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仓文的头像

王仓文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7/20
分享

寒北富户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象刀割一样地疼,徐茂才担着他刚从山上打下的柴禾往县城方向赶。他想,卖了这些柴禾,他家的日子就能稍好一些,也许,还会缺少得很多,但除了打柴禾,这个冬天,他的日子又会缺少更多的内容,而变得更加渺茫。

俗话说,靠山吃山。冬季里,他除了能打点柴到集市上去卖,实在找不到能换来铜钱的其他任何办法,娘是个可怜人,从小把他拉扯这么大不容易,还整天念叨着没给他要下个媳妇,写在娘脸上的愁楚,把他的心遮得严严实实的。

没有烧木炭的窑,他就在自家的炕洞里烧。茂才有的是力气,他从山上砍来树木,就用斧子把树干截成一段一段的,每段一尺来长,再把截好的木柴埋到着火的炕洞里,用灰埋着烧,三五天就能烧半笼木炭。烧木炭可有许多学问,若烧的时间太短,木柴燃烧不充分,烧成的木炭中间就会有硬木柴的成分,在烤火时就会冒出烟,是次等木炭。好木炭是通过将木材在缺氧的环境下高温加热,使其中的水分和杂质完全馏干,仅留下纯净的碳元素,从而用手一掂分量,比燃烧之前轻了好多,再用手在敲击时,能发出很清脆的声音;若烧的时间太长,木柴就会化成灰烬,成不了木炭。一般硬杂木,如杏木、杠木、铁夹木等硬木质的树木,烧出来的木炭不但成色好,质地坚硬,还能卖一个好价钱。几个月下来,茂才和娘一盘算,觉得烧木炭比卖柴强多了,于是娘儿俩商量着挖窑烧木炭。

他们从邻村请来了一位李师傅,在骆驼沟建窑烧木炭。骆驼沟坡大沟深,人烟稀少,林木茂盛,是取柴烧炭的绝好地方。李师傅和茂才转了整整两天,决定在骆驼沟半山腰挖窑,他们选择的窑正面靠沟,背面依山,打窑出的土就顺着沟边溜下去了,比较省工,经过一个多月的劳动,炭窑打成了。接下来就伐木砍柴。这伐木砍树可是个气力活,既要把树木伐倒,还必须把树木运到炭窑旁进行整理,一段一段地锯开,去掉树枝树梢,把整理好的木材密匝匝地立放在炭窑中去,这就是装窑。经过半个月的劳作,茂才在李师傅的指点下,已装好了窑,只等点火了。在炭窑里烧木炭,要比在炕洞里烧难多了,关键是掌握好火候。开始烧烟筒冒出的是黑烟,到烟囱冒出缕缕青烟时,就可以先封死窑下面的风口,再盖严窑上面的烟囱,一般是严封上五六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在窑底部先开一个小口查看,如果火全部熄灭了,就可以打开窑门,凉上三五天就能出炭了。在李师傅的指导下,茂才又自己装窑、点火、压窑,直至出木炭,半年后茂才已经能独立装窑烧炭了。由于茂才的勤快、苦干,到二十几岁时,不但娘儿俩的生活过得去,还买了一头小毛驴,茂才就用驴驮木炭去县城卖,茂才心善,怜惜毛驴,自己还用担子挑一些。

在这一年的秋季,茂才又烧了一窑炭,封窑后,他躺在热烘烘的窑顶上,心里舒坦极了,仰望天空,明亮星星向他眨眼,黛青色的山峰向他微笑,山谷中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山鸡“嘎、嘎”的叫声。舒坦之余,他不免有些悲伤,想起自己小时候就失去了爹,没有父爱,衣服经常穿得破破烂烂,打满了补丁,穿的鞋脚指头经常漏在外面,人们笑话他大舅二舅都出来了,他很害羞。每年的春夏秋季还好办,冬季就难熬了,手和脚常被冻裂布满了口子,疼痛难忍。小时不但受饥挨饿,还经常受到小伙伴们的欺负,他个头矮小,身体瘦弱,打不过对方,但并不是软弱可欺,在挨打的过程中总是想方设法找机会打对方一拳,或着死抱住对方的腿,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是不放手,过早地炼就了他倔强的性格。有时他挨了人家孩子的打,大人还来找他娘闹事,他的娘委曲求全,惹不起人家,便当着他人的面打他。但他看到娘在打他时,两眼总是噙满泪水,这不是打他,这是向恶人的挑战,他们孤儿寡母是弱势。村里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茂才娘那里沾不了便宜,就找茂才的茬,没有人为他们说话,没有人为他们撑腰。现在他家好了,最起码不受欺负不饿肚子了,衣服虽然穿的破烂些,但是有衣裳穿,也练就了他一副好身板。茂才想到这里,不由得“唉”了一声,想现在日子虽然过得去,但他自己已过而立之年,还没有媳妇,村子里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早已结了婚,而且孩子都多大了,他还是光棍一条,心中总不是滋味。他常去城里卖柴卖炭,碰见女人不由得要多看几眼,有时是直愣愣的呆望着,吓得女人慌乱地躲去。想起这些他不由得心烦,站了起来,在窑顶踱步,环顾四方,又一次看到了天空中的东南方向,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这已是他第三次看到这样的亮光了。看到这些亮光,他的心也不乱了,一种好奇的心理促使他要看个究竟,这种向往好奇的心情驱散了他的忧伤和寂寞。虽然是夜晚,茂才拿上斧子,从窑顶向山颠走去,凭着平时在山上打柴的经验,借着星光,穿过密林,上到了骆驼山顶。看清楚了,是玉峰山半山腰上发出的亮光,象金银一样,闪闪发亮!

