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雪域、穿过青藏高原,我听到
叮咚的启程化身浩荡的长歌
长河落日啊,如同一万匹骏马纵横
在若尔盖草原唱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豪情
这浸润藏区的血脉,按住黄土高坡的飞沙
从山窝窝里长大的兰花花哟
吼着秦腔,一路向东
再往前,一头扎进中下游的鱼米之乡
“一条大河波浪宽…”,才一张口
就唱哭了两岸的稻花香
我看懂她们的奔流入海,这让
太多的人向往广阔
五千年啊,这隐寓的词时刻都在长出葱茏
在960万平方公里之外,每一次注视
我都会流着泪,喊一声“母亲”
后视镜
从没想过会对一个物件心生抱怨
它以注视的眼光
逼迫我,眼睁睁看两个熟悉的身影渐远
我曾那样精心的擦拭它呵护它
甚至感恩,让我能看清背后的真实
可每次返乡告别时
它又总让我一次次从镜片里
看我佝偻着脊背的父母。他们站在车边
又被抛在车后,直到将自己的身影
忽略成两个模糊的黑点
这似乎成了循环未解的谜题。他们
一次次地目送我们。然后
又在另外的黄昏站成一双影子
而这,总让我发动车时就不由得分心
一颗犹豫着踩下油门,另一颗
瞥一眼后视镜,便心疼的直流泪
故乡的青草
从废墟里站起,撞破瓦砾的
封堵
我所看到的绿意,将自己编组成
一支没有休止的战队
它们突破贫瘠,从缝隙到坡顶
发起一次次抢夺高地的冲锋
可以想见它们前赴后继以及倒下的模样
这常常让我热泪盈眶
倔强坚忍的样子像极我的父辈,他们
赤着脚开垦、播种
率领每一粒种子,高举起绿色大旗
攻克千山万水之后,又在初春
吹响新一轮乡村振兴的号角
我的马郢村
仿佛走进了水墨画
所有现代的元素,都穿戴一新
它们是我的亲人
迎接着我,开心地向我致意
村庄的旧行头已卸下
飞檐、马头墙、玻璃房,这些
黑白的棋子下在林间
与屋顶新装的光伏板一起
接纳阳光的恩赐
红莲在荷塘造景
路边的木栈道走进绿色深处
这让隐匿于杨树林里的乡村小剧场
暴露了隐私。它们以大隐的情怀
吸引来自城市的笑声
谁送回了饱蘸豪情的笔墨,只一点睛
就将欢乐和笑声
馈赠给陶艺馆、野趣园、农家超,还有
一头扎进乡村体验游的孩子们
而这时,穿过记忆的晨光
我年轻的母亲和她的姑姨姐妹们
正弯腰在水边浣衣
蓝布衫跳进水面。一群细白的鱼儿
口衔着碎花在手边嬉戏
拓荒者
高楼大厦跃出云层,尖顶如笋
它们从氤氲之境现身,一起
接受日月俯仰
这常常让人想起进出大厦的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头顶的塔吊
至于谁将是这里的主人,似乎
都与己无关。他所关心的
只是这个从城市胸口拔出的高楼
它们的拔节声,让他欣喜
像白瓷样的清晨里,稻麦、玉米
以及所有从田地里拱出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将手里的扳手用力铰了铰
那些弯曲的钢筋便站直了身形
它们列着队看向远方。仿佛
那个回家团圆的日子正款款走来
枯荷
她的颜色开始衰败
有一些深褐色的斑点爬上皮肤
像被抽出了筋骨
原本舒展的细腻的茎叶都开始蜷曲
蜷曲成握不紧的手掌,拼命想要
握住这临末的一声叹息
这之前,她曾是那样的柔美
以至于我极力寻找最精致的词语
赞美她追随她
享受她文静的慈爱的注视
而这一刻,她低着头俯视自己的影子
像在审视自己走过的一生
又将刚剥开的莲子抽掉苦芽递给我
我的心忽然一痛
母亲啊,您能告诉我怎样才能
将曾经的亭亭重新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