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生涯
□ 吴运强
一、虎落平原
“这是哪儿,我怎么躺在泥坑里?”
陆刚费了很大劲才睁开眼,左肩胛火辣辣的疼,头晕得厉害,五脏六腑像移了位似的难受极了。他挣扎着起身走出泥潭,倚在一棵大树上不断喘气。
试着活动双手,陆刚忽然惊叫起来:
“谁给我上的手铐,我的手枪呢?”
猛然惊醒后,陆刚吓得冷汗直冒。这时他终于记起先前的事了:
在边境线上,他抓住毒贩巴威,为防其逃跑,他把自己的手和毒贩铐在一起。二人刚要下山时,林中突然窜出一条黑影,对方二话不说就开枪,危急中他拔枪反击,然后头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偷袭并打昏我,他要干啥?”
许多疑问潮水般袭上心头,令陆刚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明白打蛇不着反被蛇咬了。凭感觉,他断定对方不是巴威就是其同伙,眼下逃跑不可能,硬拼又施展不了本事,怎么办?
“警察同志,你醒了,被暗算的滋味还好受吧?”
果然是巴威,陆刚这个时候才后悔自己仁慈。早知这样,先前就该打昏或者重创这家伙,令其失去反抗能力。
“警察同志,不要打歪主意,现在你的枪在我手里,你的命在我手里,你的手机被我砸毁,你只有乖乖听话,才能看见明早晨的太阳。”
巴威从大石板上跳下,他狠踢陆刚一脚,一个劲推着他往山下走。
“这是哪里,你要干啥?”
陆刚虽然愤怒,说话的声音却平静。他不能在巴威面前表现出胆怯,也不能激怒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套话。
巴威哈哈大笑,他说警察同志,这里是M国的狼嚎镇,你已经越境出国成了叛徒,再也回不去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照样抓你回去归案。”
听陆刚依然要抓捕自己,巴威气得抡起拳头就打。他说,要不是岩坎开枪时,你主动替我挡子弹,老子早把你打死了。苗雨诗这个贱货,竟敢买通岩坎要我的命,总有一天,老子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么说,是你打昏我,再把我弄过来的?”
看陆刚疑惑,巴威索性把当时的经过全讲了出来。他说,我俩的手铐在一起,不打昏你怎么跑,扛着你猛跑几百米穿越国境线,累得我差点吐血。亏我体力好,亏你把手铐钥匙揣在裤兜里,真是老天助我。
这一下,陆刚什么都明白了,他表面镇静,内心惊骇到了极点。天也,我怎么糊里糊涂就成了叛逃者?郑局正等我的消息,巴威不归案,太极山庄的黑幕就揭不开,花县扫黑除恶的工作就会受阻。怎么办,怎样才能逆袭成功,如何洗清叛逃之罪?
“你想怎样?”陆刚异常冷静,问话的声音中挟带着威慑。
巴威说,天快亮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取出你肩胛骨里的子弹,至于我想干什么,现在还没想好。总之你是个人才,我既想把你交给班迪老板邀功,又想把你囚禁在神鬼不知的地方,先磨掉你的棱角和锐气,慢慢把你变成一条狗,以后帮我咬人。
“你最好现在把我打死,叫我跟你当打手,你休想。”
二人边吵架边走路。这时天已大亮,陆刚环顾四周,见几里外果真有竹楼和茅舍,晨曦中,村民的打扮和语言也迥然有别。他心里一凉,故国情怀油然袭上心头:
“难道我要横尸异国他乡,我还能完成任务回国吗?”
远远看见一家竹楼,刚到地坝,巴威就扯着嗓子吼叫:
“扎瓦在家吗,快给老子滚出来。”
“谁他妈喊老子?”
应答声中,一位二十多岁的汉子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见巴威,扎瓦赶紧点头哈腰,哎呀,原来是巴哥,你咋个这么早?
巴威推着陆刚直接进入扎瓦的卧房。卧房内只有一张木床,一个女子正手忙脚乱穿衣服。巴威把陆刚铐在木床上,走出门小声对扎瓦说,屋里那个人是中国公安,他现在还不能死,你去搞点白酒和消炎药,我们先把子弹给他取出来。
扎瓦说,家里还有五斤白酒,至于消炎药,他还得到山脚去买。巴威摸出一叠钱递给扎瓦,叫他快去快回。扎瓦接过钱说声谢巴哥,屁颠屁颠就朝山下跑。
扎瓦刚走,陆刚就听厨房里传来女子的尖叫:
“巴哥,我是扎瓦的女人,你俩是兄弟,不能这样。”
巴威欲火难耐,他管不了那么多,上前按住女人就扯衣裤。听女人拼命挣扎,大声呼救,陆刚很愤怒,他使劲捶板壁。巴威起先不管,后听陆刚骂他缺娘少老子多没教养,气得丢下女人走进屋,劈头盖脑就给陆刚一顿拳脚:
“你敢侮辱我娘,老子打死你。”
巴威的老爸死得早,是娘含辛茹苦把他带大。由于小时候,经常见村里的男人大白天进屋欺负娘,经常有恶婆娘们骂娘是烂货,所以长大后他就以欺负女人为乐。
“既然你知道疼娘,那为什么还欺负朋友的女人,你有没有人性?”
陆刚针锋相对,一点不给巴威留面子。吵闹间,扎瓦的女人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怯怯说,巴哥,你洗把脸吧,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我不会给扎瓦说。
巴威盯着女人看,看着看着,忍不住又上前撕扯。陆刚无奈,只好顿脚大声喝道:
“巴威,只要你放过她,我可以考虑答应你一个条件。”
女人余悸未消,她趁巴威愣神之机,掩盖住高耸的胸脯,赶快溜走。巴威转头问,你当真要给她出头?陆刚说,落到你手里,我没打算活,子弹不取了,我们走吧。
看陆刚坚持要走,巴威只好让步。他说,好好好,你今天欠我一个情,你记住刚才的话,到时老子连本带利一块收。
胡乱吃点东西,巴威用小刀在火上反复烧烤。他叫女人使劲按住陆刚,先用白酒清理陆刚的伤口,然后阴阳怪气地说:
“警察同志,你们是特殊材料做成的,这点儿疼痛,应该忍得住吧。”
陆刚不语,他趴在木床上,一边回想关云长刮骨疗伤的情节,一边紧咬牙关忍受刻骨铭心的疼痛。尽管没放声嚎叫,但他还是忍不住哼了几声,毕竟是血肉之躯。巴威取出子弹时,看陆刚满头大汗,不禁暗自嘀咕,这家伙真是条汉子,若换成我,恐怕早就嚎啕大叫了。
在扎瓦家休息了几天,巴威带着陆刚继续赶路。来到山脚的公路上,巴威拦住一辆面包车,扔一叠钱给司机,哇啦哇啦说几句土话,然后就把陆刚推上了车。陆刚的眼睛被蒙着、双手被铐住,完全辨不清方向。途中,巴威给他喂了一包饼干和半瓶水,直到夜深人静,他才被推下车。
下车后,院子里立即跑出二十多个人,每个人都恭敬地和巴威打招呼。巴威指着陆刚对一个大汉说,把这家伙拖进地牢,好好招待,说完径直朝楼上走。
陆刚被两位大汉挟持着,高一脚低一脚朝前走,由于双眼被蒙,双手被铐,他搞不清这是哪里。起先陆刚还听到巴威和女人打情骂俏的声音,后来只听见恶狗的咆哮,以及锁门的声响。
“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巴威究竟要干啥?”
地牢里阴森潮湿,陆刚用脚探路,试图摸清周围情况。他沿着墙壁走一圈,刚要拐弯就听汪一声怒吼,接着左脚就被猛犬咬了一口,他大吃一惊,飞快踢出右脚逼退猛犬,然后转身后撤。没走几步,前面又传来恶犬的咆哮声。这一下,陆刚再不敢行走了,他不知地牢有多宽,只知道四面都有恶狗,自己只能原地呆着,根本没办法逃走。
靠墙打个盹,迷糊中,陆刚看见柳絮菲笑容可掬朝自己走来,看见郑欣远远给他招手。他拼命朝前跑,跑着跑着,忽见牛正强斜刺里冲出,举枪就朝他射击,他左肩一痛立刻惊醒。
四周黑糊糊的,肩膀上的伤口痛得无法忍受,陆刚实在忍不住了:
“是什么东西咬我?”
没人回答,地牢里除了恶犬的嚎叫,就是老鼠的吱吱声。陆刚毛骨悚然,这时他终于搞清楚谁在咬他的伤口了,原来是一群老鼠。他明显感觉,这群畜生,先是一只,这只领头鼠畏畏缩缩,试探性地咬一口后,立即吱吱唤来同伴,一时间,陆刚的头上身上脸上全是老鼠。
“天也,难道我要葬身在鼠辈之口?”
这一刻,陆刚才感觉到英雄落寞的悲哀,由于双手被困,他只能拼命抖动全身,试图甩开和吓跑老鼠。这群老鼠似乎以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任随陆刚如何吼叫跳跃,不但不退让,反而咬得更凶,有的使劲撕咬伤口,有的用爪子抓脸,有的竟然钻进衣服里见肉就咬。陆刚吓得差点失声尖叫,活了三十五岁,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不管面对多强悍的对手,他丝毫不惧,因为,他有力量反抗。而今有力无处使,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群老鼠任意啃食欺凌,这种屈辱,这种有力无法使的悲哀,令他不能接受。
跳动中,一只钻进裤管的老鼠终于啪一声落地。这是反击的最佳时机,凭着敏锐和快捷,陆刚一脚踩住这只可恶的家伙,与此同时,他快速往墙上一靠,结结实实压住两只撕咬他的老鼠,然后全身用力一动不动。
吱吱的惨叫声过后,三只老鼠终于被消灭。群鼠退后,陆刚忽然大汗淋漓全身酸软。他紧靠墙壁,既不敢坐,也不敢打盹,黑暗中,鼠群好几次去而复返,慢慢靠近陆刚,由于陆刚及时反应,并跺脚威吓,虽连番受到骚扰,但没再遭撕咬。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在陆刚精疲力尽再也坚持不住时,地牢门打开了。尽管眼睛被蒙着,陆刚还是感觉到了明晃晃的灯光,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姓陆的,昨晚睡得好吗?”
