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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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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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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两界(长篇小说 连载之十)连载

                                            十九、

江湖市郊的宠物街,平时冷冷落落,偶尔有几辆农村的四轮车子驶过,车尾甩出几声“突突突”的放屁声,算是对这条街捧个场凑凑人气。可一到星期日,这里就变成了狗市一条街,抱小狗领大狗的,买狗的卖狗的人们,还有对宠物狗有兴趣的男女老少,都汇集在这里来讨价还价或是评头品足,议论著这个狗的脑袋大了那个狗的蹄子没长花了,等等,热闹非常。卖狗的队伍排成长长的链条朝远处延伸而去,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李婆卖狗夸美不夸丑,叫卖声此起彼伏,如同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狗哇狗哇!”

“宝贝儿呀宝贝儿呀!”

高声叫喊“宝贝儿”的这个中年女人就是夏桂茹。夏桂茹眼里含着泪花,怀里抱着毛毛狗,一个矿泉水瓶子悠悠荡荡的挂在手腕子上,那是给她的“宝贝儿”小狗预备的饮用水。纪世禄大酒店刚开张那几天,她摇身一变,把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变成了老板娘,每天必须抱着一个带毛的东西出来,要是怀里没有个带毛的就显示不出大款老板娘的身价来。一人得势鸡犬升天,她怀里抱着那个带毛的小狗,不到三天就光荣地晋升到“宝贝儿”的职称。平时吃的香肠要到专卖店里去买,喝的矿泉水要经过严格化验才能敢买,吃的肉或油旨东西必须要有正规食品检验部门的证据,才能买来进到狗肚里去润滑九曲回旋的大肠小肠。夏桂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大款老板娘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在人才竟争中被晓晓取而代之。优胜劣汰,择优录取“宝贝儿”的小纪世禄选择了晓晓,解聘了夏桂茹。小纪世禄怀里有一个百媚千娇的“宝贝儿”,夏桂茹怀里有一个会“汪汪汪”叫的“宝贝儿”。不过夏桂茹值得扬起美丽下巴高傲的是,她比小纪世禄略高一筹,小纪世禄在商战中被夏桂茹打得一败涂地人财两空家破人亡酒店倒闭。有了人才她才取得自己的胜利,得到宋大胆她才战胜小纪世禄。在没有长刀短剑的战场上,在没有硝烟的战场的,她是一个胜利者,而小纪世禄成了她的牺牲品。但是她进攻小纪世禄了,也搬起石头砸坏了自己的脚。现在她生活不下去了,连自己的生活费都没有,还哪来的钱去养活怀里这个“宝贝儿”毛毛狗呢?狗通人气,她跟毛毛狗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结下了很深的情感。凭心而论,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条小毛毛狗她是舍不得卖的。但是不卖出去,毛毛狗就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想了两天两夜,她的心一狠:卖吧,给它找个好人家去享福吧,再说也给她自己换回一点生活费。夏桂茹住在江湖市区的一个小平房里,是租人家房住的,再过一个月房租到期,连房租费都掏不起了。本来她是应该有钱的人,从小纪世禄的银行卡里取出七十万,留下两万也够自己生活费了。但当时报仇心切,考虑到没有重赏宋大胆不会给她出力去找活鬼纪世禄。心里一激动就把七十万全送给宋大胆了。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悔,这赏钱给得也太多了,自己应该留下一半,三十五万也够自己花十年二十年的了。

狗市一条街上人流涌动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在夏桂茹面前了,问:“狗多少钱?”

夏桂茹生气了,反问道:“你说谁是狗?”

“我没说你是狗哇!我是问,你怀里抱的狗,想卖多少钱?”

“可你刚才也没这么问呀!”

“别说没用的话了,我就说说多少钱能卖吧?”

“一千五百元,多了不要少了不卖。”

中年男人摇摇头,表示价太高:“也就是五百元钱的价。”

“五百元钱连个狗尾巴都买不出来,你也太找便宜了。”

夏桂茹跟这个中年男人争来论去讨价还价,最后以一千二百元的价格卖给中年男人了。那中年男人交完钱抱着小毛毛狗要走时,夏桂茹哭了,对小毛毛狗说:“宝贝儿,别想妈妈啊,到新地方听爸爸的话,啊。”

中年男人朝着夏桂茹笑了,走出挺远还回头看一眼夏桂茹,自言自语地说:“什么爸爸妈妈的?自做多情!”

