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窑上从南边顺时针倒数第七根木桩,突然向一边倾倒。另外几个木桩就像着魔一样,也跟着向西南方向倾倒。就听到木桩顶上挂灯笼的陈义东发出“哎呦”一声喊叫,紧接着,只听“啪”一声沉闷的声响,正在挂灯笼的陈义东突然一脚蹬空,整个人身体后仰,四肢朝天,从四米多高的木桩上摔了下来,重实实地跌落在砂石地面上。他的头碰到了地面上的一块鹅卵石,正往外面流血。顿时,他人就失去了知觉,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正在窑上干活的人们听说有人从木桩上摔下来,他们放下手里的活,急忙跑过来观看。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人们惊慌失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跌得人事不省呢?现在抱怨他有什么用啊?已经跌下来了,他也不是故意的。灯笼不能用竹竿挑上去吗?非要人爬上去挂吗?真是多此一举,究竟是哪个要叫他这样做的?还是他自己故意的。竹竿挑倒是能挑上去,他们说没法系起来,怕灯笼被风刮跑了。那也不能人爬啊,多危险啊!
许多人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陈义东,觉得这事好像与己无关,只顾看热闹、说风凉话,倒忘记了救人的事情。那些看热闹的一群人,中午收工回家后,利用短暂的一小时,竟绘声绘色把这事当成了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他们对不知情的人谈论起这件事时,脸上流露出眉飞色舞的表情,觉得兴奋异常。听的人也很麻木不仁,竟有些幸灾乐祸。
突然,人群被人扒开了一条缝,姚成急匆匆跑了进来,对围观的人大声喊道,快,快,快弄一块门板过来,赶紧抬人上医院呀,还傻愣着干什么?旁边的骆小三子也跟着挥手喊道,对,对呀,大伙都别傻愣着了。
“我带人去抬门板!”
“我去工棚里,找扁担去!”
“陈学明啊,你快去啊,再抱一床被子过来啊!”
……
工人们自告奋勇,为陈义东跌伤一事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看窑张正国的那间棚屋上一扇门板立马被卸了下来,被陈学明搬了过来。另有三位工友从工棚仓库里,找来了四根桑树扁担与四根尼龙绳。他们用尼龙绳子从下面托住门板,做成了一副临时担架,准备抬陈义东送往浔河镇一家乡镇医院。
这时,张秀花正在西窑上忙碌,突然,她感觉一阵晕眩,脑袋后面就像被莫名其妙的砖块砸了一下。她转脸到处寻找是怎么回事,竟发现那只小黑狗跑过来,咬住她的裤脚,把她往东窑方向使劲拽。她看见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往东窑那边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听人说陈义东因为挂灯笼从木桩上跌落下来,脑袋一下就懵了。秀花连忙放下手里活,跑过河跳来观看,干活的三个女子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张秀花来到近前,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陈义东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顿时傻了眼,吓得哭起来。众人赶紧劝张秀花别哭。她泪眼婆娑,蹲下身刚想伸手去摇陈义东,立即被姚成制止了。姚成对众人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摇啊,小东子肋骨可能跌断了,一摇病就加重了。
“那,那怎么办呀?”秀花淌着眼泪问。
“马上送医院抢救呗!”
张秀花六神无主,只得蹲在一旁,带着哭腔,看着昏迷满脸是血的陈义东,大声呼唤,小义东,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听说这时候不能摇人,看看躺在地上满脸血污的陈义东,仍然处于昏迷的状态,再看看地上一摊血,秀花心中更加害怕,显得六神无主。毕竟,她辍学不久,是位十八九岁的农村女孩,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吓人场面。秀花早已被吓傻,就像根木桩似的蹲在原地,捂着脸呜咽着淌眼泪。凌乱的秀发遮着满是泪痕的脸,边淌眼泪边不停地自责: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害的,我要不叫他爬木桩挂灯笼,那就好了,要不叫他挂灯笼就没事了。章春兰拉着张秀花,使劲劝说秀花姐啊,你不要说了。姐啊,你不要哭了,人都成这样了,说那些话也没有用了。这事也不能全部怪你,我们几个在旁边密云区劝止,也有责任。
骆小三子腿快,早已跑去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方老板。方天明原本与三个人正在合计着,准备后天早晨祭窑的事情,听说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将信将疑地他跟着前来报告的工人后面,急匆匆地来到了出事地点。他拨开拥挤慌乱的人群,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劈头盖脸地问,你们究竟是怎么搞得?刚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跌得人事不省了呢?这下咋办?骆小三子站在一旁,低垂着眼皮说,方老板,他是爬到木桩上去挂灯笼,自己不小心跌下来的。方天明皱着眉头,盯着骆小三子追问,真是自己跌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啊?比如木桩会不会没有埋好呀?陈学明站在旁边,跟着说,他就是自己跌的,我亲眼看见的。木桩那么高呢,还能有人推他不成吗?姚成冲大伙大声说,还愣着干啥?赶紧救人要紧啊!现在说这些话,能管用吗?能当饭吃吗?先救人再说!