问话声过后,陆刚的蒙眼布被一个大汉扯了下来。一下子见到强光,陆刚的眼睛很难受,他不敢睁大眼,只能眯着看前面。大厅里站着四五个人,为首者,满脸横肉手持皮鞭,这家伙二话不说,对着陆刚就是一顿狠打。大汉打完之后,又吩咐手下逐一上前毒打陆刚,最后将一盆脏水泼在陆刚身上,然后把他吊在半空就走了。
四五盏灯前后左右照着陆刚。强光下,陆刚的眼睛睁开就不敢闭上,闭上就不敢睁开。他的双手依然被铐住,整个身子悬在半空,只有脚尖点地。全身的伤口痛得钻心,从疼痛的剧烈度分析,陆刚断定大汉泼在自己伤口上的是浓度很高的盐水。
“如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让巴威吃尽苦头。”
连日的奔波和劳累,加上伤痛、惊吓、屈辱,陆刚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即将奔溃的边沿。他暗想道,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如果就这样被鼠辈们羞辱折磨而死,那以前的人生抱负、豪情壮志岂不是一场笑话?
全身奇痛难忍,为了不让巴威看笑话,为了自身的尊严,陆刚尽全力忍受,尽量小声呻吟没有大声嚎叫。面对咫尺之间的死神,陆刚脑海里的念头很多。他想,落到今天这步,只怪自己大意,死了就死了,反正自己没妻儿,没牵挂,虽然父亲健在,但有弟弟妹妹照顾,自古忠孝不能全,纵有遗憾,也没法弥补了。
然而,就这么不明不白屈辱而死,陆刚又不甘心,论本领智慧,他认为自己不输巴威,堂堂中国刑警,要死就该死得轰轰烈烈,像这种被百般折磨羞辱而死,实在有损英雄形象,实在不甘心。
“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油然而起,一想到活下去,陆刚就想到了自己的任务,想到了局长郑欣的处境,想到了柳絮菲期盼自己的目光。通过冷静分析,他的心胸豁然开朗,他断定,巴威是在熬鹰,此举是在消除自己的信念、个性和棱角。只有让我彻底崩溃,彻底变味,他才敢用我。不然,这家伙在路途中早就取我性命了。
“看来这才是开始,皮肉折磨后,肯定还有精神摧残。”
陆刚坚信自己的判断,由于料定巴威不会取自己的性命,他的心反而踏实了。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地牢的温度越来越高,陆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半醒半梦间,他感觉有啥东西在身上不断蠕动:
“难道是蛇?”
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恐惧之极。明晃晃的灯光下,一条长长的眼镜蛇竟然缠在自己腿上,慢慢往上爬。这家伙好像刚睡醒,昂头吐信,嘴里不时哈哈吹气。纵然陆刚胆大,也吓得毛发倒竖啊一声惊叫起来。
“难道我判断失误,难道他真要折磨死我?”
纵然要死,也要死得有点气概,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哀声求饶,不是我的风格,一声不吭也不行,这么恐怖的场景,但凡是人,都会被吓出声,唯一的办法就是闭目怒骂。必须把我的怨毒,此时的恐怖注入巴威心魂,让他以后寝食难安成为心魔:
“巴威,你这个杂种,老子为你挡子弹,你狗日的恩将仇报。你这种没人性的东西,以后绝对要遭报应。”
惊骇、怨毒的骂声过后,地牢门忽然开了,接着,巴威带领一群人,哈哈笑着走了进来:
“一条小虫就吓得现出了原形,中国公安也不过如此,关键时刻还是怕死嘛。”
看巴威终于现身,陆刚长出了口气,感觉自己赌赢了。其实刚才的惨叫声他是故意发出的,因为眼镜蛇张嘴的一瞬间,他猛然发现这条蛇的毒牙被拔了。他想,要装就装得更像些,现在只有认怂才能迷惑对方,才有逆袭的机会:
“巴哥,我认怂,你开条件吧。”
话未说完,陆刚脑袋一耷拉,立刻昏死过去。
二、继续熬鹰
再次醒来的时候,环顾四周,陆刚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床边是红木衣柜,衣柜外有红木沙发、茶几。窗帘雪白,上面还有漂亮的花草图案。床头上挂着输液瓶,里面的药水所剩无几。试着活动几下腿脚,陆刚暗喜,因为疼痛减轻,全身有力气了:
“这是哪里,谁给我输液治伤?”
凝神细想时,门外进来一个女子。女子上穿白色针织毛衣,下穿粉色紧身裤,身材高挑丰满,走起路来婀娜多姿,人未到甜甜的声音抢先飘忽过来:
“刚哥,你醒了,想不想喝水、吃东西?”
陆刚坐起身,他先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对方,后来就专注看这个女子的眼睛。从警十余年,陆刚可谓阅人无数,丰富的办案经历,使他练就了一副读心的本领,只要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不出两分钟,他就能大体猜到其心理活动状态。
女子见陆刚目不转睛看自己,脸一红,赶快曲腿坐在沙发上,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低头说:
“刚哥,你是不是饿了?”
陆刚看女子害羞,再看她坐下时,先曲膝盖,再慢慢将美臀挪到沙发上,而不是一下子坐下,于是断定对方学过礼仪。由于见其眼眸里清澈明亮,毫无杂质,再加每说一句话都红脸低头,从不直勾勾看人,因此对她的第一印象较好,至少没有厌恶情绪。
“这是哪里,你是谁,谁给我换的衣服?”
女子听陆刚连珠炮似的问话,脸红得更厉害了。她转过身子用半边脸对着陆刚羞怯地说:
“刚哥,这是金山角,我叫孟玲,你昏迷这几天全都是我在照顾。”
听了孟玲的话,陆刚的脸突然红了,他们怎么把我弄到毒窝里了?这小丫头居然给我洗澡换衣服。巴威叫她伺候我意欲何为,我该不是又被偷拍了吧?回想那次栽在郝胜男手里的事,陆刚急了:
“你怎么这样,这多难为情。”
孟玲突然嘻嘻笑了起来,她说刚哥不要紧张,没谁偷看你,也没谁偷拍,我敢发誓,哄你是小猪。
“这里没监控吧?”
陆刚不放心,他的问话语无伦次,完全像个少不更事的人。孟玲笑得更灿烂了,她一边削水果,一边说,刚哥放心,这是我的住处,外边监视你的人进不来,巴哥走的这几天,除了我,没谁接近过你。
“巴威去哪里了?”
孟玲把水果递给陆刚,再扯张纸给他擦擦嘴角才说话。她说,巴哥见班迪老板去了,临走时吩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除了不能走出这间屋,在这里面,你想咋样就咋样。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和巴威是啥关系?”
