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每临月圆之夜,总会想起苏轼《水调歌头》这首千古绝唱,但迄今为止,没有答案,于是我时常扪心自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月和今月有何区别?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故乡月与异乡月有何不同?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上月与地上月有何差异?
因为无解,故而感慨:“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时光催生年轮,从青涩少年到鹤发老翁,时下两鬓华发早已呈星火燎原之势,但千古明月依旧横亘高悬。望月思乡、期盼“团圆”早已成为人们最深沉的内心呼唤。
千百年来,明月寄托着戍边战士对亲人的思念、农民工对家人的牵挂、异乡游子对故土的眷恋,还有无数背井离乡者的泪点……工作忙、压力大、离家远,这是现代社会无奈的伴生品,也是走出家乡的中国人必然要面对的人生窘境,而明月则是人们寄托情思的一种理想选择。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从“明月依旧在,不见故乡人”,到“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从“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再到“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自古以来,借月寄情早已融入国人血液、化入思绪,成为存于个体的文化基因。这种对于故乡、对于家庭、对于亲人的朴素情感,正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人伦回归”。这样的“人伦回归”,不仅仅是亲情,更是人性的一份纯粹,它净化心灵、涵养情操、释放善良,也映照了无数“相望不相温”的游子,在万家团聚、篱下赏月的同时,被赋予了凄清愁苦的另一种蕴义,唯其凄清,更显动人。天上人间,恒古守望,悠悠思情,一直流淌。从古到今,便有了“明月千里寄相思”的喟叹。如今,这种跨越时空的传统习俗、价值理念、审美风范,已经在“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中播撒传承、赓续绵延。
记忆中的故乡,当属沣河最美。沣河,古称“丰水”。河面不算宽,流程不够长,却比人类的历史久远。它源于秦岭北坡,自南而北注入渭河,流域面积1460平方公里,全长82公里。相传古时沣水泛滥,经大禹疏凿乃成河。宋《集传》说:“沣水东北流,经丰邑之东,入渭而注于河。”西周时期,沣河从周朝的首都丰、镐二京穿城而过,铸造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双子”王城。秦阿房宫,西汉的长安城也“临沣”而建,充分展现了沣河在历代王朝建都选址中的重要性。几千年来,沣河以其清澈的水源,滋养着沿岸的人们,以其秀丽的景色成为皇家囿苑和城郊游园。在西安东有浐灞广运潭、西有沣河昆明湖、南有唐城曲江池、北有汉城团结湖、中有明清护城河的独具历史文化特色的水系构成中,沣河的地位举足轻重。总之,过去的数千年里,它以其巨龙般的身躯,蜿蜒在美丽富饶的关中腹地上,作为西安的“母亲河”与“长安八水”中的重要一员,千百年来,沣河滋润着我们脚下的这块热土。我喜欢故乡的沣河,一条在三秦大地人人皆知的河流。每天不分昼夜地奔腾、流淌、穿梭在关中平原。
印象中的故乡,唯有古楼最帅。位于沣河中上游西岸的秦渡镇,是关中赫赫有名的古镇,唐人高骈在《寄鄠杜李遂良处士》中诗曰:“吟社客归秦渡晚,醉乡渔去渼陂晴。”可知唐时秦渡已出现。宋人宋敏求《长安志》中有“秦渡镇”名,因渡为镇,直至今日。清朝光绪年间,秦渡镇最兴盛,当时的镇子被五六米高的土城墙包围,内有九楼十三堡。九楼即:药王楼、玉皇楼、无量楼、关帝楼、老君楼、孤魂楼、花楼、日月楼、火神楼。每座楼形态各异,古朴典雅,经常令人驻足围观。十三堡有:高家堡、薛家堡、连城堡、城南堡、城西堡、城北堡、蒿林堡、寺里堡、中兴堡、陆家堡、单家堡、当阳堡、孙家堡。堡堡相对独立,风俗各有差异,让人甚感神秘。当时的秦渡镇在陕西关中名震四邻八乡,镇里仅戏楼就有三座,道观寺庙十几处,规模相当于一个县城。镇内常年设有集市,隔日交易,每逢过节或赶集日,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其繁荣程度不亚于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所展示的热闹场面。
