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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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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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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两界(长篇小说 连载之六)连载

                                                   十二、

纪家人办丧事,老亲少顾置在火葬场的时候,小纪世禄在多人目光的扫视下,在大片大片目光织成的网里,他跪倒在大哥纪世权的面前,痛哭流涕的惭悔:这事全怨他,要是不领老父亲进城也不能出这事,进城了要是不到饭店喝酒也不能出这事,本来是一片孝敬之心,没想到好心办成了坏事,把老人的命给送到汽车轮子底下了……他一边哭一边打自己的嘴巴,打得叭叭山响。纪世权并没有劝说他,没有安慰他,拉着他的衣服领子把他拉到父亲尸体的前边,叫他在父亲尸体前跪着,跪上五百年也无法洗去罪恶的灵魂。他就流着眼泪跪在那里,跪到父亲的身体进入到火化炉里,跪到父亲的身体变成一堆白骨从火化炉里取出来,跪到大哥痛哭流涕地捧着骨灰盒走上汽车,人们尾随着进到汽车,汽车开出火葬场了。从他跪下开始一直到人们离开,没有一个人劝说他安慰他。他看人们都走光了,只有他一个人跪在这里,也就无趣地站起身来骂一声:“这帮王八犊子!”

让大哥永远无法原谅小纪世禄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当人寿保险公司把伤亡事故调查好之后,让纪家人领取一百零三万元血金时,小纪世禄一个人去领取的,而领回来这一大笔钱全归他一人所有,一分钱也没分给大哥。大哥大嫂愤愤不平地去找小纪世禄,小纪世禄横眉怒目地回答他的兄嫂。大嫂说:“那保险金是用我家的钱为老人交的,怎么叫你领去了?应该我们全领,就是我们忍让,最低也得分给我们一半吧?”

小纪世禄在金钱面前从来是不讲理的,在兄嫂面前也不例外:“凭什么说是你花钱交的?有什么证据?谁做证明?”

 大哥纪世权说:“凭什么说是你花钱交的?”

小纪世禄理直气壮地说:“在保险公司我交钱时,把我的身份证附印件交上去了,有我的签字,一切票据手续全在我手里。这就是证据!保险公司应该把钱给我。再说了,老人是在我家里生活的,归我养老送终的,他的户口本始终是和我在一起的,这不是证据吗?”

纪世权气得直翻眼根子,原来想给老人交社会保险金时,拿出五万元钱,小纪世禄只花了一万五千元,剩下三万五千元还在小纪世禄手里没还,这回跟他也不客气了,一定要回来。于是大哥纪世权就提出来叫他还回那三万五千元钱。小纪世禄翻脸不认帐:“我从来没拿过你的钱呀!欠你三万五千元钱,有没有我给你开的欠条?没有吧?给老人交的保险金是我自己拿的钱,怎么说是你拿的钱呢?”

大哥大嫂全都翻脸了,再也不认这个狼心狗肺的弟弟了。大嫂说:“到法院去告他!”

小纪世禄说:“随你便,愿哪告你就哪告!告到哪里你都没有证据。”

是的,清官能断家务事,到法院是去告状,法官是要证据的。而证据全在小纪世禄的手里。

小纪世禄的媳妇夏桂茹一开始没想说话,一听说要告他们,就怒气冲冲地说:“没想到老人刚一去逝就这样了,还有没有弟兄情义了?老人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叫老人在阴间要伤心流泪的。”说到这里,夏桂茹开始扮演一个悲剧演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她的老爷子:“我的爹呀……你咋走得这样早啊!”接着她拍着两腿哭,“你一走,哥哥不是哥哥,嫂子不是嫂子,老人一走我们就受期负啦……”

那天晚上大哥大嫂走后,小纪世禄跟媳妇夏桂茹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全身一抖颤。外边院子的大铁门被风吹得“哗啦”一起响,夏桂茹就一声惊叫:“谁来了?”

