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些不情愿,新年还是照例来了,一切风俗礼节似乎照例也一样。
刚到腊月,母亲在老家就有些激动了,说我要回来过年,带着父亲开始打扫庭院,拆洗衣物,整理床被,平整院子,开始准备了。
腊月二十八上午我带着儿子如期而至,此时,村里也没啥动静,几乎看不到人。那个年月过年 ,尽管如此穷,村里人欢马叫,大人忙着整理家务,孩子穿着新衣到处拽着跑着,去显摆,脸上刻满了幸福嘴里塞满了兴奋。此时怎如此冷静,静的有些冷了。我家离村口不远,车拐进来,看见几个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在我家门口一边说话一边张望,大概是听我母亲说我今天要回来,附近几个邻居都到我家门口看看,一下我成了远方的客人了,让路,指路。我赶忙下车拿烟拿糖,“回来了”,“回来了”,“看吃胖了不少”。儿子有些害羞一直躲在我身后。“大城市长大的回老家还害羞呀,上几年学堂了”。儿子睁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这个一脸胡子茬的干巴老头,按农村辈分,辈分就那么讲理,孩子叫他大哥。
下午,母亲张罗着指挥父亲杀鸡,杀鱼,杀鹅,炖肉。母亲说早几天父亲托人在集镇上买了一些猪肉牛肉一些干菜,自己地里也有一些菜,又托人买一袋面,差不多了,门神楹联自然要请的,只是集镇没有卖鞭炮的了。傍晚时分,孩子忙着打开电视看动画片,我则也不会干啥,索性出去走走。村庄还是哪个模样,只是感觉比记忆中的小了,也许是看惯了都市的高楼大厦了,远处近处稀稀拉拉的房子在树枝的掩映下显得低矮了,也许看惯了都市宽阔的柏油路了,村里歪歪扭扭的小路也更似乎窄了。只是记忆中当初的几棵树苗粗大了。我不想遇见熟人,不知道说啥是好,又不知道怎么客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隔阂。只想到村外走一走看一看。
转眼年就是年三十了,明天是新年第一天了。母亲是个信徒,家里供奉观音菩萨,梨山老母,土地公公,关公,灶王爷,上面画的各种符,有时也说上帝保佑之类的。我们也不敢问,只要高兴就行了。母亲虔诚的拉灭灯,点上蜡烛,一个一个念念有词,大体是保佑一家平安健康,保佑五谷丰登。上香、磕头完毕,所有做完这才开始吃饭,吃饭时突然听到东面有人呜呜的哭,我正要问,母亲叹口气说,又是李姊姐,她们家又吵架了。我们老家都是称呼辈分低的嫁来人按她娘家的姓,这才有了王姊姐,刘姊姐,赵姊姐等等姐。母亲口中说的李姊姐七十多了,腿也瘸,真是有些不幸。母亲又叹口气:“这个年咋过,一两肉也没人给买”,说完颤颤巍巍,走进里屋,拿出一块肉有三四斤的样子。母亲也七十了,最近身体不好,走路有点不利索,路又有点湿滑,只好拄着拐杖,让儿子提着一起送过去。
我们是邻居,二十多年了。李姊姐的娘家离这几十里,嫁到我们村生二个子二个女儿。男人又懒又好喝酒。大儿子要活着有五十了。三十年前,家里太穷吃不上饭,就把十几岁的大儿子送到湖南农场一个亲戚家。谁知没几年竟然得了糖尿病。我见他最后一面是我来郑州上学时,那时他很受很黄,叫我小爷,说一辈子就这样了,没两年就听说死了直接火化了。他爹去湖南报骨灰盒回来的路上脑梗了,自此留下后遗症了,走路一拐一拐的。她的腿在好像是干农活摔断的,大概也几十年了,听说没钱看最近老流脓。
真应验了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上一句话:幸福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二个女儿嫁的也不好,又很远,一家听说出事了。小儿子与我同龄,初二就毕业了。十多年前娶了邻村一个离婚的,女人又矮又胖,整天一脸严肃,听说好像有点不太正经,儿子太老实,家里又穷,这几年连三赶四得生了三个孩子。家境自然更困难了,孩子吃穿比不上同村的同龄人,改善伙食听说就是方便面里放一个鸡蛋。于是媳妇经常打骂她出气。我一直在外面回来的不多,联系的更不多了。早几年,男人死了,更受气了......。
我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她们家的过去。这时母亲把她拉我家里。走路照例一拐一拐的。里面穿个黑棉袄,外面披一个大黑棉袄,几根稀疏的白发有些焦黄,脸色像我家门口的门板,又黄又青 又灰。早饭应该也没吃,大概也没洗脸,留着鼻涕,眼角藏着眼泪,有些浑浊我不敢看。母亲给她盛了一碗饺子,看样早上的饭应该也没吃,母亲让她坐下赶紧吃,我没说话,更不知道咋说了。
下午又想起一些自己的心事,坐卧不宁。索性又去了村外,偶尔能听见远处几个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这就是过年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明年都能好起来吗。
转了一圈,又转回到家,这时父亲把院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也挂上二个大大红红的灯笼,儿子也拿着一个小灯笼很兴奋,几个孩子在外面举着灯吆喝着,欢笑着,奔跑着!这不就是我们明年的希望吗,这不就我们国家的希望吗!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想到这里有点兴奋,赶紧回屋拿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