陆刚很想一下子弄清所有情况,偏偏孟玲不紧不慢,有时说一句,有时起身换药水岔开话题,逼急了才惋惜地说:
“刚哥,你的名字是巴哥告诉我的,他说你是中国警察,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你果真是中国警察,不过,现在被通缉了。”
通缉二字一入耳,陆刚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什么,我成了通缉犯,不可能吧。”
孟玲听陆刚言辞坚定,态度坚决,忍不住拿出手机说,不信你自己看。陆刚接过手机一看,通缉令上果真有自己的姓名、年龄、身体特征,以及非常清晰的照片。看完后他一下子呆了,怎么是这种结果,一种被抛弃、误解、冤枉、追杀的情愫瞬间袭上心头,两行眼泪不经商量就流了出来。
“刚哥想开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不嫌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陆刚再没心情和孟玲说话,他软绵绵地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就睡。以后几天,他不吃不喝,除了去卫生间,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发呆。孟玲左劝右劝不起作用,急得一个劲给巴威打电话。
陆刚表面气馁,内心却在想事情:郑局为什么要通缉我,难道他不知我的性格?抓捕现场的情况瞬息万变,这就像老鹰抓毒蛇,如果信息不准,角度不对,稍不留意对方就会反客为主。我为局里立了那么多功,破了那么多大案要案,他们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开初两天,陆刚的确有情绪,想着以前的辉煌,以及现在和以后的处境,他感慨万千,很想大醉一次,大哭一场。努力平复心态后,陆刚慢慢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郑局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和压力,不然他不会这么做。何况自己半个多月不露面,何况自己的确跑到了国外。不能怪他,自己必须为自己的大意和疏忽买单。
冥思苦想中,陆刚忽然记起一件事,上半年和郑局一同去市局汇报工作时,林局长曾征求过陆刚的意见。林局长说,根据M国内线消息,目前大毒枭班迪,很可能打着与我市某些商人做生意的旗号,偷偷贩运毒品。为了打掉这个制毒、贩毒团伙,林局长希望陆刚到市局缉毒队任职。当时,由于郑欣不发话,加之陆刚手里好几个案子没结,所以这事就没再议了。
慢慢咀嚼每个细节,陆刚突然得出个大胆推论,通缉我,搞不好是林局和郑局的一个局。也许林局事先就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我抓不住巴威反被他劫持,那就顺水推舟去当卧底,难怪那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难怪他要我把他的电话号码记在脑海中。
陆刚越萎靡,孟玲越殷勤。陆刚不吃饭,她端到床头一勺勺哄着喂,陆刚不洗澡,她强行脱掉他的上衣,将其推进卫生间。她不准陆刚整天躺在床上,娇嗔笑着拖他到客厅,给他推拿按摩,给他唱歌跳舞解闷。一天晚上,陆刚趁孟玲低头收拾碗筷之机,巧妙掀翻汤盆,泼了她一身汤汁。
孟玲一点不怒,她羞怯地脱掉脏衣服,袅袅娜娜地走进卫生间洗澡。陆刚见孟玲的手机放在椅子上,正琢磨是否给林局长打电话时,孟玲的头忽然从门缝里探出来。孟玲低眉垂目地说,刚哥,不好意思,我忘了拿内衣内裤,你能不能去一趟我的屋子。
孟玲的寝室在楼上,陆刚一进屋就用孟玲的手机查找监控,确认安全,他才拨通林局长的电话。林局长非常高兴,他说你既然猜出了我的用意,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通缉是必须的程序,只有这样,才能给郑局解围,你才有机会打入毒贩的内部。林局长的指示简明扼要,他告诉陆刚,危险时可到葡萄园求助,你进门的问话是,有客临门,来杯葡萄酒,如果对方回答说,无人守店,只有苦丁茶,那就接上暗号了。
打完电话,陆刚删除通话记录,擦掉手机上的指纹,随便拿两件衣服就下楼。孟玲探头,故意把半个胸脯露出来,她娇嗔笑道,刚哥,不是这套,我要肉色的瑜伽服,重新去拿。陆刚装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他连跑三趟才找着孟玲那套内衣。孟玲一点没察觉陆刚动过他的手机,她很投入地在陆刚面前表演瑜伽,淡淡的体香,性感婀娜的姿态,令陆刚热血沸腾想入非非。毕竟他是个风华正茂的男人,如不是使命在身,如不是平素练就的超凡自控力,此情此景,他还真的把持不住。
三天后,巴威回来了。这家伙扳着脸见人就骂,稍不如意就抬手打人。孟玲见巴威左耳没了,头上缠着纱布,料定他在班迪那里没讨好还吃了亏。她没多问,只简单汇报了陆刚这几天的情况。
巴威虽然蛮横,对孟玲却很客气。孟玲虽是巴威的小姨子,却又是班迪的干女儿,尽管觊觎小姨美色,巴威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他问小姨陆刚为何绝食,孟玲叹口气摇摇头说,也许是被通缉的事吧。巴威闻言一喜,玩世不恭地说,哈,这下成丧家犬了,看他还怎么威风?孟玲不悦、板起面孔嗔怒地说,他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全都怪你。巴威哈哈大笑,他说,我漂亮的小姨妹,你和他亲还是和我亲,这才几天时间,难道你喜欢上了这家伙?
“呸呸呸,不给你一般见识,我找干爹去。”
孟玲听巴威讥笑,脸一红,低头一溜烟地跑了。
晚上,巴威备好酒肉,连请三次陆刚都不起床,最后还是孟玲连拖带哄才把他弄上桌子。陆刚的情绪很差,任巴威如何表白,就是不动筷子。巴威有些恼怒,他吃了几串烤羊肉,一口干完玻璃杯里的酒,没好气地说:
“现在你是无家可归的逃犯,别不识抬举,惹恼了我,分分钟让你消失。”
这话把陆刚激怒了,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气喝完,啪一声摔碎杯子,揪住巴威就打:
“如不是给你挡子弹,我能落到这般地步吗,与其让你以后折磨我,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巴威被彻底激怒,他一边回骂一边还击。看两个大男人在地上翻翻滚滚厮打,孟玲起先吓得大声尖叫,后来干脆把桌上的啤酒、菜汤统统往他们身上泼:
“让我看猴戏是吧,继续演呀!”
这招还真管用,巴威、陆刚停止抓扯,双双看一眼杏眼微嗔的孟玲,乖乖地坐回了原位。孟玲说,人与人相识就是缘分,你俩以前虽是敌人,但共同经历过生死,今天能坐在这里喝酒,说明你俩缘分未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我面前比凶悍。
“小姨妹说得在理,陆刚,我自罚一杯给你道歉。”
巴威自我解嘲笑几声,接过孟玲递来的酒一饮而尽。陆刚感激地看一眼孟玲,也把一大杯酒喝了。孟玲嘻嘻一笑,又恢复了先前的天真,她说,既然喝了我的酒,你俩今晚就得听我指挥,现在各人去卫生间洗漱,这桌菜脏了,我重新换一桌。
半小时后,三人又重新坐在大厅桌子边。这一次大家都喝白酒,陆刚把杯子举到巴威面前诚恳地说,请原谅我刚才的态度,也感谢你没有取我的性命,我现在有家难回,要么你把我弄死,要么给碗饭吃。
巴威大度一笑说,如你刚才这样说话,我俩就不会让小姨妹看笑话。我说过我俩有缘分。来,喝了这杯弟兄酒,以后同心协力干大事。
“我一无钱财,二无关系,只有一身力气,你看着办吧。”
孟玲也把杯子举过来,她嫣然笑着说,刚哥,我给你介绍个活,你给我干爹当保镖怎样?
陆刚还没回答,巴威就插话了。他说刚哥这身本事,当保镖可惜了,我的意见一是去当雇佣兵,二是去打黑拳。给老板当保镖,现在不是时候,因为老人家不喜欢警察。
陆刚明白巴威的意思,知道他还没完全相信自己,还在设法折磨、考验。既然这样,那就依他,只要能接近班迪,只要能完成任务,皮开肉绽又如何。
以后的日子,陆刚依然呆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屋外的监视撤了,也不出屋更不逃跑。终于有一天,巴威喜洋洋地走进屋说,刚哥,我给你揽了桩大生意,如你一口气连赢三场拳,转眼就能挣到一笔大钱。
陆刚没拒绝,也知道没有拒绝的权力,他翻个身淡淡地问比赛的时间、地点,还有对手的情况。
巴威见陆刚同意比赛,内心狂喜,他说五天后在镇上的霸主山庄比赛,对方是他以前的学生,没啥实力。叫陆刚这几天出门热热身,不要整天呆在屋里。
为了打好第一场拳,一大早陆刚就起床跑步打沙袋。他热身的时候,四周没人监视,只有孟玲双手抱胸,时而偏着脑袋观看,时而拍着巴掌喝彩,时不时还递来毛巾擦汗。陆刚不知孟玲的底细,不敢冷落,也不敢过于亲近。好几次看孟玲把手机放在木凳上,大摇大摆离去,他都视而不见。虽然好想给林局和郑局打电话联系,但为了取得巴威和孟玲的信任,他没贸然行动,极力克制住了强烈的冲动。
一月后,霸主山庄人流涌动,喧嚣、哄笑声此起彼伏。陆刚走进铁笼子的时候,四周没人捧场,没人助威,主持人只淡淡说了一句,这是新来的中国拳手。陆刚的心情很苍凉,他不是职业拳手,没打过黑拳,既不知对手是谁,更不知自己等会儿能不能活着走出来。
第一场赢得很轻松,对手的拳脚虽然厉害,但力气不是很大。凭借自己的散打经验,陆刚瞅准时机,直拳攻击其面部,趁其仰头,上勾拳一下击中其下颚,紧跟着一个高鞭腿踢得对方当场昏倒。
第二场比赛不到一分钟,陆刚浑身冷汗直冒,知道自己上当了。原来第一场拳对方完全是为了试探,根本没派出高手。由于连连中招,渐渐的他被逼到了死角。为了扳回局面,陆刚稳住心神,调整好步法,采取以守为主,攻防相结合的战术对阵。
硬撑到两分钟时,陆刚崩溃了。原来自己和对方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对方身高力大不说,单就比赛经验,出拳的力度、角度就高出自己很多。自己的拳脚打在人家身上,就像给他挠痒痒,平时引以为豪的绝招,一点都派不上用场。这哪是比赛,分明是故意羞辱折磨我。
现场观众看陆刚被打倒又顽强站起,有的直呼打死他,有的高声给泰拳手助威。巴威和孟玲负手站在笼子外面,既不呐喊,也不关心胜负。巴威说,这家伙的警察习性还重,还得继续熬鹰,直熬到他心灵崩溃、奴性出现才敢相信。
孟玲眉毛一扬,鼻孔里哼一声说,你真敢担保他不是缉毒警?
巴威摸着耳朵没好气地说,为了这事,老板割了我一只耳朵。我和陆刚真的是偶然相逢,他以前一直干刑侦,我在那边杀了个女人,这家伙一直追踪我到边境。是我打昏他,把他扛过国界的。苗雨诗那个贱货,竟敢买通岩坎杀我,这笔账,迟早给她算。
“苗雨诗的事先放放,现在我俩集中精力熬鹰。”
孟玲一边给巴威下指示,一边侧目关注笼子里的情况。二人对话时,笼子里的陆刚已血肉模糊,直挺挺躺在地上。
三、再入圈套
陆刚一病不起,连续两天高烧不退。
巴威很没耐心,他说这家伙已成废人,干脆一刀结果算了。孟玲不同意,她说班迪随时都可能杀死我俩,如果有陆刚的帮助,以后这里就是我孟家的天下。
“那我现在干啥?”巴威一脸迷茫。
孟玲有点恼怒,她说你不要事事都要我提醒,阿爸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该干啥干啥去,不要整天在我面前晃荡。
在孟玲的照顾下,陆刚的身体和心情慢慢好转。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庭院里的桃花含苞欲放,枝头的黄莺鸟好像没睡醒,鸣叫声中,明显夹杂慵懒成分。孟玲和陆刚对面而坐,中间的大红酸枝茶几上,两杯普洱茶飘着袅袅香气。孟玲翘着兰花指,把一只刻有梅花图案的紫砂杯,举到空中再轻轻移至陆刚面前:
“刚哥,小妹祝你恢复健康,祝你今年心想事成。”
陆刚端起香茶品一口长叹道,我是一个无用的人,在这里白吃白住几个月,你不嫌弃还这样尊重我,我太感激了。
“刚哥说哪里话,我做这些,都是替巴威赎罪。”
孟玲的话滔滔不绝。她说巴威是她姐夫,她很厌恶姐夫的流氓习性,知道他在中国杀了人,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帮助陆刚将巴威抓获归案。孟玲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陆刚,其表情纯洁自然得无可挑剔。
陆刚虽神色黯然目光呆滞,内心却高度警惕。他知道对方在考验自己,这个时候,眼里的一丝杂质,脸上的一个细微表情,身体的丁点异动,都会勾起对方的疑虑。总之谁表现得自然,谁就是赢家:
“感谢小妹,如果两个月前你说这话,我一定心潮澎湃。现在我是通缉犯,别再提警察两字好吗?”
