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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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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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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武这个人(外一则)\肖大庆


 

老武这个人,他为什么要从一个杂志社的运营总监的位子,跳槽到另一个杂志社来做文字编辑呢?我有点想不明白。

我和老武共一个办公室。这天,两人都正好要赶活,就推迟了一个小时下班。收拾着东西,我对老武说,怎么样,到对面的店喝两杯小酒?老武说好。

老武还是喜欢喝酒的。几杯酒下肚,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从湖北老家出来,我来到这座城市,几经跳槽,应聘到一家动漫杂志。谢天谢地,老板是老乡。因了这层关系,便多了一份信任。这是一刚起步的杂志,他看我头脑还活络,就委派我为运营总监。

就是呀,你这个人,放着运营总监不做,低就到这里来,这是为什么?我问,问得有点迫不及待。

听我慢慢说。老武呷口酒,接着说。

在总监的岗位上运营了两年,杂志有了起色,销量节节攀升。我利用自己以前写故事积攒到的人脉,发掘了一批年轻有为的漫画作者,保证了每期刊物的质量。我把老板的刊物当做自己的刊物一样,帮他开源节流。尤其在稿费标准上,我与作者讨价还价,尽量压低。单稿费一项,我就为老板节约了一大笔钱。

谚语说得好,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就是湖北人的精明。我端起酒杯,又问:按理说老板会很欣赏你的,可你为什么还要走呢?

听我慢慢说。老武呷口酒,接着说。

出于提升杂志品位考虑,老板高薪聘请了一位大刊副主编过来,接替原来的主编。他带来了一批漫画家,取代了原来的那批作者,并说服老板把稿费标准提高了一倍。我不同意主编这样“大换血”的做法,但反对无效。

嗨,老武这个人,就是这么不懂规矩,怎么能与主编抬杠呢?我暗自猜想,这下老武该倒霉了。

这下我倒霉了。老武还真这么说。老武说,没过多久,主编以杂志要走专业化发展道路为由,向老板建议把我换下,他说我不是科班出身,不懂漫画。就这样,我被主编硬生生地给排挤了下去。

老板找到我,用惋惜的口气对我说,老武啊,杂志能走到今天,你劳苦功高啊。但市场竞争激烈,主编说的又确实有理,我只有忍痛割爱了。我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不,我怀揣老板给我的一笔补偿金,就与你做起了同事。说完,老武咕咚一声,干掉杯中酒。

老武说,我在招聘网同时投出去几份简历,最后相中的,还是这家,资深编辑的月薪与我做运营总监差不多,就过来了。

老武试用期满后,老板同意了他的要求,住进了杂志社提供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杂志社的一间闲屋,老板把它安排给了我们两位资深编辑。其他编辑可没这个待遇。

老武这个人,真的好精明。他与老板第一次见面,就把公司的协议书给改写了。本来公司的惯例是,新入职的员工试用期为三个月,其间不享受社保。可老武坚持他的试用期必须是两个月。他说,如果三个月后才给我交社保,那我就要断掉一个月,这不行。软磨硬泡也好,死皮赖脸也罢,反正,最后老武胜利了。老板向他作了让步,重新叫办公室专门为他量身制作了一份协议书。

老武就不怕老板不留他?搬进来住后,老武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了我,他说,我当时看这个公司同时招聘三个编辑,就知道他们现在手头的活很多,老板急于找人完成,这正好可以用来做我的谈判筹码。老武这个人,把老板的心理揣摩得这么到位,我真是服了他。

我们是个教育类刊物,除了办杂志,还接洽学校文化顶层设计这块业务,所以编辑除了改稿,还须写稿,工资与绩效挂钩。老武不愧故事家出身,他的写稿速度让主任赞叹,规定三天绩效的活,他一天半顶多两天就能完成。这也算是解了杂志社的燃眉之急。

可是,几篇文章写下来,编辑部主任有话要说了。主任问,怎么你每篇稿子都是一样的模式,没有创新?老武答,一分钱一分货,你给我的工资就只值这样的文字呀!你难道要我用原创的功夫去贱卖我的文字?主任哭笑不得,只好如是上交给总编。

总编也就是老板。这下老武要倒霉了。我暗自猜想。

老板果真给了老武一个下马威。

在周一的编辑部例会上,老板明确要求编辑们必须创新,他说,不愿创新的编辑迟早会被淘汰出局。他要大家围绕“创新”这个主题,每人发言。轮到老武发言,老武说,公文写作是有规定的格式的,说创新,还真叫我为难。

