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你为什么这样白?蓝天赐你灵气,大地润你娇容,你如诗般的花语昭示我,珍惜时光,珍惜亲情,珍惜洁白……”这是我最近看到家乡一处棉田盛开的棉花而产生的顿悟。
九月的大地是多彩而丰腴的。棉田从蛋黄到墨绿、碧绿、雪白,尽管我多年没有到老家去种棉花了,但我依然对棉花种植管理技术了然于胸。秋天是成熟的季节,风一吹,棉花开,新鲜别致,洁白如玉,闪耀出白宝石般的色泽。
棉花,作为一种特殊的经济作物,不仅可以用来制作衣服、被褥御寒保暖,而且棉籽榨出的油还可供人们食用,棉籽饼作为精细饲料可以喂养牲畜,还有工业、军需等用途十分广泛。由之,棉花以其艳丽和挺拔遍布中国北方和西部。每到秋季,自然纯白色的棉花如约而至,与湛蓝天空上的白云招手致意,相映成趣。
到了收棉的日子,每一朵盛开的棉花,都带来胜利的微笑,怀着饱满的愿望,向田野里憨厚朴实的农民展示丰收的欢乐。你看,一群麻雀正在棉枝上飞起落下,恋恋不舍,在棉田中嘻戏吵闹,与主人不离不弃,鸣叫声不绝如缕。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野兔在不远处的田垅上蹿来跳去,嘴里活跃着很多动词和形容词,在心满意足地舞着蹈着。场院里,家家户户用担起的苇篷凉晒着刚收摘下来的白棉花,农家小院不仅有棉花,还有谷子、大豆、玉米和高粱……喜悦在傍晚的炊烟里升腾。
收棉花自然是欢喜的、快乐的,但在棉田管理上也是棉农们最为辛苦的,更是需要下绣花工夫的。棉花从春到秋,要经过耕地、开沟、浇水、播种、松土、间苗、除草、施肥、修剪打杈、喷药杀虫、采摘凉晒、分拣出售、拔棉花柴等诸多技术管理环节。君求悦目艳,不敢稍懈怠。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偷工减料,否则,会造成经济上不可估量的损失。
刚钻出泥土的棉花苗,细细嫩嫩的。春风一吹,由蛋黄变成浅绿色的叶瓣开始舒展开来,像一双眼睛,开始打量世界。嫩茎虽短,却有着无穷的力量。几天不见,再去地里时,就会发现棉花苗个头蹿高了,叶片长大了,增多了,颜色也变得翠绿了。不几日,棉花开始吐蕾了,开花了。有人问我:为何同一株棉花能开不同颜色的花朵呢?是的,我曾遇到一位在城里居住的杨女士开车带女儿到我家乡去游玩时,女儿发现了这一现象,这位女士也很好奇,便打电话咨询她在植检站工作的专家同学后有了明确答案。原来呀,并不是同一株棉花同时盛开不同颜色的花朵,而是同一朵花在不同时间因花瓣里所含色素和细胞液PH值的变动而变色。棉花最先开出的花是乳白色的,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成粉红色,再变成紫红色,花谢之后就结出了棉铃。同一株棉花上不同花朵开花有先有后,所以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就是同一株棉花上开出了几种不同颜色的花,由此,我恍然大悟。这期间,我到棉田里忽然发现棉叶的背面有蚜虫了,于是,我就背上盛满配好农药的喷雾器,在棉田里顺着田垅一手打气,一手拿着喷杆喷药杀虫。打完药后,再逐行把多余的棉花苗拔掉,同时,还要把新长出来的杂草锄掉。
棉铃虫是棉花的天敌。抗药性强,破坏力强,且狡猾得很。我在上小学时,曾跟老师同学们一起到生产队捉过棉铃虫。每人手拿一只装了半瓶水的玻璃瓶,沿着棉花垅逐棵逐棵地查找捉拿棉铃虫。有的躲在棉叶底下,有的躲在花蕾里,有的爬到枝杈上,更多的棉铃虫则钻到棉铃里啃噬肉汁。如果不用人工捉拿,单凭喷药是杀不死这些小坏虫的。我们小伙伴一个上午下来,有的竟能捉到二三百只。说到棉花最后的收成,其中还有我们小同学的功劳呢。
一进深秋,身穿蓝灰色棉布衣的母亲就领着我到棉田里去拾棉花了。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布兜,腰上系着一个大布兜,这是母亲拾棉花随身携带的必备工具。她弯腰用右手指紧扣右边垅上盛开的棉花朵,向里轻轻一抓,绵软柔长的棉花就被她抓在手中;接着用左手将左边垅上盛开的棉花朵用同样的方式抓到手中。当手中拾的棉花有足够多的时候,分好孬顺手放入大小不同的布兜里。好的放入大布兜,孬的放入小布兜。棉花成熟后,每隔三五天就要到棉田里收获一遍。母亲弯腰拾棉花十分麻利,她拾完一棵棉花后,再继续往前拾。那时,因为上坡离家远,每次都要步行三四里路才能到达自家的棉田。她怕诞误工夫,就干脆带着水和干粮,中午不回家休息,吃完饭接着干。这样,一天下来,一垅垅、一亩亩的这一茬棉花终于被母亲收拾完毕。等父亲收完地瓜后,再来用地排车将母亲拾的满满一大包棉花运回家。母亲累得腰酸了,背疼了,就直起腰、抬起头看看天。有时,她还会看到天上大雁变换的队形,从高远的蓝天飞过,整齐清亮的歌声带着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渐行渐杳,消失在远方的高空……我曾看到2009年12月27日刊登在《人民日报》上的一首诗《拾棉花的母亲》:“鬓发斑白的母亲/轻轻拨开棉枝的棉叶/一瓣瓣拾起……/用一瓣瓣棉花/温暖了家庭的冬天……”作者黄海卿的诗也正代表了我对拾棉花的母亲的心声。
每逢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总会把棉被抱到院子里晒上一整天。几个小顽童总喜欢在被子的缝隙间钻来钻去“捉迷藏”,绵软的被子,温暖的阳光,让人浑身懒洋洋的。晚上,一钻进被窝,立刻就会有种被温暖包围着的感觉。那一刻,我对棉花产生了无比的亲近感。它里面藏有阳光的味道,就像小时候投进母亲的怀抱,享受母亲暖暖的爱意。
天冷了,好加棉衣裳了。母亲就会买来一些白棉布到染坊配上色,然后,在院子里铺上炕席穿针引线,为我们兄弟姊妹缝制棉袄、棉裤。母亲心灵手巧,她的针线活在邻里乡亲中也是最棒的。我们身上穿的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是她一手缝制的。母亲脸上总是带着恬静的笑容,她待人就如同这棉花一样亲切随和,邻里相处和睦。
到如今,随着国家对棉花市场的开放,农村种植业结构不断调整。棉花这种特殊的经济作物在我家乡种得越来越少了,但我对这保暖舒适、散发着乡土气息的纯棉布却始终难以割舍,它成为我心中的一个情结。我内心所渴求的,也正是这样一种棉花洁白如玉的品格:简单、质朴、温润、平和,贴近自然、贴近真实……这纯棉布包裹着的不单是我的身体,更是为我渴望熨贴的心灵找到了一方柔软的“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