孟玲喝口茶灿然笑了起来,她说刚哥啊,你就别扯谎骗小妹了,一日做贼,终身都改变不了偷东西的习惯,一天从警,永辈子都去不掉骨子里的使命和责任感,这句话我是听一个警察说的,我认为特有道理。
陆刚不动声色。他说这话当然有道理,不过也有偏差。每个行业都有精英和败类,这就像森林中的树木一样,你给他的阳光和水分越多,它成长得就越茂盛。再坚硬的树木,如果长时间得不到阳光雨露滋养,经常遭遇雷电冰霜袭击,你说它会不会变成朽木烂材?
“这倒是哈,难怪经常看到有警察被调查、起诉的新闻。”
孟玲给陆刚斟上第二盏茶,脸上的表情依然微波不兴。陆刚见其眼波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澜,喝口茶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本来我想做棵参天大树的,而且我也自认是棵好苗子,怎奈老天不许我出头。”
陆刚的讲述声情并茂。他说以前为了出人头地,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以至于朋友误会,妻子闹离婚。他本以为这样会赢得领导的赏识,会接连得到提拔,谁知换来的却是降级处分和全国通缉。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他总算悟透了一个道理,想在官场上混,没有资源和背景,再优秀也是人家的棋子。以后,他要换种方式生活,要把以前浪费的青春追回来。
“需要我做什么?”
孟玲侧目看着陆刚,脸上的表情仍然很淡,看不出半点被打动的样子。
陆刚明白,现在该摊牌了,如果一味装病装可怜,反而会露出马脚:
“我现在走投无路,你真想帮我,那就借点钱或者借把枪给我,放我出去闯荡。”
孟玲吓了一跳,她说借钱可以,借枪没有,我可是老实本分的商人,从不干违法的事。
“那就什么也不借,只求你放我走。”
陆刚看出了孟玲内心的波动,他不动声色,继续探寻对方的底线。孟玲喝口茶压压惊淡然笑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你是巴威的客人,得他点头。
“难不成你们要养我一辈子?”
陆刚爽朗地笑了。他一笑孟玲也跟着笑,笑声中,庭院里忽然嗖嗖跳进四五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为首的胖警察用手枪逼住陆刚和孟玲大声喝道:
“不准动,我们是国际刑警。”
孟玲花容失色,手里的茶盏啪一声落地。她努力稳了稳神,义正词严反问道:
“国际刑警就该随意闯入民宅吗?我们又没犯法。”
胖警察踏前两步把枪顶在陆刚后背上,然后转头对孟玲说,我们奉命搜查和抓捕逃犯,请你们配合。
说话间,一位瘦高个子掏出手机,对着陆刚和孟玲就拍照。陆刚环顾四周,见四五支枪同时逼向自己,只得按对方的喝令,乖乖举起双手。瘦高个子走到陆刚面前,哈哈笑着说:
“原来你就是陆刚,没想到你躲在这里,跟我们走一趟吧。”
陆刚冷笑两声说,跟你们走可以,但必须先放开这位女士。说完话,也不看孟玲的表情,昂头就往门外走。一边走,陆刚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刚才胖警察一个微妙的眼神暴露了身份。陆刚是警界精英,二货就是二货,再怎么装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从这四五个人握枪的姿势,走路的步伐,特别是眼神,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断定这是巴威和孟玲,意欲考验自己的又一场重头戏。
即将跨出院门时,胖警察突然喝令站住,随即掏出手铐,准备将陆刚铐住。陆刚不动,很配合地反转双手。待对方紧贴上来时,猛然矮身抓住其脚踝往上一提,随即鹞子翻身按住胖警察。
其他几位假警察吓蒙了,他们根本没看清陆刚的手法和身法,甚至还没回过神,陆刚手里的枪就响了。眨眼间,除胖警察外,其余四人的枪还没响就中弹倒地。
“刚哥,你杀了这么多警察,这下真闯大祸了。”
孟玲惊慌失措跑出来,她躲在陆刚身后,浑身不断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陆刚知道她在演戏,他想,既然这样,那就把戏演得更逼真些,免得以后再受考验和折磨。
“这个地方不能住了,赶快走。”
陆刚边说话,边催孟玲进屋收拾东西。孟玲跑进屋瞬间又跑了出来:
“刚哥,我们去哪里?”
“这是你的地盘,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
孟玲看一眼躺在地上的胖警察,在陆刚的催促下,依依不舍朝门外走。她刚出门,胖警察就地一滚,快速抄起了同伴的枪。
“啪啪!”
陆刚的枪抢先发出了吼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胖警察,孟玲连连叹气,一个劲责怪陆刚杀警察给她惹麻烦。
去街上的路九曲回环,到处都是粉红色的桃花。桃林里,有姑娘拍照,曲路上,有儿童放风筝。来到孟萨已是黄昏,路过一间名为雀巢的酒吧时,孟玲做个鬼脸,硬塞一把钱给陆刚,脸上的笑容暧昧而诡秘:
“刚哥,你今晚就住这里,好好放松一下吧。明天中午我来接你,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话的时候,孟玲的双眼一直盯着陆刚看,直看得陆刚红脸低头浑身不自在。
“哎哟,孟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娇笑声中,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迈着猫步走了出来。女子从上到下看了几眼陆刚,扭腰摇臀抛个媚眼,然后才和孟玲打招呼。孟玲把女子拉到一旁,二人窃窃私语一会儿才大声说话:
“糯兰,这是刚哥,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伺候周到。”
糯兰哈哈浪笑,她说孟姐放心,我亲自伺候刚哥,一定让他爽歪歪。
从糯兰的言行举止中,陆刚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认识孟玲:
“原来她还没相信自己,还要继续考验。”
愣神间,糯兰已哼着小调走了过来:
“清晨,我打扫战场,一地豆浆,千军万马都阵亡。”
糯兰的头刚靠过来,陆刚的手就抚在了她的皮裙上。糯兰个子很高,周身都是健美的肌肉,对方表面散发的气息是放浪和狐媚,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杀气。为了打消孟玲的顾虑,陆刚把糯兰搂得很紧,除手掌故意在其腰臀摩挲外,嘴里还浪声说道:
“摸摸你的腰,好风骚。”
看陆刚和糯兰打情骂俏,孟玲心里酸溜溜,心想这家伙原来也好色,看来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早知如此,我前几天就该把他搞定。
目送孟玲走后,陆刚才跟着糯兰进屋。楼下的大厅很大,糯兰说,别看这里现在冷清清的,晚上很热闹。主要是年轻人唱歌、喝酒、吃烧烤。上了二楼,糯兰指着一间间门房说,这些全都是有钱人包租的高级套房,主要用于居住和谈生意。
“你们老板是谁?”
陆刚打断糯兰的介绍,主动问话。糯兰说我从进来起就没见过老板,听姐妹们说,这家店铺的主人好像是中国的一位富婆。
来到三楼,糯兰把陆刚直接带进一个大套间。她说刚哥,安心住下,有啥需要尽管给我说,费用我会记在孟姐账上的。
“我有的是钱,别麻烦她。”
陆刚摸出孟玲给他的钱,吩咐糯兰只管给他安排,别担心费用。糯兰接过钱,反手在陆刚腿上不轻不重揪一爪,夸张地扭着腰肢出去了。
天刚黑,楼下就响起了音乐声和吆喝声。糯兰准备好一桌酒菜,她和陆刚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陆刚环顾大厅,见里面有少许人在兜售K粉和摇头丸,他心里警惕,嘴上却毫无遮拦说话。他一会儿问糯兰穿紧身裤,是不是故意卖弄风骚,一会儿又问她一个月的收入?
糯兰不恼,她对陆刚的戏谑笑而不答,只管大口喝酒,不一会儿就双颊绯红,杏眼迷离起来:
“刚哥,我们跳个舞好吗?”
走进舞池,糯兰的整个身子都靠在陆刚怀里。陆刚知道对方在演戏,更明白此时场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为了把戏演真,他表面投入,内心却高度警惕。除监视着糯兰的举动外,他对每个主动靠近身边的人都密切关注,记住他们的面部特征,行走姿势以及说话腔调。
“刚哥,我醉了,你扶我上楼吧。”
糯兰醉得厉害,陆刚费了些劲才把她弄上楼。进屋后,糯兰跌跌撞撞直奔卫生间,陆刚听她起先哇哇呕吐,后来又听里面传来放水洗澡的声音。陆刚稳住心神,尽量不从某方面遐想,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守住底线,现在对方在考验自己,千万不能入套。
糯兰裹着浴巾刚出卫生间就一跤跌倒。陆刚起先以为她装醉,后见她长时间不动,只得上前将其抱上床。看糯兰的姿态,陆刚断定先前喝的酒有问题。一想到酒里有药,他的毛发马上倒竖起来。他冲进卫生间刚要呕吐,忽然头晕目眩重重倒在地上。
一觉醒来,陆刚发现地板上有血迹,起身一看,糯兰僵硬地躺在床上。他吓了一跳,慢慢上前,见糯兰颈项被割了一刀,床头柜的小刀上还沾有鲜血:
“谁干的,为什么要陷害我?”