夏桂茹把卖毛毛狗的一千二百元钱揣进衣口袋里后,就一直往前走。往哪去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没有家了,没有第二个人能陪同她说话谈天论地了。反正就是往前走吧。宋大胆出现在她的面前,问她:“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夏桂茹看见宋大胆是牵着一条大黄狗来的,站在道边在卖大黄狗。夏桂茹到他家去时,并没有发现他家有狗,就这么几天又来了个大黄狗,从哪弄来的呢?天老爷还能给他空降一个天狗来?杨二郎有天狗也不能施舍给他宋大胆呀!是不是他偷来的大黄狗?这小子胆子可大,连鬼都不怕,偷条狗还怕人?夏桂茹不想拿大黄狗做话题,很想跟宋大胆说说自己生活的艰难,没有钱花了。这样也许他动一动善心,把她给他的七十万元拿出一部份,再还回给夏桂茹。所以她的话题就有了主题,有了主题就有了得临时性的提纲和段落大意,先说什么后说什么,她就有了有条不紊的谈话准备了。宋大胆就把夏桂茹领到路边的小杨树林里去说话,这是一个僻静之处,没有人往这里来,两人说话全是地下交通员的沟通方式。宋大胆把大黄狗用绳子拴在树上,跟夏桂茹说话的同时,还是以防万一,眼睛往外注视着有没有人往树林里走。

宋大胆一开口就没按着夏桂茹的提纲说下去。宋大胆告诉夏桂茹,说昨天夜里活鬼纪世禄到小纪世禄的酒店里去了,把小纪世禄吓得死去活来,最后临走时,把小纪世禄的手,用铁钉子钉在板登上了。夏桂茹听到这个消息后,产生一种兴灾乐祸的兴奋,两道眉稍挑了起来,眉飞色舞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听谁说的?”

“听鬼说的呗。”

“你还跟那活鬼在一起过呢?那活鬼是不是嫁给你了?”

“有时同居,有时不在一起。”

“那么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说鬼话,和他不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人话。对不对?”

“对,没错。”宋大胆跟夏桂茹说,“你给我那七十万元,当时我嘴不严就说出去了,后来传到一家农机厂厂长的耳朵里,那个厂长的资金不够用了,就来钓鱼,叫赞助他们厂子七十万元,我要是拿出七十万来,他就让我当个人事科的科长。”

夏桂茹的心凉了半截,问:“人事科长上班干什么工作?”

宋大胆说:“人事科长上班就办人事工作。”

夏桂茹问:“这么说,你上班就办人事,下班就不办人事,对吧?”

“对,没错。”宋大胆说,“那个科长我没要,钱我也没给他。”

“这就对了!老宋大哥呀,你还真办点人事儿。”

宋大胆告诉夏桂茹:他有一段时间没跟活鬼在一起,这几天又生活在一起了,就住在江湖市郊的一家小平房里。当时租房时是他宋大胆出去找的房子,活鬼一去就容易把房东吓跑了。他租下一个小平房,晚上跟活鬼一起睡觉,白天活鬼蹲在屋子里不出来,外边大门一锁谁也进不去。宋大胆白天就做侦探工作,专门了解小纪世禄的生活情况,住在什么地方,身边还有谁,宋大胆白天侦察得一清二楚,如果需要吓一吓小纪世禄时,到夜间活鬼纪世禄就准确地钻到小纪世禄的屋里去,或是以酷刑惩罚他一下,或是吓他一下子。反正活鬼不让小纪世禄活得自在,叫他活着不如死,想死还死不成。宋大胆真诚地说:“你给我那么多钱,我也得对得起你呀!”