第二天茂才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娘,娘听后说是他看花了眼,或者那是鬼火,一再叮嘱他以后不要上山去看了,也叫他不要一人去烧炭了,去时要叫上村里的他狗蛋哥。茂才娘经常想,茂才现在虽然长得一米七八的个子,结实的身体,身强力壮,但一个人在山上常使她经常牵肠挂肚,不要说有什么鬼神之类的事,但山上确实有狼、豹子、豺狗、野猪之类的野兽,这些野兽常出没在山林里,寻找吃的,不管碰到哪一个野兽,都不好对付。儿子很听话,也很倔强,这使她很高兴。自从茂才两岁失去了爹,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为了这孩子,她吃尽了苦头,她的日子是从泪水中走过来的。她是一个小脚女人,却要常去做男人们做的活,他们的生活主要靠南沟那二三亩坡地,播种时没有牲畜,只能一锄一锄地去挖种,收下的玉米棒自己一袋子一袋子的往家里背。农闲时不是上山挖药,就是赶季节采拾核桃、杏胡、山桃胡、木耳、黄花菜等变卖,繁重的体力劳动常累得腰酸背痛,使她的身体过早地衰老了下来,每逢吹风下雨,她浑身疼痛难忍。她的娘家在宁夏,小时候家里没粮吃,是她父母亲来麟游逃荒时把她嫁到这里,她这里没有亲人。她在村里能给别人帮的忙一定要去帮,能做的事坚决去做,只要别人来叫她帮忙,即使自己的事再紧再忙,身体再累,也要去帮人家。但她从没有在村子里的老、小人面前说过硬气话。茂才爹出事那年她还不到二十多岁,村里村外的多少人劝她改嫁或另招一个人,但她为了孩子,硬是没答应,从而得罪了不少人,也受到村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欺负。她的苦水倒出来似渭水长,她的冤屈说出来似海深。现在她的日子比过去强多了,但儿子没有媳妇,常常愁的她晚上睡不着觉。过去有人给儿子提过亲,但家里太穷拿不出人家要的财礼,错过了时机,现在儿子还没有媳妇,她能安心过日子吗!

第三天吃过早饭,茂才告诉他娘他今天要去山上出窑里的木炭,茂才娘要茂才叫上他狗蛋哥一块去,茂才不愿意,他要一个人干。茂才娘不好再强求一再嘱咐,去了以后不要乱跑,注意安全,让晚上回家住,茂才讲:“一个人没有问题的,娘你放心好了。”他带上娘给他准备的馍,拿上随身不离手的弯刀镰上山了。茂才回来了三天两夜,虽然晚上和娘睡在一个炕上,但对玉峰山发出的亮光念念不忘,一直想那事,到底是什么东西发亮发光呢,好奇心促使着他要去玉峰山探个究竟,于是他改变主意,今天就去玉峰山。

