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乡

我和我的家乡

□叶舒敏

“小满！下来拜了！”楼下的母亲大声地用家乡话喊我。

“来了来了！”我不情不愿地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换好衣服下了楼。

又是一年除夕夜，真快啊……这样想着，我不禁感叹自己也到了“而立之年”。可是，我还是家里的宝，同时也是父母亲心里始终放不下的“社会大龄单身女青年”。

再这样下去，大伙该不会认为我是个娇气没用的“妈宝女”了吧。虽然我确实是“妈宝女”没错，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忘记年幼时候吃苦的日子。

当时的我大概是四五岁吧，那个时候我们家里还没有建起楼房，一家人挤在二三十平方米父亲单位的宿舍里。宿舍是个狭窄的客厅和空间不大的卧室，这之间只有一堵塑料墙隔着。我还记得，在范围有限的床位边上有个坑，我常常半夜起夜的时候不小心脚陷在这个坑里，接着便是父母亲被我的哭闹声吵醒，他们费劲地起来，开灯把我拉起来，再倒头呼呼大睡。说来也挺有意思的，说是“开灯”，其实是一个黄澄澄的大灯泡，跟我们现在的日光灯看起来并不像是同类的东西。

当时客厅和卧室在一间屋子，它们在走廊的这头。而走廊的另一头，是厨房和公用厕所。当时的厕所没有可以洗澡的位置，所以在我们家里洗澡是用脸盆接热水，再到厨房里锁上门洗的。我还记得，冬天我觉得太冷，不愿意洗澡而惹母亲生气的事情。现在想想，是当时的自己太不懂事。

在这栋楼里，我结识了自己的邻居和发小。我常常和两个年纪比我稍大的姐姐在一起玩。可能是由于我年纪最小的缘故，一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她们就会忙不迭地分给我吃。我们会一起玩跳绳，跳房子和捉迷藏。在不同的季节，我们会抓蝌蚪，蚱蜢和蜻蜓。我们甚至会用捡来的塑料盒子做鸟窝，然后每天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小鸟住进来。虽然我们有时候会吵架，但是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我。要是我哭了，她们也会不停地安慰我，尽管我一点也没有停止继续任性的意思。而这些往事我还是在长大成人了以后，我爸妈拿小时候的事情打趣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还有一件难以忘怀的事。当时我大约六七岁吧，一天晚上父母亲和邻居在家里打牌，而我在家门口玩。碰巧我认识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陌生的姐姐，不过她也只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和她玩了一阵子之后，她忽然提议说：“我们去桥头走一走吧。”

我想了想，又悄悄往屋里望了望，父母亲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牌。应该只是去桥头走一走，不会被发现的吧……我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

桥头距离我家大概一公里。我跟着姐姐到了桥头，在绕回来的路上忽然发现前面一个阿姨穿衣和母亲一模一样，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当时为了找我跑遍了大街小巷，一遇到跟我模样差不多的孩子就赶上前去询问，着急得满头大汗，幸亏最后在街上找到我了。直到我安全回到了家里，在家人和邻居的面前，我挨了这辈子最狠的一顿打，甚至直到现在，我一回想起那根小棍子还心有余悸。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在这样的小屋子里幸福地生活下去。虽然后来我们家里在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上建起了四层高的楼房，我们依然会一起抢电视看，依然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依然要忍受彼此的坏脾气，依然幸福地生活着……

我知道，时代不同了。 我们一家人以前只能挤在小屋子里生活，现在家里竟然建起了楼房，房间宽敞明亮。以前大街小巷能见到一辆小轿车就觉得很惊讶，而现在满大街都停着小轿车。以前过年吃的是能记一年的瓜子花生橘子，现在每天都可以有以前过年没有的山珍海味。以前走街串巷都不一定买得到的物品，现在在智能手机上一顿操作，想买的东西就在几天后安好地被放在家门口。说实话，如果没有这几十年来党的领导和关照，我们是无法这样跨越式地迈入新时代的，无法这么快地提升幸福感。

我也知道，观念不同了。

母亲常常话里话外地暗示我：“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有你了！”虽然父亲和母亲挺开明的，嘴上说着“看缘分吧”，但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着急。可是现在不是以前，更不是古代，女孩子到了年龄不嫁会被嘲笑被诟病的年代。所以其实我挺庆幸的，自己见证过传统的进步，现在意外获得了时代的谅解。

我忽然在想，经历过如此天差地别的生活变迁之后，唯一不变的是什么呢？应该就是除夕夜的祭拜了吧。每年除夕夜跨年的时候，我们家都会准备一桌子的好菜，把菜一样一样放在家门口的桌子上，一家人拈香烧纸，之后双手合十，虔诚祷告，祝愿新的一年所愿所想，万事顺遂。

我不会去埋怨曾经贫苦的日子，恰恰相反，我认为贫苦的日子可以磨炼人的心智，培养人的意志。“不吃当时苦，哪知后来甜？”但是我也不会刻意去否定日益丰富的现代生活，因为先进的现代生活是我们国力渐强的象征，也是我们来之不易的幸福源泉，更是我们的前辈一代代拼了命打造下来的发达社会。

试想，这是我们的前辈们这样前赴后继为了我们而开创的一切，我们当然应该努力去感受现代生活，努力去享受现代生活，并以此为基础，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努力去为这样安全和谐的现代社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的家乡，在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上，它曾经有我们祖先流下的血和汗，而将来也会有我和同胞们流下的血和汗，而这些血和汗终将会化成这片土地的一部分，这便是我们留在这片土地上不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