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怕上水的。
泽文的家乡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河流。每当夏天来临的时候,大人往大河里游泳憋气,孩子在小河里扎堆戏水。泽文小,不敢下水,就站在河埠头看那些孩子们在河里嬉戏玩耍。飞溅起来的水花一下子弄湿他的鞋子,又一下子弄湿他的裤腿,岸边的芦花和苇草在风中摇摆,泽文的童年充满了水的味道和欢乐。
泽文读小学了,在离家几公里的镇上,是爸爸托人找的关系。弱小的身子天天背着一个又大又沉的书包,低头缩颈的,老让人担心他会被书包压扁。终于等到暑假,泽文兴冲冲地换上衣裤,拿起游泳圈,跑去小河跟那些大孩子学游泳。到了河边,白花花的水面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他刚一只脚踏到水里,人就晕倒了。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把他弄醒送回家,泽文整整发了一个晚上的高烧。
泽文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下过河。他的学习很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家里还给他报了奥数和英语的补习班,另加书法和画画两个兴趣班。泽文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问问班上其他同学,有的比他学的更多,也许是现在家庭条件好了,大家的身体素质和能量都见长了吧。泽文读书很用功,在班里成绩不错,妈妈就想再让他锻炼锻炼。找到班主任老师家里,送了两条中华软壳和两瓶茅台,没多久泽文当上了副班长。当上副班长后,小学生泽文更忙了,在学校里气都喘不匀,晚上回家鞋子也是爸妈帮着脱,还要看书背书。家里心疼他,经常给他熬参汤补品喝。可他身体还是那么黑瘦黑瘦的。一个放学的傍晚,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泽文看着天色还早,就想到隔着学校一条路的河边走走。好几年了,这么近的地方还没去过一次呢。他走过红绿灯,到了河滨公园。穿过一片小树林,他的脚站上堤塘,眼光落在不远处的水面。河水静静地,没有一丝涟漪。然后他眼前一黑,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闻讯赶来的爸妈心急火燎,泽文坐在医诊室里好好的。问医生也说不上什么,人到医院的路上就清醒了,检查了也没事。爸妈不放心,叫医生开了验血、心电图、脑电图的单子,折腾了半天,结果都正常。又问泽文,当时发生了什么,泽文愣了半天说,没什么啊,身体都跟平常一样,就在那条河堤上站一下,后来就发现自己坐在出租车上,旁边有个陌生的阿姨。再后来就被送到这里来了。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爸爸拉到一边说,前几年他不是在河边晕倒过一次吗,难道这孩子跟河犯冲?
泽文的生活跟原来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不被允许到河边玩,他想去也不敢去。上到五年级后,就要准备升初中的事了。本地有个名牌中学,初高中一贯制的,每年都有十几二十几个学生考上清华北大,家长们想尽办法要把孩子往这学校送。可毕竟名额有限,学校就想出一个方案,给全县每个小学几个名额,让学生五年级的时候参加选拔考试,提前一年把最好的学生都预招进来,这些学生免交集资费。剩下的名额在小升初考试成绩中划一个分数线,按分数高低收取集资费3万,5万,10万,20万不等。这样一方面保证了生源的质量,一方面保证了经济的收入。然后按照学生成绩的档次分班,社会上称为清华班、北大班、500万班、千万班等等。泽文当然想读清华北大班,读500万千万班可是不光彩的事。老师五年级上学期就要把五、六两年级的课都教好,以集中精力应考。学校里的体育课、音乐课、美术课改为了语文课、数学课和英语课。泽文在校外的书法和画画兴趣班也不学了,换成一对一的主科辅导课,价格是一次两小时500元。爸爸妈妈都是工薪阶层,可为了泽文,他们觉得值,听说上海杭州那边的名师一次都要收费1千2千呢。照爸爸的话说,这钱花了是省集资费呢。
泽文学习之余,有时候会想起家里的那条小河,想起溅起的水花,溅在自己脚上、腿上,那种湿湿的痒痒的感觉。那些比他大、和他一样大、比他小的伙伴们现在干什么呢,他们在家那边的学校读书忙吗,他们还去河里游泳吗?他已经想象不出小河的样子了,班里有同学问过他,你那里是不是河很多,你游泳很厉害吧,泽文胡乱地点点头。书本上有河的照片,他仔细地看,反复地看,这跟家里的河一样大吗,家里的河有它好看吗,这河边的花和草家里有吗,这河不远处的田野和远处的群山跟家里的真像。
考试那天,爸妈天没亮就起了床,小米粥是前一天晚上在电饭煲里定时做好的,两人蹑手蹑脚的在厨房做好泽文爱吃的葱油饼、煮鸡蛋,又在冰箱拿出了榨菜和虾米。看看时间6点20了,才小心翼翼地叫他起床,怕他睡不够,又怕耽误了他早上背书的时间。泽文睡眼朦胧地勉强起来,眼睛有点红肿,肯定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对于一个十周岁不到的孩子来说,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次考试对于他的今后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从这几天来,老师凝重的脸色,同学紧张的神情,爷爷姥姥大姑小姨的关心,爸妈同学同事朋友的问候,爸爸妈妈的轻声细语和无微不至,感受到意义的重大和担子的沉甸。
