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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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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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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裙(短篇小说)

蝴蝶裙(短小说)

  

  冯顺志

19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农村虽然发生了不少变化,但物质生活还比较贫乏。本篇小说主人翁春芸,就是反映那个时代人们开始向往和追求美好生活的真是写照。

雨后的傍晚,空气清甜,山峡溪谷之间渐渐地架起一道七色的彩虹。

大约13、4岁的少女春芸站在村头宽敞的晒谷场上,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睛,久久地凝望着北往南来的公路,眸子里满含着期待的神情。她在等她的姐姐。她姐姐在省城工作。哎!不是说姐姐要在中秋前夕才能起程回乡探亲吗;现在——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呢!

可是,春芸还是抱定一颗侥幸的心,希望姐姐突然像神仙般出现在自己眼前,手里拿着的一条花花的蝴蝶裙;裙子的色彩就像天边那道彩虹。    

“春芸——你一人站在这儿干么?!”从侧面嗮谷场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女童音。

 春芸过脸,深汪汪的眼睛里焕发出神采。    

 “净净,是你呀。”   

 春芸的小伙伴挎着提篮,从晒谷场边的小道走来。

 净净比春芸长得更白皙更清秀,粉团团的脸上嵌着一对浅浅的酒窝,乌黑的头发扎着洁白的绸条,蝴蝶裙在晚风吹拂中飘动漫舞,显得格外轻盈。

“春芸,你是来看彩虹的罢,干么不叫我一起来,瞧,多好看哪。”净净搁下提篮拉着春芸的手。    .

春芸却低下头,瞅着净净那被晚风吹拂得漫飞的裙子,那裙予是多么漂亮呀,简直跟彩虹一般多姿。春芸是多么的羡慕净净呵!

“你怎么不高兴啦?”净净似乎觉察到春芸面部的表情变化。

“没有的事……”春芸不愿意在同学面前露出自己心思,勉强地微笑了笑。

天渐渐地暗下,彩虹不知什么时候隐退了。  

“天不早,咱们回去吧。”净净拿起了小提篮。

“不,我还要站一会儿。”    

 “天黑了,彩虹也退了,还傻站着干嘛?”净净不解地睁大眼睛不解地问。

“我想……” 春芸微微撅了一下小觜唇,又紧闭住了。伸手撩起净净的裙边摸了摸。说:“真漂亮,现在省城还有吗?”

 净净这才领悟了她的心思,高兴地说:“我当是什么哩,会有的,我姨妈那次在信里说省城这类的裙子怪多的,那里的小姑娘漂亮极了,你喜欢就快点写信叫你姐买一条,到国庆节那天咱俩穿着一色去镇上游玩。听我小哥仔说镇上刚造一个公园,里头有个大花坛;花坛上有怪多彰蝶的,还有金头蜻蜓和小蜜蜂,眼睛都会看花掉。”

春芸默默地点头,她的脸上充满了稚气的忧郁。“要是中秋前姐姐不回来可怎办?”   

“不会的,信中不是说定要回来吗?”   

“嗯……”

“你哭了。”净净感到有两颗温热的东西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是眼泪,是春芸柄眼泪。净净把系在小提篮边的花手帕解下来,轻轻地帮她拭泪。    

“你别哭嘛。”净净安慰地说,“要是你姐不回来那也没关系,我把蝴蝶裙借你,我还有另外一条白衣紫色裙,也是我姨妈刚寄来的,现在舍不得穿。你别哭了,瞧你这样我也怪难受的。我不哄你,真的。”净净虽一边劝着她;可是春芸鼻子一阵酸楚,眼泪还是不住往下落。

春芸感到一股温暖,她抬头望着眼前真挚的小伙伴,眼泪更是像断线珍珠往下掉。

“你还不信?”净净伸出手勾起小指子说,“来,伸出手来拉勾勾。”

春芸咧了咧嘴,拭去眼角的泪;微微地笑了笑。

“金钩钩,银钩钩。”净净起头。

“金钩钩,银钩钩。”春芸跟着。

“上下一百年。”

“上下一百年。”

“事先说了算。”

“事先说了算。”  

“谁反悔。”

“谁反悔。”

“当小狗。”

“当小狗。”

“嘻嘻嘻……”

“嘻嘻嘻……”

天边,圆澄澄的月亮升上夜空,洒下一片银辉……

春芸一回家,顾不上洗手,就急忙下厨房找吃的。

“阿囡。”从堂屋里传来妈妈的嗔怪声,“上哪去了,饿坏了吧,甭乱翻,饭菜搁在后锅里热着呢。”

“嗯!”春芸端着一碗饭进堂屋,妈妈正盘着双脚坐在床上看电视。    

“上哪儿去了?这些天咋都是这时候回来?是不听话被老师留下来吧。”    

“没有的事……”春芸嘴里塞满饭莱应了一声。

这时电视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个美丽多姿的画面,像磁钵一般把春芸吸引住了。她那扑闪扑闪的眼睛蓦地睁得圆圆的。电视荧光屏上:一群小姑娘穿着各色各样的裙子,手里飞舞着各色花手帕,欢愉地嬉戏在一座花坛周围,小姑娘们犹如一只只彩蝶在翩翩起舞着……

“呔,真漂亮——”春芸不由地赞叹,片刻之后却又吁出一口气,  

“嗨……”    

 妈妈并没有觉察女儿这一微妙的神情变化,仍然眯着眼睛看她的电视。    

 儿童专题节目结束了,下面是长长的广告节目。春芸再也没心思吃饭了,她放下碗,爬上床依在妈妈的身边,小声地问:“妈——你疼我吗?”    