陆刚费心思考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通过猫眼一看,走廊里全是荷枪实弹的警察。看对方的阵容,陆刚知道这次遇到真警察了。
四、欲擒故纵
孟玲还没走进多瓦寨,巴威老远就迎了出来:
“小妹,陆刚怎么样了?”
看巴威一脸期待,孟玲一下子火了:
“说你是二货你还不服,你找那几个地痞哪像警察,自己去收摊子,我见干爹去了。”
巴威脸色大变,昂着的头一下子低了下来。孟玲说,幸亏陆刚手下留情,没出人命,否则你闯大祸了。巴威往外跑了几步又折转身,他把孟玲拉到一边神秘地说:
“郝胜男来了,这会儿正和你干爹说事呢。”
“她来干什么?”孟玲一脸迷茫。
巴威的神情很低落,他问孟玲,这段时间自己一直不受老板重用,是不是因为陆刚的原因?孟玲歪着头细想一会儿说,不可能吧,如果干爹讨厌陆刚,早就把他灭了,何苦叫我俩摸他的底细,一次又一次考验试探他。
“哦对了,刚才郝胜男打探陆刚的情况,我和老板都说不知道,你别说漏嘴。”
辞别巴威,孟玲径直朝大堂走,一路上虽有持枪游走的壮汉,但每个人见了孟玲,都弯腰鞠躬且客气地称呼大小姐。孟玲不摆架子,对远处的保镖招手示意,对近处的打手笑脸相待,有时还和蔼可亲拉几句家常。
大堂两边坐着族中的长老,班迪和郝胜男居中而坐,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茶水和点心。班迪五十岁左右年纪,身体虽瘦说话的声音却压堂:
“各位股东,上个季度的红利,我已一分不少打进你们的账户里了。本季度由于多种原因亏损严重,暂时不能分红,如果谁家等米下锅,可私下给我说。如果没什么意见,大家就散了吧。”
班迪的话还没讲完,左边的一位老头就耐不住了,他问班迪为何亏损,是货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
老头一讲话,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有的说班迪用人不当,不该重用巴威,有的说应该终止和苗雨诗的生意。班迪起先一声不吭任大家数落,后来一摔茶杯朝天开两枪大声喝道:
“都给老子住口,别以为你们是长辈就敢随意耍横。”
这招还真灵,堂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散尽后,孟玲才上前甜甜叫声干爹。班迪哈哈笑道,你来得正好,这是你郝姐,以后她直接联系你。
“小妹,好久不见,你越发漂亮了。”
郝胜男拉着孟玲的手,先叙旧再说事。郝胜男礼貌地向班迪转达苗雨诗的意见,她说苗姐的意思是,巴威做事毛躁,天生鲁莽加之在中国杀了人,以后不可能是太极山庄的客人了。另外陆刚是苗姐的心腹大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事还请迪哥放在心上。
“巴威的事,我自己解决,至于陆刚,我无能为力。”
班迪皮笑肉不笑。他说从没听过陆刚之名,也不认识此人。郝胜男淡然一笑,起身恭敬地说,既然这样,这事就不提了,反正自己还要呆段时间才回中国。
“你能帮我做几件事吗?”
班迪起身亲自给郝胜男的茶杯续水,孟玲见状赶快接过班迪手中的水壶。班迪笑吟吟示意孟玲坐下,他说,请人办事得有礼数,不要乱了规矩。
“迪哥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全力。”
郝胜男知道班迪的性格,他越谦恭越可怕。班迪不看郝胜男的脸,昂头看着天花板只管说话。他说扎康这狗贼,最近越来越猖狂,开始明目张胆抢生意了,不彻底灭了这伙人,以后苗总和我的生意都不好做。
“没问题,您先把他的资料给我。”
看郝胜男信心满满,班迪突然又转移了话题,他慢慢给孟玲交代事项,最后才客气地对郝胜男说:
“这事不急,安心住下来,过几天孟丫头会联系你。”
送走郝胜男,班迪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悄声对孟玲说,扎康不知从哪里请来十多个雇佣兵,本季度的巨额亏损全是这家伙所赐,这次一定要灭了他。
“郝胜男和陆刚都当过警察,我们不能全相信他们。”
孟玲看干爹忧心忡忡,安慰几句才提醒对方。班迪说,我谁也不信,只是暂时利用他们,完事后找个机会做了。
“巴威呢,您打算如何处理?”
班迪看孟玲的脸色,知道他想给姐夫说情。他捻着三清胡笑眯眯地说,巴威虽然贪财好色,且多次误事,但还罪不至死,我们先说说陆刚吧。
听完孟玲的汇报,班迪沉思了好久才说话。他说我现在急需用人,不然早就干掉这个姓陆的了。这样,今晚你再给他上场大戏,假警察不管用,那就叫真警察来收拾他。如果明早他逃得出来,你就带他来见我。
“以牺牲糯兰姐为代价,这是一步险棋,干爹您可得想好。”
班迪听孟玲怜惜糯兰,很不愉快,他说干大事的人有时要心慈,这样利于收买人心,有时要心狠,该舍就得舍,为了灭扎康,我豁出去了。你别多说,准备好明早去接陆刚,别告诉他郝胜男的事,绝对不能让他俩对面。
“干爹放心,我保证把陆刚带来见你。”
走出多瓦寨,孟玲的心情很复杂。糯兰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她还真下不了手杀她,但干爹的命令又不能违抗,想来想去,她只好把任务转交给巴威。
二人回到镇上时还没到午夜,彼时,糯兰正缠着陆刚跳舞。孟玲扮成服务生,巧妙地在陆刚和糯兰酒里下药后,便躲在暗处看热闹。当晚巴威偷潜进屋,趁糯兰昏睡之机割断了她的颈动脉血管。伪造好陆刚杀人的现场后,巴威回去睡了一觉才给警察打电话。他和孟玲隐藏在酒吧外面,只等好戏开场。
和预想的结果一样。天刚亮,十多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就包围了雀巢酒吧,没多久陆刚就被众警察押了出来。看陆刚垂头丧气,孟玲不免有些失望。在她的设计中,此时陆刚应该像电视上那样,抓住一个警察当人质,把枪顶在其脑袋上,逼迫警方让路或者派辆车。
其实,陆刚也想这么做,昨天几个假警察抓他,他不得已夺枪反击。然而今天不行,因为对方是真警察,况且屋内窄小,十多把枪对着自己,只要一反抗,立马就会被打成筛子。
刚才,陆刚草草看了一眼糯兰脖子上的刀痕,这一刀的力度和角度,与施宇豪脖子上的刀痕大同小异,不用猜就知道是巴威在陷害自己了。他想,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把我逼向死角,其目的不外是断我一切后路。以后要想活,只能依靠他们,只能死心塌地为其卖命。既然这样,那我就故意让警察抓住,反正他们会来救我。
果然,陆刚赌赢了。
来到院坝,就在两名警察联手给陆刚上手铐时,孟玲手里的枪响了,接着,巴威的枪也打中了另一名警察的腿。二人开枪打伤警察后,迅速跑进竹林里躲藏,他们知道陆刚的本事,断定眨眼功夫,陆刚就会出现在他俩面前。
这一次,孟玲也猜对了。
陆刚何等人物,他哪能不抓住这个逃生的机会,如果不反抗,乖乖跟着警察走,自己受罪不说,关键是无法完成任务。电光火石间,陆刚就地一滚,快速抄起了地上的手枪,他连开三枪逼退众人,横空一扑就钻进了警车。警车驾驶员刚才一直走神,他觉得自己只负责开车,抓捕疑犯是其他人的事,由于一心想着等会儿去见姘头,所以回过神来时,整个身子已被陆刚掀出了驾驶室。
这个结果孟玲和巴威都没预想过。
他俩躲在竹林里,等警察们上车追出去很远才驾车跟在后面。一路上,孟玲都在数落巴威,她说如果陆刚脱离我们的控制,我俩今后就没法在多瓦寨混了,班迪多疑而残暴,被他怀疑的人,最多只能活三天,所以我们无论如何要找到陆刚。
“怕个鸟,逼急了我们就先下手灭了班迪。”
巴威不以为然,他说昨晚我真舍不得杀糯兰,班迪那个老狗太可恶。
孟玲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啪一声打在巴威脸上。她恶声骂道,我知道你的德行,糯兰姐为我们干了那么多事,你真忍心玷污她?
巴威哈哈大笑,他说这么好的美餐摆在面前,谁忍得住?可惜陆刚了,你的药太重,我估计他味都没闻到,就昏倒在卫生间了吧。
孟玲再打巴威一巴掌,她说这笔账先给你记着,以后慢慢算。现在找陆刚才是正事,只要陆刚在我们手里,以后不管是对付班迪还是灭掉扎康,我们都有胜算。在多瓦寨,你得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千万不要引起班迪怀疑,现在我虽掌握了制毒配方和技术,但没掌握班迪的所有销售网。为了孟玛家族的复兴,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暗中网络人才。
“你想嫁给陆刚吗?”巴威侧过头,一脸无赖像。
孟玲双颊绯红一脸幸福表情,她动情地说,如果他愿意帮我们,愿意跟我们一起干大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反对,我不和他连襟。”巴威恼怒得大声吼叫。
“这由不得你,孟玛家族你没说话权。”孟玲柳眉倒竖不怒而威。
“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公路拐弯处,几名警察端着冲锋枪,老远就打手势要求停车。巴威吓了一跳,他说我们身上有枪,怎么办?孟玲镇定地说,慌什么,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哎哟,张大哥,出什么事了?”