终于等到成绩出来了,泽文考得不错,也只能说不错,因为没考上清华班北大班,只考上了浙大班,被提前录取,不需要交集资费。爸爸妈妈还是挺高兴的,在酒店里摆了好几桌酒,请老师亲戚同学朋友吃饭,就象是泽文真的考上浙大了一样。在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中,泽文的未来被大家描绘的锦绣灿烂。
名牌中学在县城,离家有20多公里,泽文寄宿在学校。学校每年收入好几亿,校舍却很差,教室不大挤满了五六十个学生,操场跑道是150米的,寝室也破破烂烂的一层楼才一个公用浴室和卫生间。泽文有点失望,但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可是名牌中学的学生,单校服穿出去在大街小巷上走一圈,不知道会吸引到多少羡慕赞扬的目光啊。泽文甚至有点看不起穿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初中多了物理化学等几门课,泽文学起来有点吃力。半个学期下来,他发现有些任课老师的水平不大好,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好象同学们全有这种感觉。听寝室里一个同学说,清华班北大班的老师都是校长花上百万年薪,从全国各地的名校里挖过来的,他们浙大班等班大多是一些本地普通的老师,至于500万班千万班基本上是好学校进不去的老师,那水平就更加呵呵了。难道说自己辛辛苦苦考进这个班,只是作为那些尖子生的陪衬而已?一想到这里,泽文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好几天都隐隐作痛。
到了初二,泽文开始长个子,一个学期没到就长了十几公分,在同学中算高的了,不过仍旧是瘦,黑。有段时间他喜欢上打篮球,可一个学校才四个篮球架,课余时间少的可怜,高年级学生都轮不到打呢。他只能在晚上10点20晚自修下课到11点寝室熄灯这个时间,去操场投一下篮,也没有球伴,同学们都赶着洗漱睡觉。到后来他也不玩了,一个人打球太没劲,回寝室迟了还怕影响别人。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泽文在梦中惊醒,感觉短裤那里怪怪的,用手一摸,居然摸到一大片粘粘的液体。他心头一震,难道我遗精了?我要不要现在去把内裤换掉?
或许就在那个晚上起,泽文开始注意起自己的相貌来,经常象女孩子一样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上好一会,用水理理头发,用手扯扯衣领,还对自己笑笑。他也开始注意起身边的女同学。哪个漂亮,哪个不漂亮,都在他的心目中打了个标准。下课他喜欢跟在漂亮的女同学身后走,食堂吃饭喜欢坐在离漂亮的女同学近一点的地方,上课盼着老师叫漂亮的女同学回答问题,这样他就可以转过身去,多看几眼她。有一次,他认为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居然座位调到了他后面,这让他心头砰砰直跳,也不知道是紧张,激动还是兴奋。好几天了,老师怎么都没叫这个女同学回答问题,他也不敢回头去看她,更不要说主动和她搭话了。有节课上,泽文不经意低下头,突然发现漂亮女同学的脚往前伸的幅度有点大,脚尖已经到了他的椅子下面。这可是他的领地啊,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整节课泽文都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老师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同桌碰了他好几次都毫无知觉。
在接下的那几天里,泽文算不出到底是四天还是五天,或许是三天,漂亮女同学的脚仍不时地伸到他的椅子下面。有时候是伸了几秒钟就缩回去,有时候是一直伸在那里好几分钟,最长的一次好像伸了半节课。有时候两只脚左右摇摆,有时候两个脚尖在地上敲碰,有时候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上。泽文的头也不时地往下低,又往上抬,头、背、腰都在经受严峻的考验。最幸福的是他的眼睛,它看到了她好看的鞋子,可爱的袜子,美妙的脚和小腿。终于在某节课某个时刻,泽文屏住呼吸,鼓足勇气,把自己的一只脚往后移,再移,然后用脚后跟轻轻地,碰了那只伸前来的脚一下。那只脚好像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泽文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飞快地用自己的另一只脚,碰上了她的另一只脚。四只脚终于碰在一起了。这一霎那,四周变得安静,黑暗,只有他和她身上发出绚丽的光彩,与世隔绝。