玉峰山在骆驼岭的东南,和玉帝庙遥遥相望。茂才抄近道而去,翻过骆驼岭,顺着玉泉沟向外走,左转右拐,约莫能走四十多里路就到了玉峰山沟底。这里是玉峰山的阴面,到处是悬崖峭壁,没有能上去的路,看玉峰山顶隐隐约约,笼罩在云雾中。玉峰山下面的玉泉河有一二丈宽,河面上已结成了白皑皑的冰,河中较大的石块裸露在冰层的外面。茂才从光滑的冰层上小心走过,从靠近玉峰山北面的一个小沟渠攀枝而上。小沟渠坡陡路滑,地面上长满了青苔,走在上面十分光滑。沟渠被各种各样的荆条藤蔓封挡着上山的去路,茂才一路走一边用弯镰砍着藤蔓、荆条,费了很大的劲才攀上不到五分之一的第一道崖坎,准备坐下来吃些馍,歇息一会儿。茂才坐下来在腰带上一摸,发现别在后腰带上的馍口袋不知什么时间遗掉了,可能是上山时被什么挂落了。遗了馍就麻烦了,对饥饿他很害怕,于是顺路返回寻找。茂才向下走了三十来步,看到了一只狼正在那里啃吃着自己的馍口袋,狼也发现了茂才,抬起头望着他。这是一只两岁左右的狼,看上去个头不大,很瘦弱,身上的毛柞的难看。野兽一般不会伤害人,也怕人,只要人不伤害它,是不会主动伤人的。茂才瞪大眼睛望着狼,是从狼口夺食呢,还是让狼吃掉他的馍,如果让狼吃掉他的馍,他今天将要饿着肚子,但能从狼口夺下馍吗?弄不好狼要伤害自己,怎么办?一种本能的夺食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他举起弯镰奋不顾身地向狼冲了过去,狼被这突然的袭击吓退了,他抢到了馍袋子,当他拿起馍袋子向上走时,狼不甘心地跟了上来。茂才没想到这只狼与自己较起了劲,他有点胆怯了,他虽然手里拿着镰,但毕竟是在深山,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他面前站着的又是一只饿狼。茂才面对着狼,手中举起的铁镰始终没有敢放下,他始终保持着要用镰刀去砍狼的这种姿势,一步步地向后退着,狼也看到了他的软弱、胆怯,也一步步地向上逼来。看着这只不屈不饶的狼,他停了下来,怎么办?他害怕了、胆怯了,腿也有些软了,扔掉了左手中的馍口袋,顺势面对着狼坐在了坡上。他现在是居高临下,双手紧握铁镰,举在胸前,镰头对着狼,狼看了他一会儿,也就地蹲了下来,眼睁睁地望着他,现在变成了狼与人的较量。茂才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地方,想找块石头,但这里的石头全埋在土中,没有能顺手抓起来的一块石头。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打狼、打狼、打狼”,但没有人应声,只能听到从山对面传来的“打狼、打狼、打狼”悠长且渐渐弱下来的回声。茂才想如果这样和狼对峙下去,他不是狼的对手,要吃亏的。他霍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向狼冲去,狼见势不妙,扭头向下窜去,他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使劲把弯镰向狼扔去,弯镰砍中了狼的后右腿,狼一边嚎叫,一边向下逃跑。茂才这时打红了眼,一边狠命地追着,一边大声呼喊着。狼跑到沟底,在河的冰棱上一跑一滑,一跑一个狗蹲有劲使不上,茂才又一镰砍向了狼的腰部。正在这时,从山里下来了两个过路人,听到喊声跑了过来,正好他们两人手里都拿着棍子,他们三个人前后夹击,终于打死了这只狼。二位陌生人帮着茂才打死了狼,也救了茂才,茂才这时坐在被冰冻实的石头上,浑身瘫软了下来。他双手抱拳,感谢二位大哥在危难时的相助,叫二位大哥把狼抬回去,两个过路人要分一半给茂才,茂才不愿意,他说是二位大哥救了他的命,他只能用这个猎物报答。

茂才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了神,他仍坐在那块石头上,仰头端详着玉峰山顶,没想到去玉峰山这么难。最后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他没有敢把这件事告诉娘及别人。每想起这件事就心有余悸,一直在家静养了半个多月,什么活都没有干。茂才娘问他怎么了,茂才只是说乏困。

茂才在家静养的这段时间,常想起玉峰山上发出的光,那是什么光呢,是人,是神,还是什么宝物呢?茂才从小养成了倔强的性格,他一定要去玉峰山探个究竟。半个月后他觉得身体养好了,对母亲说要去山上出木炭。

这次茂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去玉峰山,他带足了干粮,提了一把长把斧,他想好了这次不从阴面去玉峰山,决定从石头崖方向走,走大圈从阳坡上玉峰山。这天天刚亮就出发,太阳偏西了,才到了玉峰山顶,可到了山顶,要到玉峰山阴面的半山腰就难了,因为他在骆驼岭上看到的亮光是从玉峰山阴面的半山腰发出的,所以必须下到阴背面去。他在玉峰山顶上转来绕去就是下不去,从阴面的崖畔向下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只看见沟底隐隐约约的树梢和飘逸的雾气,最后他循着山崖向南转去。他攀着枝条,抓住茅草的根茎,小心翼翼地向下滑。没想到向下滑了二三十步,下面是一块不大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座庙。这庙年久失修,东北角的墙头也被雨水冲毁了,这座庙建在这地势险要的地方真是让人惊喜,他绕过庙,在庙的背后,竟然发现了通向石崖里面的一条石头小路,这是人工从石崖上凿出的一条小径,宽不足一尺,长五六尺,高三尺来许,人要走进去只能猫着腰,但没有手抓的地方,下面又是看不到底的深渊,要走过去,太危险了。茂才没有退缩,他坐到不足一尺宽的石路上,两腿顺悬崖吊着,后背紧靠在石崖上,用左右两手支撑着身子,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终于胆战心惊地过去了。石崖里面是一处宽窄不等的小院子,长十五六丈,宽两丈左右。院子的中间有四五人合抱,高约两人的巨石,竟然被零碎的不规则的石头支撑了起来,离地面约有二尺,茂才想莫非这就是宝物,他用手推了推稳如磐石,又围着巨石走了两圈,想这么大的石块就是百十来人也抬不起它的,而且下面支撑的是一摞一摞极不整齐的石头,不知道哪一摞石头是这块巨石力量的支撑点。这是神仙造就的,是上帝赐予的,这可能就是他几次在骆驼岭上看到的发光的宝物。他端详了许久,在院子里拔起一根茂盛的铁杆篙子,折去荒梢,然后把那三尺来长的铁杆篙子支撑在巨石下面,以表示他对这块巨石支撑的虔诚之心。随后去观看那三只窑洞,每只窑足有一间房那么大,窑壁用石灰粉涂抹的很光滑,第一二只窑里没有什么,第三只窑里有多半窑的如豌豆大小的颗粒状东西,茂才用手抓起来觉得很沉,不知是什么东西。出了窑,看见院子西北角的崖边上有一铁梯固定在悬崖上,有三余丈高,但下不着地,上不接崖顶。茂才虽然在这里没有找到宝物,但他的心愿满足了,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骆驼沟继续出炭去了。