夏桂茹不失时机的抓住谈话的主题,现在宋大胆提到那七十万元的钱的事了,她就是为这事而来的,舍此不为别也。夏桂茹陪着笑脸说:“老宋大哥呀,实话跟你说吧,那七十万我送给你了,就是你的钱,这没有别的说法,就是你的钱。不过呢,我把钱给了你之后我就生活不下去了,小纪世禄跟上晓晓了,现在酒店也倒闭了。我也没有生活出路,我想呢,你要是用不了那么多的七十万,先借给我一部份用做生活费,以后我有钱时再还给你。你可别多心啊,我不是往回要钱,我是要向你借钱,以后我还能还给你,借多些我还回多些。”说到这里,夏桂茹看着宋大胆的表情变化,希望能从他的表情里生出长几十万元来。

宋大胆一脸为难的神情,一摊两手,说:“这事……我也太对不起你了,你早不说出来呢?那七十万元我全送给一个手术患者了。他拿不出七十万元来,医院就不给他做骨髓移植,要是做不了,他就没有命了。我当时挺可怜他,说句真心话吧,就是挺心疼他,就用这七十万去救他的命了。”

“哎呀我的妈呀,你可真是的,拿我的钱你去行德积善了!你这不是借花献佛吗?再说了,也不能给他那么多呀!”

“那是个四十三岁的男人,农村的,一点出路都没有,就是干等死了,你说,我能不救他吗?

“他是哪个村的人?叫什么名子?”

“我也没问,把钱交到手里我就走了。咱也不图什么回报,问那些没用。”

夏桂茹的脸色变得冷青青的,如同下了一层青霜布满一脸。她对宋大胆说:“那钱是我送给你的,你要是不用得送还给我呀,你也不能拿我的钱去买好买德买善呀。你这不是借花献佛吗?供佛要用自己的心意去供,也不能拿走我的花你去送给佛吧?”

“那咋办?我已经送出去了,再不我到医院再去一趟,了解到那个人的姓名地址后,就告诉他说,那是你给他的钱,不是我送给他的钱行不行?”

“现在我用的钱,而不是名啊。”

宋大胆为难了。他不知道夏桂茹来找后帐,要是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也不能要这钱呀。再说,他把钱送给一个病危的,完全是出于怕鬼而做出来。

宋大胆本来就是不怕鬼的人,多少年来从来没有怕过鬼,再面目狰狞的鬼他从来都没怕过。谁家死人怕炸尸都请他去守灵,在与鬼打交道的问题上,可以说他是优秀而合格的人鬼两界外交官。可是自从夏桂茹送给他七十万元钱以后,他突然就怕鬼了。活鬼纪世禄一回来,他就吓得魂不附体。那天宋大胆把活鬼纪世禄领到了江湖市内的纪世禄大酒店,吓死了晓晓,惊跑了所有的人们,宋大胆完成了夏桂茹委托交给他的任务后,宋大胆就跟活鬼纪世禄分手了。他们的分手就象电视拍完一部电视剧,剧组的人们分手一样。宋大胆回到自己的老家李家河子村,活鬼纪世禄自由选择去处。但活鬼纪世禄感觉自己太孤独,他不敢去见人们怕吓坏了人们,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孤独的难以忍受,就找宋大胆去。宋大胆不怕鬼,他跟宋大胆说话两人还很投机,也就到李家河子村去找他。不过活鬼到李家河子村去,必须选择夜间进村。他想人们之所想急人们之所急,一切为人们负责,不能自己快乐就给全村的人们带来恐惧。白天进村肯定会吓坏一些人的。他夜间进村是考虑到人们的利益。那是小纪世禄大酒店被活鬼捣毁的第二天夜里,活鬼纪世禄就悄悄地进到李家河子村,来到宋大胆的家。宋大胆家里没有大门,他什么都不怕,锁门是没有用的。活鬼纪世禄就直接进到宋大胆的屋里。宋大胆正在睡觉,活鬼纪世禄就摇动一下他的胳膊,说:“大胆起来,我回来了。”

宋大胆睁开眼睛,看见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狰狞可怕的脸孔,两只眼睛放射出绿色的暗光。宋大胆在一瞬间就张开大嘴,瞪圆两只惊恐的大眼睛:“啊!鬼,我害怕呀,我害怕呀……”

活鬼纪世禄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宋大胆为什么突然就怕鬼了呢?宋大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怕鬼了呢?怕鬼对人们来说是正常的事,人们不怕鬼才是怪事呢。但对宋大胆来说,不怕鬼是正常的事,怕鬼是不正常的事。他自己感到特别奇怪,从他记事时候起,这是第一次怕鬼。为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活鬼纪世禄也感到这事出现在宋大胆身上,实在是个奇怪的事。活鬼纪世禄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劝他别害怕,他是来看望他的。就在刚往前走过一步时,宋大胆吓得往后缩,摇摆双手说:“别来别来,你离我远一点儿。”

活鬼纪世禄不再朝前挪动一步,站在原地问:“过去你不怕我,现在你为什么怕我了呢?我又不吃你。”

宋大胆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咋这么怕你了呢?”