工友们把陈义东轻轻弄上了那块黄色的门板。再看看那门板,有两道比小拇指略窄的裂缝,像个婴儿嘴似的。板上还有四个猫眼般大小的孔眼,破旧不堪。有人从张正国的看窑棚子里,顺便借来了一床印有大玫瑰花朵的棉被,盖在陈义东身上。陈义东躺在临时做成的担架上,工人们用扁担抬着门板,急乎乎地往镇医院送去。张秀花呆呆地站在窑旁边一棵刺槐树下,望着浔河岸上工人们远去的背影,显得怅然若失。她的那三个玩伴回家去了,她独自在父亲看窑屋里呆坐了半天,再没心思干活了。两天下来,她总是自责,米饭未进几粒,茶水没有进几滴,淌了不少眼泪,人显得憔悴了,眼圈也黑了。那只小黑狗似乎很懂主人的心思,安安静静趴在主人脚边,陪伴着张秀花,一改往昔活蹦乱跳的顽皮。
骆小三子早已往张安村跑去,将这一坏消息告诉了陈义东的母亲韩丽玲,边回村帮助张罗陈义东住院的事宜去了。陈义东被大伙这么一折腾,加上浔河堤坑坑洼洼的颠簸,慢慢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了,渐渐有了一些知觉。他觉得脑子发懵,嗡嗡地响个不停,眼前火星飞溅,就像被西北风卷起一片翻飞的落叶。他看到两个工友走在前面,模模糊糊的人影晃荡不停。觉得人像是漂浮在浔河里一样,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在荡秋千。他不晓得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片刻,再次昏迷过去。
到了镇医院,陈义东立即被推向手术室,经过镇医院三名医生的奋力抢救,陈义东彻底苏醒了。他虽没有生命危险,但从四米多高的木桩上跌落下来,后脑袋碰到鹅卵石,伤得较重。他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只要略微一动,就觉得右腿、胳膊与肋骨疼痛难忍。颈椎部骨折,托着白色的颈托固定纠正,看上去就像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头只要稍微一转动,就觉得钻心的疼。右小腿处骨折,伤腿被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吊在半空中。左侧胸部肋骨还断了两根,人不能翻身,一翻身也会像锥子刺心般疼痛。
韩丽玲来到医院,守护在病床旁边,看到儿子伤情如此严重,非常心疼。她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白马湖罱泥时,落水而失踪的丈夫,禁不住悲从心来,恨苍天对自己命运公平。这位一向坚强的女人,拖着两个没有成年的孩子,一直没有再嫁,顽强地支撑着这个残缺的家庭,却不肯接受周围邻居与生产队的一丁点资助。她在跌伤的儿子面前没有流泪,只能暗自神伤。窑上几位工友倒很仗义,一刻不离陈义东的病房,热心地照料着,帮韩丽玲排解生活上的困难。
陈义东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吃下几粒药丸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做起梦来。他一会儿梦见自己爬木桩挂灯笼,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梦见父亲出殡的情景。突然,病房门“吱哑”一声被人推开了,陈义东从睡梦中被惊醒。来人正是令他朝思暮想的张秀花。陈义东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想将身体欠着些坐起来,却感觉半截身子无法拖动,浑身钻心的疼痛。他睁眼仔细一看,来人正是两只眼睛哭红肿的张秀花。陈义东略微侧动了一下头,用呆滞的目光望着秀花,慢吞吞地对她说,窑上事情多,你过来做什么?秀花轻声应答,我来看看你啊。我自己不小心从木桩上跌下来,这事不怪你啊,你也不要自己难过自责啊。停顿了一会儿,陈义东继续说,医生说了不要紧的,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了。你好好养着,都伤成这样了,哪能说好就好呢,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陈义东没有忘记窑上祭神仙事情,问张罗得怎么样了?张秀花责怪地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这事就由他们折腾去吧,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好好养你的伤吧。