睡觉睡到半夜时,夏桂茹就一声尖叫从炕上起来:“啊!”

小纪世禄也坐起来,打亮了电灯:“怎么了?”

夏枉茹说:“我害怕。”

小纪世禄穿上衣服来回走动一时,回到炕上安慰她:“没有啥事儿,都是心理作用,自己吓唬自己。”

于是两人再躺下来睡觉,小纪世禄关闭了电灯。夏桂茹说:“别闭灯,我害怕。”

小纪世禄就起身拉动电灯开关,电灯亮了,屋里一片光明。小纪世禄和夏桂茹心里一片漆黑无光无亮。不过半个小时,夏桂茹神经质地“啊”的一声起来,灯光下她的脸色煞白没有血色。小纪世禄问:“又怎么了?”

“好象有人掐我一把。”

“精神作用,别害怕。”

接着两人再重新睡觉。

老父亲回家来了,全身血糊糊的,整个脑袋被压得破糟糟的,前胸支出几条白花花的肋骨,十个手指头没有皮肉,像是树杈子似的伸向小纪世禄和夏桂茹:“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来了!”两人都吓得一声尖叫,全身透出粘糊糊的汗,立刻从炕上蹦起来。睁开眼睛才明白,却原来是做了一场恶梦。

小纪世禄从来不信鬼神之类,他认定这都是精神作用。要是相信有鬼他就不能把父亲送到汽车轮子底下,要是相信有鬼,他也不能跟哥哥嫂子做灭良心的损事。没有鬼也没有神,那都是人编造出来故事,用来吓唬人的,叫人别干坏事多做好事。但是这个世间,谁做好事谁倒霉,好人不得好报应。做坏事当坏人都得好的报应。不做坏事不当坏人,就得受一辈子大穷。有的好人得病急需要手术,趟在医院的走廊里只有人们围观,却没有人管。拿不出钱来不能手术,死那都没有人管。这就是做好人的下场,谁还能相信做好人得好报应呢?骗鬼去吧!骗人是没有人相信的。这个时候小纪世禄把自己做过的梦跟夏桂茹说了一遍,夏桂茹说她也做的这个梦,两人做的梦情节完全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小纪世禄是不相信鬼神,但处于这个时候他也害怕。怕的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父亲真的要回来找他?他半信亲疑,可能是心理的作用,怕鬼鬼就在,不怕鬼不来。于是他对夏桂茹进行“破除迷信彻底解放思想”的思想教育。告诉她一定要甩掉思想包伏,把那个老父亲死的经过彻底望掉,以后永远不要想那个事了。要多想钱,我们有一百多万元了,对我们这样的农民家庭,真是一笔惊人的天文数字。

然后,两人谈论起这一百多万,怎么花,下一步要买点什么?夏桂茹说要进城去买个好楼。小纪世禄说那也花不了的,在当地买个象样的楼也就二十多万。整个后半夜,两人把思想统一在一起,那就是一切向“钱”看,一切为了钱,把生活的一切都统一在钱上。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失去钱就失去一切。钱是至高无上的神,什么是神?钱就是神,有了钱才有一切神通,别人办不成的事,拿钱一砸就办成了。

那是一个晓风残月过后,凉风扫荡山村的早晨,小纪世禄带着老婆夏桂茹乘上通往县城的大客车。有了一百多万,在家里坐不住,烧得屁股难受,真的是坐不住。到城里去“吃个喜”,庆贺一番。发大财了能不乐吗?一百多万啊,怎么不庆贺一番呢。当然这样的发财他们是不能请客的,叫外人知道了,用老爷子的生命换来的血钱,怎么能忍心乐呢?那钱叫人没法花呀。自己偷着乐吧,两口人到城里去吃喝一顿,庆贺一下我们家里发了一笔大财。

下车后两人直截进到一家豪华的饭店里,挑选很满意的包间进去。服务员走过来问:“二位吃点什么?”