泽文沉浸在爱情的欢乐之中,他想着该怎么主动出击,该怎么向漂亮女生表白。他设想了好多个方案,好多个场景,好多个道具。一天中午,他在寝室楼的公共浴室里洗澡,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水笼头冲身体。突然他感到背上很疼,用手摸了摸,有个水泡。正摸着,肩上也疼起来,然后是臀,腿,再然后是胸,肚子,脚,整个身体发疼。泽文急忙关了水笼头,仔细一看,全身被水冲过的地方都起了泡泡,小的米粒大,大的黄豆大,红红的,一摸就破了,火灼一样的痛。泽文慌了,跑到学校医务室,校医一看就说,你快打电话给家里上医院去。在县第一人民医院,皮肤科医生跟泽文爸爸妈妈说,这症状我当医生十几年来从没见过,你们把孩子送到杭州或者上海去看看吧。泽文快要哭了,他说那我上课怎么办,其实他是在想着漂亮女生呢。请了三天的假,一家人坐动车来到上海,挂上了专家号,等着第二天看医生。泽文坐在宾馆里写作业,写着写着,忽然觉得身上不痛了,爸爸妈妈掀起他的衣裤,奇了怪了,他满身的泡泡一个都不见了,连红点的印迹都没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三人高兴死了,爸爸说那明天要不要再去看医生呢,妈妈说既然来了还是去看一下吧放心一点。泽文说我这都三天没洗澡了,我得先去浴室把身上的汗臭冲掉。
爸爸妈妈在外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只听见浴室里泽文一声痛苦的喊叫,泽文被水淋过的身上又满是泡泡,比上次更大、更红、更痛。第二天早上,专家医生看了又看泽文身上的泡泡和一堆的化验单,使劲地摇头,你的孩子查起来没有任何毛病,皮肤见水发泡,过后却自动消失,这样的病例从没有过,要不去心理科看看吧。爸爸妈妈又详细地跟心理医生讲述了他小时候几次在河边晕倒,和这两次冲澡起泡泡的经过,医生听后也问了泽文好多问题,可就是找不出什么原因来。医生思考了半天,最后说或许是泽文经历过什么事,才让他怕河怕水,然后是心理因素引起这种罕见的生理反应吧。泽文心头出现了家里那条小河,大小孩子们嬉戏玩耍,河水发出炫目诱人的光。他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情,像拍打在石头上的小浪花,在岸边的草丛里消散了。
夏去秋来,泽文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除了偶尔投投篮球,用眼角喵喵漂亮女生,泽文变得孤言寡语。冲澡是不可能了,平时只能用毛巾沾点水,在身上擦几把。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过别人,只是把心事都写在日记里,每天都写上好几页,然后锁在床里头的小盒子里。不过他的成绩倒基本稳定,升上高中也被学校分在了浙大班。
高中一年后,泽文面临着选科的问题。对应高考的六门课,语文、数学、英语是必学课,其他三门在物理、化学、生物、技术、政治、历史、地理这几门课中选择。为了这三门选科,家里开了不下十次的家庭会。泽文偏好文科类,平时爱读些文学作品和历史故事,理科类不大感兴趣,特别是物理上课老听不进去做题目也常出错,要选政史地。爸爸不这么想,说大学文科类专业很少,文科考高分的难度也很大,上名牌大学的概率很低。现在是精英社会,千军万马挤着进名校,考虑到泽文物理成绩不好,建议选生化技。妈妈总体赞同爸爸的意见,不过她认为考大学不是为了读大学,是为了将来的就业,她想泽文当个电气自动化方面或者智能信息方面的工程师设计师,工资高前途好,在大城市或者家这边都可以轻松就业,而这些方面的专业,物理是必须要选考的。最后是妈妈的意见取胜,选了物化生。当泽文很不情愿地把选科表格上交的时候,自己的人生就象全被安排好了。可他才读高一啊,他都还没来得及想呢。他只记得梦过一次,自己长大了,在一个很大很大的草坪上,像是大学校园里,又像是上班的办公室门口,欢腾跳跃着,那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五色斑斓,多姿多彩。
进入高二后,一天要上十四节课,从早上7点到晚上10点40。每天每门课都有一大堆的习题。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每次考试都有排名。本来就狭小的课桌上书本资料堆的比头还高,泽文的眼镜片也越来越厚,他有时候累了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镜架从鼻梁处滑下来,半眯着两只疲惫的眼睛,前面迷糊一片。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刚从地下出土的文物,或者就是一个僵尸,怎么突然窜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一切都在跟自己作对,无情,窒息。他有时候也心疼老师,他们起早摸黑,没休没假的,呕心沥血,声嘶力竭,还要面对学生的情绪和家长的责难。他又想起爸爸妈妈,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前些年因为计划生育,不能生,这几年政策放了,可他们都四五十岁过了适宜生育年龄,而且目前全部精力都放在准备他的高考上面,这件事不再提起半个字。泽文是不想爸爸妈妈再生小孩的,教育医疗物价房价成本这么高,小孩生下来,他现在的生活水平将来的生活条件都要大打折扣,爸爸妈妈对他的爱也要被分出去一半。想到这里,泽文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秋去冬来,高三了,日子一天一天临近,教室里挂起了离高考只有200天的牌子。