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像木垒
□郭义清
一
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新疆有个叫木垒的地方,因为县里有干部去援疆,挂职的便是木垒县。记得当时有人说,之所以称之为木垒,是因为这座北疆的县城,倚靠在天山山麓,和天空触手可及,用木头垒起来便可与天际相连,故曰木垒。后来知道,那其实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挂职回来的同志倒是很认真地说,木垒真是个好地方,地广人稀,不静不闹,张弛有度,舒缓有加。境内碧绿连绵的草原,万亩色彩斑斓的旱田,沧桑孤寂的原始胡杨林,堆积成山的浩瀚沙漠,总是让人流连忘返,惊叹不已。那时,一睹木垒风采的心思,总会不时被一阵阵的撩起,只是苦于路途遥远,一直未能成行。此后十几年过去,木垒一词似乎也渐行渐远,甚至逐渐淡忘在生活中的朝朝暮暮,不曾想起。
去年,得知十几年前在县委办共事的同事周华健去木垒援疆,作为福建援疆南平分指挥部的负责人,挂职担任木垒县委副书记。年底回松溪时,这位情深义重的年轻人,特意到我办公室来看我,看着一路成长起来的他,让我感叹岁月如梭的同时,不免为他不断的进步而感到骄傲。聊天中,华健告诉我说,按照“文化润疆”的工作要求,想邀请南平市的文艺家们前去木垒采风。于是,搁置我心底十几年的木垒心思,又瞬间被浓浓地燃起。
今年六月,南平市“南木一家亲,诗书画影行”作协与摄协赴新疆木垒采风,我有幸参与其中,与市作协和摄协十余位同仁在市文联领导的带领下,乘坐飞机兴致勃勃辗转十几个小时,终于落地乌鲁木齐地锅堡机场。步出航仓的那一刻,第一次站在新疆的土地上,心情多少有些起伏和激动。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心情也顿时从来时家乡多日绵绵落雨的潮湿之中晴朗起来。来接机的木垒同志,热情地邀请我们上了一辆中巴,朝尚有270公里的木垒缓缓驶去。
二
在车上,援疆木垒的武夷山小伙小余告诉我们,木垒极少下雨,一年的雨量才两三百毫米,几乎是家乡闽北一天的雨量。所以空气较为干燥,交代大家要多喝水。或许是第一次进疆的好奇和兴奋,大家根本顾不了喝水,都沉浸在车窗外的异域风景当中,不时地拍照和发出感叹。
汽车行驶在笔直的高速公路上,车窗两旁是茫茫无际的戈壁滩涂,偶尔有低矮的绿植点缀其中,还有三三两两的骆驼,悠闲地漫步在沙洲上。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驶,我们终于抵达木垒。在木垒高速口的路边,两个圆圆滚滚形似小鹰的雕塑让我好奇无比。小余说,那是鹰嘴豆塑像。后来了解知道,鹰嘴豆是一种豆子,大小与我们南方黄豆一般,不同在于豆面上有一个与鹰嘴相似的尖嘴,故叫鹰嘴豆。木垒是中国鹰嘴豆之乡,鹰嘴豆成了木垒农业的支柱产业,其生产的鹰嘴豆沙、煮豆、炒豆等各类豆制品,远销国内外,成为木垒乃至新疆的品牌产品。
中巴车在木垒博物馆前缓缓停下,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华健和木垒的同志热情上前相迎。时隔半年,感觉异域的风霜,又在华健的脸上刻下了几许沧桑。又或许是考虑工作颇多的缘故,只见他年纪不大,却已添了华发。为了让我们对木垒有个初步的了解和印象,他与当地的同志带我们参观了木垒博物馆。
在木垒博物馆,知道木垒是全国三个哈萨克族自治县之一,在三千年前便有先民居住,清朝时写作“穆垒”,是匈奴语“蒲类”的传音,“蒲类”之意有说是“马”和“大草原”,也有说是“弯曲的河流”,但均无确切的考证。哈萨克族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以马背为家,常年在天山南北草场移动游牧,浪迹天涯。