散会后,老板约老武:走,跟我去趟学校,采访一下校长,他们要做一本理念校本书。

回来的路上,老板问:校长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提炼出一个主题?老武就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老板就黑起脸,不客气地说:去采访,怎么空着手去,也不做笔记?老武自知理亏,不敢吭声。

可想而知,这本书把老武折腾得够呛。先是编写大纲,反反复复,几易其稿,才勉强通过。因为拖了时间,此后,老武夜以继日地赶写书稿。老板看过初稿后,不满意,修改。交上去,还是不满意,继续修改。又是几易其稿,老板终于放行。书稿最终还是完成了,但因这个月的绩效远远不够规定的要求,不但绩效工资少,连基本工资也扣得所剩无几,勉强度日。

除了伙食费要保证,其他开支一律压缩。原先每天一个水果停了。原先用来补脑的核桃由花生替代。

出于对室友的同情,我每周去买苹果时会多买上几个,适时给老武分享。这时他会抓上一把香花生给我,我拍拍腮帮子说,谢谢,我怕火气。他就放了回去。

这天下了班,我约老武:花城广场在搞灯光节,我们出去看看。老武说,好。我们说好到广场附近去吃饭。我说,我俩难得一起出来,今晚我请你吃饭。他说不用,我们就吃个快餐。我说就这样说定了哈,我买单。

我们在一家叫“群芳蒸宴”的海鲜馆停住了脚步,服务小姐热情地把我们请了进去。我点了个2人套餐,两人吃得津津有味。点过主食,老武突然说,今晚我来买单哈,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我生日。我说,正好呀,你生日我请你吃饭。他说,不,应该是过生日的人请吃饭,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

既然这样,那我下次再请你,我只好遵从老武老家的规矩。

后来,我常想,老武这个人,其实还是蛮讲规矩的,可为什么老板不喜欢人家呢?做人难哪,难做人!

 

大一新生的爱情

 

这里是被公众喻之为“象牙塔”的大学校园。

这是我的大学校园。

曲曲弯弯的林荫道,飘带般舞出一段青春浪漫。丁香花的淡淡幽香,从远处一阵阵飘荡过来,直沁心脾。我悠闲自在徜徉于这条鹅卵石花径上,任它把我引向那温馨的港湾。  

路的深处,绿树环绕着的影影绰绰的建筑群,就是学生公寓。林荫道对着的那大楼,便是我的安居之所。

数着楼梯台阶,我上得三楼。进303号宿舍。宿舍住四个人,我、小江、小海、小山同居一室。入校以来,小江、小海、小山的心情和我一样,我们都在尽情地释放着长久积聚起来的心理压力。挣脱了捆绑在身上三年的精神绳索,我们像鸟儿一样,从中学的牢笼里解脱出来,扑棱着翅膀,一飞冲天。树上的鸟儿有多欢快,我们就有多欢快。

睡聊,成了我们每晚必须进行的一档节目。四个人只要一回到宿舍,一爬上床,就你一言,我一语,演群口相声似的闲聊开了。聊啊聊,聊得唾沫星子四处飞溅,打湿了被头也无所顾忌。聊的话题从最初的海阔天空明星八卦,到慢慢慢慢的大浪淘沙沙里淘金,聚焦到一个敏感而刺激、永恒又新鲜的话题——爱情。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光明正大谈一场恋爱了!”小江扬眉吐气地说,“弟兄们,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一寸光阴一寸金哦!高中三年,差点没把我憋死。”

多么合理、合情、暖心又提神的建议。四个人立马变得跃跃欲试。

很快,小江、小山有了目标。“小鱼儿上钩了!”小江得意洋洋,好像他就是那位“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一样。小山也打着响指,唱起了儿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看着他们俩兴奋得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而小海却对身边的女孩置若罔闻,该出手时不出手,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让我们纳闷。小海说:“你们哪知道我的心比黄连还要苦啊,开学前我老爸就警告我大学没毕业不准谈恋爱。”我们三个不屑地哼哼着,笑他真是个书呆子:“山高皇帝远,你谈恋爱你老爸知道个啥呀?”小海就嘎嘎地笑,末了咚地捶了一下床:“就是啊,战友们,从明天开始,面向爱情,背水一战!”

