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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婷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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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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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核桃

还没到白露,就有人开始打核桃了。

打核桃这事有传染性,有人起了头,后面的人就耐不住。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些年打核桃越来越早了。

队长长福叔知道核桃没长足成,想再停停。眼见得一家家儿地都打了,再加上孩他娘的唠叨,捱了两天,到底还是推起小车去打核桃了。

南院的三奶,住在水口边的秀莲婶,还有二丫和狗蛋,擓着篮子,挑着担子,背着挠钩,拖着棍子,脚跟脚地也去了。

打核桃是个体力活儿,也是宗巧活儿,得会打。人在树上,枝枝叶叶的挡眼,碍手脚,不如在空地上自便,得顺着树杈间的缝隙打。打核桃像画画儿。高处的要稳准狠,小心翼翼,一棍子下去,核桃就要掉下来。不落也得晃几晃,让打家儿瞧见,知道它在哪里。就像是画轮廓,勾边界,定准星。

长福叔站在树杈上,两脚分开,左手攀着上方的树枝,腾出右手去打。打核桃时找个好位置很重要。既要安全,还得能用得上劲儿。靠根近儿了探不着远处,离树梢近了又有危险,最好背后还有不粗不细的橫枝,人累了能靠一靠。长福叔站的位置正好,一看就知道是个行家。四周的核桃稠,上下左右前后斜侧都有。那就只管扑抡,不定哪一棍子下去,都有核桃“啪嗒啪嗒”掉下来。就像是画画时的大面积填充,只要在框框里就涂,总不会跑到外面去,让人落了空。

再近些的,就用手摘。探探身子,踮踮脚尖,伸手就能够着,有时还是双胞胎多胞胎。就像画快好的时候,这儿勾勾,那儿描描,修饰修饰,美化美化,有画龙点睛之妙,颇有些享受的意味。可惜这种情形很少。

有时也要大家配合着打。秀莲婶子举着挠钩,够着低处的核桃,时不时地指挥下长福叔。

往前些,

再往上些,

瞧见了没?

树上的人听着指引,约摸着打下去,核桃掉落地上。

农人的用字很智慧,打字放在核桃身上再好不过。

核桃和别的物儿不一样。萝卜、花生埋在土里能刨,韭菜、麦子长在地上可以割,苹果、桃子、梨儿、杏儿娇嫩些,就得用手稳稳儿地摘。柿子、山楂皮实些,可以够。对于核桃来说,用“够”也勉强说得过去,多少有些文气,不带劲儿。不如用打。核桃是坚硬的,粗糙的,外面有一层厚厚的青皮儿。它抗摔,也不怕打,像半大的小子。它的皮汁沾到手上、衣服上就变黑,用酸枣叶洗,去石板上搓都褪不掉。树上还有“狼辣子”,要是被划住了,得挤出它的毒水儿抹抹才能好。有的树上还有马蜂窝。想得到它很难,可不就得费些心思,较着劲儿用力去打?

拾核桃也不容易。掉到高岸下、泥坑里里的就不拾了,来年春天说不准会长出一棵小树苗。落到红薯地里最好,翻开秧子就能找见,有时候会在垅沟里踩个正着。落到谷子和玉米地里,就难些了。既要拣核桃,还要防着蹚到倒谷子、玉米秆。顾得了脚下就顾不了手上,常常是手上脸上被划的“嚯嚯”地疼。要是落到了草窝里就更难了。不拾吧?明明看见掉进去了。拾吧?哪会恁容易。那一个个灵活圆滚的绿球球,像藏猫猫捉迷藏一样,够二丫和四妮忙活半下午。拾着拾着二丫停下来指着四妮笑,四妮知道她笑什么就也“咯咯”地笑。此时四妮发辫已经凌乱,留海布成缕儿贴在前额上。用“哔叽”面料做成的蓝裤子上,粘了好多“刺刺球”“鬼圪针苗”,手上脸上被“涩扑拉秧”拉出了好几道血印子,还差点儿刺着眼睛。其实二丫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也是灰土加玉米须,脖子上的几道黑印子,由于皮肤白,衬得越发脏,身上沾了几片扁豆叶儿。小脚三奶喊:“甭淘神了……”

树上的人在打,树下的人在拾。打的打,拾的拾,边干边说,边说边笑。打的差不多了,拾的也差不多了。长福叔从树上出溜了下来,脸上头上都是灰尘油汗。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把三通背心和长袖褂子的脊梁都打湿了,有的地方风干了,显出了白色云彩卷儿。秀莲婶子的话像井水一样甘洌:“累坏了吧?快点儿歇歇吧”,长福叔“咕咚咕咚”喝了半壶凉米汤,抹了把脸,坐到了石头上,让山风灌满胸膛。

核桃咋分?他们可有办法。先整篮子分,再半篮子分,最后再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分。“算了算了,丢下的你俩撮走吧。”“咋能行呢!数你出力大了。这些给你添进去,吃亏沾光就卓了。”长福叔和秀莲婶子们客气地推让着,其实,乡里乡亲的哪里会分那么清呢?只要心里明白着就行了。

核桃装进篮子车篓里,天也黑了,暮色笼罩了四野。从乡村小路两边的草丛和青纱帐里,传来了青蛙和蛐蛐儿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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