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钟声

（小小说）

仿佛夜空的流星雨，不时在脑海里闪烁，不等你寻觅踪影，它就匆匆飞掠而过，留下一片黯然的空虚。

究竟什么事情如此神秘？尤其现在寂静的夜晚，这种内心的疑虑困惑变得更加执着强烈。

他躺在床上，集中注意力，作睡前最后的尝试。那隐隐约约的意识，总是将要在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刻，就停滞不前，象是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阻碍。

他扔下书本，伸了伸懒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心里不耐烦地嘀咕：既然想不起来，那就随它去吧，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关掉床头灯，捂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当，当，当”漆黑浓重的夜色中，传来浦江海关钟楼，悠扬低沉的报时声，一共十二下。

他一边机械地在心里数着，人遇到前后相连的数字，总会有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一边如同母亲在世时，几乎每晚临睡前，都要情不自禁地感慨：“哎约恩娘，一天又过去了。”

只是他没有发出声音，对这种好像灵魂附体，不知不觉形成的习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他一直很好奇，“恩娘”——为什么常州的风俗这样称呼母亲，而把祖母叫做“亲娘”。难道世界上还有比母亲更亲切可爱的人吗！为什么母亲会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对外婆说话，仿佛她老人家还活着似的。

也许白天的消失和黑夜的降临，使人不由想起已故的亲人；也许外婆当时就是在夜晚去世的；也许人的睡眠就是某种程度的生命安息。

正这么寻思着，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今天是我的生日！”

奇怪，自春节以来，甚至几天前，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虽然没什么值得庆贺的。说来惭愧，早已过而立之年的人啦，至今还孑然一生，更没有值得炫耀的事业。

有生以来，除了象征性地吃碗排骨面，他还从来没有办过一次稍许象样的生日，不象现在的年轻人，有事没事地派T，似乎这是他们享受生活的专利和特权。

他怀着遗憾又懊恼的心情——要不是因为夏季风影响，一年偶尔听到几回的海关钟声的提醒，今天的生日，也就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去了，即使以后想起来，至少心里不会像现在这样尬歌难堪：好像他根本就不应该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好像这种神经兮兮的刻意回避，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似的。

原以为自己对这种无聊的形式毫不在乎，甚至以为这种淡漠，是一种超脱，想不到他心里如此耿耿于怀。

不过谁又能忘记自己的生日呢！即使他再卑微渺小，毕竟这是自己出生的日子，是一个人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和一切希望梦想的开始。

当这个日子将要到来的时候，心里便不能不为所动。别人不记得也就算了，自己总得有所表示。虽然新年的钟声已经敲过，新的一天却刚开始。

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一下启动键，划动屏幕，打开微信，点击自己的头像，发了一条“祝你生日快乐”的贺词，又从微信表情包中，挑选了一个大蛋糕，反正不花一分钱。

他兴致勃勃地望着那点燃蜡烛的蛋糕，被一只操着小刀的无形之手，很艺术地切下一整块。这第一块蛋糕，当然是属于他的。他甚至能感觉它的香甜可口，心里默默地虔诚祈祷，好像他真的收到了朋友的祝福。

（啸鸣）

　2021年7月18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