在宝鸡眉县和太白交界处的西塬村,有一富裕人家,家里有酿酒作坊,他们已是几代人开酿酒作坊,在方圆几十里很有名气。这家富户的主人叫冯喜财,有俩个儿子,长子叫冯有福,次子叫冯得福,富家人就是不一样,有福刚满二十岁,已经结婚两年了。有福她妈是个急性子,整天喊着抱孙子。有福的媳妇叫春梅,出生于眉县徐家庄,家里有奶奶、父母、两个妹妹,她是老大,自小聪明、伶俐,很受家里老小的喜爱。嫁到冯家后,她孝敬公公、婆婆,疼爱自己的丈夫,就是没有及时生下孩子。她婆婆成天喊这事,不喊便罢,越喊春梅越急,但春梅急又有什么办法。她丈夫有福成天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鬼混,不是赌博就是喝酒,常常是输光了钱或是喝醉了酒才回家,那里管她生不生孩子。春梅管不了人家,眼泪只能往肚里流。有一天,有福妈领着儿媳春梅去庙会上求神祈子,一位道士偷着给有福妈耳语,你这媳妇生辰八字不好,她命中无子,还可能给你家带来灾祸。有福妈听后急忙赶回家,把这事告诉了有福的爹,他们听信了这位道士的话,决定休弃春梅,给儿子另娶个媳妇。所以整天找春梅的岔子,春梅也知道家里找她岔子的原因,儿子有福最后看到这情况,心急也没办法,敢怒不敢言。人常说,富家惯儿女。富家的子女被大人惯着,但谁敢不听父母的话就是不孝,就会受到家法的惩处。最后春梅还是被休了。春梅这时刚二十岁,但人家要休她,她有什么办法,她不能回娘家,回娘家会被人瞧不起,就连娘家也会被村子里的人看扁。春梅的性格很倔强,她不愿给娘家带来拖累,她决定不回娘家,也不投亲靠友,只要离开冯家就行。春梅在出门前,问丈夫要了一头毛驴,她牵着这头毛驴走出了冯家的门。

她骑上这头毛驴,任由毛驴随意地走着。这头毛驴好像知道春梅心思似的,温顺、同情,也好像怜悯这位女子的命运,牠不知走哪儿去,走对了是他们的福,走错了就是他们的灾难。毛驴从眉县西塬出来,淌渭水,过益店,从岐山的崛山沟北进。这已是腊月的天气,气候寒冷,滴水成冰,崛山沟山大沟深,行人稀少,常有土匪出没等路、打劫。也传说在沟里有过路人比狼吃掉的事,行走要找伴儿。但春梅没有伴儿,伴随着她的只有山涧潺潺的流水声,狼嚎狐叫的怪唳声,风吹杠树叶的挲挲呼啸声,饥饿、寒冷、胆怯,样样都在恐吓着她。春梅骑在毛驴的背上,倒不如说爬在毛驴的背上。她出门时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实在困得不行了,她就勒住毛驴坐下来缓一缓。这头毛驴很会理解主人的心意,每当停下来,它就卧在主人的身旁,春梅爬在毛驴的肚子上,既是歇息、取暖,又是给她作伴。春梅和这位不会说话的伙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们不知不觉地过了六曲河,上了崛山页岭,从西坊沟口出来,顺路向西走,走进了寒北沟,这已是第五天的晌午了。春梅又饿又冷,她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将要死过去,迷迷糊糊地就昏过去了,她从驴背上掉了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时候,春梅的眼前出现了慈祥的母亲,她赶紧伸手去抱,但没有抱住;又出现了祥和的父亲,她想喊,但又喊不出声;又出现了儿时和伙伴们在眉县涧渠一带玩耍的情节,她们在一起跳呀、跑呀,无忧无虑;她又看到了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老奶奶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刚蒸出来的,热气腾腾,她多么饿呀,伸手去接,但又不见了,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没想到她这一声哭,是茂才娘及邻居家来的人从哭声中高兴了起来,“醒了、醒了”!众人们呼喊着。原来,茂才这天去县城卖炭,天气出奇的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寒风刺骨,天空中飘着零星雪花,来城里办年货和买东西的人不愿受这寒冷,办完事就匆匆回家,但卖柴卖炭的人为卖个好价钱,“心忧炭贱愿天寒”。茂才的木炭成色好,价钱也便宜一些,来到城里不多时,就被一买炭的掌柜叫去卖掉了。他舍不得花钱,只置了一些简单的年货,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末了,还要用手捏捏用破布裹了几层缠在腰里的铜钱。村子里有一个叫德兴爷的人常给他说,只要你能攒够三十多个银元,我可以到外地给你引个媳妇,他通过这多年的努力,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心里乐了,走路也就快了,小毛驴跟在他的身后,蹬蹬地走着,他们不知不觉的进了寒北沟。茂才进沟不远,就瞧见前面有一头毛驴,很是壮实,走近一看,路边还躺着一个女人,脸被冻的乌青,身体蜷曲着,细看这女子穿着比较华丽,长的也很俊俏,一眼就看出是富户人家的女人,茂才大声叫喊,那女子一声不吭,他用手去摇了摇,已经冻僵,茂才轻轻用手去摸那女人的鼻孔,气息微弱,应该赶紧救她,但粗中有细的茂才又犹豫了,看这华丽的衣裳就知是富户人家的人,莫非是逃婚的,能救吗?谁能说得清呢?弄不好人家说是他拐骗了人家的女人,自己要吃官司的,但如果不救的话,在这三九寒天,这女子肯定会被冻死的。救人要紧,茂才不愿想其它的了,他急忙背起那女人,匆匆向家中赶去,随后跟着他的是两头毛驴。