孟玲缓缓停下车,然后探出头一脸的巴结表情。张警官一见孟玲,绷紧的脸盘立即舒展,他说前面有车坠崖,不能过了,你还是掉头吧。
“大哥,我有急事,请你帮个忙,改天我请你喝酒。”
张警官上前皱了两下眉小声说,小妹,今天不行,警方已封锁现场,任何人都不许靠近的,你快走,免得惹麻烦。
调转车头,拐过弯道,孟玲猛然刹车。她叫巴威把车开到兰草坪等候,然后提着背包一溜烟钻进密林。孟玲猜想,坠崖的车十有八九是陆刚那辆,他是真的坠崖,还是故意而为。不行,我得赶快找到他,不然干爹面前不好交代。
几个起落越过乔木林,隔着稀疏的树枝,孟玲远远见悬崖下果然有辆严重损坏的警车,十多名持枪警察小心翼翼,正在车辆周围勘察。凭感觉,孟玲断定陆刚没死,一定事先跳车跑了,不然警察们早把他的尸体拖出来了。
“哈,好你个陆刚,竟敢给我玩躲猫猫游戏,看我怎么收拾你。”
纵身跃上一块大石,孟玲打开背包,拿出无人机熟练地操作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陆刚的踪影:
“陆刚,你逃不出我的手掌。”
孟玲熟路,根据陆刚的逃跑路线,她果断起身抄近路。尽管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但孟玲依然身轻如燕,爬树、攀岩、越涧,以及抓住藤条下岩,一系列举动不仅干净利落,而且迅如脱兔疾似飞鹰。此情此景,假如让陆刚看见,他一定吃惊不小,一定为自傲的阅人术感到惭愧。
陆刚不知道自己已被孟玲盯上,他跳车后钻进密林没头没脑乱跑。欲擒故纵,欲近先远,只有极力装出一副逃命的架势,极力想摆脱孟玲和巴威的控制,他们才不会怀疑自己是卧底,才有机会完成任务。
翻过两座小山,远远见峡谷中有条蜿蜒的公路。陆刚累得不行,他攀着藤条下到路边,打算拦辆车折回小镇。午后的山峦空灵幽静,绿色扑面而来,山阴处,潮湿的青苔,阴凉、滑腻,小石桥下的沟壑深不见底。口渴得厉害,陆刚蹲在溪涧边,顾不得里面是否有蚂蟥,双手捧起清凉沁骨的清水就喝。
“不要动,把手举起来。”
陆刚吓得冷汗直冒,刚才他警觉地探察过周围,没人影的,这家伙是怎么冒出来的?举起双手,慢慢转身之间,陆刚快速拔枪,然而他的手还没摸着枪把,就被对方一脚踢中了手腕:
“刚哥,你怎么要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娇俏的笑声中,孟玲双手叉腰、秀色可餐地出现在面前。
五、奇袭扎瓦寨
看见孟玲,陆刚转身就跑。
孟玲不追,待陆刚跑出一百米后,她才开枪射击。陆刚感觉子弹贴着自己头皮飞过,顿时整个人都蒙了。和她相处这么久,他今天才发觉这女子不简单。刚才那一脚,现在这一枪,如果没经过专业训练,谁有本事拦得住我?
陆刚站定,他回头怒冲冲地说,你们到底要干啥,既不让我死,又不让我跑,我真受不了啦,开枪吧,我无牵无挂,死了最好。
“刚哥不要冒火,以前的事都是程序,跟我走吧,我干爹要见你。”
孟玲笑容可掬,她给陆刚道歉说,其实她打心眼里是相信刚哥的,只是巴威多疑,加上班迪有严格的考验程序,所以才发生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现在好了,班迪要灭掉扎康,正是用人之际,刚哥可以大显身手了。
“班迪是什么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陆刚说什么也不见班迪,他说我现在是亡命之徒,活一天算一天,没必要给谁卖命,因为这段时间自己受够了。
孟玲接连道歉,她央求地说,刚哥,你不跟我去见干爹,我和巴威都性命难保,看在我尽心照顾你的份上,你就帮我一回吧。陆刚说,我宁愿去当雇佣兵,也不想介入你们的恩怨,更不想知道你们的秘密。我被害成这样,你们还嫌不够吗?
陆刚边说话边往前跑,孟玲追上前没好脸色地说,你尽管放开腿跑,跑得过我的视线,跑得出班迪的手心算你有本事。陆刚看头上一直飞着一架小飞机跟随,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中。他本想顺坡下驴,转念一想又开始发足狂奔,因为这个时候很关键,必须要装出一副整死不想回去的模样,对方才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孟玲急了,她喝声陆刚,你别不识抬举,然后纵身起跑飞掠而至。陆刚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停住脚惊讶地看着孟玲,一脸的迷茫表情。
“干爹的电话,找你的。”
孟玲展颜一笑递过手机。陆刚接过手机对方就说话了:
“陆刚,我看你是个人才,才没要你的小命。你先看一段视频,看完后再决定帮不帮我。”
通话结束,一段视频马上发了过来。视频中陆刚的老爸提着一个菜篮,步履蹒跚地走在大街上。一个半大小子从后面跟来,猛然从菜篮里把肉抢走了。老人大声呼喊,但周围人全都负手看闹热,没谁帮忙,追赶中,老人一跤跌倒,额头上立即渗出鲜血……
“别动我爸,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看老爸受欺负,陆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怒视着孟玲厉声喝道,你们太卑鄙了。孟玲呵呵冷笑道,这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照顾你,照顾你爸的人是干爹安排的,我也不知是谁,要想你老爸平安无事,以后就得乖乖听指挥,千万不要耍小聪明。
吵闹间,巴威开着车过来了。他对陆刚笑了笑,说声刚哥得罪了,随即用黑布蒙住了陆刚的眼睛。陆刚咬牙怒骂道:
“巴威,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巴威歉然回答道,刚哥,老板的脾气你不知道,违抗命令的人,本人死得难看,反抗他的人,全家死得更惨。
尽管被蒙了眼睛,但凭特殊的敏锐,陆刚还是大体记清了去多瓦寨的路线,车辆拐了几个弯,途中有几个上下坡,他都牢记在心。
蒙眼布被取下那一刻,首先映入陆刚眼帘的,是一个只有骨头没有肉的瘦弱老头,其次才是装饰豪华的大厅、毕恭毕敬的孟玲、巴威,以及彪悍威猛的保镖。瘦老头哈哈大笑,他说陆刚,为了把你请进多瓦寨。我可费了不少心思,现在好了,你终于成我的座上宾了。
看陆刚愣头愣脑不说话,孟玲急得连使眼色,她拉一下陆刚的衣角小声道,快给我干爹行礼。陆刚会意,他欠身双手抱拳说,感谢老板的关照,我是一个逃犯,什么要求也没有,只求有口饭吃,有个地方安身。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吗?”
班迪笑容可掬,一点架子也没有。他说论功夫你不是最好,我这里随便找个人就能将你打趴,我看中的,是你的人生阅历和智慧。换句话说,就是你的将帅之才,你放心,只要一门心思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现在你可以提一个条件了。
“老板,扎康派人来讲和,想马上见您。”
说话间,一个前胸后背都纹着猛虎的大汉,咚咚咚跑了进来。班迪不言,他眼睛笑眯眯看着陆刚,手里的枪却啪一声响了。陆刚看大汉脑浆四溢,再看班迪面不改色,依然和蔼可亲看着自己,不由得皱了两下眉头。他明白首次交锋,从心里素质上,他必须示弱,不能让对方探出底线:
“老板,我寸功未见,哪有资格提条件,只想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
班迪仰天大笑,他说这才是男儿本色,冲你这份真诚,我再无顾虑了。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有行动,具体事项,孟玲会安排,你全力配合她就是了。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孟玲突然走进陆刚卧室。她叫陆刚戴上面罩换好装备,然后把他领到一个草坪上。草坪上齐刷刷站了六七十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标着号且都全副武装,打扮得跟特战队员差不多。孟玲站在高处大声说:
“想必你们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务,都熟悉手里的地图了吧,谁还不清楚,马上发言?”
“报告孟姐,强攻大门的人是不是少了点?”
孟玲笑眯眯盯着问话的健壮汉子看了几秒,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班鹰队长,你该是不相信我的指挥能力,不服从安排吧?”
