些,是年轻人爱去戏水的地方。

月光下,一个年轻的身影一闪,钻进小龙潭水里。她叫田菊,田菊不姓田,姓宋,是村里做酒曲的老宋头的小女儿。

此刻她开心极了,刚才到镇上买了二十大袋面粉,用拖拉机拉回村。扛面粉装车时,她身上沾了不少面粉,这么热的天气,汗一出,浑身不舒服,所以,刚到村头,她就叫停拖拉机,要到这小龙潭泡个澡。

现在到了水里,好像脱层皮,真舒爽呀。她先是将手臂伸直贴着水面,两只手互相擦洗,然后她索性松开头发,把头埋在水里,甩甩头,把头发也洗干净。

田菊转过身来,看到溪边榆钱树下,那个开拖拉机的松果,还真的背对溪水站着,她心中好笑:这个呆子,怎么这么老实呀。

于是,她轻轻地喊:“喂,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松果说:“是你叫我不准看,站在这里给你拿衣服的。”

田菊笑着说:“哈哈,你还真老实,叫你拿衣服,你就一直拿着。”

田菊今年才二十岁,她初中毕业那年,母亲生病,田菊不念书了,到医院陪伴母亲,可她母亲是胃癌晚期,老宋头借了不少钱,给老伴治病,但也没能保住她。

田菊当时才十六岁,这孩子天生聪明倔强,吃得苦,插秧割稻栽菜等农家的活都会做,是老宋头的一个好帮手。

老宋头不舍得女儿做那么累的活,他又借了一些钱,托人办个营业执照,在村头办个小卖部,起名就叫“田菊小卖部”,让田菊当小老板。

没想到,这小卖部生意风生水起,十分红火,村里的人都说这小卖部风水好。

当然,小卖部旁边的景色的确是好,小卖部门前有两棵高大的酸枣树,枝干粗大,树叶浓密,树荫下摆了几张小桌椅,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人气旺自然生意就好

然而,生意红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田菊像她妈,越长越漂亮,一米六八,高挑的身材,粉红鹅蛋小脸,小嘴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嘴角微微上翘,她不笑时,人们看她似乎都在笑,况且,她天生爱笑,走近小卖部,人们时不时就会听到她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村里的男人有事没事就到田菊小卖部转转,借口买包香烟,买块光饼,看田菊几眼,找田菊说上两句话,回头干活浑身有劲。

村里女人也很爱看田菊,痴痴地看半天,也不知心中想着什么,如果这天田菊随手头上扎个小花巾,她们会评论一天,明天说不定就有人学样了。

田菊为人很正派,从不跟男人打情骂俏,那些男人看她正气凛然的样子,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说脏话,再加上她勤劳得让人心疼。

大家的评价是,这女孩的确不错,将来谁能娶到她,谁就有福气,村里老人都说,田菊有旺夫的命呀。于是,田菊的婚事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老宋头看到女儿又经营小卖部,又做光饼又蒸包子,忙得不可开交,也心疼她,说:“姑娘,你做事不要这么拼命,累坏身子就麻烦了。”

田菊总是笑了笑说,“不累,我想多赚些钱,把我妈治病借的钱还掉。”

说到这钱,老宋头有难言之隐,老宋头马上说:“那钱,你不要考虑,这小卖部够本就行,人不要太累。”

那钱为什么不要考虑,田菊其实也是知道的,怕老父亲不高兴,她也不好说,这是她的一大心病,压在心头有好几年了。

此刻,田菊开心极了,她站在水里用手捧起一朵浪花,松开手指,月色中水柱银光闪闪轻轻泄下,觉得十分有趣。

田菊问:“松果,你会游泳吗?”

松果说:“会一点。”

田菊笑着说:“那你还不下来教我游泳。”

松果说:“我不敢。”

田菊问:“为什么?”

松果说:“你是有主的人。”

田菊不高兴地说:“你胡说。”

松果说:“人家说你订过婚,有未婚夫。”

田菊说:“没有。”

松果又问:“那你有男朋友?”