荣耀中的故乡,多半都是文化。上古时代,这里曾留有大禹治水的记载。《诗经·大雅·文王有声》说:“沣水东注,维禹之绩。”沣河开启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她是《诗经》和《汉赋》的发源地,是周朝文化发展的摇篮,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有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佳句、精华之章即源于此。据一些专家统计,在《诗经·雅》中,有101篇诞生在沣河两岸。《颂》的38篇,有31篇从这里响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麀鹿濯濯,白鸟翯翯”所描写的都是沣河两岸的景色、以及美丽优雅的古长安女子,后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沣河沿岸又有禹王庙、草堂寺、细柳营、昆明湖、石婆庙、周文王灵台、沣惠渠、仪祉湖等一系列文化历史遗迹,以及“秦镇永济桥”“灵沼梁家桥”“马王赵福桥”“高桥文昌桥”“咸阳三里桥”等文化历史故事,还有郭北遗址、仰韶遗址、五楼遗址、客省庄遗址等丰富的人居发展遗迹等,不断地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延续并发扬光大,因此,沣河当之无愧的被誉为中华文化的母亲河。
回味中的故乡,要数秦镇米皮。秦镇的米皮号称陕西名小吃的“四大花旦”,即,秦镇米皮、汉中热面皮、岐山擀面皮、西安麻酱凉皮。长期以来,在关中地区流传着“乾州的锅盔岐山的面,秦镇的皮子绕长安”的俗语,可见秦镇米皮很早以前就与乾州锅盔、岐山臊子面齐名为关中地区三大著名面食。相传,秦镇米皮源于秦朝,秦始皇在位时,有一年陕西关中一带大旱,沣河缺水,稻谷枯萎,农民只好在田里挖井浇地,好不容易打下的粮食尽是稗秕,碾出的大米质量太差,百姓无法向朝廷纳供大米,有个叫李十二的用大米碾成米粉,蒸出米皮,献给秦始皇,秦始皇吃后大喜,命秦镇人每年的贡品只献米皮,这样就形成了久负盛名的美食。此后,人们为了纪念李十二,家家户户蒸米皮、吃米皮,秦镇米皮的美誉被发扬光大。秦镇米皮为秦代初创,虽后经战乱、灾荒等原因仍然流传至今。其特点是:色白、光润、皮薄、细软、柔韧,吃起来酸、辣、香、爽、凉,别有一番风味。在我儿时的记忆力,吃一碗米皮如同过年一样兴奋,这里不仅有对米皮味美的吸引,还有对快乐时光的回味。
怀念中的故乡,是远去的温情。很多人常常会怀念故乡,其实我们怀念的可能不单纯是故乡的土地,不是故乡的云,也不是故乡的风,而是儿时那无拘无束的岁月和故乡亲人的温情。天悬银盘、月洒清辉,我们常常会望着天上月圆、盼着家人团圆,然而,明月如镜,照见昨天,也照见今天和明天,却照不到已故亲人那一张张鲜活的笑脸。远离了故乡,我们才明白,“原来母亲的唠叨里全是温暖的情愫,父亲的沉默里尽是无声的挚爱”;远离了故乡,我们才晓得,原来生活的地方不管是沃野平川,还是沟壑纵横,它永远是自己心中最美的风景;远离了故乡,我们才明白,原来哪怕全世界都把自己抛弃,故乡依然会以一种宽广的胸怀接纳你。故乡里有和蔼的相亲,有香醇的菜肴,有熟悉的玩伴,还有一针一线编织爱意的老母亲和一锄一锨绘制幸福的老父亲。对于我们而言,故乡就是一阙填不完的词,一首唱不完的歌,一幅岁月中最美的画卷。故乡是一串永恒的记忆,是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无论你身处何地,看见月亮,就会联想到故乡,它每时每刻都在以一种无声的召唤吸引着我们的目光。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