在博物馆,看到了新疆最早经过考古挖掘的木垒四道沟村石器,看到了孤立于荒漠的木垒草原石人,看到了过去只在电视上看到的新疆少数民族用于弹唱的冬不拉乐器。还知道了异域风情“阿肯弹唱”的火热,知道了木垒男女之间表达爱情“姑娘追”的独特风俗。据说,木垒男女青年爱情是在“姑娘追”里产生的,所谓的“姑娘追”,是一对青年男女骑马到指定地点,途中小伙向心仪的姑娘表示爱慕之意,返程时姑娘要用鞭子追着小伙打,若是对小伙中意,便拿鞭子象征性地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若是不中意,小伙子就可能要受姑娘鞭子的狠狠抽打了。得不到爱情,还要受皮肉之苦,真是可怜了追求爱情的哈萨克族这些小伙子们。
三
在木垒,旅游业是其发展的一大支柱产业。下午,我们有幸参观了天山木垒国家公园的马圈弯牧场和万亩旱田。在绿坡山竖立的一块牌子上,我们看到了天山木垒农业公园的简介:面积568平方公里,是新疆唯一一家“中国农业公园”。据当地的同志说,一年四季,木垒国家公园风景如画,雪山、青松、草原,构成雪岭花海,旱田里的小麦、土豆和油菜,铺就连绵五彩斑斓的画卷,美丽得让人窒息。
在马圈弯牧场的高高山顶上,四周是延绵的绿色,远处雪山依稀可见,寒风一阵阵袭来。蓝天白云就在头顶,感觉天空触手可及,而我们,像是置身在大自然的画中,渺小得可以在辽阔的草原中忽略。草场的山路上,小车游动如龙,一簇一簇的游人,移动在偌大的草场,像是绿色中的各种点缀。有马儿在慢悠悠地吃草,不时发出长长的啸声,打破了草场的宁静。此时,我似乎有了在马背上驰骋的冲动,骑上快马,手握缰绳,与牧场的风赛跑,与天山的白云比高。我想,驰骋在六月的季节里,一定可以成为马圈弯里最靓的仔,一定是马圈弯里最美丽而独特的景致。
在平顶山村,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万亩旱田。木垒的农业均为旱地,也称旱田,常年缺水,大多靠天吃饭。巧合的是,我们到木垒的当天,在马圈弯牧场,在万亩旱田,却不时地下了一阵一阵的雨。有同行的摄协同志开玩笑说,雨儿像是我们从南方不远千里携带而来,必定是珍贵如油,虽扫兴了我们的观景,但想到会给木垒带来丰硕的收成,下雨又何妨。那一场雨,就浇灌在山坡上,涂抹在桔黄的麦梢,涂抹在土豆和鹰嘴豆翠绿的叶子上,等待一场丰收的到来。
我发现,旱田的地势一般为坡地,主要种植小麦、土豆和鹰嘴豆,是村民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农民秋收后的小麦、土豆和鹰嘴豆,由镇上统一收购,来年坡地施行轮作,再种上小麦、土豆和鹰嘴豆,周而复始。冬春两个季节,大雪封山,村民便躲在屋内烤火聊天,打发漫长的冬夜。
旱田辽阔而美丽,想象不出人们是如何在坡地上一寸一寸地播种。我想,坡地上的小麦、土豆和鹰嘴豆,一定是一夜之间从天上播种而来,一定是有仙人站在天山之巅,神笔一挥,山坡就成了立体的五彩油画。
在沈家沟,我们还参观了由南平市支援创办的“闽木文化交流中心”,中心同时加挂有“木垒河文学艺术创作基地”牌子。基地的主人、当地著名作家李健老师热情接待了我们,并亲笔签名赠送我们由其创作的长篇小说《木垒河》一书。傍晚时分,在李健老师的阳光房里品尝着木垒美味的羊肉烧烤,已是晚上九点有余,天空依然明亮,热辣的阳光,斜照在孤立于旱田之畔的阳光房里,然后透过众人绯红的脸庞,漫射于院子里的麦子、土豆和长满果实的苹果树上,形成夕照下一帧美轮美奂的异域画卷。
四
当晚,我们夜宿水磨沟。水磨沟是村名,隶属西吉尔镇。在我看来,新疆这些村庄的名字,总是那么的富有诗意。比如沈家沟,比如后来知道的月亮地、菜籽沟和果园子村等,这些村庄即使没有去过,只要你目睹其诗一般的村名,便能让人望文生义,浮想联翩,生出许多美丽的意象来。水磨沟亦是如此,在没去之前,我总是在想,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水磨?那是怎样的一条沟呢?