田菊说:“没有。”

松果高兴地说:“那我就下来了。”

松果把田菊的衣服挂在榆钱树的小树枝上,自己飞快地脱了衣服,往草丛一扔,三步并着两步就往小龙潭里跑去,哗哗地踩出一排水花,到了水深处,松果腾空一扑钻进水里,不见了。

田菊转来转去没找到他,急得大叫:“哎,哎,人呢?”

原来,松果扎个猛子,潜水到小溪对面,他露个头,又游回来,可惜他只会狗刨,扑通扑通,两脚打出不小的浪花,游到田菊身边。

田菊迎上去,一边笑一边用两手轻轻地拍打松果肩头说:“你坏,你坏,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不见了。”

松果灵活地向旁边躲闪开来,田菊追过去,但脚下一滑,跌到水中,松果赶快伸出双手,把田菊紧紧抱住。

田菊使劲挣扎了几下,才从松果怀中挣脱出来,吃力地在水中站稳,口中吐出被呛的水,田菊说:“起来,起来。”

松果问:“你不学游泳啦?”

田菊:“不了,东西还在路边,走,回家。”说着,就往溪边走去。

松果看着田菊雪白的大长腿,还有那高高挺起的胸脯,心想:我刚才抱住的是如此漂亮的美女呀。松果心动了,问:“田菊,我做你的男朋友,行吗?”

田菊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松果说:“你?就你……不行。”

松果问:“为什么?”

田菊伸出手掌,张大手指,竖在松果的头上比了比说:“除非你再长高一拿。”说着,她笑着跑开了,松果追了过去。田菊回头对松果说:“我们回去吧。”于是,两人到树下各自换衣服去了。

松果将拖拉机开到田菊的小卖部边上,卸下面粉,就回家去了。他上床躺了一会,睡不着,又起来,走到屋前的小院子,坐在一个大树墩上发呆,这时他看到还有一堆没有劈完的柴,于是,拿起斧子劈起柴来。劈柴的声音把他姐夫吵醒了。

松果的父母去世早,他是姐姐和姐夫带大的。姐夫走出房间到院子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睡觉?”

松果说:“睡不着。”

姐夫又问:“有心上人啦?”

松果放下斧子说:“我喜欢田菊。”

“田菊?秦龙村开小卖部的田菊?”姐夫吃惊地问。“是的,”松果点点头说:“我就喜欢她。”姐夫听了哈哈笑道:“那可是一个大美女呀,还多人喜欢她呢,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说她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松果说:“没有。”

姐夫又问:“你喜欢她,而她喜欢你吗?”

松果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至少不讨厌我吧。”

姐夫又说:“你知道女孩子选丈夫看什么?”

松果又摇摇头说:“不知道。”

姐夫说:“看三才,一是人才,二是钱财,三是奴才。人才?你自己看你算不算个人才?”松果摇摇头。姐夫又说“那我们家能比别人家更多钱财吗?”松果又摇摇头。姐夫说“那只好做奴才。”松果笑了笑。

姐夫说:“这是话粗理不粗,有没有道理,你自己琢磨吧。”

松果问:“姐夫,当年你追我姐,是什么才?”

“奴才,绝对是奴才,”姐夫激动地说“你姐年轻时很漂亮,又在小学代课教书,追她的人不少,而我是条件最差的一个,不过我勤劳,我忠实,我每天早上送你姐去学校上课,晚上接她回来,还没结婚,我就抢着帮家里干活,没事时我就站在远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我认为看着她就是一种享受,就是一种幸福。”

松果问:“后来呢?”

姐夫得意地说:“后来你姐就被我感动了,我们就成了。”

松果说:“那我也能做到。”

田菊上床后,也睡不着,她首先想到的是人们说她所谓的未婚夫,何叔叔家的小儿子,何诚旺,对他,只有一个满意,那就是他的身高,一米八,长得高高大大的,但他为人很骄横,他到店里拿酒拿烟,不给钱,别人问他,你怎么不付钱呀,他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付什么钱,再说我家给她的钱还少吗?这能让人不讨厌吗?前几个月还传出他与其他女人的事,现在,看到他都恶心。

