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高中的学习是繁忙的,姐姐也不会每周回家。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母亲在梁沟里穿梭。我坐在他们中间,他们为我挡去严寒,实际上自我出生起他们都心甘情愿地为我挡去严寒。
如今父亲开着轿车带着我和母亲依然穿梭在梁沟里,梁沟也不再是石子路,加装了很长一段减速带,道路两侧也加装了防护栏。这条路是连接村庄与镇子唯一的路,村里的人或多或少次的在这条路上穿梭,这些人都是幸运的,不幸的人从未走过这条路,也从未走出那个小村庄,更不幸的人在这条路上丧生。
我自小就喜欢观赏两侧高高的山,山脚是被削出来的,我被夹在中间,如果爸爸骑车的速度太慢,山就会向中间聚拢。
我们到镇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姐姐。我和母亲坐在她的宿舍里,她的床铺在靠近门口的上铺,我们坐在斜下铺,正好可以望见她干净的床铺,似乎能感知她在这里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母亲没有问在学校过的如何,学习有没有努力,她只是将在家里炸好的肉干递给姐姐,告诉姐姐早点吃完,下次还给她带,家中最好的食物就是每年杀的那头猪。
姐姐注意到我,注意到我的毛衣上赫然点着一滴墨水,谈笑着问我“是不是学习的太过认真了才会将墨水滴在衣服上”,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一改农村人装扮,穿着最好的衣服进城,以为就可以冒充城里的一份子。阶层从来都不会因为衣着发生改变,我们一直是那个朴实的农村人。
很多年以后,我到外地求学。母亲与我坐上公交车,她很大胆很随意的与她身边的妇人攀谈却换来了白眼。我理解母亲的举动,也理解这个城市的冷漠。不必迫切褪去农村人的土气,起码可以保留一丝温情。
时间总在快乐的时刻流逝,我们也不能久坐。姐姐与我们道别,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也该在不同的人生上做不同的事了。
(六)
如果我的丈夫从远方归来,我一定手捧着鲜花在途中守候,这是人世间最温情的事。如果天生有流星,我希望漂泊的流浪人早日回到家乡,回家的路永远不算远。
听说姐姐今日回家,我的心开始忙碌起来,咚咚咚跳的越来越欢快,嘴里叮嘱着母亲要做最好的吃食,最好的吃食有两种,无非就是炸猪肉干和炸油条。生日那天,我会在学校里虚度一天,然后飞奔回家,到了家门口油条的香气就飘出来。母亲听我说着那些无边际的话,吃着最香的食物,度过最快乐的一天,虽然时常会忘记我的生日。
我问母亲“我要不要现在出门看一眼姐姐回来了没有”,我没有在询问母亲的意愿,只是在告知我即将出门。小时候都是用“跑步”表达快乐的,我噔噔噔的跑到街道上,像小河沟的方向望去,姐姐下了大巴车势必要经过这条小河沟。整条街道都是空的,我的心却满的要跳出来。
寻不到身影的我又噔噔噔跑回去告诉母亲“姐姐还没回来”,我也不是在告诉母亲姐姐是否到家,只是身体和嘴巴无法停下来。来来回回五六次,终于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她手提两个包裹,绿上衣黑裤子,只是她的模样让我看不清,我跑回家里问母亲“外面来了一个人,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姐姐”母亲斩钉截铁的告诉我那就是姐姐,我应该快点出门迎接。我站在家门口一直注视着她,没有飞奔到姐姐怀里。家人的爱总是内敛,不动声色的,我接受不了拥抱,也接受不了将我的想念告诉姐姐,我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直到她出现在我面前,我看清她变了样子,她剪了厚重的刘海。她还是那个姐姐,无论又过了多少年,即将度过多少年,姐妹还是那对姐妹,虽然我们终将组建各自的家庭。
母亲出门招呼着我们吃午饭。无论走到哪里,回家后都会看见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这一顿饭是家的味道,味觉会消失,爱不会消失。在我即将出门的那一天,母亲没能陪我吃上临别前的最后一顿饭,母亲的心里不仅仅装着失望,还装着对我的愧疚、惋惜,一顿简单的饭承载着母亲的关怀。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可以在一顿饭中找到一丝慰藉。我也会用最简单的方法表达我对家人的爱,将她所做的食物全部吃光,然后告诉她我想吃炒土豆丝。
如果你站在窗外,你不会听见筷子碰撞碗的声音,只能听到全家人的爆笑如雷的声音,每每在饭桌上,总能被姐姐的快乐感染,她诉说着每时经历的事,我裂开嘴准备随时发出笑声,我们手举筷子,筷子处在半空中迟迟不落。
与幸福一起吃午餐,时间被拉的很长,与不幸一起吃午餐,时间被压缩到几分钟,这是我评判世间幸福的方法。
团圆饭会结束,说说笑笑不会结束,说说笑笑会结束,我对她的思念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