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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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的村子，是”石打石”的山村。从天上俯瞰，群峰逶迤的昆嵛山脉，此起彼伏，自西向东，恰似奔腾的绿色细浪，涌向天那边……
昆嵛山脚下，那个不足百户，座北向南，依山而居的小村落就是我的老家一一靠山屯。我想，最先择此而居的祖辈，一定是把昆嵛大山视作了生命之神。
山多高，水多长。
靠山屯有河。不知她从山的何处来，也不知她向山的何处去，只知道她从屯南边过，自西往东，周而复始，永无倦意的流，流……。据传，早些年间，这里曾有过好几个朝代的农民起义。最为传奇的是清朝年间的”于七”一一他领兵抗清，败走靠山屯，巧逢仙人指点，于七沿河顺流东逃。于七死活不得而知，却传出天庭发怒，山崩石裂，暴雨利鞭，追兵无一生还之神话。
老家这条河没有引经据典的名字，一辈一辈传下来，都叫”屯南河”。河床绕村呈月牙形，青天丽日下的河面，水波涟漪，老远望去，形似贵族腰间隐显的玉带。春夏秋冬，屯南河最具诱人魅力的是冬夏两季的日子一一冬天，河水是暖的，流淌着昆嵛山的恩赐，晨起眺望，屯南河热气升腾，最早的朝霞将河床染出一道如梦似幻的屏障……。洗衣、做饭、带孩子，是女人天定的家务。最苦要属冬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洗衣把冰眼砸。那手伸进水中，如利箭穿心，痛的想哭。多少农村女人的”大骨节”病，由此而来。却靠山屯的女人，冬季与她们有缘，在温柔的河水中，洗涤着各自的快乐一一有幼童的妇女会带上自己的孩子，每人都备有一根用布条搓成的长辫，是靠山屯出了名的"保险绳”，小点的捆在背上，会跑的系在腰上，任孩儿怎样胡闹乱跳一一平安无事，洗完衣服，用温温的河水，给孩子擦把脸，再亲一口。那是一道漫画似的风景……
夏季的日子，最是丰富多彩一一屯南河的水是凉的。她似乎有一道神奇的魔咒，驱离了酷暑的燥灼，河边的千草百树，繁枝茂叶，舒缓的呼吸，吐放出好闻的气息。蝉也变得懒了，藏伏在葱榆中，偶尔才听得见一阵委婉……连那些鸡鸣狗吠，驴吼马叫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样声声入耳。那时节，我也在”亲吻”着屯南河一一顺流而下，跟踪着一群又一群的小鱼小虾，它们都很机灵，调皮，只是逗我一瞬间，便扬长而去，我问妈妈:”这河里咋没大鱼呢？”妈妈乐了:”大鱼们都去了长江，黄河，那里浪高水深。你长大了，也要奔大地方，天高任鸟飞。”
我点点头，装出懂了的样子，
屯南河是一条女人的河，也是男人的河，圣洁而又多情一一夏季的夜晚，河面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纱，女人，男人，在同一条河里洗浴。风儿吹来，带过一朵浪花，那是那边女人的声音:”老少爷们，唱起来哟！”男人嗓门大，老远的女人都听得真切:”唱就唱啊，你唱俺跟上！”
那时候，流行民间的大众歌曲很少，从屯南河飞出的歌却是经典，千遍万遍，唱不厌，听不烦。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要属电影《柳堡的故事》”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姑娘坐在河边……”，还有《天仙配》”你耕田来，我织布一一我挑水来，你浇园……”
女人一一男人，两个”领地”，女优先，上游。男次之，下游。目不所及，中间设了”三八线”，请德高望重的男女长辈值”岗”……
唱的星月不归。
唱的日子醉了。
金梭银梭编织着舞动长空的彩练。我要把老家的”屯南河”写成一个梦，让她在我心中永不停息的流淌……
稿于2020.12.14威海市九峰山下 澄心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