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道

中   道

（小小说）

将近6点，他像往常一样下楼去。

901的三弟应声开门，嘴里嚼着食物，有些抱歉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刚吃好夜饭，要过一会，再去散步。”

“早一点晚一点，无所谓的。”平日很遵守时间的他，反倒有些难为情起来：“现在退休了，又没什么事，身体却是最重要的，要注意保养，免得消化不良。”

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三弟拿着包装精美的蓝色小塑料盒过来：“口香糖吃吗？”

“谢谢！我不要。”

“这是我在淘宝上新买的‘炫迈’，挺不错的，跟‘绿箭’不一样，有嚼劲，香味持久，量又多，一盒28支，还有5种不同的口味，你尝尝。”

“不客气。”他还是摇摇头，又生怕对方误会，接着解释：“每次吃完口香糖，我总觉得喉咙口痒痒的，像是粘着什么东西。”

“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奇怪，可情况就是这样。”

也许三弟盛情难却，他最终还是拿了一片，还挑了一盒薄荷味的。再说近来牙齿又不好。就因为前不久，啃了几段甘蔗。不知怎么一用力，右上第五颗牙齿突然松动了，之后一碰就疼，冷不得又热不得。

真是“牙痛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他心里懊恼不已。虽说吃甘蔗，能够锻炼牙周组织的韧性，却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毕竟快60的人了，平时吃芹菜、韭菜，都嵌牙，何况粗壮多节的甘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有人甚至还崩掉牙齿。

虽然过去，他偶尔也牙周发炎，却从未这样疼痛。即使不吃东西，再小心谨慎，仍防不胜防，一阵阵抽搐发作。

他几次想去医院一拔为快，最后强自忍住了：“28颗牙，拔一颗少一颗，不到万不得已的，决不能意气用事，以免松动牙床。”

还是先保守治疗。不是说最好的医生是自己，最好的药物是时间吗。

根据以往的生活经验、网上搜寻的防护措施，他不吃太过坚硬、酸辣，尤其冰冷的食物，否则那钻心入骨的酸劲，真让人受不了。还有饭前饭后漱口，连喝水、刷牙，都用温开水，在牙膏上沾些细盐。

小时候，他就用盐刷牙的，而且是很糙的粗盐。其实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现在不是有“佳洁士盐白牙膏”吗。因为碱性的食盐，不仅能中和口腔的酸性物质，所含的氟，还能起到消炎杀菌、防止蛀虫的作用，缓解牙痛之苦。

他还特地去买了“红星二锅头”，这是中国度数最高的白酒。牙痛或夜晚临睡前，仰着脖子，用筷子点蘸，欣慰地感觉这洁净凉爽的液体，正顺着牙颈，渗透牙龈。

现在，他又多了一种尝试。虽然咽喉处，似乎仍有残留物，却没有先前黏糊，随后不几天，就完全消失了。

他渐渐有了一种新的依赖，如同烟瘾很大的人，一吃过饭，便迫不及待，腾云驾雾地抽上一口。

他当然不至于这样无聊，甚至以为这是意志薄弱的表现。既然吸烟有损健康，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劳命伤财。作为一个有理性的人，应该趋利避害，择善而从。

而且每次嚼完口香糖，他总是感觉特别地洁齿爽口。不仅那颗坏牙，不像先前敏感，正在逐渐恢复，他甚至不无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脸颊，似乎比以前瘦窄紧致了，双颚的线条和下巴的轮廓，更加分明突出。

原来这真能锻炼脸部肌肉。之前看到别人，不三不四地嚼口香糖，他心里说不出厌恶反感。想不到自己也这样不伦不类，早、中、晚，一日三次，像反刍动物一样，嘴里嚼个不停。

他正这么沾沾自喜，牙齿又莫名其妙疼痛起来，不仅仅是右边，还蔓延到左侧。

也许是牙齿老化、不中用了，虽然貌似齐全完整，毕竟岁月不饶人。

可明明症状减轻了，怎么一下子又急转而下？

凡事喜欢多问几个为什么的他，把其他可能的原因，一一排除之后，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串成语：物极必反、过犹不及

他终于醒悟，为什么最近人感觉疲倦乏力，对口香糖也没有以前感兴趣，甚至有些本能地嫌恶怀疑。

他随即把刚放入口中的口香糖吐了出来。这种不厌其烦的咀嚼，固然能起到清洁作用，却使牙组织，承受超常的负担压力，又因为过度消耗“金津玉液”，势必伤及精气神。

晚上散步，那隐隐地作痛，不时使他烦恼。尤其在这炎热的夏天，尽管夕阳西下，往日的散步延后了，一出楼道大门，他还是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大蒸笼。

即便如此，散步还得继续，否则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哪儿不对劲。

“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是啊，都大伏。”他和三弟各自牵着狗，一边忍耐希望地向前走。

到了河滨大道，人顿时感觉舒畅了。清凉的风，从湖上迎面阵阵吹来。白鹭不时在天空翱翔，或者缩着脖子，伫立在不远处的石栏杆上，等人逼近了，才无可奈何，懒洋洋飞向别处。

男女老少，有的在岸边垂钓，有的凭栏眺望，有的在林间散步，有的坐在绿茵的草坪上或一旁造型舒适别致的公园椅里。

在这怡然自得中，偶尔会出现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每当看到对方汗流浃背的痛苦表情，他总是情不自禁地纳闷摇头：

“大暑天的，一边歇着凉快不好吗，干嘛要这样折腾自己，也不怕中暑。如果锻炼身体，不是有最好的散步远动吗。现在的年轻人，真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的甚至说夏天练长跑更有利于减肥和锻炼耐力，是一种畅快淋漓的难得享受。但无论世界怎样千变万化，有一点是始终不会变的，那就是顺其自然，凡事不能走极端。这是人生最高的觉悟境界。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除了先天的遗传，其他的疾病隐患，大都是由个人后天不良的生活习惯造成的。

等他又只是在晚饭后，或者每次用餐后，缩短咀嚼的时间，等口香糖的味淡了，就赶紧吐出来，牙齿便没有以前疼痛，最后终于痊愈了。

（ 啸  鸣 ）

二〇一八年七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