他一口气把这女子背回了家中,给母亲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母子俩一同赶紧把女子放在炕上不太热的地方,太热会给身体留下残疾的、只能用被子捂着让慢慢地暖和缓神,同时赶紧找来小米熬了稀粥,用小勺子给春梅慢慢地灌喂。茂才去邻里也喊来了人,经过大家一个时辰的忙碌,女子终于醒了过来,女子望着面前陌生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委屈,哭得很伤心,她不知是在用眼泪对这些人表达感激之情,还是用泪水倾诉自己的不幸,或者是用眼泪控诉这世间险恶用心的小人。她觉得炕头边和屋中间站着的人都很友善,她给这些素不相识的乡亲倾诉着自己的不幸,叙述着这几天她在路上遭受的苦难,众里乡亲听了这位叫春梅的女子的倾诉很是同情,劝说要她留下来,给救她的茂才当媳妇,茂才娘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春梅望着大家乞求的目光,既没有摇头又没有点头,她只觉得是这位大哥救了她的命,虽然这家里很贫寒,房子里没有什么摆设,炕上的席也是几片破席子凑铺在一起,席缝间长短不一的麦草也露了出来,窑洞顶部被烟薰的漆黑漆黑,但她觉得这就是她的命。

邻里乡亲问茂才愿不愿意,他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他望着斜躺在炕上这位身材匀称的女子,白里透红的脸蛋,弯弯的眉毛,樱桃似的小嘴,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这简直犹如仙女下凡一般,只是表情有些忧伤罢了。他不敢正眼去看,自己虽然身材魁梧,但家里贫寒,而且已是三十五六的人啦,怎能敢和这女子般配呀,人家能给他当媳妇吗?人家能愿意吗?能留得住吗?春梅望着茂才困惑的表情,茂才妈乞求的眼光,众里乡亲爱怜的神情,点了点头,大家这才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一家有喜全村喜。寒北上高庄的人听说茂才救了一个女人,而且长得很漂亮,那女人愿意嫁给茂才,要马上准备结婚,村子里的许多人都赶来给帮忙,茂才及帮忙的人对家中院落进行打扫,准备用那只小窑洞作为茂才和春梅的新房,他们搬出小窑里面的旧物、零碎,叫来匠人,粉刷窑洞、盘炕、去外面采购东西,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一切准备妥当,窑洞里面的墙壁全部用石灰泥粉刷一新,新盘的炕也烧干了,炕面上铺上了干净整齐的麦草,新买的席子,席子上面铺了一页满炕大毡,毡子上铺上了粉红色的大单子,真是舒坦极了。门窗也被油漆一新,糊上了漂亮的彩色纸,这大红被子,新炕新席新单子,与炕墙上的大红喜字,相互映衬,是绝佳的洞房。第五天他们摆席待客,茂才和春梅喜结良缘,拜天地入洞房,寒北上高庄热闹极了,宾客们盅酒祝贺,孩子们嘻闹追逐,就连喜鹊也站在窑洞旁椿树的枝头上欢闹不休。已是晚上夜深了,村子里来闹洞房的人还是不走,闹闹嚷嚷,春梅这不高不矮的个子,匀称的身段,粉扑扑的脸蛋,谁不夸赞,谁不喜爱,爱占便宜的小伙子们都想摸上一把。春梅被闹房人围在中间,好在茂才身材魁梧,一边给闹房人回话,一边护着春梅。经过茂才、茂才妈给大家不断地劝说,闹房的人才悻悻地离去,茂才迫不及待地关上门窗,洞房里立即静了下来。现在春梅坐在炕上,思忖着自己要和一个比她大十五六岁的男人结婚,她的后半生就要托付给这个男人了!站在炕前的徐茂才看着貌美的春梅,在洞房的红灯映衬下,她的脸庞美丽,眼睛一眨一眨地更是漂亮动人,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媳妇!他如做梦一般,他今晚就要和这么漂亮的媳妇洞房花烛夜,是他人生的一大喜事!他不敢贸然行动,轻手轻脚地上了炕,依偎在春梅身旁,慢慢地拉住了春梅的手……洞房里出奇的静,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入睡了,偶尔听到狗的汪汪声在山涧回荡。