小纪世禄挺着胸脯神气十足的样子,以大款的姿态和语气说:“你们饭店有什么最好的菜?最好的酒?”

服务员拿过菜单子,小纪世禄点了几个价钱最高的酒菜。刚刚端起酒杯,小纪世禄看着桌上摆的酒肉,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了:这是用父亲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呀!他感到心脏疼,急用手捂住自己的胸部。童年时代的一幕又一幕的生活画面出现在面前:父亲背着他走到小镇上去,他要吃麻花,父亲在衣口袋里掏了很长时间,掏出仅有的一元钱,给他买两根麻花,把他放在小饭店的木登上叫他坐下来吃。他自己吃了几口就叫父亲吃,父亲说:“爹不吃,孩子吃吧,吃得白白的,胖胖的快快长大呀。”

他就独自一人吃麻花,父亲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吃。父亲问他:“将来长大了养爹老不养?”

他说:“养老。”

父亲问:“养老给爹买什么吃?”

他说:“给爹买麻花吃。”

小纪世禄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一桌酒菜只吃一两口,便不吃了。他实在是吃不下去的,张不开嘴去咽下用父亲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酒菜。他哭着叫喊:“服务员,结帐!”

回到家里那天的前半夜,小纪世禄和媳妇夏桂茹还没睡觉,父亲就突然间出现在他家的屋里。父亲的脑袋破糟糟的血糊糊的,胸部支出几根白花花的肋骨,手指没有皮肉。父亲伸出树权似的干手指,朝着小纪世禄抓来,边抓边哭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小纪世禄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朝后边退缩躲闪。

夏桂茹也看得一清二楚,失去人的声调喊叫着:“来鬼了!救命啊……”

第二天夜里还是出现死后父亲前来索命,第三天还是父亲回来索命,连续几天夜里都是这样的家里来鬼。这回小纪世禄真的相信有鬼了,真的是有鬼的,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亲身经历的事情。他推翻了自己以前的看法,改变了无鬼无神的思想观念。但是他也想到:鬼是从哪里来的呢?别人家怎么不招鬼呢?后来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别人心里没有鬼,也就不招鬼。谁心里有鬼,谁就真的招鬼。他家里招鬼的事情不敢往外讲,他告诉夏桂茹,千万不能说出去,这房子老是有鬼就不能住了,必须卖出去。一旦传出去说这房子里招鬼,咱就卖不出去了。家里招鬼还不敢对人说,越是加重了心里鬼的负担。那也没有办法,谁叫咱们心里有鬼了!隔了几天父亲的鬼相再也不来了,但是大哥大嫂来了。他们的到来比鬼还严重,活人能办到的事,鬼办不到,比如说活人能把你的钱弄走,鬼却是办不到;活人能把你起诉到法院,鬼却办不到;活人能把你在人群中搞臭,鬼却办不到。大哥大嫂一来,小纪世禄就知道他必定有事而来,不然的话,关系搞得这样紧张,他们是不会来的。他们一进屋,小纪世禄就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对待他们:“有事吗?”

大哥说:“我问你,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事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出事那天公安局的也去了,管交通的也去了,人寿保险公司也去了,那些人都在现场,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大哥大嫂连续两天夜里做同一个梦,梦见死去的老父亲回来了,满身血污,头被压得破烂,胸骨被压得残破不堪,支出几根肋骨来。父亲一进屋就哭哭涕涕,对大儿子说:“我死的冤啊,是你弟弟把我用酒灌醉了,又把我推到汽车轮子下边的。他是要得到我的人寿保险金一百多万元钱,才下的毒手啊。”

人活着不明白,死后灵魂一离开身体,什么都明白了。

大哥纪世权早就有这个怀疑,但不敢说出口外,只是怕冤枉了弟弟,不能轻易的血口喷人。大嫂也跟大哥做同样的梦,两人把梦境一核对完全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这还有什么怀疑的呢?于是他就找小纪世禄来,严厉地质问父亲的死因。小纪世禄当然不敢承认自己杀父图财的真实情况,纪世权气氛得两眼冒火:“我到法院起诉你去!你就等着偿命吧!”