“你这是咋的了?”妈妈感到莫名其妙,

“你说疼不疼我?”

“嗨,我说傻妹仔,我的乖阿囡,你今儿是咋的,不疼自家闺女哟。家中属你小,妈最疼你咧!”

“真的疼呀。”春芸歪着头看着妈妈那张慈祥的脸,柔声细语地说:“妈,我真想有一条裙子,蝴蝶裙。你瞧刚才电视里城市小姑娘穿的多漂亮。”

“啊唷,我当你说什么神话呢。”妈妈轻轻拍了一下女儿,松了口气,“咱们农村人家咋能和城里比。阿囡,咱们山里山沟的,哪来那些货?”

“哼,我就不信。”春芸鼻子和嘴凑成一团,“山里山沟的咋就不能穿裙子。你没瞧见人家净净就有一条,她现在就穿着上学,连老师都说她漂亮。妈,你说咱们这地方怎就买不到呢。”

“这……”妈妈一时答不上来,她沉默了。

妈妈心想,两年来家庭经济宽裕了,家中添置了不少新东西,然而自家闺女身上还是前几年半新旧的衣裳,春夏秋冬依次轮换着穿。难道山里山沟的小囡们就没有穿红着绿的福份吗?想到这里,妈妈心里顿然产生一股无可名状的内疚和酸楚。妈妈猛地搂住女儿,爱惜地在她白皙嫩红的脸上抚摸着,又把脸紧贴在闺女红晕微烫的腮边,久久说不出话来。

“妈,你怎么啦?”春芸似乎感到妈妈紧搂着自己的双手在微微抖颤。

 良久,妈妈松开手,让女儿坐在自己面前,用手给小闺女理了理头发,温情地说:“阿因,你怨妈不!”她顿了一顿,“这两年没给你做新衣裳,妈心里……赶明儿妈进城去,给你扯几尺花格布料先做两件穿着;再赶明儿你写信给你姐,让她帮你买一条……”

“蝴蝶裙。”

“对呀,蝴蝶裙。”妈妈带着逗趣的口吻说:“穿起来像个小蝴蝶,漂漂亮亮的,飞呀飞呀。瞅瞅咱们农家闺女穿的也不比城里差。”   

“妈,看你说的……”春芸有点不好意思了。

“山里山沟的闺女也应当有这个福份!”妈妈像是与谁争辩似地自言自语。

春芸一个撒娇的扑腾过去,偎依在妈妈的怀里。

夜深了。

春芸躺在床上朝来覆丢睡不着。她那双像月亮般盈盈的眼睛扑闪扑闪着,眼前总有一只彩蝶飘来飘去。

她悄悄地爬起来,拉亮灯,蹑手蹑脚地下床。她怕亮光影响妈妈的睡眠,用红领巾把灯围了一圈,暗红的光线集中在圆桌上。她双腿跪在长凳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作业簿,沉思片刻,开始给姐姐写信。

亲爱的姐姐:知道您就要回来啦,我是多么高兴啊。我每天傍晚都站到咱们村头晒谷场上等您,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姐姐,你快点回来。

姐姐,你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再给我买吃的,真的,我现在不馋了。老师说,学生不兴吃零食。我只想要一样东西:一条裙子,蝴蝶样式,您在省城一定看到很多的小姑娘穿这样的裙子吧。咱们村里只有净净有一条,是她在省城的姨妈给买的。人家穿起来又漂亮又神气,我是多么羡慕她呀,妈妈说,咱们山里山沟的闺女也应该有这个福份!好姐姐,您也给买一条吧。

姐姐,我还要告诉你,我喂有两只大白兔,毛羽亮滑滑的,身体肥胖胖的,可爱极了,等您回来我送您一只,让您带回省城去。我还为您藏着鸡蛋,就是那几只大种白鸡下的;还是双蛋黄的哩,我每天偷偷地藏起个,现已有二十个了,都等您回来吃呢!

不多写了,  已经十二点了,妈妈睡得正香,明天傍晚我还要去晒谷场上等您,盼着您早早回来。

末尾,她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搁下笔,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小心翼翼把信装进信带,封好,写上地址,拉灭灯,悄悄爬上床。

夜深了。窗外的青蛙和蟋蟀交替地唱着歌,像一支悠扬的催眠曲把疲倦的春芸引进欢乐的梦境中去:她的姐姐在通向村头的公路上奔跑着,手里飞扬着一条蝴蝶裙,飘呀,无数只彩蝶纷纷落在一个大花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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