茂才的娘没想到儿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逢人便讲她儿子有福。茂才更是欢喜得整天合不拢嘴,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像小孩子一般,虽然家境贫寒,但娘儿俩总把好吃的都留给春梅,春梅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她孝顺婆婆,更爱茂才,她白天争着做饭,晚上先服侍婆婆睡下,才到隔壁窑里收拾,给茂才端来水先让茂才泡脚,后又亲自给洗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转眼间,春梅到茂才家半月了,已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可茂才家本身就不富裕,又添了一个新人及办喜事花钱,家里不但无余钱,还欠下了外债,其实聪慧的春梅早就看出来了,春梅没有嫌家里穷,她悄悄地把来时戴的耳环,镯子全部拿出来,交给婆婆让置办年货,婆婆先是不允,后经不住儿媳妇一再地坚持,也就同意了。人常说穷月富年嘛,能让穷一年,不让穷一天,平时再怎么穷,再怎么难,别人不笑话,过年太穷了人家笑话呢!茂才用春梅的耳环手镯去城里兑了钱,不但置办了年货,还还了外债。

人常说:年好过,月难过,转眼到了阴历四月份,这四月份,对穷苦人家是最难熬的季节,因为这个时候余粮已经吃完,种的麦子还未收获,天又特别长,肚子就更容易饿,因茂才家里仅有二三亩坡地,全靠卖柴卖炭维持生活,家里就没有多少存粮。一天早上,春梅给茂才说,这样过日子太难了,要置几亩地,日子能好过些,茂才说,哪有钱置地呀,没想到春梅从身上取下一个小香囊,里面装了些银子锞锞,春梅对茂才说,别看这些银子颗粒小,很值钱的。茂才说,你别骗我了,如果这是银子,玉峰山的一个窑洞里有多半窑全是这东西。春梅不信,第二天茂才立即用毛驴驮上媳妇,翻过景家山,顺着石头崖,穿过茂盛的洋槐林,就看到了玉峰山。茂才有了第一、二次去玉峰山的经验,他们终于上到了玉峰山的半山腰,找到了庙后的石经路,茂才用上次的办法挪了过去,春梅是从石路上爬了过去。进去一看,呀,这真的全是银子锞锞啊!茂才一听这确实是银字,跪在银子堆前,双手捧起银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春梅双膝跪在那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说,真是地一亏天一补,天无绝人之路啊,这两口坐在那儿,叙说着过去,瞳景着未来。后他们经过好多天的来回跑,拿回了许多银子,窑里面还剩下一些。春梅说,咱们拿的够多了,剩下的不能再拿了,人不要太贪心。

茂才和媳妇用拿回来的银两购买宅院及置买田地,经过一年的努力,他们不但盖起了豪华的前庭后楼,还买下了不少田地。这下可好了,茂才不用亲自每天上山烧炭了,家里不但雇用了长工,还有短工。村里人没想到茂才捡了个漂亮媳妇还一下子发了财,真是羡慕。

茂才一下子富了,富的流油,富的让人们眼馋,有人说是茂才的运气好,有人说是茂才的穷苦精神好,是呀, 运气是和勤奋、智慧结合在一起的,世上绝没有坐享其成,天上掉馅饼的事。茂才虽然富了但他常常坐在他的后楼上想他小时侯和他娘受的罪。为了烧炭卖钱,他一个人长年在山沟里钻着,衣服破难不堪,头发长的和野人一样,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给他做伴。他要把树砍到,把树杆一回一回的用肩膀扛到炭窑处来,对树杆的其余部分要斧子砍下捆成捆,每捆柴都是一二百斤重,要背到炭窑处来,不知走了多少路滑了多少跤,肩膀及脊背常被柴压得红肿红肿,做一天活累得晚上腰痛得站不起来。他的灶就是在炭窑外面用三块石头支起的一口小铁锅,每天吃的饭是用麦面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放一些盐,再加些水搅成能用筷子夹起来的面糊,再把面糊夹到开水锅里煮成疙瘩吃,早上做一顿饭吃全天,有时到下午吃时锅里的饭上爬满了蚂蚁或被老鼠吃得乱七八糟,他太饿了,也就胡乱地吃掉了。半山腰没有水,只能用盆子到沟底去端水惜着用。晚上一个人住在炭窑里,虽然用树枝挡着窑门,晚上有很多时候听到野兽用爪子抓挡门的树枝。茂才是一个粗人,更没有上过什么学,但他大道理很懂,他现在觉得富了,什么都有了,但不能这样活下去,人活在世上应留点什么,他首先想到的是过去无钱上学,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去上学他很眼谗,他要办一个学堂,让孩子们免费来上学;另一个打算是对贫困的人进行放饭、救济,富了不能忘本。他把自己的打算给春梅说了,春梅很支持。他们立即从县城请来了教师,在村里办起了小学堂,让全村能上小学的孩子都来免费上学。