清静的夜总让人酣睡无比,早上一睁开眼,我便迫不及待地跃床而起,披上外套,步行到村子里游走,欲就木垒农村到底是啥模样,一探究竟。
在木垒,我还发现很多村庄的名字里都带有“沟”字,问了同行的当地同志得知,“沟”通常指的是一条狭长、深窄的沟渠或河流,也可能是沙漠中的干涸河床。他们说,在新疆,因地貌原因,加上水资源较为丰富,沟渠和河谷普遍存在,为了便于辨识地形地貌,因此地名和村名中便经常会出现含有“沟”字的地名和村庄名。水磨沟村自然也不例外,村名因村中的一条水磨河而名。水磨河不大,又因清朝时期有大户人家在河沟里,利用水的落差修建了水磨而得名。古时,在水磨沟村,每到秋天收获新麦,村民们便会扬起长长的鞭子,吆喝着马车和毛驴车,成群结队把麦子驮到水磨旁,利用水磨河涨水,加紧磨面。村民说,若是等到冬天水磨河河水结冰,就磨不成面了。
清晨的水磨沟,空气清新,村庄沉睡在一片寂静之中,不时有鸟儿的鸣叫和农户家中羊圈里羊羔的叫唤声,清晰地划过整洁干净的村道。我顺着渠道而下,一股寒凉不时令我浑身一颤。此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新疆昼夜温差变化的明显,在南方的闽北老家,这个季节着短袖即可的早上,走在水磨沟的村巷里,即便穿上了厚厚的外套,仍然感觉到丝丝寒意的袭来。
在水磨河,我看到了一座高大的石磨,静静伫立在水磨河的中央,河的两岸各种树木林立,有果树,有杏树,还有高高大大的桑树。我环视着这尊硕大的石磨,想着它该是打造水磨沟村而建造的人工景物,至于清朝时那位大户人家的石磨是不是还遗留在水磨河里,我不得而知。但据我了解,关于石磨的传神之说,至今还流传在村子里。有村民自豪地说,那时水磨沟里的石磨,利用水的落差冲击,不用手推也无需马拉就能够磨面,以至于东到东城,西到英格堡,甚至远至奇台的人都慕名而来,一路用驴用马驮着小麦,争相涌到水磨沟村来磨面,村子里一时热闹非凡。水磨沟村也因此告别了手推畜拉的“旱磨”时代。据说到了20世纪“大跃进”人民公社时期,水磨沟里的石磨已多达二十几个,一座座错落有致的石磨,横卧在水磨河上,星星点点,蔚为壮观。
当然,后来有了电力后,电磨便代替了石磨,水磨河上的石磨从此退出历史的舞台,石磨便没了踪迹。而水磨和水磨河的神奇,也成了留在水磨沟村民心中甜甜的一抹记忆,久久挥之不去。
据水磨沟的村民说,最早落户水磨沟的是清代的一户维吾尔族大户人家,他们携家带口,在村口的水磨河旁,盖起一座高大的拨廊房,甚为气派和壮观。此后,哈萨克族和汉族人陆续迁入水磨沟,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有甘肃、宁夏甚至安徽等地的汉族人,大量涌到水磨沟村,只为能在广袤的坡地上种上麦子和土豆,解决当时的饥荒。如今的村里,同时居住有汉族、哈萨克族和维吾尔族人,以汉族居多,哈萨克族和维吾尔族人次之。百余年来,不同民族的村民彼此尊重,和谐共处,成了水磨沟村真正的主人。
