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我在上班,怎么了!”
“你爸他…你爸他差点没了……”听着母亲颤颤抖抖的说出这句话,我的头似乎被铁锤重重的锤了一把,锤的我满头是血却无处可逃。
对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农村家庭,最好的出路便是读书。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过上好生活,父亲在我一岁后就外出务工赚钱,留我和母亲在家。从记事起,印象中的父亲在临近过年前夕,会扛着用塑料蛇皮带装着的行李回家。父亲身上扛着的蛇皮袋是我童年时代的幸福源泉。每当父亲一踏进家门,会先把蛇皮袋靠墙放下,然后把挂在他腿上的我放在脖子上“骑马”,带着我疯一把,疯完后,会在我期待的眼神里从蛇皮袋拿出冲天炮、小烟花以及我最喜欢的小汽车。
初中第一课,在我的强烈请求下,父亲第一次送我去上学。那天父亲起的很早,比往常外出务工起的还早。起床后的父亲拉着母亲给他选衣服,从老旧的工作装中挑出一件装的次数最少的衣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打一壶热水,刮干净胡子,好好的洗一个脸,等着我起床。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母亲便把我从被子里叫醒,洗漱好后,像是一场交接仪式,父亲从母亲手里接过了我,带着庄严无比的情绪。骑着老式自行车的我们一大早就到了学校,那天的我很开心,用尽生命在微笑。从那时开始,父亲一送就是好几年。
长到十八岁叛逆期,羞耻心战胜理智,攀比心懵蔽亲情。我开始反对父亲送我上学,从一开始隐隐约约的不愿意到直言不用父亲去。童年中父亲瘦弱的身影不再是我心中的大山,父亲的肩膀再也不能扛着我“骑马”,现在在我面前的父亲,是穿着破旧衣服扛着塑料袋的农民。新的学期开始,我害怕的那天终于来临,父亲如往年一样,起的很早,熟悉打扮后等着我起床。到天色微微亮,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唤起,我不情愿的挪动着身体,慢慢悠悠的起床洗漱。到最后,父亲还是送我去上学,还是用他的老式自行车。
父亲这次没有送我进校门,只是在学校临近岔路口的交界口靠边停了,等我从车上跳下来,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我怕充满欲望与肮脏的我在父亲略微湿润的眼眸中倒映。父亲走了,在塞给我几百后转身走了。我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的背影,正如我不敢在同学面前大声争辩那是我的父亲,为我拼死拼活的父亲,用生命为我赚钱的父亲,不是你们口中的“脏人”,不是流浪汉,那是我的爸爸。
高三,是生命中的分水岭,人生的启航灯,更是寒窗学子的跳板。从进入高三封闭式学习开始,每月只能回家一次。
那个时候的父亲出过一次车祸,是在接我回家的时候。我骑着我的小自行车在前头,他骑着他的老式自行车慢悠悠的在我后面,我快速地向前冲刺,他慢慢的在后面骑着,慢慢地看着我越来越大却越来越远。那个车祸可能是命运给我们这家人的历练,我读高三,母亲生病,父亲出车祸。那个夜晚我趴在父亲床右边,母亲趴在左边,我们抓着父亲的手,紧紧的不放开。
最后,我们撑了下来,我考上了大学,母亲病好了,父亲也出院了。大学课业不重,与同学一起找了附近工作的兼职,给技术师父打下手,一天100元。在第一天结束后,我喘着气坐在工地台阶上,脑中突然拂过一个画面,满头大汗的父亲坐在工地上抽着烟,想着在远方家里等着他的家人,想起自己儿子摔一跤后爬起来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的画面,父亲应该会哈哈大笑不止,或者会拿出我一岁照片看几眼,摸摸我照片上的脸蛋;想到这些我的嘴角也会不自主的上扬,我也会时不时想起父亲偷摸摸从学校校门缝隙里递给我吃的零食和钱,我俩相视一笑,开心、温暖、纯洁、温柔,正如当天的太阳那般的温暖舒适又幸福。
挂断了母亲的电话,跟领导请了假,买了回家的票。到达医院楼下的我,不敢上楼。害怕见到“大山”崩塌的样子,害怕再次看到父亲虚弱的模样,担心自己要是没再次握紧父亲的手,就会丢了我的父亲。在踟蹰一小时后,我做好了心理准备,鼓足勇气,推开病房的门,我看到父亲正笑着看着我,带着笑,眼神里带着光,还是那般温暖、厚实。
年前第二天,父亲出院,父亲走在前头,我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十几年前他静静地看着我,还是那座大山,还是我们的顶梁柱。除夕夜晚,我们用大锅烧着大火,全家人围着火,看着春晚,说说笑笑还是那般幸福。就像21年前,有个一家三口,在家里用大锅烧着大篝火,父亲抱着孩子,孩子抓着母亲的手,三个人一起开心的笑着,那么幸福,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