“你让我想一想,别着急,别怕我。”活鬼纪世禄想了好长时间后才恍然大悟,“啊,你这几天做过什么坏事没有?就是不敢见人暗地里做的坏事,或者是多要了谁家的钱财?”

宋大明沉思良久,直言地告诉了活鬼纪世禄,他把夏桂茹给他七十万元,叫他四处找活鬼,替夏桂茹报仇一事说了一遍。活鬼纪世禄说:“我说的嘛,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不应该把这么多的钱独贪了,对你的命运太不好了。”

宋大胆低头胆怯地说:“那天捣毁大酒店本来是你的功劳,这钱被我贪了,我有过错。现在我就把钱给你吧。”

活鬼纪世禄摇手拒绝,说:“这钱你别给我,我一分都不要。”

“那我可咋办?”

“你用这七十万元钱去做善事吧,谁最急用钱就送给谁吧。”

“谁都用钱,谁不愿意要这么多的钱?你说我给谁?”

“不能谁用钱就给谁。那是大错而特错的。”

“可是我给谁呢?”宋大胆实在是心疼把这么多的钱往外送,但在活鬼面前他是绝对不敢违抗的,想了很长时间,问,“谁能最急用钱呢?”

活鬼纪世禄说:“你到省城最大的一家医院去一趟,有一个四十三岁的男人,是农村人,住院要做骨随移植,拿出七十多万元,医院才能给他做骨髓移植。这个病人拿不出这么多钱,非死不可,你把这七十万送给他吧,就能救他一命。”

活鬼纪世禄说完就走出屋子,他怕宋大胆害怕,就想住在宋大胆的院子里。宋大胆说:“那我也害怕。”

活鬼纪世禄说:“那我就走了,走出这个村子,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善良人的。”

“你说真有那一个需要七十万元救命的人吗?”

“真有这么一个人,你救他的命去吧!”

“你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呢?”

“我一闭眼睛,什么都知道。快去救命吧。”

活鬼纪世禄说完就走了。走到哪去了呢?宋大胆是不知道的。宋大胆既想念他,又害怕他,不敢见他。

宋大胆还是挖心割肉似的心疼他得到的那七十万元,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对他一个农民来说,是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现在这笔钱还必须舍出去,要是不舍出去吧,以后总是怕鬼,心里不安。要是舍出去吧,还真是挖心一样的痛苦。钱哪,谁不喜欢钱呢?人生在世不都是喜欢钱吗?宋大胆心潮的海面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大浪:钱是人喜欢的,可是生命与钱相比,哪一个重要呢?医院那边有一个需要七十万元救命的,我这里袖手旁观,把七十万元钱搛得冒油不肯施舍,有良心吗?

第二天下午,宋大胆赶到省城最大的那家医院,在十八层楼的病房里,果然有一个四十三岁的男人,紫红面子瘦得刀条脸尖下颏。他的家属是个女人,看样子是患者的媳妇。那女人正在办理出院手续,哭哭啼啼,一手拿着正在办理的手续,一手捂着流泪的眼睛。宋大胆坐在那男患者的床边,问:“你要出院?”

男患者说:“回家等死去吧,这家医院的骨髓移植要我七十万元,天哪,上哪去弄那么多的钱?”

宋大胆说:“我有七十万,你就用这笔钱治病吧。”

男患者冷笑一声:“你别玩儿我好不好?到这步了还受你玩儿耍,什么人呢?”

病房里的人们都说宋大胆是个疯子,到这里来糊闹事的。一个护理患者的女人说:“把这疯子赶出去,谁家的疯子不好好看护,叫他跑医院来糊闹呢?”

