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素侠
【一】 初识
遇到江南梅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互联网在全球刚刚兴起,是通过电话线上网。比尔.盖茨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在那个年代,浏览器、门户、搜索引擎、电子商务、即时通信都刚刚出现,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的未来会怎么样。
当时网络上的聊天室和论坛寥寥无几,仿佛全国会上网的人也只有那么多了,总是跟这些人在网络上邂逅。慢慢的便知道了对方是谁。我常常进入《乐趣园》,因为打字速度极快,加上语言天赋,我利用计算机专业的优势,把各种道具功能玩的纯熟。还把我自己制作的配有音乐的FLASH在聊天室里乱闪,偶尔还会即兴赋诗,于是身边就吸引了一群粉丝。一天,我写完了《电脑---未来之门的钥匙》,发表在论坛上。随后就进了聊天室。
刚进入聊天室,就有一个叫谷谷的对我发过来一段话。
谷谷说“《明月斋》论坛是你办的吗?”
谷谷说的没错。《明月斋》论坛是我办的,以我的电脑知识,兼对文学的爱好,吸引了一群文艺青年,明月斋的网站首页,是我用FLASH做的蓝天白云,一行飞翔的白鹭,加音乐背景的动画。
原来谷谷是山东省知名的青年作家,地方文联主席,杂志的主编。他让我做一个纯文学论坛,命名为《新散文》,版主除谷谷外,加上江南梅,苇子。
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过了两天,我就把《新散文》论坛给建好了,这比盖房子快多了。我通过源代码加上FLASH动画,让《新散文》的界面变得清新典雅。
在《新散文》里,我遇到了江南梅和苇子。那个叫江南梅的女子是宁波的一位知名诗人,也是一家杂志的编辑。苇子是青岛的一位女作家。又相继认识了老枪、陈洪金、马明博等一大批专业写手。
而今,我却只能以岁月烹酒,来祭奠那些时光的碎片。
【二】江南女子的诗
我改变了习惯,不再去聊天室里消磨时光,喜欢静静的阅读,在《新散文》里,在《红袖添香》里,那时的互联网很纯净,没有不停弹出的各色广告,黄色图片。我怀念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互联网,因为会上网的人凤毛麟角,没有噪杂,没有物欲横流的金钱交易,不用担心,你会随时被拉进购物圈里,用亲情友情强迫你消费。
我心甘情愿地将谷谷称为师傅,他把他发表的文集邮寄给我,我手持那些书籍时,心中充满了仰慕,同时也开始准备发表我的第一本文集。
闲暇时,我读到了江南梅写的《像月光一样苍凉和忧伤》——读周蓬桦散文集《干草垛》及其它。是写给谷谷的。她写道: “在那个叫‘新散文’的网站,他的这篇题为《月光照耀木栅门》的文字一下子就攫住了我的目光。此后的很多日子,我一直被文中那个孤独而忧伤的少年牵扯着,被那条叫‘小黑’的狗牵扯着,不能释怀。尤其是月光如水,万籁俱寂的夜晚,我会因为远远的一声狗吠而从梦中惊起,心头蓦然掠过那道‘连羊也关不住的木栅门’,掠过那些木栅门一般遍布沧桑的句子。”
我读江南梅的文字时,更加深了一个印像,那个柔弱的,戴着一付近视眼镜的江南女子,是戴望舒笔下的,丁香一样结着忧愁的姑娘。她的真名叫余昭昭。都称她为新古典主义诗人。而她身边的人,却认为她是执笔走天下的侠客。她出版的诗集《江南梅萼》,散文集《今夜的月光》等给诗界带来巨大影响。