眨眼间春梅来到徐家已是三年,这年的八月份,春梅已怀胎十月,将要生子,八月初六晚上,天空中一个十分耀眼的火球刺破黑夜,落在了茂才家的屋顶上,一个新的生命终于诞生了,春梅生下了一个胖小子,这是茂才家的一件大喜事,对春梅来说更是悲喜交加。春梅想起三年前的冬天被冯家休弃时生不如死的痛苦,被冯家赶出大门后逃荒时一路上的苦难,但现在看来她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她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我要给娃大做满月”!这是春梅发自肺腑的呐喊,春梅之所以这样做,一是想回报乡亲们多年来对徐家的救济之恩,二是让人们知道春梅不是一个无能的人,春梅的到来,揭开了玉峰山的宝物是银子,而光有春梅没有茂才的指引,也许这银子在那里永远珍藏,世上的事情本身就是辩证的,是相互弥补互相依赖的,从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只是相对而已。

茂才家紧张繁忙的给儿子做满月的准备工作开始了,购置东西,杀牛、宰羊,九月初六,茂才给儿子大做满月。但茂才家在待客的时侯和别人待客的方法不一样,一般人待客吃饭是高桌子低凳子,而茂才家待客坐的不是低凳子,而是每个宾客每人坐着装有二斗饼豆的口袋,在宾客酒足饭饱离开时,把这二斗饼豆拿回去自己享用。这饼豆是豆类中特贵重的一种豆子,它小小的颗粒,形状像铁饼一样。用饼豆熬成的稀饭或做成冰豆拌汤面特好吃。饼豆产量很底,每亩只能产一斗的产量(约30斤),而且收获特别费事,农民们很珍惜地,一般不种或少种些用来自己吃或待客用。

茂才为了收购这些饼豆,先是从麟游、岐山、凤翔一带收购,因太少,后又在甘肃、宁夏、山西等地进行收购,随着他们大量的收购,饼豆一下子身价倍增,达到了每升一两银子的价钱。茂才家给娃做满月宴请宾客三天,不知吃喝要花费多少银两,仅送出的饼豆就达数十石。

春梅被赶出家门后,冯家准备给儿子有福另配新婚,未想到就在那年正月的一个晚上,家里失火,所有的房屋及作坊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有福的母亲为抢救财物未跑出来,被火烧死。有福父亲被这突然的灾难打击,卧床不起,最后也病故。家里顿时一无所有,过去有福家欠别人的,都来逼着要帐,别人欠有福家的不是说没钱,就是说没欠帐,亲戚们也不相往来了,过去的狐朋狗友也找不见了,过去有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如今变成这样,只能出外乞讨。

麟游是一个山区,山叠山,沟连沟,气候凉爽,民风淳朴,时时吸引着八方来客,这里的土特产,风味独有。每到夏秋季节,就有可口好吃的李子、山杏、葡萄等,无论你到哪个山沟,都可碰到硕大的李子,黄橙橙、粉红色的山杏及树上挂满了晶莹透亮的沉甸甸的葡萄串。麟游的柿子成熟后,就被甘肃、山西一带的客商抢购一空,他们用这里的柿子做成的柿饼,香味飘溢,香甜可口,用柿子拌成的炒面,吃起来味道可口,特别是出行时吃了耐饥耐渴。这里的核桃,个大皮薄、瓤饱,一直是给皇宫敬送的贡品。独特的血条面,吃起来韵味十足,回味无穷。这里的羊肉,不膻不腻,细嫩劲道,历来是身体的一大补品。由于这里特殊的地理环境,夏季特别凉爽。特别是种的成片的玉米,无论天怎么干旱,白天玉米苗被太阳晒得拧绳,经过一晚上的潮湿,玉米苗又好象有了生机,总会有收成的。肥沃的土地就像一块刮金板,一年又一年的养育着劳苦大众,这里曾一次又一次地吸引了河南、山东、甘肃、山西一带的饥民来麟游安居乐业,麟游的居民是五湖四海,姓氏是百家之姓,从来没有一个村子是单一的姓氏,许多人都知道只要到了麟游就会有饭吃,就不会饿肚子,麟游就像浩瀚的大海一样容纳着千川百河,吸收并养育着四面八方到此落脚的难民。难怪隋朝的皇帝在麟游建起了仁寿宫避暑,唐太宗李世民也曾多次率文武群臣浩浩荡荡地来此地避暑。麟游的慈禅寺寺院,窟窑依山而建,佛像以山石而凿,极具特色。当时也正是唐朝的鼎盛时期,于是皇帝李世民命魏徵撰文,书法艺术家欧阳询书丹,写出了著名的九成宫醴泉铭碑碑文,其碑文的最后两句话“居高思坠、持满戒溢”,不光是对李世民起着左右铭的作用,对后世的人们也永远是一种警示。