班鹰见孟玲发怒,低头弯腰连声道歉。孟玲扫描一圈场面,说话的口气相当强硬。她说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在场每个人只有无条件服从命令,才有机会领到奖赏,才能平安回来,否则一切后果自负。一号二号和三号留下,其余人归班鹰指挥,两小时后包围扎瓦寨。
陆刚是一号,孟玲的话还没完,他就抢先出列,紧接着巴威站了出来。三号有些陌生,由于戴了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陆刚和巴威都觉得这人既熟悉又陌生。三号郝胜男紧挨二号巴威站定,她抽动鼻翼嗅两下,就闻出了巴威的气息。陆刚站得远,郝胜男虽感觉对方像陆刚,但又不敢确定。
孟玲见郝胜男有意无意把眼光挪向陆刚,生怕她瞧出端倪,赶紧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你的狙击任务最重要,我会随时给你报告情况,地图和目标已发到你手机上,立即出发。
郝胜男乘车走后,孟玲带着陆刚和巴威立即驱车赶路。途中,巴威递给陆刚一个手机,他说你的手机被我毁了,这是我赔偿你的。陆刚鼻子里哼一声,转过头故意不接。孟玲哈哈笑着打圆场,她说刚哥,不要生气了,这是老板的意思,你懂的。再说没有手机,待会儿我怎么指挥你打仗。
陆刚接过手机揣好,他说既然这样,那就把我的手枪还给我,那东西认人,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作用。巴威摸出枪反手递给陆刚没好气地说,你说对了,这东西就是不祥,自从粘上它起,我就接连倒霉,还给你。
孟玲一边开车一边回头说,等会儿你俩的对手,将是十多个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你们必须放下以前的恩怨并肩作战。交代完潜入的地点和任务,孟玲在一片丛林边停下车,她说,我的安全你们不要管,只管完成你们的任务。
陆刚和巴威掠进丛林后,孟玲把车开到隐蔽处停好。她放飞无人机、打开车里的监控系统,没多久就黑入了扎康寨的监控设备:
“班鹰,你可以进攻了,大门外有十多名持枪者,院坝里有六七名游动哨,两边厢房各有二十人把守,开车直接撞进去,打他个猝不及防。”
指挥完班鹰的行动,孟玲又给郝胜男下令。她说你隐身点有问题,七点钟方向就是对方的狙击手,赶快挪到一点钟方向,抢先干掉对方。
在枪声的掩护下,陆刚和巴威按照孟玲的指挥路线,没费力就潜进了扎瓦寨。这个寨子虽然没有多瓦寨大,里面的楼房高高矮矮却有五六十幢。二人相互掩护交替前进,来到一栋三层楼的院落外,陆刚打手势叫巴威先进。巴威很听话,他把冲锋枪挪到身后,一手持匕首,一手持手枪,先观察地形,再纵身跃进围墙。
陆刚如影随形,他的双脚刚踏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顶在了他后腰:
“不准动,乖乖举起双手。”
按对方要求举起双手后,陆刚才发现巴威被两名欧洲大汉按在地上。一名大汉踩住他的头,另一名大汉正在缴枪。院子里站着七八个雇佣军,二楼阳台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嘴里叼着雪茄,手里端着一支冲锋枪:
“班迪那条老狗太可恶,扎康的命是随便能拿的吗?弟兄们,跟我反击。”
扎康说完话,抬手一枪击中巴威。巴威嚎叫一声,随即瘫成一团。扎康调转枪口,刚要对陆刚开枪,忽然一声尖叫,直接从二楼跌下来。趁众人惊惧之机,陆刚将身一矮就地翻滚,手中的冲锋枪眨眼间撂倒四五个壮汉。这时,院子里大乱,二楼三楼的阳台上,不断有人探出头朝院子里开枪。
“你们想打死老子吗?”
扎康杀猪般吼叫。楼上的人投鼠忌器,全都停止射击。陆刚看有机可乘,几个起落扑上前,干净利落挟持了扎康。巴威一跃而起,抢先朝门外跑,他是贯穿伤,子弹从后背穿过前胸似乎没伤到内脏。
陆刚把枪顶在扎康头上,一步步朝院外走,楼上的人紧随其后。这一切,都没逃过郝胜男的眼睛。如不是孟玲交代扎康要活的,刚才那一枪扎康早没命了。郝胜男隐身在小楼对面,她先干掉两名狙击哨,然后才开枪给一号解围。
看一号绝地反击的姿势,看他临危不乱行云流水的进攻套路,郝胜男心里一喜,眼眶里顿时溢出喜悦的泪花:
“难道真的是陆刚,天也,太巧了吧!”
郝胜男脑海里波翻浪滚,瞬间闪现诸多念头和幻象:
“他还在记恨我吗,我还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
走神之际,院门外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由于郝胜男没及时开枪,致使院内院外的雇佣军迅速会合,将陆刚和巴威包围起来。
“三号,你怎么搞的,大好机会为何不开枪?”
孟玲急得朝郝胜男大声吆喝。郝胜男回过神刚开抢撂倒一名雇佣军,右臂就中了一枪,她顾不得伤痛,翻滚着刚从另一个狙击点探出头,左右两边同时射来密集的子弹。危急中,耳机里及时传来孟玲的声音:
“你被发现了,赶快下楼朝三点钟方向撤退。”
陆刚看巴威想独自逃命,忍不住出声讥讽。他说巴教练,没想到你是个怂包。巴威说,陆刚,你别想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这次行动,你是老板考察的重点对象,我没必要陪你搭上性命。
“兄弟,你放了我,以后跟着我干。班迪老狗多疑又凶残,跟着他,一辈子都混不出名堂。”
扎康用央求的口气和陆刚说话。陆刚不言,他看周围的人慢慢逼近,遂把扎康拖到大树背后高声说:
“别想收买我,想活命就闭嘴。”
双方僵持之机,院外突然冲进一帮人,为首者边跑边大声说:
“扎康大哥,班鹰被我打退了,你怎样?”
“扎瓦兄弟,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一听扎瓦之名,陆刚和巴威都警觉起来。二人探出头,见果然是扎瓦,正思考怎样脱身时,扎瓦手下的人突然向雇佣军开枪。一时间,整个扎瓦寨枪声大作乱成一团。陆刚一边射击,一边拖着扎康后退,扎康赖在地上不走,他小声说,兄弟,我知道班迪许多秘密,你放我走,以后绝对报答活命之恩。
“闭嘴,休想耍滑头。”
陆刚知道孟玲在监听,趁双方交火之机,他故意跌了一跤,然后把扎康推给几米外的巴威大声说:
“巴威,你押着扎康先走,我留下掩护你们。”
巴威求之不得,他后退几步押着扎康刚越过土坎,迎面碰到两名雇佣军,对射中,巴威再次中枪。他不听孟玲的指挥,丢下扎康,独自一溜烟跑了。
六、怎么是她
回到多瓦寨,巴威第一件事就是告状。
他说三号关键时刻不开枪,以至于错失良机;危急时刻,一号陆刚丢下扎康独自逃跑,导致整个行动功亏一篑。
班迪一直笑眯眯听巴威表功,他倒杯白酒单手递给巴威,嘴里说着兄弟辛苦,另一只手却举起了枪。巴威吓得面无血色,手里的酒杯应声落地。他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班迪,脸上全是屈辱和迷惘表情。
班迪闭着眼睛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巴威的耳朵飞过,啪一声打在木柱上:
“吓着了吧,兄弟,给你开个玩笑,别当真。”
巴威唯唯诺诺,吓得大气不敢出,赶快倒退着出门。
孟玲没表功,她恳切地说,这次任务失败全是自己指挥失误,请干爹责罚。班迪哈哈大笑,他说你没有错,而且有功,虽然没抓到扎康,但捣毁了他的老巢,你迅速安排人接管他的货物及场地,安保方面要做到万无一失。下个月要出货,你得亲自押运。
郝胜男进屋时,脑海里还在回味刚才走神的事。在战斗中胡思乱想,这是狙击手的大忌,不但错失良机,而且还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尽管自责,郝胜男却不怕,她觉得自己是客,纵然失误,班迪也不敢怎样。果然,班迪半句没提刚才的事,他很感激郝胜男的支持。二人寒暄一阵,郝胜男便主动提要求:
“大哥,苗总都给你说了吧,这次我要带点货走。”
班迪双眼望天,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说,你们苗总怎么搞的,上次的货款都没付清,这次又要货,没有钱,我怎么做得出来?
郝胜男见班迪发火,急忙起身给他的茶杯续水,直到班迪脸色平和,才怯怯解释:
“大哥,现在公安盯得紧,苗总说了,这次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你做生意了。你放心,这次我们不赊账,以前的余款,一周后也会全部打给你。只是灭掉巴威和陆刚这事,苗总不让步。”
班迪知道对方的意图,他说苗总要除掉巴威,这个事我可以不管,你随时都可以动手。至于陆刚,相信你刚才已认出他了吧,这个人暂时得给我留着,等他帮我办完事,随你们怎么处置。
“大哥真是爽快,那小妹就放心去玩了。”
班迪拍着郝胜男的肩膀,装出一副亲热相说,这里的风情和风景都不错,你放心去玩,货备齐了我再通知你。
陆刚最后进屋。他双脚刚踏过门槛,左右两面的保镖就同时发起了攻击。陆刚猝不及防,小腿和后脑差点被棍棒击中。危急时刻,他迅速转身,一脚踹开左方对手,趁收腿后仰之机,骤然发力一肘击中右方对手的软肋。
惊叫声中,四周片刻间围满了人。陆刚知道班迪在测试自己的功夫,于是毫不手软,出拳踢脚的速度和攻击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致,没过多久就撂倒十几名大汉,然后双手抱胸笑吟吟站在班迪面前:
“老板,这下该满意了吧?”
班迪正襟危坐,他悠闲地抽烟,慢腾腾品茶,过了许久才皮笑肉不笑说话:
“陆兄弟,你两分钟时间解决我的贴身保镖,的确厉害。不过你还是输了,因为你没有接近我的身子。”
陆刚哈哈大笑,他说老板,你太自信了吧,刚才如果我要近你的身,半分钟就能做到,因为我打倒门口那两个保镖只用了十五秒。剩余十五秒钟,我完全能够冲到你身边。你的保镖虽能打,但反应太慢,且只会用蛮力,不会用脑子。比如那两个手臂纹着青龙的大汉,只想到全力攻击我,而忽略了你的安全,致使你身边空虚,如果这时再冒出一个或几个杀手,你怎么办?