宋大胆简单解释几句,没人相信,于是他也不解释了,也不会用恰当的言辞表达心里想要说的话,急得干张嘴说不明白。于是他把早已从银行取出来的现金,从兜子里掏出来,放在床上就走了。人们吃惊得如同自己的眼睛飞到天棚上,如同鼻子飞向天外。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应该把宋大胆找回来,问个清楚明白,这人到底是哪里的人,姓名是什么。但人们走出病房外时,宋大胆早已不见了。

宋大胆从省城医院回到家里后,心里就塌实多了,他很想要尽快见到那个活鬼,把事实从头到尾说一遍,但在那几天之内活鬼纪世禄没登过宋氏门中的大雅之堂。

宋大胆说到这里,夏桂茹看了看栓在树桩上的大黄狗,问:“你到这来卖狗是什么意思?”

宋大胆说:“那几天我总是怕鬼,就怕他黑天以后再来,所以我就买了一条大黄狗,鬼一来狗就叫唤,其实就是用狗给人仗胆,做事心虚装大胆。”

“为什么人把狗卖出去呢?鬼再到你家去时,你不是害怕吗?”

“把七十万元送给那个患者后,我就不怕鬼了,养狗也没用了,还得喂它挺麻烦的,把它卖了,净心。”

夏桂茹还是心疼她交给宋大胆那七十万元钱,责备宋大胆说:“你要是不用就还给我呗,何必往外送呢?”

宋大胆对夏桂茹实在是太烦感了:什么人呢?当时花钱雇我,拿出七十万用我找鬼报仇。仇也报了,事也办完了,又往回要钱。这叫什么人?哪有这么办事的呢?这个女人可是心地不善良啊。宋大胆表示:虽然那钱他送给别人了,他对夏桂茹还是感激不尽的,有什么事求到他宋大胆还是好使的。夏桂茹问道:“那个活鬼现在跑哪去了?”

“自从他把小纪世禄的手钉在板登上以后,就没到我这来,到哪去了我一时不知道。”

“那我要是用到鬼的时候,你可要给我找啊。”

“你放心吧。七十元都花到了,我能不给你办事么?什么时候用鬼你来找我就行了。”

“不能少麻烦你啊。”

“放心吧,那个鬼就是给你预备的。”

“宋大哥说得也对,那鬼是我用七十万元买来的。”

江湖市内生活费用很高,夏桂茹不上班又不做买卖,没有生活来源,在城里是混不下去的。她必须回到原来居住的葫芦沟上村去住,那里有她自己的房子,还没卖出去。人们不买她的房子,主要是怕鬼。可那是前些日子的事了,鬼早就走了,离开了故乡远走他乡四处流浪。回家,外边再好不如自己的家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回家!

夏桂茹乘上大客是晚上到了自己的老家的。天已经黑了,她拿出原来开门的钥匙,走到屋子。刚一开门,活鬼纪世禄迎面走过来问:“找谁?”

那个活鬼的裂开血红的大嘴,两个眼睛冒出暗绿色的光,直剌入夏桂茹的眼睛里。活鬼的两只大手的凶相丝毫没有好转,而且比原来的可怕相有过之而无不及,象钢叉似的伸向夏桂茹的胸部。夏桂茹的两眼翻花,感觉脑袋立刻变得特大无比,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只是身体往后一闪:“啊!有鬼……”

声音刚从嘴里出来,夏桂茹就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两眼直瞪大嘴张开不能闭合,活活地吓死在自己的老房子里。

活鬼纪世禄发出啊啊啊地大叫声,走出村子,远游在外去了。

                                           二十、

小纪世禄的死是异常艰难的,活鬼纪世禄并没有一下子就叫他死去,对他的惩罚也没有在致命之处下手。假如把他的心脏钉上钉子,或者在脑袋上钉上钉子,小纪世禄也就叫吼几声两眼一闭,这个肉体也就进到火化炉里化为灰烟升到天空了。但是这个便宜小纪世禄是找不到的,活鬼纪世禄惩罚他的部位选择的是左手,手痛连心但不要命。小纪世禄的左手被死死地固定在板登上,虽然疼得直叫喊疼得昏死过去,但毕竟还有醒过来的时候。当他醒过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何把手从板登上取下来。这是一个技术上的难题,取下来极其容易,用右手把大铁钉子往出一拔,手自然就得到了解放了。屋里没有别人,只能是自力更生自己解放自己。他试验性地做了几次拔钉子的动作,但每做一次他都疼得昏死过去,醒后再做这样的动作,已经是没有勇气了没有胆量了。一直忍受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他用右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医院外科医生打电话,叫医生快快过来救他脱离苦难。外科医生不来,叫他自己到医院去,这样的外伤一般都在医院处理。小纪世禄一再解释说去不了,有长长的板登跟手发生缘分特别紧密,手和板登连成一个整体无法去医院。外科医生告诉他,叫他把板登一起搬过来。小纪世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右手托着板登,一路向医院走去。他只能是步行而去,想乘坐大客车都办不到,人一挤他没法上车。一路上形成了特号新闻,每个问话的人都象记者一样认真地过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手怎么还钉到木登上了呢?”