“你随便去告,愿意哪告就哪告!不过你得拿出证据来,不能血口喷人。”

“我和你嫂子做同样的梦,还有什么怀疑的?”

小纪世禄呵呵一声冷笑:“做梦算什么证据!”

小纪世禄把自己家的房子卖掉,搬到江湖市去。有了一百多万,再加上他这几年骗别的钱,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万。他拿出三十八万元钱,在江湖市买了一个新楼住了下来。有了本钱他就再也不想回村里去种地了,很想在江湖市开一家够规模够档次的饭店。他是个经商有道的人,别看是一个农村人,可做起生意来比城里人还精明。表现最突出的是,他能随时随地地看出商机,别人看不出来的,或是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才看得出来,但他能在商机的潜在时期就能准确地看出来,提前下手。别人发不了的财,他首先就能发财。中午的时候,葫芦沟北村的老纪世禄死后,僵尸回到村里,家家户户人们吓得不敢出屋,学校放假,做生意的不敢出门。是从村里人给他打电话才知道这个信息的。别人只是纷纷扬扬地传说这个千古奇观的特号新闻。但是这个新闻使他立刻产生了灵感,使他看到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商机:家家户户都在害怕鬼,不敢出门不敢出屋,要是院子里有一条狗,狗一叫人们就知道鬼进院了,这不是很好的办法吗?一个村里需要多少条狗?葫芦沟两个村里需要多少条狗?十里八村又需要多少条狗,他计算到这是一笔惊人的数字。又是一笔大财,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商机。他要首先以葫芦沟北村,就是老纪世禄这个村设点,然后以点带面全面占领市场。对狗的需求,就必然会引起狗的价格上涨。原来的一条狗也就是一百来元钱,现在葫芦沟对狗的需求,和狗这一商品的缺少,就变得紧张了,每条狗最低能卖到一千元,就是小狗崽子也能卖到六百元。想好就干不能等,再等三天就容易被别的商人占领市场。于是他叫夏桂茹到外地去收狗,收好后用汽车运到葫芦沟去。乘大客车回到家乡太慢了,商机不等人。于是他打轿车,连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葫芦沟进行市场开发。万万没想到,他在村里大道上走时,恰恰被从阴曹地府回来的老纪世禄撞上了,猛然一下子就撞倒,被压在活鬼纪世禄的身底下。

老纪世禄起来坐在小纪世禄的身边,说:“你看看我的眼睛!”

小纪世禄全身哆嗦成一团,说:“我害怕,不敢看。”

老纪世禄凶狠地说:“看!不看我就吃了你!”

小纪世禄用颤抖的嘴说:“看看、看、我看,不敢不看。”

小纪世禄抬起眼睛看老纪世禄的眼睛,那两只眼睛闪射出绿色的光,没有一点眼光的样子,像是两根硬棒棒的绿色铁柱子,直剌到小纪世禄的心脏里去。他感到心脏疼痛,急忙喊着“饶命饶命”。

老纪世禄说:“我在阴间看到你爹了,他是怎么死的全都告诉我了,阎王也知道你是怎么把你爹害死的。阎王很想派小鬼马上把你抓到阴间去,后来就想叫你在阳间再活一段时间,反正也跑不了你的。原来我也想把你送到阴曹地府去,不过呢。今天我也不要你的命,你的命就交给你自己处理吧!”

小纪世禄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磕头,然后就变换成鸡叨米似的磕头:“谢谢饶命旋谢饶命,谢、谢……”

老纪世禄起身离开他时,他被吓得魂不附体躺在地上,在他的眼睛里出现的是天地旋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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