有福已在外讨饭一年有余,不知是感悟,还是天意,或着是有高人的指点,放着平坦的八百里平川的饭不要,竟也鬼使神差地讨要到麟游,人常说:“凤凰落架不如鸡”。这时的冯有福没福了,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腰板也弯了起来。这天已过晌午,他还没有吃第一顿饭,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说寒北沟有一家大户人家,常给人放饭,对人又好,他要去试试运气。他硬忍着饥饿来到寒北上高庄,来到了这大户人家。茂才母亲见来了一个讨饭的,这时已过了午饭,她吩咐家人给这个要饭的弄些馒头就菜吃,等晚饭时再吃饭。有福狼吞虎咽的吃相,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这时春梅抱着已半岁多的儿子也前来观看,她一瞧,很是吃惊,这不是过去的丈夫吗,她险些喊了出来,立即躲到一边。可怜的有福看见一位华贵的女人一闪而过,只顾吃饭,也没有认出是自己的前妻。春梅嘱咐家人,要善待这位要饭的,晚上给他安排一个比较好的住处。下午,春梅特地叫来茂才给说,今天下午来咱家讨饭的人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咱家富了,对来往的人要搞清楚,你去把哪人的情况问一下,对咱家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说,茂才立即去按春梅的意思办了。这天下午以及晚饭后,春梅由于见到了前夫有福,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她想不到有福咋变成这个样子,是为寻她而来,还是偶然来到这里。晚上,茂才给她讲述了有福家的遭遇和不幸,她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想了很多,对茂才的问话答三不搭四。事实上,春梅自从到了徐家,也常想念娘家的老奶奶、爹、娘及姐妹们,也想在冯家那两年生活的情景和有福。冯家虽然富裕,但她做事必须非常小心谨慎,常常要看婆婆公公的脸色,活的非常累,到头来她落了个被休了的下场。这事是有福娘一手造成的,与有福也有很大的关系,他们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她自来到寒北徐家,开始日子过的很艰难,但他与丈夫茂才恩恩爱爱,茂才处处呵护着她、关心着她,婆婆也事事袒护着她,她觉得过得很满足,自从他们发现了银子,建起了不敢想象的宅院,她也如愿以偿地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享受着做母亲的快乐和满足。没想到有福倒成了乞丐,又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她想了一夜,该怎么办,是让走还是留下,留下来万一让有福知道了那是不好办的。第二天早上,春梅推了推还未睡醒的丈夫,让他起来问问那要饭的,若愿意留下,可一起去骆驼岭砍柴备烧炭的料。茂才去一问,有福很高兴地一起去了骆驼岭。

有福在茂才家呆了几天,茂才给吃的好,管的好。他想起第一次来这家讨饭时见到的那女人,总觉得眼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总是想不起来,好像有点像过去他的媳妇,但又不像,他媳妇没有这样华贵。唉!管她是谁呢,天底下长的相像的人太多了。他也常想前妻春梅,不知她现在什么地方,日子过得怎么样。他现在很后悔,如果不休春梅,他们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五天后,春梅经过慎重地考虑,准备打发有福回家,若时间长了,万一被有福知道了就不好办了。临走前,春梅亲自给烙了两个大锅盔,在大锅盔中间全部包上了银子颗粒,尽量地给多包一些,春梅想,有福也可怜,过去的事不能全怪他。她把烙好的锅盔给装了一个大捎马(一种长口袋装东西的袋子,用时搭在肩上,上面开口,两头装东西),捎马下面全是装着包有银两的锅盔馍,上面放了几片没有银子颗粒的锅盔,让有福走在路上吃。春梅想,有福把这些银子背回去,后半生生活不用愁了,她让家里的伙计把捎马背出去给那讨饭的,让送出寒北沟口。伙计拿到捎马,不知里头都装了些啥,只是觉得太沉,也不好问什么。伙计把有福送出了寒北沟就回来了。有福背上这么沉的梢马走不了多远就想,背这么多的馍有啥用,太重了,讨饭人不怕没啥吃,不如把这些馍给别人换钱用,正想着对面恰巧来了一个人,那人因带的干粮在路上吃完,刚想找吃的,问有吃的没有,有福一听正合自己的心意,立即从捎马口袋上面取出了几个馍,把剩余的馍连同捎马用二两银子卖给了对方。有福刚好把上面没夹银子的锅盔拿了出来,把夹有银子颗粒的锅盔馍全给了过路人。他把这二两银子装在身上,呀,轻多了,这下走路好轻松好自在呀,他嘴里哼着小曲,郎的当地向西走去。太阳快要落山了,太阳的光芒洒在有福身上,在他的身后映射出了一道长长的一蠕一动的影子。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