不过,那个松果确实不行,关键是身高不行。记得姐姐山菊说,“田菊你以后找个高十公分的行了,不要太高的。”这松果才一米五八,别说高十公分,还矮十公分,离原来定的标准就是差一拿,二十公分,那怎么行呢?田菊就这样翻来覆去,一夜似睡非睡,不觉天就亮了。

田菊早上到店里开门时,奇怪地发现,往日小卖部门前和酸枣树下那地上的烟头、花生壳、瓜子壳、水果皮和塑料包装袋等垃圾统统不见了,这一大片地扫得干干净净的,树下的小桌小椅也摆得清清楚楚的,这究竟是谁干的?她想是诚旺吗,不对,他是要睡懒觉的人,不可能是他;那是松果吗,他家在山尾村,离这儿还有七八里地,也不大可能是他,那是谁呢?

这天田菊特意早早地到店里,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在扫地,走近一看,果然是松果。

田菊问:“你这么早来不累吗?”

松果笑笑说:“不累。”

既然看到了,松果也不躲了,不仅早晨来,晚上也来,都是到田菊要关门时,他就来帮忙搬货收摊关门,田菊心疼他说:“你跑来跑去不会累坏吗?”

松果说:“我早来了,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你。”

田菊认真地看着松果问:“那你为什么不过来?”。

松果深情地说:“我看到你就是一种享受,就是一种幸福。”

田菊笑着说:“想不到,你的嘴还很甜嘛。”

接下来,松果除了去做事情外,只要一有空,就来到小卖部附近,有人时,他就远远地看着田菊,没人的时候,他隔着柜台,与田菊聊天,碰到下雨时,田菊就叫松果索性坐到小店来。他俩讲童年的故事,讲生活中的笑话,几乎无所不谈,然而说得最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松果说:“我要去考个驾照,以后出去找工作路子更宽些。”田菊说:“我要买台电脑,学习打字。”

谈着谈着两人心更贴近了。老宋头偷偷来看过几回,看到他们俩谈得很开心,也不作声,谈话让他们去谈,反正田菊不会要这么矮的人,他放心地走开了。

农历五月初十以来连下了三天暴雨,秦龙山上有无数条白色的巨龙从山上窜下来,山洪暴发了,黄色的浑浊的溪水猛涨起来,水面上还漂流着大量的芦草和树枝,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平日里温顺像一条小银蛇的秦龙溪顷刻成了一条狂怒的黄巨龙,吞噬着溪边的绿地、树林、农田,直逼村子。

田菊小卖部在村头,往日站在店面口就可看到溪边,现在洪水也先涨到店门边,田菊吃惊地看看洪水,又看看店里堆得满满的货物,焦急万分。

这时诚旺骑摩托车来了,田菊像看见救星一样,大叫:“诚旺,你看这水涨这么快,店里货物怎么办?”

诚旺没有下车,一只脚踩着地,说:“不管了,不管了,水还会涨上来,快,你上车,跟我走。”

田菊看着店里那么多货物,真舍不得,她的脚没挪动。这时,有人大喊“村子进水了”,诚旺说:“你不走,我不管了。”说着,一脚踩下去,摩托车加大油门,骑走了。

诚旺刚走,松果卷着裤脚就跑来了,他说;“来的路被水淹了,还好我跑得快些,不然来不了。”

田菊说:“店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松果说:“没关系,没关系,放高来。”说着,搬过梯子,将前些天拿来的木板架到小卖部房架的木梁上,迅速搭个小阁楼,松果说:“怕湿的先放上去,面粉先搬。”

于是,田菊在地上拿,松果爬到阁楼上接,将面粉、香烟以及一箱一箱的货物,全搬到阁楼上。刚搬完,店里就进水了,不一会水就有五六十公分深,村里进水,多半还是静水,而田菊小卖部这村边涨水,就不一样了,门前就是急流,波涛汹涌,酸枣树下的小桌椅全被洪水冲走,粗大的酸枣树被洪水冲得晃来晃去。