小纪世禄疼得满脸冒汗没有心思回答。人们还是跟随着他问:“谁给你钉的?”

“鬼钉的。”

“胡说八道,鬼钉的?你什么时候把鬼得罪了?”

“我也说不上,鬼怎么早就看上我了呢?”

就有人在大街上叫喊:“特号新闻!手与板登依依不舍不肯分离!”

到了医院之后,小纪世禄诉说病史,外科医生哈哈大笑:“哪来的鬼呢?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是不是黑社会的人给你钉上的?或者是你偷了谁的东西,人家发现了来治服你一下?”

这样的手术需要交上两千元钱,才能给他拔下来。但小纪世禄衣口袋里只有三百元钱,医院就不给他处理。无论他怎样苦苦哀求,外科医生把头摇得简直要跟脖子分家。小纪世禄没有别的办法,弄不到钱,不能搬着板登到处去借钱。后来他想到自己的一家亲属,用手机打通电话,等着亲属的到来。亲属到来之前,小纪世禄坐在走廊的长登上,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有人认出他来了,互相议论起来:“这不是大酒店的纪老板吗?”

“开业时间不长,就倒闭了。”

“那家酒店的地号多好哇!是黄金地段,怎么还干倒闭了呢?”

“听说被鬼给搅活倒闭了。那个鬼算是盯上他了。”

“胡说吧,世上本来就没有鬼。”

“别不信,那天鬼进到酒店时,把服务员吓死一个。乡下一个镇长为他老父亲办大寿,都被鬼搅黄了。多少人亲眼所见,有什么不相信的?”

小纪世禄的亲属送来钱了,外科医生给小纪世禄打上麻醉药,他的手才跟板登脱离了关系。

事物发展总是转化的,有时好事能变成坏事,有时坏事还能变成好事。小纪世禄大难不死之后,朝着好的方面转化了。自从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左手就被白纱布包扎着,横放在胸前,只有右手能活动。人们就任命他为“一把手”。小纪世禄当官了,而且还不是小官,是个一把手。那些在官场里混了多少年的人也没挠上一把手,而小纪世禄在官场一天没干过,走出医院大门就摇摇摆摆走马上任当上“一把手”了。小纪世禄当上“一把手”是那些在官场不得志的人们,闹情绪的有利证据。这一大批人全都想不通:他算什么一把手了?我干多少年了?后来又有人议论说,他是破格培养后来居上。

其实这些人想不通,小纪世禄更是想不通。回到酒店二楼卧室房间时,小纪世禄想不通的道理,在他的心里翻起滔天大浪:这个活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呢?为什么老上看住我了呢?人们都怕鬼是不假,可是活鬼也没有去吓唬他们呀,他是把我放在心上了,专门抓我为典型来处理。他没得罪过活鬼,不知道活鬼为什么来抓他。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大,这些百思不能解开的问号,叫他厌烦得既闹心又无法摆脱。摆在他面前的还是一个最大的烦恼就是,下一步怎么生活。没有收入了,分文不挣,从哪里来钱?一想到钱,银行卡里的七十万被夏桂茹取走,便如同阴影一般地蹲在他的大脑里:这个可恨的家贼,等我找到她的头上时,看我给她个厉害,让她知道我姓纪的也不是好惹的。堡垒从内部攻破,过去他常说过这句话,说是说了,也没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酒店的倒闭,晓晓的死去,银行卡里的钱全部丢失,全都出自于这个女人之手。如果那七十万元在她手里也好办,他可以心藏一把刀面上满脸笑跟她重婚。一重婚就把钱弄到手了,七十万元还是他自己的钱。令人可恨的是,这女人把那七十万送给别人了,白白的送给宋大胆了。他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要到法院去起诉夏桂茹和宋大胆。明天就去起诉!当他把纸铺到桌面上,右手拿起笔来写起诉状时,想起一个证据的问题。起诉任何一个人都要有证据的,没有证据法院是不给立案的。证据是有的,晓晓死后,她的灵魂来跟他说的,是晓晓鬼魂来告诉他的。可是这叫什么证据呀?不成立呀!一个鬼魂跟他来说几句话,法院根本就认为这类证据没的证明力。小纪世禄绝对不能甘心如此罢休,一定要把那脏款追回来,七十万呀,来之不易的七十万。是他小纪世禄冒着生命危险,把老父亲推到汽车轮子下边,得回来一百多万,还剩七十万。这一百多万分文没花全都一风吹了。父亲白白的死去,这七十万要是追不回来,就对不起老父亲这位革命先烈的生命和鲜血。他个人是没有任何力度的,只有法律才有力量追回来。在没有证据条件下,他想先到法院去咨询一下,听听法院的意见。