“哎呀,还真是高人,看来我找对人了。”
班迪捻着胡须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拉着陆刚的手走进一个雅间,一边吩咐侍女上菜,一边和陆刚说事。
原来班迪近来总感觉有家贼,至于这家伙是谁,他也不知道,为防万一,班迪想秘密升级自己的安保系统,并要求陆刚助一臂之力除掉叛徒,这就是他不取陆刚性命的理由,就是他千方百计把陆刚弄进多瓦寨的目的。
“陆兄弟,你在扎瓦寨的表现我看得清清楚楚,从现在起,我对你没半点怀疑了。”
看班迪态度诚恳,陆刚也说了许多动情话。他说自己本来想当个好警察,谁知阴差阳错成了通缉犯。现在走投无路,从内心里感谢老板收留。以后除了挣钱,除了报答老板的知遇之恩,再无其他想法。人生就是一场戏,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班迪哈哈大笑,他举起酒杯高兴地说:
“老弟高见,我们相见恨晚,今夜就喝个痛快。”
以后两周时间,陆刚都呆在多瓦寨。在小头目班林的带领下,他更换和调整了寨里的部分摄像头,在各个路口重新部署安保人员。为防偷袭者断电瘫痪安保系统,陆刚在班迪的密室内外,运用中国的奇门遁甲术设置了很多机关。这些机关,有的是陷阱,有的是剧毒弓箭,陌生人闯入,功夫再高都得中招。完事后,班迪叫来寨里最能打的保镖亲自试验,果然奇妙无比。班迪高兴得手舞脚蹈,他拿出一大叠钱诚恳地说:
“陆兄弟辛苦,这是你的酬劳,我这里没女人伺候你,你到街上放松几天吧,有事我会派人接你回来的。”
陆刚知道班迪有大事要做,所以才故意支开自己。他很识趣,接过钱头也不回往外走。寨门外,早有辆车等候,上车前,班林要求陆刚交出手机,陆刚问为什么,对方说这是规矩,寨里的通讯设备一律不能带出去。陆刚知道班迪谨慎,大凡毒枭,其制毒基地都是绝密,为防被警方定位,他们的通讯设备都是单独的网络。他很配合,上车后主动用黑布蒙住双眼,直到俩班林叫他下车,他才取下蒙眼布。
“刚哥,这是你的新手机,我大哥说了,这几天你放开玩,没人打扰你。”
班林将新手机递到陆刚手里,上车一溜烟走了。陆刚漫无目的走了几条街,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七弯八拐朝葡萄园走。这段时间,他一直被人监视,好几次想去葡萄园接头都没机会。想着林局长的信任和重托,想着等会儿就要见到警方的线人,陆刚心里一阵欣喜,感觉头上的天空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葡萄园到处都是葡萄架,整个园子晶莹剔透极像一颗大葡萄。竹架、铁丝,甚至石头上,全都是妩媚的、树妖似的葡萄藤。
时值中午,虫蝉和鸟儿的叫声,像刚吸饱葡萄汁似的分外甜润。
金灿灿的阳光,高浓度的绿色,加上此起彼伏的虫鸣声,让陆刚一下子想到了碧纱笼里乾坤别,红树枝头日月长的诗句。
离大门还有几十米,因为怕人跟踪,陆刚猛然转身往回走。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确认四周除了葡萄藤和虫声,再无其他人,才欣然迈步入园。
“有客临门,来碗葡萄酒。”
连叫三声无人应答,陆刚只好穿过庭院进屋。屋里的摆设虽大气整洁,但整个大厅空空如也,吧台没人值守,茶桌上也无客人,穿窗而来的蝉鸣声,愈发衬托整个园子的空灵幽静。
来到后院,远远见葡萄架下坐着一个风韵女子。女子背对着陆刚,一头秀发瀑布般垂到腰间。虽然看不到下半身,但从其偏过来的半张俏脸、大胆裸露的雪肤、远峰削就的双肩,以及丰腴得好像无骨的玉背分析,陆刚断定对方一定漂亮到极致。
“无人守店,只有苦丁茶。”
女子说话的同时,慢慢站起了身。她上穿露脐、露腰白色短袖衫,下穿粉红色无痕裤,本来个子就高,再加一双高跟鞋,陆刚不仰望都不行了。
女子似乎有意要展示自己的身材,她扭动腰臀,时而剪几片葡萄叶丢进篮子,间或又摘两颗葡萄把玩,任陆刚长时间从后面欣赏自己,任满院子不耐烦的虫声催促,就是不转身。
陆刚看对方不但婀娜健美,而且周身漾流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和风韵,心里一热,突然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自从和妻子离婚后,两年多来,陆刚一直单身,每当心血来潮,他都极力转移意念,用意志、信念封印心里的怪兽,从没出过轨:
“以前再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我都毫无感觉,心海微波不兴,今天怎么了,难道对方是妖怪?”
陆刚有些疑惑,按理说对上了暗号,她就该招待客人了。难道她怀疑我,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刚哥,没想到是我吧?”
爽朗的笑声中,女子忽然转过了身。这一下更令陆刚惊奇,他呆了几秒钟,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生硬得能打痛人的问话:
“郝胜男,怎么是你?”
以往的印象中,郝胜男的打扮和言谈举止都是运动型,给陆刚的感觉除了泼辣,就是女汉子。今天对方一改装束,忽然莺声燕语忸怩作态,忽然风情万种流岚写意,还真让他有些不适应,更不敢相信她是林局长的线人。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也没想到是你,走吧,上楼谈。”
郝胜男笑得很嫣然,她侧身抛个媚眼,然后娉娉婷婷带路,一片葡萄叶粘在美臀上,随着她夸张的摇摆而翩飞。
陆刚走在后面,看郝胜男极具诱惑的背影,看她腰胯间肆无忌惮流淌出来的女人味,脑子一恍惚,身上的荷尔蒙开始散发。他感觉对方不是郝胜男,而是树妖或者山精鬼怪,自己似乎误入荒塚,立马就要上演一场人鬼情的好戏。
二楼的房间里燃着袅袅檀香,银灰色的轻烟或嫦娥舞袖,或西子浣纱非常妖冶妙曼。郝胜男让座、泡茶,态度殷勤得令陆刚刮目相看,她来回走动时,那片葡萄叶一直粘着她不肯离去,陆刚试了几下才伸手帮她摘下来。
“哎呀,失态了,谢谢刚哥。”
郝胜男脸上突然泛起红晕,这令陆刚很意外:
“她居然也害羞?”
回想以前郝胜男的所作所为,回想自己被她数次暗算和羞辱的往事,陆刚忽然意趣了无,很想马上离开。
看陆刚疑惑,郝胜男拨通一个号码,然后将手机递给陆刚。
电话那头果真是林局长。林局长告诉陆刚,他正在下一盘大棋,郝胜男是这盘棋中的重要棋子,务必配合她完成任务不得怠慢,更不能泄密。
“这下该相信我了吧。”
郝胜男一边品茶,一边侧目欣赏陆刚。陆刚还是有些疑惑,他问郝胜男: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如果你不在,我给谁联系?”
郝胜男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反复揉了几下膝盖才红着脸回话。她说这里当然不止我一人,不过今天我把他们全打发走了,以后我不在时,只要你说暗号,会有人帮助你的。对不起,我压抑太久了,今天我要倾诉,要和你痛快淋漓喝几杯。
郝胜男的话如山间小溪,时而淅淅沥沥,间或汹涌澎湃。她说以前的我,全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三年前,为了一举端掉苗雨诗和班迪的制毒、贩毒集团,林局长派我秘密打进苗雨诗身边。为了完成任务,这几年,我吃的苦不比你少,受的委屈绝对比你多。
“这么说,那次给我下药和拍不雅视频,也是你任务的一部分?”
陆刚放下茶杯,眼光从郝胜男脸上一直游移到碧绿的窗外。
郝胜男笑而不答。这时,一股清风穿窗而入,雪白的窗帘烟雾般飘了起来,郝胜男走到窗前,双手抓蝴蝶似的拢住窗帘,再诗意地挽个疙瘩才返身说话。
她说,你是苗雨诗的劲敌,不拿你开刀,我怎么会取得她的信任?
“难怪郑局支支吾吾,原来你们合伙整我。”
陆刚心里释然,脸上却是一副委屈相。
“好了,不闲扯了,我们说正事吧。”
一说正事,郝胜男身上的风情月意立马消失,她拉把椅子坐在陆刚对面严肃地说,下月班迪和苗雨诗要进行毒品交易,做完这单大生意,苗雨诗就会金盆洗手,就会移民国外。昨天,苗雨诗打电话给我,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干掉你和巴威。
“林局长的指示是什么?”
陆刚点上一支烟,习惯性翘起了二郎腿。郝胜男抢过香烟掐灭,笑吟吟削个水果递上来说,林局的指示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班迪和苗雨诗的交易地点在哪里?”
看陆刚迫不及待,郝胜男嘻嘻一笑又开始旖旎起来。她说我为了完成任务,这几年装女流氓、充当打手、低三下四伺候人,好不容易熬到今天,难道你不打算安慰安慰我,难道不想和我大醉一场?
“任务在身,安慰和喝酒都免了吧。”
陆刚急于知道下步任务,这几个月他度日如年,像一片飘无所依的流云,时刻都在想着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祖国。现在梦想成真,终于和组织取得联系了,想着回去见着郑局长及战友们的情景,想着回家伺候老父亲时的天伦之乐,他心潮澎湃,顾不得郝胜男的热情挽留,放下酒杯转身就往多瓦寨方向走去。
作者简介:吴运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2007年开始小说创作,中、短篇小说多次在《四川文学》《安徽文学》《边疆文学》《边疆文学·百家》《滇池》《都市》等刊发表。获昭通市第二、第四届政府文学奖,已出版中长篇小说集《眼底沧桑》《铁血尖兵》。
【责任编辑 赵清俊】
原载《昭通文学》202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