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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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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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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树

我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坐在树下“神游八方”。

我在梦里常梦见它,一棵经年的老树,像是从远古的时代走来,历经了风霜雪雨。似乎,在褶皱的年轮里浓缩了时光,典藏了开天辟地的秘密。它的树干很粗,粗得像是擎天柱;它的树枝很长,长得似乎能够着星星。我在想,它的祖先是谁?它从哪里来,又要长到哪里去?我问它,它不语。我坐在它的脚下,仰头去数,数了一个世纪,两个世纪,还没有数清,它到底掉了多少叶子,长出了多少叶子。

我问太阳,太阳说,它的光总能照到它;我问月亮,月亮说,它总会在它的枝头栖息;我问大地,大地说,它总是吸收我的养分;我问风,风说,它总是挡住它奔跑的路线;我问雨,雨说,它总是把它吸收殆尽……

它像是长在了海边,涨潮退潮的海水是它呼吸的律动;它似乎长在了山巅,缭绕的云雾是它吐气的节奏;它仿佛长在了北极,那冰块融化的声音是它又吐新绿的悸动。我不知道它长在何方,它像是存在,又不像。到处都有它的影子,到处又没有。它是有形的,似乎又没有。去找它,沿着宇宙运行的轨迹,沿着时光流淌的方向,似乎找到了陨石上的生命,似乎找到了人猿揖别的地方。似乎看到了金木水火土的样子;似乎看到了火烧水沸腾的样子;似乎听到了金钻木的声响。我像是在梦里,又似乎不像。

我从梦里回来,去找它的影子。我找到了,影子变成了一棵古朴的树。是一棵长在黄土大地上的树。它的东面是大海,西面是沙漠,南面是高山,北面是冰川。春天,我走到它的面前,凝望着它,它像是微笑,又不像。它努力地鼓出新芽,抽出新叶,把嫩绿的色彩投放到天幕上。一只虫儿爬到了它的叶面上;一只鸟儿也来筑了巢。夏天,我坐在它脚下,侧耳倾听,它像是在歌唱,又不像。层层浓密的叶子,叠罗有致地垂下来,能遮住阳光,能遮住雨水。许多虫儿爬到了它的叶子上,许多的鸟儿躲在了筑的巢里。秋天,我漫步在它的周围,闻着它成熟的气息,是收获的喜悦,似乎又不是。金灿灿的果实,金灿灿的叶子,它在安排一场盛宴,抑或是一场预谋。冬天,我偎依在它的身旁,感受着它蜷缩的心跳,像是发出的暗语,又不像。它褪掉了虚华,守住了寂静;它等待着白雪的覆盖,蓄意着下一场的表白。

白天,我看到它,它像是一个画家;晚上,我看到它,它像是一位哲人。

我读诗时,看它,它像李白的师傅;我读史时,看它,它像是司马迁的老师;我听音乐的时候,看它,它像是一台古筝;我写文章时,看它,它像是一篇优美的散文。

第五个季节,我跨越时光的河,去看它。它不在了,似乎只留下了影子。那个影子在风中飘动,一会儿聚拢,一会儿分散。它飘向了何方?我问牧羊人,牧羊人只摇头。我问归来的少女,少女只羞涩地笑。我问路过的老者,老者说还会来的。

它去哪里了?被河水冲走了抑或是被火烧没了?或许是被人砍伐了。变成了一条船,乘风破浪在大海里。变成了一只雪爬犁,飞驰在黑龙江的冰面上。变成了一架木飞机,飞翔在蓝天。大多是,变成了房屋的椽子,变成了锄把,变成了门板,变成了桌子,变成了无数的筷子……

它没有了,其实它还存在。

我看见它的种子掉落在了河里,随着河流飘向了大海。在大海里漂浮了千年,又重新飘回了岸边。被一个渔翁捡回到了大地。它终于找到了土壤,它吮吸着养分,生发出细小的根,往土地里扎下。它默默地、静静地生长着,叶子在变多,枝干在变长。它生长的样子像极了我梦中的那棵树。

也许梦中的那棵树也是这样生长的。我不再问它了。我似乎明白了,天空为什么那么空旷,因为它要向上伸展;土地为什么那么深厚,因为它要往下扎根。它既向上,又向下;既向下,又向上。它既为了天,也为了地。没有了它,天空不再绚丽;没有了它,土地会失去生机。

那棵树长还在我的心里,长在我的执念和思想里。它不畏白天的喧嚣,甘于夜晚的寂静。它幽然在我心里生长着,不为春日的艳丽所迷惑,不为夏日的燥热所鼓动,不为秋日的丰收所得意,不为冬日的严寒所畏惧。

我失意时,那棵树便给我鼓励;我落魄时,那棵树便给我倚靠;我悲伤时,那棵树便给为慰籍;我得意时,那棵树便给我提醒。我孤单时,那棵树会默默地陪伴。

那棵树在我的梦里,那棵树在黄土大地上,那棵树在我的心里。我要让它播下种子,种在你的梦里,他的梦里;种在南方,种在北方;种在你的心里,种在他的心里。

它也许会死去,也许会变化。但是,我相信它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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