水磨沟村那座清代的拔廊房,据说还留存在水磨河旁,只是由于时间匆忙,那天我未能前往一睹她的风采。第二天在英格堡乡菜籽沟村的农耕馆里,才见到了板廊房的模型。从模型上和讲解员的讲解中了解到,那时的板廊房一律是土木榫卯结构,装饰的民族风格十分突出和浓厚。
水磨沟村地势狭长,周围是高低的坡地。村民的房屋都建造在长长的村道两旁。这里的建筑风格与闽北老家房屋大不相同,据说是由先辈清代所建的拨廊房演变而来。房屋一律是一层,类似江南的平房,长形一字排开,共有厢房五间,中间为客厅,两旁四间分别是卧室和厨房,门都北向。房屋墙面为土筑或砖砌,再以白石灰粉刷平整。房顶木架盖瓦,南北墙面筑有窗户,通风透光。室内倒是非常讲究,设有壁炉和壁龛,壁炉用来取暖,壁龛用来存放物品。壁龛和壁炉均饰以精致的石膏花。过去,地上以铺设地毯或毛毡为主。如今大多铺设地砖,平整光亮。尤其特别的是,我注意到每户人家的卧室窗台上,都摆放有种植各式各样花卉的花盆,以大红艳丽的月季花居多,众花簇拥玉立,令人神清气爽,眼前一亮。
主屋里头连接处,都附盖有羊圈、马圈和鸡舍,以及堆放农什家具和煤炭等杂物间。由于路远地广,劳作不便,家家户户的杂物间里,都停放一辆用于劳作的机动三轮车。至于放置其中的煤炭,那可是村民们冬季里不可或缺的取暖之物,家家户户必备。
或许是地广人稀的缘故,水磨沟的民房独门独户自不必说,主房加院落的面积却宽敞无比,每户人家都达到三到五亩,且院子往往大过房屋的几倍,外以木栅栏或砖砌围墙围就。家家户户院内都种植有小麦蔬菜和果树,绿意盎然。果树以不同品种的苹果居多,苹果树似乎成了院子里不可或缺的必备果实。待到秋天,小麦黄了,苹果红了,整个院子布满浓浓的丰收景象,美丽极了。我很是喜欢水磨沟的农家院落,宽敞自不必说,其中的植物果树,既可蔽日纳凉,又可为市场提供新鲜蔬菜和果实,获得良好的经济效益。拔廊房,马棚,羊圈,储物间,以及宽敞院子里的蔬菜瓜果,共同构成了院落的独特风貌。
我走进一家房屋的厨房,见一对夫妇正在灶台上准备早餐,我谦逊地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热情地报以回应。搭讪之中得知夫妇俩是哈萨克族人,早餐食用的是拉条子,也即面条。新疆人管面食称作“拉条子”,难怪在附近景点的一座观光绿皮火车上,我看到写有“曾经有一个水磨沟的丫头子,说要给我拉一辈子的拉条子”的旅游广告。于是,我在想,是不是水磨沟的妹子,尤其擅长拉条子的活儿?是不是在水磨沟,在木垒,在新疆,女子都要会“拉条子”的活儿呢?
