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的无花果

外公家的无花果

□范小凤

清晨，我们一家子约好去漳州卫院植物园参观游玩。上午九点多钟，空中雾霭氤氲，太阳含羞似的微露着笑脸。

漫步在植物园的王国里，算得上大饱眼福。无论茂林修竹，还是奇花异草，都以各自不同的姿态展示着大自然的旖旎风光。 闽南的气候比闽北温润许多。虽说是农历正月，但空气中早已弥漫着花香，尤其是水仙花，那种特有的沁人心脾的浓郁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迎面走来植物园的老师，他热情地向我们介绍着植物园中不同科属及种类……

“外婆快来看！”只见小外孙如小鸟般地朝着一棵长得奇特的高大植物飞去。 是什么怪异植物如此吸引他的眼球？我们也紧跟着快步向前。 “这是大果榕（木瓜榕），属于热带植物。它与无花果是同科同属的兄弟。”老师介绍说，“它浑身都是宝。成熟时，果肉很像果冻，是热带的美味水果。”

眼望着这棵高大的植物，树枝上成堆成簇地疯长着外型酷似无花果的果子。小宝贝踮着脚、拥抱着它们东摸摸、西拍拍，口中不停地嘀咕着：“长得真好玩！”

望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听着小外孙娇嫩的声音，我的思绪飘向了远方。我想起了我的外公，两眼噙满了泪水，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转身面朝阳光升起的方向，朦胧中一些往事又涌上心头。

记得也是五六岁的样子，有空没空我都喜欢往外公家里跑，特别是无花果成熟的季节，跑得更是勤快。

外公家离我家不远，同住东门头。他家老房子的后院，靠城墙边栽种一株高大的无花果树，树枝向四周自由生长，有的已经斜横到城墙头上，缀满了绿绿果子的树枝，沉甸甸地在风中摇晃着。

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无花果成熟的时节。果树旁斜架着一把木梯，我顺着木梯往上爬，守在身旁的外公还是不放心，双手扶着梯子，嘴里再三念叨着：“慢点、慢点，不急、不急！”

我坐在树上，边采边吃。

“另外一只手抱紧树干啊！”站在树下的外公两眼始终盯着我嘱咐道，并且在我吃完果子时，他会及时指点我采摘另一个成熟了的果子——成熟的无花果吃着才香甜，而且格外地软糯、美味可口。在树上，我吃到打饱嗝为止，方肯从树上溜下来。而后，还要站在树底下，继续贪婪地仰着头，望着宽大如掌的叶片，和在浓密叶片相互依偎的间隙里露着笑脸的无花果。

是第二年夏天吧？一早我陪母亲在河边洗衣服，看到岸边绿绿的青蒿，突然想起外公后院里的果树。有些日子没去看外公了。外公家的无花果树该又挂满无花果了吧？一想到这，心里有点痒痒的，忍不住和母亲说声我要去看外公了，便撒腿往外公家跑。

外公不在家。乘着外公不在家，我偷偷地溜进后园，摘下一个青色的硬邦邦的果子，用手指使劲抠掉外层的绿皮，然后迫不及待地送到嘴里猛咬一口，“呸！呸！”我连忙又将它们全部吐了出来。

“嘴巴麻了吧？赶紧用盐水漱漱口。”身后传来外公的声音。他手里还端着一只盛着盐水的饭碗。看来外公早就发现了我，而且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急忙接过外公递来的碗，“咕噜噜，咕噜噜”地连续清漱几口苦涩的嘴巴。漱完口后，我惊讶地望着外公问道：“外公，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是你的脚步声告诉我呀。”外公笑着说，“看你猫着腰，猴急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嘴馋来偷吃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哦。不论哪种瓜果，都要熟了才能吃。”

嘿嘿！原来外公这么精明！他什么都懂。从此，外公的话我牢记在心，不敢有丝毫忘记。

无花果喜获丰收的季节，也是小动物们聚会的季节。许多可爱的小精灵你追我赶地来参加盛会，分享果实，共享快乐。

我是其中一员。在外公的院子里，只要无花果成熟，树下就有我的身影。有时我独自压着树枝，边吃果子，边欣赏蜜蜂和蝴蝶同台歌舞的美景；有时我高兴了就一股脑儿地爬上树，坐在树上，优哉游哉地荡着双脚，果树变成我屁股下的秋千。坐在树上，微闭双眼，尽情享受着无边的快乐。外公的果园成了我名副其实的伊甸园。

“凤儿，小心点。”外公大概看到我忘乎所以摇荡树枝的情景，担心地提醒着。我睁开眼，头确乎有点晕，一不留神一头栽了下来。外公眼疾手快，张开双臂，将我接住，抱在怀里，踉跄了几步站稳，然后把我放下，长长舒了一口气说：“疯丫头，好险啊！”说完，还在我后背轻轻地抚拍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唉噘！唉噘！”脚还不停地在地上连续跺几下，“胆还我囡囡，怕还给它！”望着外公虽然有些怪异的举动，但我却从他认真的表情里，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暖与疼爱！

外公就是这么慈祥的一个人。

后来我上了小学，每次放学路过外公家，都要跑到外公的卧室，躺在他的牙床上翻滚几下才肯罢休。每当这时候，他老人家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守护神似地站在床旁说：“疯丫头，小心别磕着。”双手拦在床边，随着我的身子在移动。

待我玩累了，过把瘾后，他默默地离开床沿，走到墙角，从那张和外公一样古老的桌子上的一个罐子里，夹出一颗黄灿灿的无花果蜜饯，塞到我嘴里：“来一颗。甜吗？”

我使劲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尝的不仅仅是外公用无花果制成的蜜饯，更是外公对我的那种默默的无言的爱！

而今，外公辞别我们已经很久很久了，那棵无花果树也早已荡然无存，但外公给我的点点滴滴的爱，依然留存在心底，温暖着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