张秀花见陈义东将自己病情说得轻描淡写,不觉眼圈有些红了。她强打住眼中滚动的泪水,鼻子还是不争气地哽噎起来。她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红红的眼圈,坐到病床沿上来,继续轻声说,你以后做事要小心些,不能鲁莽太冒失了。这段时间,你家中有什么事情的话啊,尽管说一声,我勤跑过去就是了。陈义东坚持说,还没到大忙季节呢,也没有什么事情啊。你父亲一个人在窑上,烧水弄饭的,你把他照顾好就行了。我这里有我妈呢,还有几位哥哥帮忙着呢。一对年轻人正在病房里说着话,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了。陪护工友陈学明的后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陈学明冲着病床上的陈义东说,小义东啊,方老板亲自看你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方天明已经走到了陈义东的病床跟前。方天明提着一兜子水果,他把水果放在陈义东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开始环视整个病房。秀花赶紧站起来,弯腰端起自己刚才坐的那张白色方凳子,放在对方天明腿边,对他说,方叔,这凳子,你坐呀。方天明盯着眼前的女子,惊讶地问,唉,秀花啊,是你啊?你怎么也来看义东了?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方天明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窑上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心猿意马的他将目光紧紧盯在张秀花身上,上下打量了起来,并没有马上移开。方天明神态与举动反常,竟然忘记探看病人的主要事情。他火辣的目光好像长在了这位农村少女的身上,显得寸步不离,看得张秀花不好意思起来。秀花抿着嘴,将头低下去,不再说话,只顾呆呆地看病房的水泥地面。这时,病床上的陈义东打破了尴尬,开口对方天明说,方老板啊,你窑上那么多事情,还有空来看我啊?真是难为你了。方天明缓过神来,忙转脸说道,义东啊,你好好养着啊,有什么困难啊,尽管向你高叔说一声,我会安排好的。情况怎么样呀?跌伤部位现在不疼了吧?方天明坐下后,继续关切地问道。
韩丽玲站起来说,都吃四天药了,每天要挂五六瓶盐水呢,现在好多了。方天明从口袋里拿出四十元钱,塞到韩丽玲的手里说。大姐啊,你尽管放心,孩子是在我窑上跌伤了,就是我的事情。这是四十块钱,你先拿着,买些麦乳精之类补品给小东子吃,他这个月工钱吧,一分不会少的啊。唉,这怎么好呢?这钱怎么能要呢?难为大兄弟了,真难为大兄弟了。韩丽玲推搡着方天明的手,一个劲地说道。大姐啊,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小东子过几天出院回家,还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呢,都要花钱的。陈学明跟着帮腔道,大姐啊,你就拿着吧,这是人家方老板的一番心意啊。经过众人的一番劝说,韩丽玲已不再客气了。她接过四十元钱,从怀里掏出一个随身带的花手帕,把四张十元的纸币包裹起来,放回自己内衣口袋里。
张秀花来看望病榻上的陈义东,有一个重要原因,两人不仅是同学,多年前就定下有娃娃亲的关系。方天明是浔河西城村人,西城与张安村毗邻着,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河。他从没听人说过陈义东与张秀花的事情,是后来在窑上才晓得的。从病房出来,方天明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像魂魄破什么东西吸引过去。更糟糕的是身子某个部位肿胀得特别厉害,影响到他跨出病房门后骑车回家的行程。
事实上从病房看完陈义东出门,当时方天明并没有急于回家,而是骑车到乡汽车站旁边找了一家洗头房,以低廉的价格与那位经营三年风骚圆脸的女理发师谈妥了一笔皮肉交易,以熄灭自己过剩的浴火。
二十年前,张秀花的父亲张正国想起浔河湖荡里的那一场约定就会流泪,就为不明不白死去张秀花的父亲追悔莫及,恨自己仍然苟活于人世多年而苦恼不已。夏天,浔河里天天看到司空见惯的景象:长长的水泥机帆船发出“突、突”的响声,烧柴油的机帆船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螺旋桨掀起白色的水花,波浪向岸边层层推去。人站在浔河两边堤岸上,很远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柴油气味。张安村生产队青壮年劳力组成下湖荡罱泥船队,每两人负责一条机帆船,向下游的白马湖开去。人们只带些开水、咸菜、炒黄豆与几块烙饼,作为中午的干粮。他们要赶在日落之前,从浔河湖荡里罱一船淤泥回家,作为生产队河塘里的积肥。那黑黝黝的淤泥与苕子草层层拌合后,被堆积在河塘里,一直发酵到冬季,是生产队里上好的肥料。