夫妇俩得知我是福建人后,连声说福建好,福建人好,并说福建人来这边做了许多的好事,建学校,建医院,铺设道路。说过去水磨沟通往镇里和县城的马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坑洼,如今都是柏油路,畅通无比,真好。是啊,如今,随着新疆文旅事业的不断发展,随着援疆力度的不断加大,新疆农村的面貌逐步得到改善。像水磨沟村,不少村民利用自家庭院办农家乐,已发展得如火如荼。据说在旅游旺季,农家乐常常客满,为村民增收,注入了新的活力。
我很喜欢木垒像水磨沟这样的村子,一坡一渠、一草一木、一屋一宇、一人一物,无不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风景,无不丰盈着我与生俱来的农村清结,无不成为我心中的诗和远方。
五
在木垒,三千年不倒、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朽的胡杨林,总牵动着我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之前听过一首叫做《站着等你三千年》的歌曲,里边“妹妹你要做一只绝情的雁,哥哥做胡杨等你三千年,生也等你,死也等你,等到地老天荒我的心不变”的歌词总让人心生感动。那是怎样的一棵胡杨,三千年孑立荒漠的孤独等待,只为不忍心中的爱人守着孤单。
从木垒出发约两个多小时,在荒漠的戈壁滩上,成片的原始胡杨林映入我的眼帘。当地的同志介绍说,这片胡杨林方圆有30多平方公里,树龄至少有6500万年的历史。不得不佩服胡杨的顽强生命力,几千万年来,依然屹立不倒,铁干虬枝,扎根于荒漠之中,那气势磅礴的姿势,像是展示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力量。因而,胡杨也被誉为抗击沙漠的勇士。时值六月,胡杨树长着绿叶,或叶圆似卵,或状如柳枝。走进胡杨林,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原始的气息,是一种生命力的完美展示。
我不禁感叹,6500万年来,孤独的胡杨林,始终保持顽强的姿势,成为戈壁滩涂里驼群的唯一陪伴。六月的骄阳,炙烤着它所有的青桠,只有荒漠里的蚂蚁,陪伴着它的孤独。于是,我幻想着自己是天上的云朵,去携带江南的雨,去滋润胡杨的孤独,去走进胡杨千年的苦苦等待。
我就这么长久地辗转于原始的胡杨林里,尽管疆北的骄阳热辣似火,我们最后还是顶着烈日,在入口处的一棵挂满红丝带,预示着吉祥如意的胡杨神树前留下合影,留下对英雄胡杨的无限崇敬和敬仰。
据说,秋天的胡杨,一身金黄,在枯枝皱裂的枝干上,簇拥着层层叠叠金色的叶片,在秋风中闪烁金光。正如古诗所云:“霜染胡杨夜灿黄,天兰云白映芬芳。丽人身影穿林俏,一袭清沙淡雅杨。”可谓是美奂无比。
六
如果说木垒胡杨林让我们思接千年,感慨万千,那么木垒叶勒森沙漠,便是让我见识了风沙雷霆,展现了一把雄风,就像北疆的木垒,处处展现着一股雄劲的发展力量。
据说叶勒森是蒙语,沙子的意思。之前,我只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过沙漠风光,为此,在没有见到过沙漠的真面目之前,我的脑海里总会呈现出不同的画面:那沙漠之巅缓缓移动的驼群,以及驼群留下的串串脚印和挂在驼颈上悠扬的驼铃声,还有那日复一日在沙漠里轮回的日出日落。一切都是如此的诗意和美丽。当真实的沙漠就呈现在我的眼前时,虽然没有看见在梦中无数次呈现的驼群,依然被近在咫尺的壮阔所惊叹,所陶醉。
我们是乘坐沙漠越野车挺进沙丘的,敞篷的沙漠越野车四个轮胎尤为厚大,且纹理较深。当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响起的时候,越野车便飞快冲向了沙漠。车子在沙漠里横冲直撞,风驰电掣一般,一会冲上沙丘,还来不及看清前方的的沙路时,又一头狠狠地扎进陡峭的沙坑,引得我们一阵尖叫。我紧抓横杆,心一直提到嗓子眼上,总担心越野车会翻车滚落,好在技术娴熟的小王司机,总能在关键时化解危险,让我们在有些惊恐,更多的是刺激当中化险为夷,柳暗花明又一村。烈日当空,风沙在越野车后扬起滚滚的沙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在起伏的沙漠上拖着长长的桔黄色沙暴,犹如一颗星星,拖着发光的尾巴,在延绵广袤的沙漠上箭一般地划过。