一个寒冷的早上,天空飘起了雨,不大。泽文没有带伞,从寝室快步向教室走,小雨落在他的头上,蛮冷的。突然他头皮觉得一阵痛,一阵熟悉的痛,泽文心头猛地一沉,完了,老毛病又发作了。然后是双腿打滑,重重地摔在路上。雨点继续滴落在他的头上、颈部,沿着衣领,无情地渗到他的肌肤。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妈妈抽泣着告诉他,你吓死我了,你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泽文的病还是毫无征兆的好了,家里给他买了四把伞,教室,寝室各一把,书包里两把。洗脸擦澡的毛巾也换成了一次性的湿巾。泽文开始失眠,先是晚上1点多还睡不着,后来是1点多睡到3点就不睡了,再后来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他更黑更瘦了,走在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他有时候生气地回过头去,看到的好象都是别人躲闪的目光。泽文的物理第一次模拟考只考了58分。两周一次的回家,他在家里大喊大叫,冲爸妈发火,还踢门摔东西。爸爸妈妈既难受又担忧,想问不敢问,想骂不敢骂,也不知道他是怪病的缘故还是学习压力的原因。继续寻访了不少医生专家教授,在网上查了好多资料,还是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百般无奈之下,就让医生开了安眠药给泽文,先保证睡眠吧,否则这人都要垮了,更不要说高考了。
吃了安眠药后,泽文的睡眠好多了,人也不那么急躁了。只是他对水更加敏感,先是看到同学在刷牙洗脸会感到难受,后是看到食堂菜里的汤汁会恶心,再后来看到书本上有河有水的图片也会头晕。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胆小谨慎,看见女同学躲着走,看见小狗小猫脸色发白,路边突然的一阵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惊肉跳。不过他的成绩倒进步了不少,第二次第三次模拟考物理都考了80几分,总成绩在班里的排名也上升到前五。他把成绩告诉家里,爸爸妈妈好是开心。虽然学校放假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看到儿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可他们的心一直牵挂着,担着悬着。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教室里的牌子上写着,离高考只有0天了。三天后,泽文完成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走出考场,爸爸妈妈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了。一路上,妈妈急切地问他题目难不难考得怎么样,爸爸也连声说到儿子你辛苦了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带你好好玩个一周两周的。泽文没有说话,开了半个车窗往外看,路边的榕树根粗枝密,有知了的声音从叶子丛中传来。
这天晚上,泽文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夜悄无声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都快要把鼻子压扁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轻的象一根稻草。他的手脚越来越僵冷,似在走入一座冰川迷宫。床头放着一张包药的纸,泽文每次把安眠药吃剩一点藏起来,在网上查了致死的剂量,等着这一天的到来。高考结束了,他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成绩查询,填志愿,上大学,找工作,治病,娶老婆,这些曾经让他烦恼纠结,彻夜无眠,现在对他来说不再重要了。他脑子就想着,自己走后,爸爸妈妈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他们会象对他一样,对这个儿子或者女儿好吗?泽文一步步向冰川深处走去,迷宫的门渐渐关闭,这时候泽文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清晰光亮。是家里的那条小河,是小时候的自己。他几乎整个人淹在河边的水里,露出半截鼻孔,拼命地哭喊挣扎。四周无人,只有一个男孩在岸上,蹲探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去拉他。这不是对门家的小孩吗,这小孩不是好多年前在河里淹死了吗?两只手紧紧地拽在一起,两人费尽了最后一口力气,泽文被拉上了岸,男孩被拉下了水。
“是我杀了他,我得怪病是因为我杀了他”,泽文想喊出来。冰川迷宫的门关上了。里面有个声音传来,“你没杀他,你的怪病源自于你潜意识中的负罪感。是这个精英社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