二十年前陈义东才不到两周岁,他对父亲陈守来与张正国负责一只水泥船罱泥仅记忆模糊。多年后,看见水泥船就会想起父亲带自己下湖罱泥玩耍的情景。那天早晨,张正国他们走得特别匆忙,忘记了带上另一根备用的撑船的毛竹篙。当他们将水泥船开到浔河湖荡水草多的一片水域时,陈守来脱掉上衣,光着臂膀,赤着脚,站在船沿开始罱泥。晌午时分,张正国将水泥船用毛竹篙稳住,拿毛巾洗满脸的汗水。两人坐在船头吃饭,陈守来与张正国说起了玩笑。陈守来咬着金黄的烙饼问,“正国啊,你家弟妹怀孕几个月了?”“估计有六个月了吧。”张正国蹲在船沿上,用毛巾蘸着湖里的水,洗过脸后,走到陈守来身边回答。“弟妹将来要是生了个男娃呢,就给我家小东子当小弟弟。”“好呀,那要是生个丫头骗子呢?”张正国仰脸问。陈守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那还要问吗?反正他们就差两岁,不如我们两家就做亲家,让他俩结成亲。
两个光着臂膀的男人蹲在船头吃饭说笑,为自己孩子指腹为婚,欢笑声荡漾着清凌凌的湖水,却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风雨。这时,天上乌云翻滚,浔河东南方向蛇一样的闪电接二连三地打着,雷声震耳欲聋。黑压压的乌云像烧开的豆浆锅一样,向他们头顶铺卷过来,被黑云笼罩的湖区迅速暗下来。豆粒大的雨珠滴落下来,砸得他俩脸部疼痛。顷刻间,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冰雹砸在滚烫的水泥船上,发出噼噼啪啪的炸响。陈守来忍着疼痛大声喊,“正国,快,快将船发动起来,开到岸边去。”“二哥,找不到摇把啊,摇把哪去了。”张正国到处找柴油机摇把,却怎么也找不到,惊慌地问。
“摇把呢?”
两个人到处找柴油机摇把,准备将机帆船开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即使他们找到机器摇把,也来不及躲避那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湖面上掀起了三四米高的巨浪,一个更大的骇浪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他俩的机帆船打来。龙卷风在水面旋起一根巨大的擎天黑柱,像巨龙吸水一样,将湖水连同水草一起吸卷到空中,湖面上形成了巨大的漩涡。龙卷风经过的水面,像一条海里的巨鲸,肆虐地将机帆船抬起又抛下。顷刻间,摇摇晃晃的机帆船像树叶一样被飓风掀翻、吞没。机帆船队早已被打得溃不成军,有的机帆船被风抬出了几米远处,有的被拦腰“咔嚓”一声折断。张正国他俩的水泥船沉没了,两人立即被掀到了湖水里。张正国从湖水里冒出头,吐着水大声对陈守来费力地喊,“二哥,你抱毛竹篙,快游走!”“正国,你先抱着毛竹篙游走。你快当父亲了,孩子不能没有爹啊,我会游水啊!”
“要走啊,两个人一起走!”
两人漂浮在水面上,在惊涛骇浪中拼命挣扎。他们相互谦让,都想让对方抱着那根救命稻草一样的毛竹篙先一步游到湖岸去。无奈,仅有一根毛竹篙,漂浮的竹篙只能承受一人,无法承受两个人同时游走。陈守来虽然自小就在浔河水里泡大,可他罱了一上午泥,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即便游泳本领再好,也敌不过龙卷风和鸡蛋大冰雹的威胁。张正国抱着竹篙,向北刚游出十几米远,就听到身后传来陈守来大声的喊,“正国啊,别忘记我俩吃饭时说的话啊!”“啊,什么啊?”“两家孩子做亲事啊!”陈守来大声喊。“二哥啊!你放心吧!”张正国抱着那根毛竹篙,拼命向岸边游去,边哭边答。当他靠近岸边时,回头再往出事地点看去,却看不见陈守来的身影。龙卷风过后,湖面平静如初。
第二天清晨,人们找遍了浔河东边那片芦苇荡,却怎么也没有发现陈守来的尸首。张正国命一半算是陈守来给的,他为了报恩,没有忘记与陈守来在浔河湖荡里的约定。女儿出生后,喜欢绣花的老婆孙桂兰给女儿起名叫张秀花,两家还真做起了娃娃亲。上学后,张秀花与陈义东还成了同班同学。
“当、当、当……”泡桐树上悬挂的犁铧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张安村五年级的孩子们下课了,班上同学经常拿他俩逗趣,两三个顽皮的孩子会高高抬起陈义东,向坐在泡桐树旁边的张秀花身上抛去。秀花没有半点气愤,只是知趣地躲开了,孩子们发出哄堂大笑。哎,陈小东子,你媳妇今天怎么不来上课呀?张秀花若有事不来上学,总有同学关心地询问。
方天明到张安村承包砖窑后,有一回在相好李翠萍的床上,从她口中得知张秀花与陈义东的事。他起初竟然不相信是真的,半信半疑地穿着衣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