我读到江南梅写的诗《春天的雨水以及忧伤》,她在《一朵洞穿寂寞的芦花》里写道:“你是唯一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才光华四射的/但是没有谁,愿意等待/天下庭院,嫣红姹紫何止三千/你独独做了那个,墙外的宫女/一生闲坐/却闭口不说玄宗/没有爱情为你涉水而来/在野地/你无色无香的妖娆,只给自己看/如此,亦甚好/那些无处安放的热情/终究让你,赢了无数场风雪/四季流转又如何呢?/你无人问津的火焰/最终还是照得,百花无色/而想及你清冷低静的名字。/我至今不敢/祈祷春天永恒 ”
还有她写的《风雨扬州路》“我要把春雨般绵密的泪水/带到扬州去流/我要拆了自己比西湖更瘦的骨头/去给扬州的曲巷铺路/如果这时候有一场春雪落下来/恰好染白我的三千青丝/扬州啊/你要用二十四桥的明月/照我迟误了千百年的脚步/美人多在的扬州/薄幸多在的扬州/一管玉箫吹断人肠的扬州/我要赶在三月之前抵达/我要让孟浩然的烟花/永远留在黄鹤楼上/从此 扬州铅华洗尽/素面朝天/今夜 风狂雨骤花落无声/苍茫扬州路/只配我的孤帆驶近/远去的君王 请你们继续远去/饮酒的书生 也请继续你的诗剑飘零/我要在举目无亲的黄昏 靠近扬州/用入骨的深度 与扬州吻出一个/肌肤相亲的/来生”。
那些诗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沉浸在她的诗集《江南梅萼》的语汇中,流连忘返。
【三】读罢《远水之殇》为你送行
2018年10月26日,江南梅的儿子王韬写下了一行字:“我亲爱的母亲,这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在和癌症病魔顽强斗争了两年零七个月之后,终于永远从病痛中解脱出来回到上帝身边。”
她因为癌症离开了。是否像她的诗句一样,去做一场超然物外的神游。
我读着她的朋友们为她写的祭文,心里湿漉漉的。
《流放地遇故人:致江南梅》(马永波)2007年春天,我博士毕业,拎着蓝白红条纹的编织袋,到处找工作,和下岗工人一样,袋子里装着我沉重的几十卷书,拉链还坏了。那是我第一次来南方,江南梅定好在茶社小聚。刚见面她就要把我的编织袋扔掉,给我买个拉杆箱,我捂住袋子坚决不肯,我没用过拉杆箱这件事,她已经记不起来了。而我见面就问她,哪里有卖大饼的,我要买两张吃,饿了。她定的茶社本来就是要吃饭的这件事,我却怎么都不记得了。2003年某个秋天的深夜,江南梅回湖南安葬过世的父亲,正坐着硬板回浙江,突然收到我的短信,问她在忙什么,怎么样,她告诉我家人去世的消息,据她回忆,我当时的信息中说“没事的,梅花,我们就是亲人。”作为流放地网站的元老,我习惯叫她梅花或者昭昭这个细节,我同样毫无记忆,我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但这样的口气和用语,应该是我能说得出来的。“落地成兄弟,何必骨肉亲。”2011年秋天,我们同上雪窦山观礼弥勒文化节,夜气很冷我刚见面,看见她戴个帽子就一把把帽檐给拉下来,整个扣住她可爱的小脸,这亲密的恶作剧啊!2015年秋天,还是在雪窦山上的秋天,还是很冷,她显得更加瘦小了,我搂住她坚硬的小肩膀,像个大人搂住自己的一个孩子,我们笑着。法雨潇潇古寺干净的庭院中,我们的笑容就像银杏树叶一样灿烂。我们本就是亲人,是一起将自己流放到心灵故乡的战友,我们在哪儿流放地就在哪儿,而诗歌和人生都不过是一场英雄的梦。
那些纪念的文字,已让我无法写《殇》,因为这一年,大侠金庸走了,二月河走了,那个写了《江南梅萼》的江南梅也走了。
留下的,只有一行行文字,祭奠会带来伤痛。
以文字取暖,以酒慰藉灵魂。
是的,没有什么可以留存下来,唯有以文字来记下这些点点滴滴。
那个写下《桃花在南》的江南女子走了,是谁给了她一颗出逃的心啊,就像脱兔般的奔向整个原野。
灵魂在游走,大地阡陌纵横,花草植物遍布山川。
我静静地写下这一行行文字,来记录曾经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