江湖市人民法院是高高在上的建筑,走到法院的大楼必须先登上许多台阶才能走到。小纪世禄刚踏上台阶时,朝上看去,那座大楼威严得让他心里冒冷气鼻子也哆嗦。他的心跳得厉害,这一百万元的来源是他的致命害处,他不敢提出这笔钱的来源。但只要一开庭,法官肯定会问这事的。叫他无法回答这笔钱的来源。他需要的是只提起丢失的七十万元,不想提起那笔钱的来源。但是,这个世界的“但是”实在叫他可怕到了极点。一边想着一边朝上走,他的心突突突地跳个不止。很想退下来不朝上走去,说不清走上去是送命还是能要回钱来。走走停停,又停停走走,犹豫不决伴随着心跳加快,他走到法院的大门了。他还是进去了,决定先不立案,问一问需要什么证据,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法院能不能给他调查案件,也试探一下法官的口气,能不能牵扯到那一百万的来源。他首先站在立案厅的办事窗口的外边,跟其中一个法官提心吊胆地提起他丢失七十万元的案件。那位法官一听案件金额很大,可以立案,只是要他拿出证据来,有了证据法院就可以开庭审理案件。小纪世禄问:没有抓到证据,能不能立案?立案的法官告诉他,要是没有抓到证据,可以先向公安局报案,破案后再向法院起诉。小纪世禄走下人民法院的数不清的台阶,向公安局走去。当他走到公安局的大楼外时,勇气全都没有了。他没有胆量到公安局去报案,担心在破案过程中牵扯到那笔钱的来源。突然之间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灵感袭击了他的大脑:人不能把钱带进坟墓,但钱却能把人带进坟墓。我的天哪,我这是来送死啊!

小纪世禄不能到公安局去报案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决定这事不能经官,还是找到宋大胆为妙。晓晓的灵魂已经告诉他,那七十万落到宋大胆的手里了。可是宋大胆是什么地方的人,真名实姓叫什么,他小纪世禄一无所知。想要找到宋大胆,就离不开夏桂茹,那七十万元是夏桂茹从银行取出来后交给宋大胆的。夏桂茹能把这么多的钱给了宋大胆,一定对他特别了解他。于是他给夏禁茹打电话,夏桂茹的手机关闭,他没打通。两个小时后他再一次地给夏桂茹打电话,对方的手机还是没开机。凭着经验他认为,夏桂茹的手机没有换号,还是原来那个号码。这就好办,总有能联系上的可能性,夏桂茹不能总不开机。就在他第三次给夏桂茹打电话,证明夏桂茹还是没开机之后,葫芦沟上村的一个人给他打来了电话,说夏桂茹回到他们原来住的那个老房子,被活鬼吓死了,叫他速速回老家处理丧事。