说完了小海,三双锥子般的目光,嗖嗖嗖地刺向我。 “帅哥,你咋回事嘛,你太对不起自己这张脸了。”四个人当中,我长得比他们帅那么一点点。“还等啥呢?再等,黄花菜都凉了。”我把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老妈昨天来电话,还叫我不要急于去谈女朋友,要以学习为重。她说即使要谈,也要等了解清楚。” 小江说:“白痴,谁等你啊,等你了解清楚了,人家美女早已投入别人的怀抱了!”那俩家伙跟着起哄,一个劲地是啊是啊,谁等你啊。我瞪着天花板,想小江的话虽有道理,可我还是想再等等,因为我相信老妈。

晚上的保留节目——睡聊中断了。

这天晚上,小江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在床沿,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像只泄气的皮球。我走了过去,扶着他的肩,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像是跟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真难侍候。”追问,他才说出事情的原委。女友小菊是个相当任性的女孩,常把小江使唤得找不着北。小江绿着脸说:“刚才,她叫我去给他买一瓶可口可乐,我就去了。买回来,又说不是这个牌子,要我去换。换回来,她一看,不是升级版的,不要。她经常这样,把我折腾得半死不活。真受不了她。”

“那就不谈了,一个字——吹!”我们众口一词,嘟起个嘴,做出一副吹蜡烛的样子。

“可是,我向她提出不谈,她死活不同意,她还说,如果不谈,她就去自杀。这这这……叫我如何是好啊!”小江说完,又是一声重重叹息。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劝说小江,大家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好把同情的子弹放在被窝,对小菊来一番口头声讨。

国庆节到了,放七天长假。班上几个同学约好,到凤凰古城游玩。小山也去了。我问:“咋不带小梅去?”小梅是小山的女朋友。“不管她。”小山淡淡地说。看着小山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好生奇怪,心里默想,这么黏糊的一对,咋也冷下来了?爱情保鲜期也太短了吧?

晚上回到宾馆,我上网,去QQ群里逛。一条“寻人启事”吸引了我。我忙叫小山过来。寻人启事写道:“我的男朋友小山,国庆长假不知去向,手机也停机。有知情者请给我留言。有知其新手机号码者,盼及时告诉我。小山,你在哪里?我是你的梅,我找你找得好苦呀!”我这才知道,小山此行根本没与小梅通气。

一个学期过去,新学期开学了。经过寒假一个多月时间的冷处理,小江终于与小菊拜拜了。总算和平解除恋爱关系,小菊没有割腕没有投河没有上吊也没有吃安眠药,真的谢天谢地。也算是好合好散吧。小山与女友还是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小山说:“聊胜于无啊。”可是明显的,我看见小山的眉宇间飘荡着愁烦。他跟女友的性格反差太大,兴趣爱好截然不同,恋爱的热度过去了,卿卿我我多了也腻味,那么琐碎的天天日日,能有多少话说呢?说心里话,我是不看好这对的爱情的。我想说给小山,可我扁扁嘴没说话。说出来,他会听吗?

小海似乎也有女朋友了,但他说还不算是,女朋友说还要相互了解。至于他的女朋友是哪位仙女,小海神秘地笑笑,说答案暂时不宜揭开。我隐约知道,寒假期间,小海一路追击,女朋友所在的城市,却让她的家人吃了一个“闭门羹”,连面都没让见上。

我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除了听老妈的话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适合我年龄匹配的。我读书读得早,女同学个个年龄比我大,不大两岁也大一岁。我不喜欢姐弟恋,男小女大,男子汉气概难以表现。我想,大一,我是注定找不到女朋友的。

看到小江、小山这两位兄弟受到如此痛苦的恋爱折磨,我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慢了半拍,避免了一场狼吞虎咽饥不择食的懵懂爱情,少了一份因恋爱而带来的烦恼。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我躺在床上,笑跟马桶抽水声般轰隆。轰隆还未平息,我的手机叮叮咚咚就鸣响开了,短信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涌来——

“帅哥,我们谈恋爱吧!”

“帅哥,我在小树林里等你。你不来,我绝不回去。风霜打湿我的眼睫毛也不回去!”

“帅哥,你忍心让靓妹在此挨冻受饿,为你孤独等候吗?

……

同一个号码,暴风骤雨般向我轰炸过来。我似乎看见有一颗滚烫的心在我的手机里活蹦乱跳。这颗心是谁呢?我握着手机的手竟然有些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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