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能养人,花不仅能养人,花能养世界。
村子里有条河,它把村子分为东西两侧,我家就住在村里的西侧,西侧多是穷困人家。孩子是最爱区分富人与穷人的,放学时总有许多小伙伴询问你家住在哪一侧呢?好像回答东侧就会高人一等,接着小伙伴们会闻声赶过来叫叫喳喳“那我们一起回家吧”,要多傲慢就有多傲慢。
“我住在西侧”我还站在校门口,没有找到同行的伙伴。
“你竟然住在西侧?”对我颇有好感的同学显然认为我天生就应该处在最高阶级。
“那么你家在哪里?”我只是迫切寻找同行伙伴。
“我家在西边的山脚下”。
“竟然是住在山脚下吗?”我羡慕极了。
住在东侧的人家很可怜,他们不能爬到山顶看漫山遍野的野花。
每逢周末,母亲都会带领我和姐姐到山顶散步。
我们出发了,一路上她俩都在攀谈,谈论一些我不感兴趣又听不太懂的话,我负责跳跃来活跃气氛,气氛当然很轻松愉快,只不过快乐的孩子都不会好好走路,走起路来一跳一蹦。哼着曲子走到了山脚,山脚处确实有很多人家,上山的小路也没有几条,我们选择最近的一条,那条路很陡,已经要倾斜过来了,我是断然不敢坐摩托下坡的。路很窄,窄到只够三个人同行,我的心里也就住着这三个人,既不拥挤也很亲密。
不必登上山顶就会看见一片片的野花,但我会过滤掉眼前的景象直冲山顶。站在万花丛中,我就是花丛中最美丽的一朵,张开双臂扭动着胖嘟嘟的身体,我就是那个会随风摇曳的花朵。
蓝的叫鸽子花,我问母亲为什么叫鸽子花,母亲摘下一朵,“尖尖的是它的嘴,蓝色花瓣是身子”,我看着眼前不规则形状的花越来越喜欢。姐姐摘了五六朵拼接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小小花环递给了我。那黄色的花叫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母亲提议采摘不同的花,回到家注入水就可以一直观赏。我跑遍整片野花区,选取盛开最大最新鲜的花朵,并将它们从根部折断。
最后由我护送这捧野花回家。我喜欢将美好带回家。
四天以后,野花不再鲜艳。我们又走在采花的路上,我们一直走在采摘幸福的路上。
姐姐将各种花的花瓣取下,捋平整后铺在了厚重的字典里,又在字典上盖了两块砖头,终于心满意足站起身走了。姐姐再取出来时已经变成颜色鲜艳的干花瓣,她找来一个硬纸板,用胶水固定住花瓣。我把这个得意之作带到学校,同学大叫真漂亮。漂亮的是姐姐,漂亮的是漫山鲜花,漂亮的是由花朵构成的世界。
此后,我总学着姐姐的样子将鸽子花拼接成大大小小的花环,将花瓣制作成永不凋落的艺术品。
发生改变的是那一年,人们移除了山顶的花,移除了快乐的脚步,移除了三个人的幸福。当我再走上山顶时,看到的是整齐划一的松树,看到的是千篇一律的生活,看到的是艰难困顿的人类。
我走过很多地方,城市和乡间,森林与田野,但再没有去过漫山遍野的野花丛,再也没有充当过最耀眼最灿烂的那朵花,再也没有与母亲和姐姐走过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再也没有见过蓝色的鸽子花。
如果能有机会,我想再编织一个鸽子花花环戴在头顶,像小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