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苹果

一

“‘小李，你吃吧！’连长把苹果给了小李。接过苹果，小李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一转身，他又把苹果递给了伤员小兰。拿起苹果，小兰正要张嘴，转脸看看左右，他又把苹果递给了我……”

我绘声绘色地讲着，学生聚精会神地听着。突然，一位男生举起手，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嚷开了：“老师，这不是电影《上甘岭》里的故事吗？”

“你怎么知道？”停下讲述故事，我反问。

“我们看过电影《上甘岭》，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还学过一篇课文：《一个苹果》，给你讲的一模一样。”

“哦，是吗？没忘记就好。说明你也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不过，今天我讲的这个故事啊，也是有关苹果的故事，只不过它是一只金苹果。”

“什么故事？”

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教室又恢复了平静。在“掉了一根针也能听出音”的教室里，我把脚印散落在课桌间的过道里，边漫步，边娓娓道来：

二

那时候，爷爷是一位刚入伍的志愿军战士，编制归属后勤部队序列。朝鲜战争爆发前夕，爷爷的部队奉命去山东接收战备物质，其中，烟台苹果就是众多军需物质的一种。那年月，新中国刚刚成立，国家百废待兴。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全国人民硬是勒紧裤腰带，依靠勤俭节约和省吃俭用积攒下来了大量的军需物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鲜战争一触即发，后勤供应迫在眉睫。

接到命令后，爷爷的部队火速赶往山东。来到烟台，看到堆积如山的战备物质，志愿军既激动又感动。办理好交接手续，首长一声令下，军民联手，很快就装满了几卡车。

要返程了，乡亲们有的给志愿军端茶送水，有的给志愿军送上刚出锅的熟鸡蛋，几位少先队员也纷纷上前，争相往志愿军的衣兜里塞零食。志愿军推手不要，乡亲执意要给。爷爷说：“我们部队有纪律，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乡亲们说：“留着路上吃，既解渴又解饿。”

汽车终于发动了，志愿军就要离开了，双方互相挥手：

“谢谢乡亲们的无私支援—— ”

“我们等着亲人打胜仗的好消息——”

汽车渐行渐远，感谢和祝福的话儿逐渐飘散在空中。车队终于在视线里消失了，送行的乡亲们才慢慢散去。

朝鲜战争一打就是三年，山东人民抗美援朝的热情一年高过一年。爷爷的后勤保障部队到底来山东接收了多少军需物质，用爷爷自己的话说，反正我是吃了一辈子的山东苹果。

三

上甘岭战役进入到中后期，志愿军转入坑道作战。

这时候，敌我双方激战已经升级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坑道外，敌机不停地轰炸。借助空中优势，敌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厉害。战争开始，用作掩体的山头，很快被炮弹削低了2米多，岩石都被炸成一米多厚的粉末。坑道内，志愿军已经几天没有喝到水了，饼干和炒面早已无法下咽。

弹药尽，粮要绝。但是，我们英勇的志愿军战士都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这些暂时的困难，丝毫阻挡不了打击敌人的决心。依靠坚定的信念和昂扬的斗志，我们的志愿军打退了敌人一次次疯狂的进攻。终于，在一天黄昏时候，爷爷所在的火线运输车队出发了，按照事先分配好的配送给养目标，爷爷第一个闪进了志愿军的防炮洞，于是，就有了《一个苹果》的故事，故事中，那个递给连长苹果的火线运输员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智勇双全的爷爷。

四

“啊——”

“真的是你爷爷？”

听到这里，同学们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一个个张开的小口，都漏出了两排牙齿，嘴唇久久没有闭合，兴奋的笑脸灿烂无比，俨然我的英雄爷爷就是他们自己的英雄爷爷……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课本上写的故事，也是电影《上甘岭》里的情节。”

“你爷爷手中的苹果哪来的？果真是他在路上捡到的吗？”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爷爷。爷爷告诉我：其实，他手中的苹果不是他在运输军需物质的路上捡来的。你想想，到处都是弹坑，到处都是险境，哪里有路啊？一场上甘岭争夺战，让上甘岭成了一个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战场，哪里会留下一丁点儿吃的和喝的？这个金灿灿的苹果，是珍藏在爷爷衣兜里的纪念品。”

“纪念品？”

“是的，是我爷爷的纪念品。爷爷一直把它装在怀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忍心轻易地咬上一口的。”

“不会是你爷爷去山东烟台拉运军需物质时，趁人不备，私自装入囊中的吧？”

“我爷爷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子汉，穿上志愿军军装，威武雄壮，往敌人面前一站，立马吓破敌胆。英雄爷爷岂能有这鸡鸣狗盗之事？”

“不会是从美国鬼子身上缴获的战利品吧？”

“爷爷不是一线参战部队，很少有杀敌机会。”看同学们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我一字一句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是-山-东-人-民-特-地-送-给-爷-爷-的-纪-念-品！”

五

每当战场上的军需物质不足时，爷爷的后勤部队就返回了山东。从朝鲜到山东，从山东到朝鲜，爷爷到底来来回回多少趟，山东人民心里有数，爷爷心里清楚。

每次来山东，乡亲们都要围上来问长问短。听到胜利的消息时，乡亲们热烈地鼓掌，听到战争的悲壮时，乡亲们都为志愿军捏了一把汗。讲到动情处，爷爷也会情不自禁地掉眼泪。一来二去，来往的次数多了，有位姑娘竟然听爷爷讲故事上了瘾。一次，在接收完军需物质准备启程返回时，在送行志愿军的车队旁边，趁乡亲们给志愿军端茶倒水的时机，这位姑娘却私下里塞给了爷爷一个金灿灿的苹果。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军务繁忙，军需物质运输线上，爷爷的后勤汽车运输部队来往飞奔。等爷爷发现衣兜中的金苹果时，已经是司机换班休息的时刻。

掏出衣兜中的金苹果，苹果外包裹着一张纸，展开纸，端详着手中的金苹果，爷爷还发现一行娟秀的字迹：“献给敬爱的志愿军。”笔墨中，还散发着一丝丝苹果的清香味儿。爷爷看着苹果，轻轻地笑笑，摇摇头，又小心地装回了衣兜。

苹果事儿小，但他代表着乡亲们对志愿军的爱戴之情。回到朝鲜志愿军驻地，爷爷从不舍得吃一口这个苹果。饥渴的时候，就从衣兜里拿出来，看一看，金灿灿的苹果在爷爷手心里滚来滚去，可就是不舍得咬上一口。

很快，上甘玲战役吃紧了，接到给坑道战士火速送给养的命令后，爷爷和战士们每人背上一大包物质就出发了。为避开敌人的视线，火线给养运输队员分散行动，按照事先的分工，分别送给不同的坑道。爷爷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是第一个到达坑道的队员。

进入坑道，看到战士们因为饥渴而疲惫的样子，爷爷很是惭愧。放下背包，爷爷向连长道歉说：“都怪我们后勤部队的工作没做好，物质送来的晚了，让大家受苦了。”说着，爷爷就拿出了衣兜里的苹果，想不到，一个美丽的谎言却成就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六

朝鲜战争的停战协议签订后，爷爷的后勤部队陆续返回祖国，听到爷爷回国的消息，那位偷偷塞给爷爷苹果的姑娘就找到了爷爷的部队。这次，那位姑娘带来的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袋子苹果。很快，在连长的张罗下，姑娘就成了我奶奶。从此，我们一家每年都能吃上山东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