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妹子\魏农

     丑妹子是她的外号。她的真名叫芳芳。

可是，全村除了父母谁也没有叫过她的真名。倒是一声声“丑妹子”，叫得她心里热乎乎的。好像这样叫压根儿就没有侮辱性，而是她正正经经名字。

其实，丑妹子并不丑。她漂亮着呢。瓜子脸，丹凤眼，体形也好，一米六五个头，丰乳肥臀，尤其是那对高耸的奶子，足以使异性陶醉。只是一道铜钱大的疤痕，紧贴在她的腮帮子上，使她在姑娘群里黯然失色了。

丑妹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声音很甜。可丑妹子眼里总含着泪。

丑妹子恨透了那条弯弯曲曲的柳溪河，恨它围住了河西村，恨那柳溪河的水呀，它无情地吞没了妈妈和弟弟……

丑妹子来到河边，河边有竹，有樟，有柳；岸上是豆，是瓜，是稻，还有黄泥筑的墙和狗叫。河中，大渡船轻浆荡水，悠然而去。靠岸，参天的古樟，盘根错节，像巨人裸露的脚趾。婆字辈的老妇，“叭嗒叭嗒”吸着旱烟的老伯，挑担的汉子，或站或蹲或踱，淡然闲适地等着对岸悠然地划过来的渡船。丑妹子望着河的那边哭了，丑妹子又想起了妈妈、弟弟的死。

那是一个春天，春雨不停地泻，柳溪河一改往日那驯服平静的姿态，水慢慢地硬是宽出往日河边的一半。原是清粼粼的河水，变得黄浊了，打着旋儿，发出响声，疾速地朝南流去。丑妹子妈妈带着六岁的儿子，过渡时渡船倾翻落水，葬身河底。丑妹子闻讯来到河边，哭得天昏地暗，那场景很使人不忍目睹。

不久，丑妹子找个比她大十多岁的石匠。五短身材，黑不溜秋，听说很有钱，还会架桥。

村里沸沸扬扬。有人说丑妹子见钱眼开，贪钱不嫌老；有人说丑妹子有远见，有眼光，嫁个有钱汉不愁吃，不愁穿。

一天，丑妹子质问石匠，“你真的爱我？”

合不拢嘴的石匠：“爱，爱得快发疯”。

“那你得帮我做件事”。

失魂落魄的石匠：“不要说是一件，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帮你摘下来。”

丑妹子不再说话，扶住门轴，慢慢地慢慢地合上。

一夜无灯。

无话。

唯风低嚎。

从此，石匠没敢再来找丑妹子。

很久后的一天，柳溪河畔的河西村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个是其貌不扬的石匠，说是来造桥的。

河西村传开了，茶余饭后，街谈巷议，尽是关于造桥的议论。

议论最多的是造桥的钱从哪儿来，大家猜想，造桥的钱一定是上面拨的。

春风又一次绿了柳叶……

柳叶又一次绿了……

丑妹子已出落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看上村下寨，远远近近的后生小伙儿，一个个投来爱意灼灼的目光，眼看着上门找丑妹子提亲的人来了一批，又去了一批；再了一批，又去了一批。丑妹子都没有答应。

河西桥落成的那天，石匠突然出现在丑妹子家。河西村人惊呆了，叽叽喳喳地说：“原来丑妹子让石匠修桥挣钱去了。”丑妹子笑了，笑得很别扭。

丑妹子要跟石匠走了。

出门那天，妹妹芬芬和村里姐妹们都来送她，丑妹子抿着嘴笑着却哭了，姐妹们也哭了。走到新落成的河西桥上，姐妹们开心地笑了，丑妹子却还在哭……

村里人知道了她的事，全都肃然起敬，没人叫她丑妹子，一个个唤她芳芳或芳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