把夏桂茹的能说成是被活鬼吓死的,是小纪世禄的邻居作出的证实,根据许多迹象,邻居们足以能证明活鬼那几天住在小纪世禄的老房子里。活鬼已经早就走了,离开了葫芦沟,为什么又回来了,这一点人们就说不清了。其实,活鬼纪世禄离开葫芦沟之后,本来也不想再回来,他有时跟宋大胆在一起。后来宋大胆怕鬼了,他也就不到宋大胆家里去了,自己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草房里。活鬼纪世禄就有这样的灵感,小纪世禄和夏桂茹一动心,往哪里去,要干什么,他突然就能知道。那天晚上,西方天际的晚霞烧红了云彩时,活鬼纪世禄突然来了一个灵感:夏桂茹回老家去了,天黑时能到家。于是他就提前动身抢在夏桂茹到家之前,当夏桂茹一进屋时,首先迎接她的就是活鬼纪世禄。夏桂茹被他活活地吓死。至于什么时候活鬼纪世禄进到夏桂茹的家时,邻居们谁也没有亲眼看过,不过有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子在夏桂茹家的门口路过,发现活鬼纪世禄走进这个院子,他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家去。后来夏桂茹死在自己家的屋里的消息传出来后,那个小男孩子把见到的场景说出来,夏桂茹的邻居才认定为,夏桂茹是被活鬼吓死的。

小纪世禄走出这个村子时是一个一般平民百姓,而回来时却是个“一把手”大官人,人们都说小纪世禄这次回家来是衣锦还乡。小纪世禄的左手被白纱布吊在胸前,呆呆地站立在夏桂茹的尸体前边,死鱼般的眼睛凝注在夏桂茹的两只脚上。这个屋子招鬼,一般的百姓没有谁敢到这家来帮忙办丧事。给老纪世禄帮忙办丧事就是个教训,以后谁家死人,人们都不敢去,怕是死去的人再活回来,找到他们家去。要是离得远远的一点都不沾边,也就不会产生这些麻烦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前来帮助处理夏桂茹丧事的,只有夏桂茹娘家的亲人们才来,别人全都躲得远远的,有少数几个人站在远处往院子这边遥遥相望。对夏桂茹的死,小纪世禄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本来他想找到夏桂茹的目的是为了重婚,重婚的目的是能得到宋大胆的下落,得到宋大胆的下落是为了通过夏桂茹要回那七十万元钱。现在,这个活证据躺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能说了,把满肚子的有用信息带到阴曹地府去了。真可惜啊,夏桂茹的死,对他来说是一个具大的损失。一个不可否认不可辩驳的证据就这样的倒下去了,躺在那里静静地安息了。不过小纪世禄的心可是绝对地安息不下来的,交给宋大胆那七十万元的证实人到哪里去找呢?在办理丧事过程中,小纪世禄毫无目的地翻了一阵夏桂茹的衣口袋。从那衣口袋里翻出她的手机来。小纪世禄按一下手机的开机电源,手机开机了,他又翻动几下,发现夏桂茹重要的联系人的手机号和姓名都储存在手机里。真是个惊人的发现,真是个奇迹,真是个祸事中的喜事。小纪世禄死鱼似的眼睛在一瞬间就明亮起来,那两道细细的暗光在夏桂茹的尸体上扫视一下,两个嘴角泛出几丝得意的冷笑来。小纪世禄有了下一步的设想,利用这个手机他满可以找到宋大胆。夏桂茹的死并没给他带来什么损失,非但没带来损失,反而还带来有利因素。

村里有个老规矩,谁家死了人了,都找李大吹来吹几通喇叭,说是没有吹过喇叭的,对家属后代都不利,生孩子会出哑巴。能不能出哑巴,小纪世禄无法考证这样的依据,但这样的民风民俗已经是多少年不可改变的了。小纪世禄到李大吹家去请李大吹,李大吹摇摆着手摇晃着脑袋,说:“得得得,你可别要我命了,让我多活几天好不好?”

那次李大吹给老纪世禄送葬吹喇叭,后来老纪世禄变成活鬼到他家来两次,差点没把他吓死,九死一生活下来,这次还叫我去送命呀,我还没有脸呀?我才不去呢!从今以后改邪归正洗手不干了,再也不吹喇叭了。李大吹早就发过这么大的誓言。这就不怨小纪世禄了,请他大吹请不动,人家怕出麻烦事不来,小纪世禄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说明,他对夏桂茹的丧事不是不重视,而是没有办法。于是他就草草地简简单单地把夏桂茹的丧事办完了。在这个地球上,跟他在一起生活过许多年的夏桂茹已经不存在,早就撒手而去奔赴阴曹地府了。

埋葬完夏桂茹之后,人们转过身来就往村里跑。小纪世禄在往回跑的时候,跑得心跳气短冷汗直出惊恐无比,不时地回头看几眼,看夏桂茹是不是也象老纪世禄一样地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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