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老家一趟,那是豫东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姨夫去世了,上午表哥电话通知我,下午我匆忙赶回老家。疫情几年,我也没回去过,主要是老家也没有什么人了,挂念也少了。傍晚到表哥家,举行一些仪式后,我找到二姨,二姨94了,腿脚走路没什么问题,只是看不清、听不见,不认人!我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她也不知道我是谁,总是东一句西一句,自言自语,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突然想明白了,有点激动,你是小峰呀!瞬间浑浊无光的眼睛涌满了泪水,弯着腰哆哆嗦嗦紧紧抓住我,生怕我走了。你,你哎,啥时候来的,这么远!吃饭了吗?你娘好吗?不中用了,看不见,不认人了!此刻我多想说,时间、时间你慢些吧,怎么不能慢点呢?一个亲人都老了,走了!吃完饭,表哥说,你回城里住吧,家了没地方住,也冷,现在也没啥事,明天再来。
回县城需要路过我的村庄,天黑了,有星星,没有月亮。远处的村庄黑漆漆一片,像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森林。没有路灯,没有声响,偶尔某个角落里闪出一点灯光。路上没遇见一个熟人,关门的关门、闭户的闭户。连一声犬吠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来了,看看时间尚早,就想回老家看看,回去时我妈也叮嘱回家看看,拍个照片。七拐八拐,虽然是水泥路,总是弯弯曲曲。临近村庄,地还是那片地,林还是那些林,池塘依旧是那处池塘。只是没有了炊烟,没有了往日的喧闹,更没有了人影!到了家门口,门没锁,土坯老房开裂了,我妈说老房快50年了,她没结婚时盖的,此时瓦也脱落了,墙头也倒了,不知谁在院里种的萝卜白菜,很是旺盛!推开主房的门,一缕阳光从南墙窗户洒进来,一堆干草,几根木头,七零八落,一个破旧架子车,满墙的蜘蛛网。满目疮痍,一片荒凉!这时才发现以前高大的房子怎么这么小!是不是看城市的高楼大厦习惯了,回头看低矮的房子不习惯了,我不得而知。菜地里没有蟋蟀在弹琴,没有油蛉在低唱,更没有鸟鸣!
这时,临近一个大哥进来,七十多了,腿有点瘸,“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去家坐坐,喝点热水,中午别走了,几年没回来了。房子你们都不要了,我替你们看着,我也不在了,都没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出去走一走,看见一个大叔,坐着轮椅,低着头,独在外面晒太阳,看见我,开始似乎没注意、后来看清楚了有点激动,想说话,嘴里流着口水说不出来,用笨拙的手指指我家,又指指他家,拉着我,示意让我住下吃饭,我才现他家在做饭,炊烟袅袅!也许这是我看到的唯一生机!我给他二百块钱,他怎么也不要,扔在地上,让我回家,嘴里呜呜说有钱有钱。看看现在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告别大叔,我一个人走了一段。村里空荡荡的,再也听不到妈妈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再也寻不到“豆腐豆腐”的吆喝、“香油香油”的绑鸣,再也看不到成群结队上学疯跑的场景!走了很远才看见两个孩子,不认识,也不知道谁家的。到了村头 看见一个儿时的伙伴,蓬头垢面,拿着铁锹。他说没出门打工,在家种包地种西瓜,说还有谁谁也包地。也许这几个就村里的坚强力量了。他让我回家吃饭,怎么也不让走,要去买菜。我说有事,见我说的真切才放我走。此刻似乎我成了村里的远方客人。
离开我的村庄,不停地想回头看,寻找儿时的记忆,记忆有了,很清晰。热闹却没了。走了一段路,我停下车,回头看了熟悉又陌生、让我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故乡。表哥村里鞭炮稀哩作响,我要走了,突然心头一紧,车能把我送回故乡,却送不回童年,我怎么成了一名外乡人!我什么时候还能回来看你呀,我的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