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手架

脚手架

他睡得正香，忽然被吵醒了。

“一大清早，谁这样大声嚷嚷，‘乒乒乓乓’乱扔东西！”他心里愤恨不已，随即迷迷糊糊地想起这可能是民工在施工。

“早就该大修了，小区的车子越来越多，道路两旁都挤满了。先前扩建的车位，不仅停车难的问题没有解决，反而使年久失修的路面，拓宽后越来越凹凸不平，结合部到处一条条裂缝。居民楼前原先绿茵茵的草坪，更是一片狼藉，被胡乱停放的汽车轮子碾压得坑坑洼洼，把当初街道最好的居民区糟蹋得面目全非。

在床上闭目养了一会神，他拉开窗帘，望着对面居民楼前，头戴黄色安全帽正在紧张忙碌，配合密切的民工。其中二个在地面整理运送材料，还有一个站在初具雏形的脚手架的第三层，把粗壮的毛竹向上转递，另一个在第六层接过来，迅速定位后，上下两人用挎在肩膀上的铅丝，熟练地捆绑拼接，等“纵距”大约1.5米的立杆，加宽到6根后，在脚手架的外侧，再用“剪刀撑”斜向支撑，形成一个个巨大交叉的十字架。

高空作业的民工，不仅没系保险带，在尚未铺设“脚手片”的大横杆上小心翼翼地行走，还不时借助脚手架外侧的二道护栏，从毛竹间攀爬穿行。

饶有兴趣地了解大致情况后，他吃早饭，接着上网看了一会新闻，像往常一样打开word。

这篇《永远的怀念》，他已经写了很久，小说的思路和框架觉得还可以，就是没有达到期望的效果，最让人头痛的就是写着写着，各种纷繁复杂的思想，汹涌而至，前后不断地重复，放在哪儿都感觉很重要，又不是最佳的位置。

他现在越来越体会到，意识流小说的创作有多么艰难，要把一团乱麻又时空交错的自由联想，按照心理时间，井然有序地表达出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苦心孤诣的福克纳，在扑朔迷离的《喧哗和骚动》中，运用粗细不同的字体，暗示作品人物在某一时刻思想意识的流动变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克服弥补意识流小说过于自我封闭，与读者互动交流不足的缺陷，还是人为的痕迹太重，显得有些唐突，难以达到理想的效果。因为即使是视听艺术的电影，这种跳跃式的时空转换，还是让人有些目不暇接，尤其是初看苏联蒙太奇学派的电影。虽然这种剪辑方式，简便快捷，在广度和深度上，大大提高了电影的表现力。作为展示人物心灵的文学语言艺术，却需要更加丰富的想象力和含蓄深沉的表现手法。

这就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区别，尤其是咬文爵字的文学创作，更是不能一份耕耘，获得一份实际收获。

虽然脚手架的搭建，绝非看似的简单。这一根根高低、粗细、长短不同、却按各自的规格作用，堆放排列整齐的毛竹，仿佛不同的文字符号，经过巧妙的组合，最后搭建成绿色环保的脚手架。

这个过去经常看到，现在却难得一见，逐渐被淘汰的庞然大物，究竟是怎样获得牢固的支撑，而不至于坍塌的呢？

他站在脚手架下，认真仔细地观察，这才发现原来起关键作用的，是在脚手架立杆旁加设的学名叫顶撑的小毛竹——用它顶住每层小横杆，并承担相应的负重。

尽管它一点也不起眼，却因为背靠粗壮高大的立杆，上下顶撑保持在同一垂直线上，中间又夹着横杆，所以能 “立木顶千斤”，获得层层的依托支持。

要是写作也这样就好了！可他为什么要如此苛刻地要求自己，难道真有必要不停反复地推敲，没完没了地折磨自己，就是为了寻找福楼拜所谓的“不可替代的唯一”！

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文学素质和直觉本能，像小顶撑那样轻松自如地选择，既然同样的长度，稍微粗细一点，并不妨碍脚手架的整体构建，同样是发自心灵的感受，放在哪儿不都一样，只要不影响思想情感的表达，上下文能自然地衔接。

他把小说又从头阅读一遍，随后凭第一感觉，大刀阔斧地修改，在删除了重复的段落后，用其他的语句承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几个月没完成的中篇，晚上就基本定稿了，而且感觉效果出奇意外地好。

（啸  鸣）

二〇二一年九月十二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