田菊和松果都顺着木梯爬上了小阁楼,坐在上面看涨水。

这时,从上游漂下一棵枯树,树干就卡在小卖部的门上,流水被堵住,门前水浪顿时高得吓人,浪花拍打着门框,整个小卖部都有些摇晃起来。

松果喊了声:“不好”,就跳下阁楼,站到水里用着吃奶的力气拼命去拉那树,可是树太大了,水也太急,树刚拉开一点,又被水冲进去。

田菊也下来,两个人一起拉,树终于被拉动了,“哗”的一声,树被拉出来顺水冲了下去。

只听“哎哟”一声,田菊被树枝挂住,也被拖了出去,她奋力挣脱开来,但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在水中,松果赶快跑过去拉住她,水浪太大了,把他俩人都冲出去。

还好松果冷静,他拉着田菊往酸枣树上靠,两人终于在水中抱住酸枣树站住了。

松果说:“田菊你抱住树,我先过去,等下来接你。”

说着他跳入水中,游了几下,游到小卖部了,接着,他找来一根长竹竿,伸过去,田菊把手伸长,“哎”,正好够得着,松果大叫:“我拉你过来。”

浑身湿透的田菊,在水中才走几步,就被水冲跌倒了,松果急得大叫:“你抓紧你抓紧。”松果用尽浑身力气,将田菊拉过来,田菊不会游泳,被呛了几口水,双手都把竹竿松开,跌到水里去,情况十分危急,眼看就要被水冲走。

松果扔下竹竿,扑到田菊身边,抱住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回拖,一步一步地总算回到了小卖部,松果一看还抱住田菊,不好意思,赶快松开手。

田菊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她主动紧紧地抱住松果。

这是感动还是感激,不,这是爱的激动,她想:这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我爱他。松果踮起双脚,亲吻着田菊的脸,他想,这是天赐给我的美女,我再苦再累也要让她得到幸福。他俩终于冲破了身高的阻碍,真心相爱了。

洪水退后第三天,田菊就找到山菊,俯姐姐耳边羞红着脸轻声说了几句,山菊吃惊地看着田菊问:“你这个死姑娘,身高一米八的你不要,而要那一米五十八的?”

田菊点点头。

当三人来到家里,老宋头正斜躺在凉椅休息,偷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八九分了,但他装着没看见,故意在那儿闭目养神,田菊叫了声:“爸。”

老宋头问:“就你叫,他叫了没有?”说着用手比着松果。

松果马上叫了声:“伯伯,好。”

老宋头“哼”了一声,田菊赶快拉了拉松果的衣服,松果明白了,他大声地叫了一声:爸——。

老宋头突然沉下脸来,说:“我其他的钱没有,你妈看病的钱,我用那十亩的茶山,抵给人家,另外办小卖部的那四万元你们自己去还吧。

田菊和松果都说:“好,好。”

田菊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村里不少人直摇头,有的说:“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有的说:“田菊这是一念之差,以后会后悔的。”还有的说:“真是人才、钱财不如奴才。”

结婚后,他俩也过了二三年的苦日子,松果想再这样下去就会对不住田菊和刚出生的儿子。

于是,他外出打工了。刚到滨海市时,松果在一个公司开车给建筑工地送货,别人都是卸了货就走,而他随身带个小笔记,记着材料的出厂价、批发价、零售价,工地的仓管员、分管领导、公司的负责人等等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他说服了一个开发公司的老总,由我来给你们供货,我的价格可以下浮5%,那老总也爽快,第二天就注册一个公司,交松果经营。

第二年,松果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马上叫田菊也来滨海。田菊将才两岁多的儿子托付给松果的姐姐,也去滨海。

两人生意越做越大,先是做建材生意,以后也做农副产品,特别是将家乡的茶叶、莲子、橘子、杨梅、栗子等土特产品卖到全国各地,有的还销到外国。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天傍晚,一辆黑色的奥迪开进村里,车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女郎出现在大家面前,她身上穿着绣花真丝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皮包。人们看清楚了,是田菊,她似乎比过去更年轻更漂亮呀。

松果与书记边握手边说:“我们这次回来有两个任务,一是村里要修建防洪堤钱不够,我们准备捐助八十万元,第二是想给村里商量一下如何改进农产品的包装问题。”

书记忙说:“好,好。”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当初田菊就是看松果是个人才,才嫁给他的。”也有的说:“松果是靠田菊的,她有旺夫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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