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早晨

在我们这片新建的宿舍区，“离休楼”总是第一个醒来。

老人有老人的乐趣——早睡早起……

离休楼不是一般的楼，不高不矮——两层。楼体泛着蛋青色的光泽，鲜活而不扎眼，显得温雅庄重，给人以厚暖、舒适的感觉，过路人看不够。楼里的人家也非寻常，那一位都有些来历——老县长、老区长、老乡长……，不同时期的“元老派”差不离齐了。细查查，十有八九都胸前掛过军功章、大红花……。这离休搂是幢功臣楼。

老人们刚搬过来的时候，宿舍区的人们都有些敬畏，没有多话。渐渐熟了，连孩子们也称得出老人的名姓，甜甜的嗓儿喊一声“爷爷——”，老人们就乐得合不拢嘴，脸对脸亲呀蹭呀的……

老人们虽然年岁大了，却闲不住，总是搜搜刮刮的寻些活计。离休楼前面有一片空地，面积约三二亩大小，宿舍区的人们就把这地方当操场玩。闲暇无事，大人孩子各得其乐，空地上断不了热闹。一天下来，总要留下些碍眼的杂物。这正好被老人们捡着话计——天天定时打扫，象风刮过去似的，不留一根草刺儿……。空地西北角的公厕，也是老人的“管辖区”——墙上掛牌，轮流“值岗”……。劳作完毕，太阳升起老高，你可以看到老人收工的阵容——肩扛铁锨、扫把，脸上洋洋得意，赶巧儿，你还能听到南腔北调的戏段子，蛮是味儿！

其实，真正属于老人的早晨，很少有人看到。当我第一次目睹“离休楼”醒来的情景时，心情激动的不能自抑。那是个令人神往的时刻:天色象被纱幕遮掩，朦朦胧胧。离休楼的窗户亮了，一扇接着一扇，一会儿连成一片。此时，有点象戏剧中的特殊效果——柔和的灯光透过“纱幕”，交织出一幅神秘诱人的幻景……

老人们走出来了，一个，两个，十几个，陆续不断……空地变成了舞台，没有号音，也无哨令，老人的脚步，轻轻的，稳稳的，极静。他们四下散开，站好。接着，拉开了架式……

我不懂“功法”，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老人的一招一式——慢慢的出拳，慢慢的起腿，慢慢的扳动腰背，再一会儿，“马步”站定，平伸双拳。老人们仿佛在蹬动脚下的大地，用力，用力，凝重，深沉！我心中顿时升腾起庄严的情感，似乎觉出大地在震颤。于是，眼前的形象凝固了:数十位老人化成了数十尊雕塑——坚靭挺拔，铁骨铮铮！

我看到了共和国的风风雨雨……

2021.6.26于威海乳山高格庄老宅“五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