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七十多了,坚韧的她挨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泪水夹杂着汗水,把母亲的坚韧凝结成一座高山。
母亲身材本来就矮小,瘦弱,加上岁数大了。前年一次大手术,整整十个小时。下颚都切除了,病好了,身体更佝偻了,才七十多斤、一米四多一点。
母亲出生时,姥爷姥姥岁数大了,都快五十了。那个年代都穷,母亲一天学都没上,到现在认识的字不超过十个,她把机会留给了舅舅。摘桑叶,养蚕,织布,做饭,干农活,照顾岁数大的多病的姥姥,母亲没一句怨言。默默承受着,匆匆忙碌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树荫篱笆下,昏暗灯光前,溪流田埂中,母亲用柔弱的身躯、坚韧的双手支撑着家。姥爷姥姥去世时,母亲还不到三十岁。
父亲从小没娘,两岁时奶奶就走了。爷爷参加过淮海战役,负了伤,后来一直在家。父亲脾气有点大,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穷,家庭琐事多,容易吵架拌嘴。母亲岁数比父亲大,经常迁就他,总是忍着默不作声,一边干农活一边偷偷掉眼泪……。
我出生时,母乳不够吃,那时奶粉很少,也买不起,好像只有吃炼乳。母亲抱着嗷嗷哭的我去四处说好话,四处求人,央求人家顺便能喂我一口。天天村东村西,南邻北邻找了遍,总算熬活了。
两年前,一个经常喂奶给我的大嫂(农村辈分)意外去世了,母亲让我回家磕头,送大嫂一程,说人家对我有恩,不能忘了人家当初的一口奶。
1979年秋末,出血热病疯狂,脑炎病肆虐,附近几个村夭折了好几个孩子。一个邻居家孩子,比我小两个月,发高烧几天没救出来。母亲说,那天夜里,下着雨,我也发烧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母亲用热水不停给我擦额头,慢慢温度降下来了。过两天又发热了,深夜,父亲拉着架子车,爷爷提着灯笼照路,我家离最近的乡镇医院有八里地。我们那里的地是胶泥地,一下雨就黏得紧,脚陷进去就拔不出来,没办法走。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到医院了。母亲哭着,苦苦哀求医生赶紧打针。医生都吃惊母亲能连续三天给我擦洗降温。等到第二天上午终于打上了青霉素。命是保住了,可能是打得有点晚,我的头疼算是留下的后遗症。
小学四年级夏天,我跟着村里几个岁数大的孩子下水游泳。——其实也不会游泳,连狗刨都不会。池塘里暗坑很多,我一下就进去了,差一点丢了命。喝饱了,别人才把我捞出来了。母亲抱着我嚎啕大哭。几天过去了,母亲一个人佝偻着身子,默默挖土背土,用一个小粪筐背土,一铲一铲,一趟一趟,一天一天,一月一月,母亲用坚韧脚步,四个月后终于把附近的暗坑都填了。从此村里的孩子再也没淹过,母亲说不填上早晚要出事,附近孩子多。
上了初中,开始住校了,一星期回来一次。高中时,两三个星期才回来一次。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母亲总是傍晚时分到村口不停张望,期盼她的儿子骑车回来。母亲不懂学习的事,总是说“累不,累了就歇歇,学校的饭可口不,晚上冷不?”夜里,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写字,母亲在旁边纳鞋底,看着我笑。母亲喂猪,喂羊,喂鸡,做饭,洗衣,扫院子,下地干活,一天总是忙个不停,总有干不完的活。晚上躺在床上时,星斗高挂,早上起床时,还是满天星斗。
1996年我来郑州上大学。大学期间,我一共就从家里带两千四百块钱,当时把钱放在鞋垫底下防丢了——那是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第一次出远门,爷爷想让父亲送我,我说自己就行,没事!到学校了,我才发现班里好像只有我自己没人送。1998年年底时,我与同学樊战雷(现是灵宝市一高高三化学老师)一起找到一份辅导三个孩子作业的家教,也是从那时起再没从家里拿过钱。母亲时常给别人说起我上学的事,每次说起时总是泪流满面。她说儿子到现在不容易。那时家里穷,实在没办法了,该卖的东西都卖了,只有那么多。
母亲一直身体很好,记忆中没吃过药,偶有不适就自己扛过去了。这次不一样了,是肿瘤!十年前已经切除一部分了,又扩散了。医生找我谈话,说手术时间长,风险很大,但是如果不做的话病魔很快会夺去母亲的生命。权衡再三,我给医生说,我母亲很坚强的。母亲的下额全切除了,取了小腿骨修复成下颚模样移植。手术进行十个多小时,终于出来了。
母亲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以为是小手术,麻药过去了,疼得厉害。小腿骨没了,腿疼得一直哆嗦。我们不敢哭,只是守在旁边看着。母亲一滴泪都没流,下颚没了,牙没了,就用手抓被子。下胃管……我没办法看,护士也不让看。夜里,我在医院病房的地板上睡觉,害怕母亲夜里咳嗽吐痰,总是不敢睡,母亲总是摆手让我回家睡觉,一分一分,一刻一刻,一天一天,母亲以坚韧的毅力、坚强的意志挺过来了,医生都说老太太不简单!
病好了,今年母亲七十了,身躯瘦小,每天还早起做饭,买菜,洗衣服,总是不想闲着。 母亲呀!有人说母亲的眼泪是一条河,而我说母亲的坚韧是一座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