第一次行走在真实的沙漠上,尤其是站在沙漠之巅时,我有些兴奋,振臂挥舞之中,感觉湛蓝的天空离我就在一步之遥。极目所至,是凹凸有致的沙丘,是沟沟坎坎的沙漠,是天边夕阳将至的美丽彩霞。风,呼呼地响,回望在沙漠上留下的两行脚印,已开始在风沙吹拂之下,变得不再清晰。我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沙漠中精致的波纹,那波纹,像极了大海里荡漾的波光,徐徐激荡而去,涌向无边的浩瀚。
已是傍晚,当风沙再次扬起,当想象中的驼群缓缓走过沙漠的脊背,当落日就要埋在远处的沙丘,感觉沙漠之中的我们,就成了流浪在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在大自然的面前,如此的形单影只。
七
在木垒,总能让人感受到浓厚的文化艺术气息,木垒博物馆也好,沈家沟李健老师的木垒河创作基地也好,木垒县文联严主席忙得不亦乐乎的各种文艺活动也罢,尤其在菜籽沟艺术家村落,木垒书院和刘亮程文学馆,更是让人包裹在浓浓的文学艺术氛围之中。据说这些都是福建和木垒深度文化融合,推动文化润疆的有效体现。旨在推动两地文学艺术全面交往,以优秀的文艺作品献礼福建援疆25周年和木垒县成立70周年。
相较于水磨沟村,菜籽沟村更为平坦开阔,村道也较水磨沟多了几条。为了赶时间,加上村庄的偌大,我们只好乘坐电瓶车,鱼贯在村庄的巷道。村巷两旁绿树成荫,陈列着不少由村民私人院落改造而成的农家乐,且这些农家乐都有一个好听而富有诗意的名字。偶尔,我们在一处农家乐和农耕馆停下观光,又赶赴下一个艺术之地。
刘亮程文学馆建造在木垒书院内,木垒书院由村里的小学改造而成。其实,早在十几年前,由于对文学的喜好,我便知晓刘亮程老师的大名,知道他是新疆作协主席,更深深被他一部名为《一个人的村庄》的散文集所吸引。喜欢他笔下简单的幸福,在黄沙梁,他和他的狗,他的驴,他的路,他的麦子,那份宁静,那份优雅,那份空气中永远飘荡着的清新味道,都让人着迷。于是,我总会幻想着去那遥远的黄沙梁,去看看冯四家的房子,去帮他找回丢失的木头,去帮他修建倒塌的房子。
而今,刘亮程老师就居住在菜籽沟,居住在文学馆内,让我得以近距离地面对心中的文学偶像。据说,去年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本巴》,便是在菜籽沟的文学馆里完成的。在华健的引荐下,刘亮程老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便带着我们一行人在文学馆内参观他简单的生活环境并合影留念。之后。与我们座谈交流,还亲笔签名送给我们他的力作《本巴》,令大家欣喜若狂。
六月的菜籽沟,一片浓浓的绿意在村庄里恣意流淌,阳光很热烈,像极了主人的热情。沾染了文学气息的风,在村巷里穿梭奔跑,把明亮而快乐的文字,留在菜籽沟的角角落落,留在“南木一家亲”艺术家们荡漾着的诗意里,像一片麦田,处处激荡着诗情画意,像江南的雨,滋润着所有人诗一样的心田。
八
结束采风的前一天,我们聚集在福建援疆南平分指挥部,十几个南平援疆的青年才俊,就落脚在窄小的楼房里,但简朴的住宿和办公条件,却没有阻挡他们的援疆热情,他们克服时差带来的不适应,克服地域水土带来的不适,尤其是极度的干燥,按照援疆的工作要求,兢兢业业,就像江南的雨滴,无私地洒落在木垒这方广袤的土地上。
有人说,城市是有性别的,譬如温婉如俏丽女子的美丽杭州,譬如豪爽如壮士的一些西部城市。而木垒,我觉得更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她即有女子的美丽,又有女性的温婉,更具母亲的宽厚。不是吗,那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那洋洋洒洒的万亩旱田,那延绵不绝的千里草场,就像母亲宽广的胸怀,让大地上的万物在温暖和呵护中,安然地存在和成长。
人都说,新疆是个好地方,木垒是个养心的好去处。的确如此,我的脚步从踏进这方辽阔而美丽的土地开始,就对木垒有着无限的相见恨晚。以至于在新疆木垒采风的每一天,都在好奇、感叹、惊喜、震撼和感动中流连忘返。木垒的养心,带给我的,不单单是一波波的视觉盛宴,更是一次次心灵的震撼和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